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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期迷途:花園里的伊壁鳩魯】溫蒂篇:甲蟲(下)

2022-03-28 17:08 作者:進擊の囚徒  | 我要投稿

詹姆斯煩躁地來回踱著步。他幾次伸手進口袋,想從里面掏出點什么不存在的東西。十分鐘前我成功說服他坐下來靜一靜,但安靜只持續(xù)了三分鐘。他渾身沒有一處不動,這些滑稽的小動作突顯出他的內(nèi)心。這家伙被嚇壞了。

安蹙著眉看我?!罢材罚聛?,你會嚇到病人的?!蔽腋杏X自己像個啰嗦的長舌婦,“阿貝克隆比小姐得再過十分鐘才能來?!?/p>

他瞥了我一眼,繼續(xù)他無意義的小動作,捏捏領(lǐng)針,松松領(lǐng)口。

瓦萊莉在他背后,舉起手掌在喉嚨處一橫。她是聽到風(fēng)聲后自作主張趕來的,或許我應(yīng)該主動叫她來?

“這位小姐知道你是禁閉者嗎?”我低聲問安。

“是的,自從FAC那起失敗的嘗試后,我在去辛迪加的路上設(shè)法給她送了封信,告訴她我的狀況。到達彼岸后我們也常有書信來往?!?/p>

“寫信,真是我沒法懂的高雅愛好。”

安抿著嘴微笑?!爸皇菃渭儧]有其他方式而已。我們其實——哦,她來了?!?/p>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一個頭發(fā)染成淡粉色的護士走過來。安站起來,和她擁抱。她留短發(fā),發(fā)尾有些卷曲,護士服穿得一絲不茍,裸露的胳膊上貼著很多橡皮膏,我在醫(yī)務(wù)室見過,是專治微小燙傷的那種。從外表上看沒什么特殊的。

“安,親愛的,你看上去不錯。”“你也是,碧,看來最近沒有加班?!薄皼]有。這位就是要找我的人?”“不,這位是我的局長,我跟你提過的?!?/p>

我慢慢站起來,一只手握住手杖,捏住平頂禮帽的帽檐,向她抬抬帽子。她勉強沖我點頭。“那邊那位才是。”

從她出現(xiàn)開始,詹姆斯就心神不寧,眼睛一直盯著她。他想努力保持冷靜和禮節(jié),像我一樣向她點頭。他希望這樣,希望博得她的好感,以此求得原諒。我們都以為這件事年代久遠,久遠到除了我和他之外沒有人記得——甚至我都這么認(rèn)為。但我們錯了。當(dāng)她轉(zhuǎn)頭看向他時,

一聲短促的尖叫沖破她的喉嚨?!笆撬?,是他!”她抱緊安,眼神驚恐,想離開他越遠越好。

時光沒能沖淡任何事。護士比安卡·阿貝克隆比還記得,在幾年前那個有月亮的晚上,在南加州,我兄弟詹姆斯讓她不再貞潔。

他不知所措?!皼]事的,碧,我在這里,你不會有事的,我會陪著你。別怕,別怕。帕廷頓先生是來道歉的,你看,他沒有敵意,他是來道歉的。”

護士縮在安的懷里,雙腿無力,安不得不更用力地抱緊她?!拔沂堑宜钩敲字Z斯危機管理局,MBCC的局長,是來做見證的。我向你保證,阿貝克隆比小姐,如果他膽敢做出對你不敬的舉動,我和我的禁閉者都不會答應(yīng)?!蔽沂褂妹弊酉壬恼f話方式。安摸著她的頭發(fā)輕聲安慰。我讓目光斜著送到詹姆斯那里,我看出來,他完全呆住了。

“抱歉,以如此唐突的方式拜訪您?!彼Y(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就是那個人,那個罪人,我想……我想請求您的原諒?!?/p>

被過去侵犯過自己的人突然找上門,任誰都會嚇個半死。比安卡的呼吸從急促慢慢平穩(wěn),抓著安的手也松開來,然后,她的呼吸再次急促。她用力踏在地面上,快步走到詹姆斯跟前,用力給了他一拳。他踉蹌了一步。這對他造不成傷害,他的顴骨曾經(jīng)被更堅硬的東西粉碎過一次,但這一拳顯然比9mm子彈更致命。

“混蛋!”她咬著牙罵道,“你又找到我了,你還想干什么?再來一次?!”

“我想……”“你不配得到原諒。如果你這種雜碎都能被原諒,那干脆把所有罪犯都從監(jiān)獄里放出來好了!看看她,安,我的朋友,她從來沒做過錯事,只是因為被感染么就不得不一輩子待在監(jiān)獄里?!覠o意冒犯,局長?!?/p>

“不是監(jiān)獄,是民主收容機構(gòu),不過算了吧?!?/p>

“你知道我這幾年是怎么過來的嗎?我生活在恐懼和痛苦中。我不敢和異性親密接觸,不敢和他們出去,只能穿寬松結(jié)實的衣服??纯?,看看這些!拜你所賜,我經(jīng)常會幻痛,痛一整晚,有時僅僅是月光照到了我身上,那里就像再次被燙傷!這么多年,這么多年……我在痛苦中掙扎時,你卻混得像個人樣,你居然……再找到我,來……來求得我的原諒……魔鬼,你不值得原諒?。 ?/p>

我看向詹姆斯。他只籠統(tǒng)說過這件事,并沒有提及細節(jié)。“你干了什么?”我問他。他梗著脖子,說不出話。

“看來你沒告訴他們,啊?好吧,讓我來告訴你們他都干了什么。那天晚上他綁住我的手,掐我的脖子不讓我出聲,在野地里,就在我家后院的高草地里!他干了三次,在間隙,他就用東西勒我的脖子,還用煙頭燙我??纯催@些橡皮膏,這可不是扎針練習(xí)的針眼,是那些傷疤!”

安皺起眉頭,把顫抖的比安卡護在身后?!澳銢]告訴我,詹姆。你沒告訴我這些?!?/p>

“我知道!我知道我有卑劣的念頭,希望這位小姐能忘了我,希望她真的能原諒我。我承認(rèn)我有罪,我應(yīng)該受到歧視,但我也有過痛苦的經(jīng)歷。我半夜起來,分不清是在家里還是在戰(zhàn)場上。我慢慢發(fā)覺過去的錯誤,想結(jié)束這種生活,想變好?!彼讱獠蛔悖星楹軓娏?,他真的想變好。我知道這是事實,但我沒法告訴受害者,也沒有立場。

我現(xiàn)在知道他為什么不再抽煙,還一個勁嚼口香糖,也知道了他為什么要我把錢捐給那種基金。

比安卡牙齒打戰(zhàn),說不出來。安面色復(fù)雜,摸著比安卡的頭。我則雙手撐著手杖旁觀。

“我有個兄弟。我在游騎兵里很難有兄弟,他算一個。他叫查爾斯,是個很好的人。他總是笑瞇瞇地調(diào)和事不關(guān)己的矛盾,好像他天生就該這么干,就該無條件地干好事。他總跟我們說,他退役后要回去開他祖父留下的那輛福特野馬,她被保養(yǎng)得很好,他過去總是開著這輛肌肉車上街轟油門,甚至試圖甩開警車?,F(xiàn)在他在部隊里沒法開車,所以要等到退役。他很自信自己會成功退役,從來這么認(rèn)為。在佐治亞,我們?nèi)サ揭暗乩?,那里有個小湖,水很淺而且渾濁,但那是天然的湖。我想去放松,就拉上查爾斯,我們兩個去了那里,我們脫掉衣服,跳進水里,我們玩得很高興,沒聽到直升機的聲音。襲擊來得太突然,那伙地方武裝的直升機都飛到我們頭頂上了。我們只能潛入水底。直升機沒有離開。他們看到了我們的衣服,就開始朝水里掃射,用機槍掃射,7.62mm子彈。他們射中了查爾斯,把他打碎了,水里全是他,我周圍全是他。我強忍著,等到他們離開,鉆出水面,不小心嗆了一口水。我喝進去了,我喝了那湖水,我喝了我的兄弟!我想把身上的水甩開,看著他的眼球、腸子浮上來,牙齒沉下去,我想救他,我想帶他回家,回到他的陽光燦爛的南加利福尼亞。但我不行,我救不了他!我害死了他,是我!就是這樣我才選擇進入海軍陸戰(zhàn)隊,我給撒旦控制住了,我只懂得殺戮,殺個不停,從來不管規(guī)章制度。我后來去了他的家鄉(xiāng),見到他的父母,虛情假意地向他們道歉,我知道自己是裝出來的,因為我不知道如何說真話,如何正確地表現(xiàn)出真誠。我見到了他的車,坐進他的車?yán)铮禽v黃黑色的福特野馬。我身處這輛車之中,感覺他就在我周圍,不是一個完整的人,是一片紅色,令人窒息的紅色,我能聽到他在喊我,問我為什么不帶他回家,問我為什么喝掉他。我滾出車子,拼命嘔吐,我想把那些還給他,我想親口向他道歉。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以至于不可能被原諒,但是……即使像我這種渣滓,也會有一點殘留的人性,我渴望聽到別人對我說‘過去的都過去了’。我渴望……我渴望……”

他渾身發(fā)抖,牙齒打戰(zhàn)。他沒有哭,他只是抖個不停,雙眼突出,隨時可能心臟病發(fā)作,但他沒有哭。

“讓他離我遠點,”比安卡轉(zhuǎn)著頭,回避與詹姆斯的對視,“讓我離開。”

“抱歉,女士,我們能到這邊來一下嗎,對,暫時離他遠點?!?/p>

安悄悄跟在我后面,瓦萊莉把詹姆斯留在原地。

“請原諒,我不知道他會這么過激?!?/p>

“您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他帶走。我還有一些病例需要歸整?!彼p手環(huán)抱,撕扯著手臂上的創(chuàng)可貼——典型的自衛(wèi)姿態(tài)。

“您也聽到了,他的時態(tài)混亂,敘事混亂,用詞簡單,說話完全沒有章法。我并不是請求你一定原諒他,說到底,決定權(quán)在你,女士,原諒他還是讓他得到他應(yīng)得的痛苦,全在于你。”

“你在綁架我的良心?!彼f,“你無權(quán)對我這么做,我還對你保有一點禮貌,請帶著你朋友離開,再糾纏下去我就要報警了?!?/p>

這個護士似乎還不知道狄斯城的官僚體系臃腫世故到什么程度?!昂玫?,沒問題,女士,請別激動,請先聽我把話說完?!?/p>

安在她身后沖我打手勢。我知道自己必須在一分鐘之內(nèi)說服她。我深吸氣,想說什么,但還是放下手,把全身重量壓在手杖上,低下頭。

“我沒什么想說的?!蔽议_口,“我想讓我兄弟好受點,可我該怎么勸您呢?強迫您原諒他嗎?您看,您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不想讓任何事情改變您的想法,并且認(rèn)為這對于良心來說是個痛苦的折磨,而他是罪人,他做過錯事,所以由他來承擔(dān)這痛苦是正常合理的。您完全不應(yīng)該原諒他,合情合理,但請您以一個護士、一個醫(yī)務(wù)工作者的身份給予他疏導(dǎo)。他深受戰(zhàn)爭后遺癥的折磨,上個月還差點開槍打死一個路人,從這個角度來說,讓他的癥狀稍微緩解,也是對社會穩(wěn)定做的一點貢獻。”

比安卡沒有反駁,盯著我的手杖尖?!啊猘nd devote myself to the welfare of those committed to my care.您發(fā)過誓,護士。您是位優(yōu)秀的醫(yī)務(wù)人員,能夠拋棄情感理智地考慮一下?!蔽蚁蛩飞?,轉(zhuǎn)身回去。

“沒成功?!蔽掖舐曅?,“那位護士很堅決?!?/p>

“真的沒希望了?”

“至少你得不到原諒了,詹姆。該是什么就是什么,你得自己挨過去?!?/p>

詹姆斯捂住了臉,從他指縫間發(fā)出痛苦低沉的呻吟。瓦萊莉看我,我聳聳肩?!盀槭裁纯偸菬o名小卒來承擔(dān)一切?”她的聲音也很大。

“我不知道。我們只是勞碌命?!?/p>

我們都沉默了。陽光從窗戶里照進來。我收了收腿,躲進黑暗里。我們就這么等著。詹姆斯沒有平復(fù),比安卡小姐沒有行動,安沒有回來。

“奧茲?!?/p>

“什么事,詹姆?”

“我想他們了?!彼麕缀醢杨^埋進兩腿之間,“我記得他們會帶著我唱歌,我想唱歌,和他們一起唱。”

“我也是。”我知道他想讓我說說話,“我們班也一樣。吉姆總是起頭,讓我們在大老爹來之前唱上幾首。我最喜歡《It’s the long road》,你知道的,和我父親一樣;勞埃德喜歡《The Side of A Hill》,而吉姆總是唱《One Day》。吉姆的嗓子很好,受過訓(xùn)練。他唱歌吹毛求疵,必須得要三個人給他和聲,唱幾個聲部出來。就是在高潮那里,‘有一天,有一天’,我們唱得很好,大老爹也這么想,不過最后還是賞我們每人八十個俯臥撐?!?/p>

他的肩膀抽搐了幾下,我想他是在笑。

“帕廷頓先生,我改主意了?!?/p>

這很突然,突然到他沒反應(yīng)過來。在部隊,他能趁摔在面前的手雷還在冒煙時就把它扔回去,每人搶得過他。詹姆斯放下手,他的嘴唇發(fā)紫,好像剛經(jīng)歷了一小時的海水抗寒訓(xùn)練。“什么?”他的聲音帶著顫抖的卑微。

“或許您朋友是對的,您以前是個好人,被異化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我不能說我對您沒有同情,但這同情絕沒有多么高尚,僅僅是出于一個護士的責(zé)任。我不會原諒您,帕廷頓先生,永遠不會,但我可以為您做心理疏導(dǎo),并保守您的秘密?!?/p>

我想詹姆的眼神開始是震驚,隨著她說下去,他臉上激烈的氛圍開始消散,取而代之一種苦澀的懺悔,理智的懺悔。他穩(wěn)住呼吸,站直了身體,對護士比安卡低下了頭?!案兄x您,女士。您能看到,今天我的狀態(tài)不太適合做咨詢,我們不如下次開始,我會向您預(yù)約時間的?!?/p>

“請您通過醫(yī)院正規(guī)途徑預(yù)約,同時,我希望我們可以安排我的幾位同事在場?!薄昂芎侠淼奶嶙h,我不能拒絕。”詹姆斯抬頭看我。他的眼神里什么都有了。我沖他抬抬手,回個微笑。

“她一旦以對方的姓氏尊稱,那么就說明她開始拋開情感工作了?!卑苍谖叶呎f,“我替她謝謝您,局長?!?/p>

“誓言是種異化人的工具。我希望大家都能放下一些沉重的東西,不論手段和指導(dǎo)思想如何。”我坦誠。安握住我的手,我任由她握著。

詹姆斯離開了,比安卡由安陪著坐在長椅上。瓦萊莉拿上我的帽子,把我拉到一邊。

“你真的是四等人部隊出來的?”她顯得挺興奮,“這種能力可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你身上?!?/p>

“你就損我吧?!蔽倚χf,“現(xiàn)在四等人部隊也并不比上三等差多少。我的口才如何?”

“媲美政客?!?/p>

“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的評價。”

“你懂我意思。最近怎么樣?”

“沒什么,正常的工作日復(fù)一日。我不是刻意追求新意的人?!?/p>

“聽說你要帶那個斯賓塞家的小姑娘出來。上庭擺了通天的陣仗,宣稱曾經(jīng)的輝煌家族即將要恢復(fù)他那在毫無污點的歲月里一直保有的崇高。聽聽,他們把這么一群人吹捧得比太陽都高,在你的立場上恐怕更離譜。”

“在當(dāng)事人的立場上謠言和宣傳都是言過其實的。”“那個姑娘也持相同意見?”“艾瑞爾是個老好人,有圣母的愛心卻沒有相應(yīng)的能力。加西亞的死不是她的錯?!薄罢l?”“尚恩·拉撒路·加西亞,死在施粥棚的那個男孩?!薄芭叮瞧鹬卸景?,是那個——”“艾瑞爾。”“是艾瑞爾干的?至少斯賓塞所宣傳的并非如此?!薄笆聦嵰膊⒎侨绱恕?/p>

她的視線稍稍下移,盯著我的胸口。“聽說你的鎖骨下面有個傷疤,讓我看看?!?/p>

她直接對我的衣領(lǐng)動手。“等等,別扯領(lǐng)帶,我自己來。”我解開幾??圩?,把那道淺疤展示給她看。她摸著那里,我感到割傷處特有的鈍痛和麻木。少頃,她輕輕嘆氣,幫我系好扣子,收緊領(lǐng)帶并撫平。

“自從老爸離開后,我好像越來越喜歡嘆氣了?!彼猿八频恼f。

“只要那是你所愿意的……”“只要我愿意,我就能這么做。我知道。”她又去摸那道疤,“你的心態(tài)很不錯,大部分時候甚至不像一個上過戰(zhàn)場的人。這很好。”

“我知道。”

“誰是生來該死的?”“沒有人該死,瓦萊莉,也沒有人生來該殺人。我殺人只不過是因為我不想死。這事也一樣,沒有人天生該被異化成他或她不想成為的樣子,但有時我們身不由己。而且即使改頭換面到完全不像自己最初的樣子,只要能使自己得到安慰,我想沒有太大問題。至于這皆大歡喜的改變是否應(yīng)該出現(xiàn),就留給那些整天吃空餉的哲學(xué)大師們?nèi)巶€高低好了,我們可是實干家。”

瓦萊莉微笑著?!鞍职挚隙ê軜芬饽氵@樣,不只是這種有明確目的的狀態(tài)。你的帽子,能告訴我是受了他的影響嗎?”

“是另一個人,我管他叫帽子先生?!蔽医舆^她遞給我的帽子。

“嗯哼,有趣的稱呼?!蓖呷R莉永遠知道如何使我樂觀,使我不在深坑里掙扎,“你先回去吧,我們會照顧你兄弟,而且他又不是離開你就活不成。我們會把他送回去的?!?/p>

我眨了眨眼,用力吸一口氣,仔細聞著。沒有火藥味。這是我姐姐,不是醫(yī)療兵,我手上沒有槍,也沒有人想干掉我或者需要我不得不去干掉。我沒有吭聲,沒有說出真實想法和感受,戴上帽子,沖她招招手。和安一起轉(zhuǎn)身離開。

“希望沒造成誤會,安?!蔽艺f,“我們一家人都是思維跳脫的脾氣?!?/p>

“沒什么,局長,這反倒是件好事,至少從我聽來,我?guī)缀趵聿磺迥勗挼乃悸?。?/p>

“這是好事?”

“說明您談話的對象很理解您,或者很包容您。”

“是的……”我說,“的確是?!?/p>

我把帽子壓得更低,轉(zhuǎn)過走廊的拐角,詹姆斯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

“夜鶯,我的四點方向?!?/p>

槍響了,幾個在暗處蠕動的陰影癱倒下去,積蓄欲發(fā)的力量消散。

“好眼力,局長。”

“好槍法。那個死役可在射程外?!蔽抑两癫恢酪国L是怎么用手槍打出步槍的準(zhǔn)度的。

“預(yù)判而已?!彼锹曇粼诙鷻C里斷斷續(xù)續(xù)。

幾個小時前,我收到FAC發(fā)來的緊急命令,從健身房往辦公室趕的路上和夜鶯撞個滿懷。我們并排,快步穿過環(huán)形走廊。

“任務(wù)要求立即前往銹河,上面指定以溫蒂為誘餌,調(diào)查死役武器原料來源,并尋找前清理部隊事件的真相?!?夜鶯在終端上一掃,我這里收到一份加密文件,“上面很重視這次行動。”

“又要管理局幫他們善后,F(xiàn)AC早晚得變成一個徒有其表的臃腫機構(gòu)?!蔽覐臋跅U上望下去,天井那邊的一間辦公室里沒有開燈。那是卓婭的地盤,目前大概只有我和夜鶯能自由進出。如果不是他們要求,我真想帶上她一起去。

“要命,現(xiàn)在都半夜了。”

“不會有事的。行動隊組成的支援會在距離你們兩公里的地方待命,狙擊手機動,隨時提供火力掩護,所有人配備夜間裝備?!?/p>

“夜間裝備?我們有那種東西?”

“采購辦主任淘來的?!?/p>

“我永遠都配不上你們,夜鶯?!?/p>

“職責(zé)所在?!?/p>

不允許部隊同行,是因為禁閉者們大多對他們有敵意,我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但沒把握在電鋸下救下他們。

溫蒂的鋸子貼著我的耳朵劃過,地上的半截死役被切成碎塊。

我說什么來著。“溫蒂……”

“怎么,害怕了?可這就是銹河,遍地都是怪物,它們是怪物,我也是怪物,你也一樣!哈哈哈!歡迎來到銹河!怕的話就趁早夾起尾巴回你的庇護所去吧!”

“我要是害怕,為什么不多帶些人?”我抹掉濺在衣服上的黑泥,“小場面而已,謝謝關(guān)心。”

我明知道她壓根不是真的關(guān)心我。

“哼哼?!彼靡獾財[弄電鋸。角落里的怪物被電鋸聲刺激到,遲疑著不敢上前。

“它們害怕你。這可是從沒見過的景象,死役會害怕。”

“這就是銹河。你要費盡心思,變成怪物,才能活下來……它們是怪物,那我就是怪物眼中的怪物,因為我當(dāng)著它們的面吃掉了一個倒霉蛋,所以它們怕了,哈!我能活得下去,可它們不行!”她頗為驕傲,下巴高高揚起。

我可不覺得這有什么值得驕傲的。“你的情緒很好?!蔽艺f,“你說你一直想回來看看。因為你很配合,所以我?guī)銇砹?。?/p>

“你帶我來?”她明察秋毫,“你帶我來?可笑,帶我來的可不止你一個?!?/p>

我向后面看了看,連行動隊的影子都看不到?!耙驗槲沂菞l聽話的狗,所以我的命比較值錢,他們不想讓我就這么死掉?!?/p>

她反倒不悅起來,垂下頭陰郁地看我,隨后拽住我的胳膊跑起來,跑過一片廢墟,耳機里傳來滋滋聲。通訊斷了。

雖然夜鶯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但我一直秉持一個觀點:禁閉者的力量之強遠超一支裝備精良的小隊。以我在海軍陸戰(zhàn)隊的武器裝備,一個配備班用武器的小分隊都敵不過溫蒂。所以對于通訊斷開,我并沒有過多的擔(dān)心,而且我這次穿上了定制的碳化鎢裝甲和幾樣武器,還有我的另一根鋼制手杖,全身而退應(yīng)該不成問題。

大概只跑了幾分鐘,溫蒂停了下來。她背對著我,比了個停止的手勢。那是部隊里才有的專業(yè)動作。我順著前面看去,發(fā)現(xiàn)幾個穿著黑斗篷的人在挖著什么。即將消散的月光把那里的一切照得很亮。高低不平的地面,土地松軟,是翻過的。漸漸的傳來一股腐爛的味道。我在得州的河邊見過因熱量和潮濕腐爛的尸體。我想我大概沒猜錯。

我首先考慮到送葬人。既然溫蒂活下來了,其他人也可能活下來?!澳阏J(rèn)識他們?”我采取迂回策略,直接問的話,她可能一怒之下把電鋸扔到我身上。

“不。他們是魔鬼。他們等了很久了,他們來到這兒,來到每一個埋葬尸體的地方……他們以為我死了,可我沒有,我又回來了,回來弄死他們……哈哈哈哈……好一份禮物,銹河,你對我真好,我很久沒有見到黑色的血了,魔鬼的黑色的血。他們是魔鬼,能殺掉嗎,我可以殺掉吧,不用你出手,我來就可以?!?/p>

我還沒忘記我的任務(wù),一點成果都沒帶回去,上面不好交代。我拉住她的手,把她按住?!跋鹊鹊??!?/p>

那兩個人并非完全沒有畏懼,但那種畏懼是對實實在在的人的畏懼。他們挖著,時不時摸一下腰上的槍、環(huán)顧四周。他們不大交談,應(yīng)該是互相熟稔的搭檔。

“沒有動靜?”一個問道。

“你他媽下次說話提個醒,差點嚇?biāo)牢?。”另一個說,“沒有?!?/p>

“沒有就行。待會去那頭,挖另一邊的,南邊,咱們白天記住的。完事了就能交差?!?/p>

我把手杖換了一只手握。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有上游負(fù)責(zé)人,可以順著線追上去?,F(xiàn)在該想想怎么收拾他們。

“南邊?那可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溫蒂沖出掩體,電鋸發(fā)出嗡嗡聲,她雙手握住電鋸,高高舉過頭頂,“你們不能去那里,不能!”

還沒等我反應(yīng),她就舉著鋸子沖過去。“收割者!”一個人驚呼,“開槍,快開槍!”

“別殺了他們!”我吼著,握緊手杖跟在她后面。

槍聲響起。溫蒂揮舞電鋸,居然擋開了幾發(fā)子彈。我不能用枷鎖,如果控制住溫蒂,她會受傷的。我加速沖到前面,掄起手杖,用鋼頭敲在一個人的鎖骨上。另一個人沖我連開六槍。我感到胸口挨了六下重?fù)?。我用手杖打飛他的槍,然后用虎口一下打在他的氣管上。他跪下來,雙手捂著喉嚨。該死,我還是用力過猛了。

“溫蒂,冷靜,別殺人?!蔽疫吤钸厪难习纬龅?,檢查他的狀況。他的甲狀軟骨被我打碎了,呼吸道堵塞。我按住他不讓他亂動,用刀在他氣管下半段上劃一個開口,再垂直劃兩下,輕輕掀開那一小塊軟骨,連皮帶骨頭掀開。這個白頭發(fā)的人恢復(fù)了呼吸,氣流從那個小天窗里進出。他的左手手腕斷了,用右手捂著喉嚨,盯著我,好像我比溫蒂更恐怖。

那邊那個帶兜帽的家伙癱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咒罵?!吧傩嵤兰邓祝壬??!蔽艺酒饋沓哌^去,“你掙的錢太多,多到忘了應(yīng)該感謝誰。”

我想他是打算破口大罵,但懾于溫蒂的鋸子,他沒有開口?!拔乙娺^你們的紋身,黑水的,嗯?軍團給你們的教訓(xùn)還不夠多嗎?”

“局長,讓我殺掉怎么樣?都是些垃圾、混蛋,死有余辜……”溫蒂的表情說不上來是興奮還是極端的憤怒,總之,她躍躍欲試。

“局長?局長?你是管理局的?就是那個關(guān)禁閉者的管理局?”兜帽好像抓住一絲希望。

“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接受你們的投降了?!?/p>

“真是政府的人,政府的人……哈哈哈……”他看著那邊的白發(fā),笑了起來。“磕嗨了的癮君子也不會像你這么笑。”我說。

“我們做個交易吧,我們商量一下!這、這可是好處??!”他緊緊盯著我,觀察我的反應(yīng)。我沒有表現(xiàn)出反感,打手勢讓他說下去。

“我們……我們合作一下,你看,沒有其他人跟著,你又能管住這個怪物,為什么不向上面報告說沒見過我們呢?我們干完這一筆六四分成,對面開的價可高啦,四成可是筆大數(shù)目。”他不顧鎖骨疼痛,爬起來跪下,討好地看著我,“別擔(dān)心,這種模式早就有了,我們知道怎么瞞過去。我們以前的老大,和那幫自稱送葬人的,我不知道你們叫它什么,總之這支隊伍自稱送葬人。我們的老大和他們做過交易,他們可太明白了。上頭讓他們來這里干活,卻一點裝備都不給,讓人光著身子收拾死役,豈不是適得其反?”

“真的嗎?”我擺出饒有興趣的樣子,留心枷鎖的變化,它告訴我溫蒂已經(jīng)不知所措了,“再多說點???,我是個局長,也不是送葬人的直屬領(lǐng)導(dǎo),不清楚情況。說下去?!?/p>

“他們就是幫小嘍啰,烏合之眾!開袋食品似的用完即棄。不管你同不同意,這就是事實!怎么樣,想想看,這是筆好交易,你沒理由拒絕!”

“哈哈哈……”溫蒂低沉的笑聲從我背后傳來,枷鎖向大腦發(fā)出警報,“送葬人?我就是送葬人?。∈悄?,是你們!你們偷走了溫蒂的隊長!你們把他變成一個惡棍!”她一腳把兜帽的頭踩在地上,讓電鋸在他耳邊吠。

“面對這個骯臟的世界,有些人必須走出來,直面污染;我們背負(fù)著沉重的責(zé)任,要為大家清掃出一條光明的道路出來。隊長……隊長!他是叛徒,出賣了我們所有人!你不明白……對,你怎么會明白?”

“可這是事實!”兜帽叫喊著,“上頭擺明了讓你們送死,把你們流放到這片地區(qū),不允許離開、不允許背叛,放屁!傻瓜才不背叛!流放是幾個世紀(jì)前的手段了?他們那幫自稱文明的人,采用的卻是這種不開化的手段。不給紅利,也沒有保障,我還在你們隊伍里見到了孩子,裹著幾塊廢銅爛鐵就沖到最前頭去。官僚們能文明到哪去!”

“對……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在清理任務(wù)中感染,變成了和我一樣的瘋子。我想救他,可隊長一直跟我說他已經(jīng)死了,我連每天見他都做不到,只能親吻他留下來的玩具……你!”她抓住兜帽的領(lǐng)子,把他舉起來,他疼得大叫,“我埋了一個,兩個,三個,那么多人離我而去,在骯臟的垃圾堆里腐爛!我不接受他們的結(jié)局,不接受。他該死,隊長……隊長??!”

她把兜帽扔到角落里,舉起電鋸?!澳銈円埠?,什么官僚也好,還有……還有隊長……你們都在擋我的路,你們都該死,都該被埋葬。我是……我是送葬人,是清理者!”

“溫蒂,夠了!”

“不能讓污染……流向世界?!?/p>

那是送葬人的口號,他們的宣言,詹姆斯給我弄來的文件里記載,每個人在加入的第一天,都要這樣宣誓??磥硖赝职堰@個口號轉(zhuǎn)化成了一種心理暗示。畢竟,世界上的每一個口號都是心理暗示。我擋在兜帽前面,溫蒂的臉通紅,牙咬得吱吱響。別說是死役了,我看到她這副模樣都擔(dān)心她會不會把我吃了。

“夠了,溫蒂,停下。”枷鎖沖擊我的大腦,它想出來。

“滾開!你想和他們做交易?你也要背叛我嗎?!”她怒吼著,毫不猶豫地?fù)]下電鋸。我只能釋放一部分枷鎖,同時向前跨步,抓住她的手腕。她的力量太強了,即使有枷鎖控制,我也沒辦法完全抵擋她。電鋸一點點向下,碰到我左肩上的裝甲,火花四濺,我被迫一條腿跪倒?!奥犞?,溫蒂,我不知道你以前殺沒殺過人,但在我面前,你必須停手。殺人不像你想的那樣輕松,也不是一件值得做的事?!?/p>

電鋸已經(jīng)切開裝甲,我的皮膚能感覺到氣流。“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阻止我?他們是魔鬼,是害蟲!”“我給你信任不是讓你來砍我的!我給你信任,把后背交給你很多次,你也得相信我,別殺人!”

溫蒂一愣,話頭被掐斷了。我完全放開枷鎖,讓它奔涌而出,同時發(fā)力站起,腳下使個絆子,把她按倒在地。她還握著電鋸,但已經(jīng)無意反抗了?!澳阆嘈盼??”她輕聲問,“你真的相信我?”

“不然哪個傻子會單槍匹馬跟你跑到這么個鬼地方?!奔湘i在壓制禁閉者時會對其造成不小的痛苦,但溫蒂完全不在意。我把她拉起來,安撫她,讓她到一邊休息。即使力量再大,說到底她的體重還是正常的,我還能憑體重占據(jù)些優(yōu)勢,否則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呼叫夜鶯,能聽到嗎?”

雜音很重,我耐心調(diào)整頻率。這是項極其考驗?zāi)托牡墓ぷ?,只有那些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人才能在炮火中冷靜調(diào)頻。

“我是夜鶯,呼叫局長?!薄笆盏?,夜鶯。”“能聽到了。監(jiān)測數(shù)據(jù)顯示你的左肩處受傷,禁閉者狀態(tài)處于臨界點,現(xiàn)在必須出動行動隊了?!薄笆堑模屗麄冞^來收拾一下這兩個黑水的人。我沒事?!薄澳愦_定嗎?”“禁閉者已穩(wěn)定,局面可控,我確定。”“那里有黑水的人?”“對,挖尸體的。叫上醫(yī)務(wù)兵,把他們的命吊住,然后扔給上面,他們自會想辦法套情報出來。其他的事別多管,這是命令。完畢。”“明白。已標(biāo)記你們的位置,行動隊會過去帶走黑水的人。完畢。”“就這樣,通訊結(jié)束。”

我用手杖敲暈了兜帽和白頭發(fā),回到溫蒂旁邊。她坐在墻角,垂著雙手和腦袋,所幸還在呼吸。

“那個口號,我聽過。是送葬人的誓言。”

“信條。”她喃喃道,“我們的信條?!彼粥止玖藥拙?,突然看向我。“你剛剛說信任我,不是騙人?”

“我們一起上過戰(zhàn)場——如果消滅死役也算戰(zhàn)斗的話。我只是個普通人,能在它們手下活下來全靠你,如果我不信任你,我早就如你所愿躺在陰溝里了?!蔽夜室庹f。

她下意識用力搖頭,卻又警惕起來?!澳阆胫朗裁??真相?官老爺們最想聽的就是老實交代。隊長告訴過我?!?/p>

我現(xiàn)在不打算提起特威戎?!熬驼f說你自己。我只想聽這個?!?/p>

任何有想法的人都對我說過,與禁閉者保持距離,我們永遠不是一路人,別想著能和他們有多深的交情,即使有,也要及時止住,因為這不利于工作。我很認(rèn)同這話,一直以來也按著這忠告行事。但眼下的情況是,我不得不在我和溫蒂的信任上再加一些東西,這樣才能套取情報,畢竟要對抗特威戎在她身上施加的影響,必須用同等有力的手段。我和她都是被政府拋棄的人,都眼睜睜看著戰(zhàn)友兄弟離開,我有把握觸及她的內(nèi)心。使禁閉者服從度上升,管理局也可以少費些工夫,而且這并不是很不情愿的事。

我并非不想和他們交朋友,事實證明了,這不可能。

“我是被隊長收養(yǎng)的孤兒,注定要成為送葬人的。在那兒,大家都一樣,都是沒有前路的人,我們的衣服破破爛爛,沒有藥,傷口暴露在污染中,每天都加重幾分。每一天都要面對怪物的威脅,還有污染……在我們腦子里的瘋狂的念頭?!?/p>

“你們都被感染了,被黑環(huán)物質(zhì)?!蔽蚁氲桨步o我的那本醫(yī)療日志。

“對,對,沒錯,我們就是處理污染的,那么那么多,永遠處理不完,我們的眼睛慢慢看不清東西,腦子里有人不停說話,真的,所有人都快瘋了……哈哈,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也是個怪物,或許你們也是這么看我的,不過我不在乎,我有家人。大家說,沒關(guān)系,正因為污染奪走了我們的一切,才不能讓它奪走更多人的幸福。我們是最適合做這工作的,我們已經(jīng)沒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才正適合做這項偉大的工作,我的家人和我,才有了向善的動力,不然……我早因為毫無希望被怪物吃了。他們是最偉大、最高尚的人,沒有人比他們、比我們更偉大?!?/p>

她從歇斯底里狀態(tài)中恢復(fù)了,那抹帶了理智的笑更讓我難受。

“大家都瘋了,都是。有一次,卡爾不舒服,他五天沒吃東西了,小拉達也奄奄一息了。我們把他們留在營地,出去找吃的。等我們回來,發(fā)現(xiàn)他在煮湯,他高興地說找到吃的了,找到肉了。但我們找不到小拉達了,整片營地都沒有……隊長最先想起來,卡爾接觸污染太多了,是我們中最多的,他整個下半身和半張臉都變成黑色的了,他早就瘋了,可我們以前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還以為他是親愛的卡爾。隊長殺了他,用刀捅進他的脖子后面,說這是他能想到的最輕松的死法了。那天我們埋葬了兩個人。當(dāng)我看到小拉達的那片土地被水弄濕,水漬漸漸擴散開,我哭了……然后隊長讓其他人離開,他緊緊抱住我,他每次在我哭的時候都會抱緊我,我很溫暖,也很快樂,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快樂,但是,但是他……他說沒事,他說沒事……我常常不聽他的話,大家都聽他的話,只有我覺得他有時候錯了,但我不想被他……被他拋棄……”

我察覺有不對勁的地方。我看到的事情讓我大吃一驚。她的身體——

詹姆斯,你說的真對,太他媽對了。

我解開裝甲,拉起她的手貼在我的心臟處。她打了個冷戰(zhàn),但沒有縮回手去。“謝謝,你相信我了,對嗎?那你是怎么看待你的隊長的呢?如何看待特威戎?”

她立刻緊張起來,抽回那只手,仿佛直呼其名是個禁忌。我靠近她,把手放在她肩上安慰她。積極的肢體接觸和溫和的語言很快發(fā)揮作用,溫蒂停止了發(fā)抖,手指開始在地上畫著圈,那不是無規(guī)則的,而是某種有意義的符號。她整個人都瑟縮了起來,比被淋得濕透的小貓還無助。

“他……隊長,他不是好人,但我沒法相信,我一直堅信他是個好人,是我的家人。他是我們的長官,是所有人的領(lǐng)頭者,有他在,每次清理行動都很順利,大家都不會受很重的傷。大家都聽他的。只有我,只有不聽話的溫蒂,有時候覺得他不對,但隊長教給我許多,隊長教會溫蒂怎么戰(zhàn)斗、怎么打手勢、怎么潛行不被人發(fā)現(xiàn),還教了溫蒂唱歌,那首歌是隊長改的,隊長說他只改了幾個詞,很適合我們送葬人。關(guān)于政府的事也是隊長告訴溫蒂的,隊長說我們早就被放棄了,被丟在銹河自生自滅。隊長要溫蒂發(fā)誓,總有一天我們會離開銹河,回到狄斯城,向官僚們討回屬于我們的一份?!倭拧@個詞也是隊長教的??蓽氐儆X得這樣不對,沒有發(fā)誓。隊長……他,他絕對不會在那里停手的。我了解他,直到最后,我看透了他。他是個叛徒?!?/p>

恐怕連特威戎自己都沒料到,他殺回狄斯城的宏偉計劃被一個出生在骯臟銹河的流浪兒給毀了。但即使他成功殺出銹河,F(xiàn)AC也不會讓他順?biāo)?。詹姆斯告訴我,F(xiàn)AC早就盯上他的反常行為了,只不過一直沒有出手,直到溫蒂殺了他,官方都沒有行動。

我再次抓起溫蒂的手放在胸口上。“聽著,溫蒂,你是對的,他絕不會在合適的地方收手,他毫無底線,他給予你的愛也不是正常的愛,那是扭曲的、邪惡的。你看,這才是正常的愛,不傷害你、不強迫你,只是輕輕的,這樣就行?!?/p>

“輕輕的……對,你信任我。隊長說過,能把背后交給我的,一定是信任我的……啊,”她夾緊雙腿,大腿互相摩擦著,呼吸微微顫抖,“隊長……他說的對嗎?局長,他這句話是正確的對嗎?”

“是的。魔鬼有時候也會說真話?!彼銐蛳嘈盼遥艜髑笪业囊庖?。好樣的,奧西諾。“你想遠離他嗎?”

“我不行……我不能離開他,隊長說過,一旦溫蒂離開隊長,就會……”“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離開他了,如何呢?你既沒有死去,也沒有失去什么?!薄翱晌沂チ思胰耍屑胰?,這是他給我的懲罰!”“溫蒂,你說過你和你的家人全都感染了。感染是不可逆的,是絕癥,凡是感染了的人都會死。這不是因為特威戎,是自然現(xiàn)象,早晚會發(fā)生的。”

溫蒂屏住了呼吸。“你是說,他們不是因我而死?”“不是,溫蒂。”我說,“他們注定要這樣。我能去看看他們嗎?”

“看看他們?你要見我的家人?你要做什么!你也要控制他們,像控制我那樣?然后再扔進哪個地方,讓他們繼續(xù)受苦?”她想用鋸子砍過來,但她的行動被阻止了,轉(zhuǎn)而跪在我面前,“求求你,別去找他們,我不會帶你去的,求你別讓他們再受苦。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你可以把我切碎,隨便怎么做,別去打擾他們,求你了……”

我繞過她的腋下,抱住她,讓她站起來?!拔沂裁匆膊粫?。我發(fā)誓只是去看看。你相信我,不是嗎?”

溫蒂直勾勾盯著我,隨后,一陣笑聲沖出來?!皩?,我怎么把這事忘了。你是局長。是的,我信任你,局長。你不會做那些事的,雖然你也是個官僚,局長先生。那么,請跟我來吧,就在南邊?!?/p>

我瞧著她,看她從瘋瘋癲癲的狂氣樣慢慢變得收斂,拿出一個她這個年紀(jì)少女所特有的全部禮貌和安靜,就像從口袋里取出一只蘋果一樣容易。我看過她這樣很多次了,但這次似乎有所差別。太陽露出一點端倪,溫蒂的臉前所未有的白,那是種慘白,毫無生命,毫無希望??隙ㄓ惺裁匆l(fā)生了。于是我點點頭,跟著她前進。

我不知道我們走了多遠,只注意到腐尸的氣味遠去了,光芒之下升騰的氨氣煙霧也不見了。眼前是一塊被鐵絲網(wǎng)圍起來的空地,很干凈,沒有垃圾、廢墟、不明的液體,當(dāng)然,墳?zāi)怪車耐恋匾彩歉稍锏摹?/p>

“就是這里?!睖氐俸魡酒饋?,“諾娃,約翰?你們醒了嗎?呵呵,不好意思,局長,他們太困了,我們總是半夜去干活。進來吧,和我一起等他們起床?!?/p>

一個個墳塋前擺放著各種東西,正像人們睡著后會在懷里抱著的東西,比方說那個很明顯是孩子玩具的東西。

“來,過來,不過要小聲一點……別把他們吵醒了。”她比了個安靜的手勢,是普通人會做的那種,“這也是他教我的——咳咳,請容我向你介紹。這是諾娃,一個傻大個,抬他上床時我差點搬不動他,明明我們吃的都是一樣的。那邊那個,那些石頭是我擺上去的,他叫約翰,連數(shù)字都不會數(shù),比我還笨,不過他倒是很清楚自己送葬了多少個死役。每送葬一個,他就拿一顆石頭揣進兜里,從來沒丟,我也沒把它們弄丟,這不,全在他枕邊了!我還加上了一個,因為他說過,他要自己送葬自己變成的死役。呸,他就喜歡胡思亂想,我看他睡一覺起來就沒問題了?!?/p>

我在戰(zhàn)場上八年,自以為見過了所有殘酷的和意外的事,沒有什么能使我吃驚,但這個送葬人的經(jīng)歷還是聞所未聞:能親自給自己收尸的,正常的戰(zhàn)場上不會出現(xiàn)。

“然后是……是她,我可憐的莉莉,菲諾的好朋友,卻只能看著菲諾變異,沒法拯救他。她實在下不去手,所以我?guī)土怂话眩匣锇逊浦Z送葬了。她哭個不停,可千萬別把她吵醒了?!彼p輕拍了拍墳。

“至于我,我的床在這里?!彼帜_并用地爬過去,躺在里面,剛好合適,“嘻嘻,我每天都睡在這里,可惜他們總是賴床,每天都只有我一個人醒過來?!?/p>

她當(dāng)著我的面閉上眼睛,放松身體?!皽氐伲阒浪麄兌荚趺戳?。你不能睡在這里,現(xiàn)在不能?!蔽艺婧ε滤婚]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他們死了,但你還活著。”

“死了……你為什么要說他們死了?”她從坑里爬起來,“那個叛徒……他也是這么說的,你是不是也想要他們的尸體!他們沒死,他們不會離開我,我也不會離開他們!”

又來了,她再次陷入瘋狂,歇斯底里,哭著笑著,沖我大吼,又突然停下,語速飛快地自言自語,抱著頭在原地踏小碎步。最后她松開扯著頭發(fā)的手,又舉起電鋸,在電鋸轟鳴聲中,她控訴起來:

“背叛,背叛,背叛。我的一切都砸在埋葬別人這趟爛活上。我埋了死役、埋了敵人、埋了家人,可沒人來埋我,也沒人去埋真正該死的官僚。我給你最后的信任,你把它丟開?,F(xiàn)在你惹毛我了!我要懲罰你,把你和那群高高在上的狗雜種塞進同一個棺材里??!我發(fā)誓我會——”她上氣不接下氣,胡亂揮舞電鋸,跳著無序而悲傷的狂想曲。周圍的空氣扭曲起來,纏上她的手腳。她沒有目標(biāo),也沒有什么回應(yīng)她,前后左右只有虛無供她切割,而虛無給你的除了虛無就是虛無。她時而大聲叫喊,時而低聲下氣,好像在聲淚俱下地跪著求著一個無賴原諒自己不存在的漫長罪惡。

“我詛咒你,特威戎,我的隊長,我的家人!混蛋官員們帶走你的靈魂,讓你出賣我們,變成陰溝里的沉渣爛泥,變成和他們一樣的雜種。但你為什么要離開我們?你沒有理由這么做,隊長親口說的,我們是一家人,溫蒂和隊長是一家人,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為什么對我們失望?溫蒂做得不夠好嗎,溫蒂犯了多大的錯,才讓你如此失望?是的,溫蒂經(jīng)常犯錯,隊長提醒過警告過懲罰過溫蒂。難道是溫蒂讓隊長失望了嗎?如果溫蒂當(dāng)時不那么做,隊長是不是就能回來,回我們身邊?溫蒂是罪人嗎,溫蒂是罪人嗎!不。不。等等。我不是罪人,我是埋葬罪人的人啊,沒有人能說我錯!我沒有錯啊??!那到底是什么讓你對我們失望、離開我們背叛我們?出來!回答我!”

她的動作開始慢下來,電鋸越來越疲憊。她淚流滿面,喉嚨因為大聲嘶吼而嘶啞不已。她踩到一塊石頭,像剛學(xué)會走路的孩子般笨拙地摔倒,電鋸差點插進自己的肚子。我終于找到靠近她的機會,踢開電鋸,抱起她的上半身,摘下手套握住她冰涼的手。枷鎖的震顫在減輕。溫蒂沒有看我,她的雙眼空空地望著,眼神帶著溫情飛向天空,發(fā)紫的嘴唇還在顫抖。

“我好冷。隊長,我好累好冷。隊長你在哪里?呼叫隊長,收到請回答,完畢。呼叫隊長。不。是的。我死了,我和我們都死了,隊長也死了,我埋了你,埋了他,埋了他們,但誰來埋我?隊長,你在哪?為什么沒人埋我?拜托。誰都好,回答我。”

“那不是你的隊長?!蔽艺f,同時感到這句話將會是最后的宣判,“他是個魔鬼,不是你的家人。他控制了你,但這不是你的錯。告訴我,溫蒂,你殺過人嗎?”

“沒有……溫蒂沒有殺人,溫蒂只是……溫蒂只是想和大家在一起?,F(xiàn)在,溫蒂想……為你,為任何一個好人而死,這樣才算有意義……”

“別用這種方式跟我說話?!蔽沂褂脧娪驳目跉猓拔也粫媚欠N下三濫的手段控制你,你也無權(quán)為任何一個人而死。別死,溫蒂,你不能死?!?/p>

“為什么?我們都死了,我是最后一個送葬人,我發(fā)誓送葬人會在我這里終結(jié),但我連他們的尸體都保護不了,連那些壞人都下不去手殺死……我是個廢物,沒有什么理由活下去了,或者答應(yīng)我,讓我為你而死,為你這個活生生的好人而死。你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朋友,但我求求你,讓我有點價值,讓我為你而死吧……”

“不?!蔽一卮?,“你不能為我而死。你不僅不能死,而且還要活下去,這一次為你自己而活。”

“為自己……可我從來沒有嘗試過。”

“那就去試試。試試看,不會有意外的。相信我,你的家人們肯定很希望看到你還活著。我保證,等你死了,我會把你送到這里,讓你和你的家人們永遠待在一起。但在這之前,你必須為你自己活著。”

“對,對啊,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他們都希望別人活下去。是的,是的。發(fā)誓,快對我發(fā)誓,發(fā)誓你會把我送到他們身邊?!?/p>

“我以諾蘭·安德森之子,奧西諾·安德森個人的名義,向你發(fā)誓,溫蒂?!?/p>

她的身體完全放松下去,把手放在眼睛上,遮住太陽光?!八f過,不能以任何人的任何身份發(fā)誓,只能以你自己……他說的對嗎,這話對嗎?”

“這一句話是對的。”“那就好。呼——你想聽我唱歌嗎?我唱給你聽。我的家人們常常給我伴奏,就是他改編的那首歌,他說他只改了幾個詞,但很適合我們送葬人。”

“你說過。好的,我在聽,請你唱吧?!?/p>

溫蒂微微張開嘴,接著,我聽到了一段無比熟悉的旋律。

Sometimes I wake under the moon

?and thank God I'm breathing,

Then I pray, "Don't take us soon, cause we are here for a mission",

Sometimes in the tears we drown,But we never let it get us down,

So when negativity surrounds,we know some day it'll all turn around, because

All our life we've been fighting for,

we've been praying for,F(xiàn)or the people could say,

What around us is a peaceful world,

there'll be no more wars,

And our children is playing,

One day (One day), one day (One day), one day (Oh-oh-ohh),

One day (One day), one day (One day), one day (Oh-oh-ohh),

我感到臉上有東西,一摸,那是淚。“很好聽,”我說,“也很熟悉?!?/p>

“好啦,我累了,既然你把我關(guān)進你的管理局,那就給我找個地方睡覺。你知道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我被拷著,你坐在我前面。我是不是說過,你身上有股死人的臭味?我沒忘記說吧?現(xiàn)在我告訴你,那是個局,不管是誰來,不管誰坐在我面前,我都會設(shè)這個局。我痛恨官僚,痛恨他們,這是我能確定的幾件事之一,另外一件是我愛我的家人。不管我瘋成什么樣,我都很確定。但你讓我猶豫了。你身上有真正的血腥味,不僅僅存在于你手上,也不僅僅是帶油墨和墨水臭味的血腥味,是真正的血,你殺過人,你親手殺過人,對吧?你為此感到痛苦,對吧?你身上有真正的血腥味,還有痛苦的氣味,痛苦的心會散發(fā)出特殊的氣味,而我們擅長認(rèn)出這種氣味。你懂嗎?我們,送葬人們?!?/p>

“我明白?!?/p>

“胡扯,你根本不明白?!彼⑿?,腦袋晃來晃去,“你不是普通官僚,你有心,有心才會痛苦,血液才是紅色的,才能散發(fā)出痛苦的氣味。你應(yīng)該早點告訴我。那樣我就會知道你不是怪物,你是人,就不需要一直壓著瘋狂沒把你切碎。我是個傻瓜,為了一點氣味就忍著不殺你。我早該對你們絕望了,我早該把你殺了剁碎,可你一直把我當(dāng)成正常人,連那些我都自知不正常的時候也是。你明明就是正常人,不是我這樣的瘋子,你早該告訴我的。你早就應(yīng)該告訴我……”

“溫蒂?”

溫蒂沒有回答。她的頭停止了搖晃,漸漸沉下去,頭發(fā)蓋在她的臉上。我耐心地等了很久,無事發(fā)生。我試著輕輕搖晃,她咂咂嘴,抱住我的腰,把頭埋進我懷里。我挪了挪,用后背對著太陽。在我造成的陰影里,在夢中,她露出了微笑。

我并沒有以完全的真心待她,她也并非因為愛我或喜歡我而愿意為我而死。我發(fā)過誓,不讓任何一個不該死的人死在我面前,但我心里確實不希望這個女孩悲慘地自我了斷。我希望給她光,給她活下去的動力。她需要救贖、需要有意義的人生,我也需要,每一個為善的或者希望以余生來行善的人都需要。

我有權(quán)對她做出宣判嗎?作為一個殺過人的男人,我有資格引導(dǎo)她嗎?無論如何,我這么做了,無論如何,結(jié)果足夠好。

?

“特威戎是誰?”

我感受了一下面部肌肉,把下沉的嘴角提起來?!八莻€海陸空全能的自由人,飛行時間超過一千小時,我和詹姆斯在部隊里就聽說過他的名號。退役后他來到狄斯城,一段時間后被發(fā)現(xiàn)誘奸家庭主婦,進監(jiān)獄蹲了五年,F(xiàn)AC著手組建送葬人部隊時把他編了進去。你大概能聽出他的手段吧?”

辰砂居然搖頭。好,這可不怪我。我拿起一支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八诓藕芎?,且行動力強,最重要的是,他心中沒有對法紀(jì)和道德的向往,它們約束不了他。送葬人隊伍全受到了他的影響。他利用死役污染和催眠誘導(dǎo)手段,讓他的隊員在心中建立起對他的絕對信任和服從。那些黑泥就是他這個精神科醫(yī)生的現(xiàn)成的藥物。對于溫蒂——你真的不明白嗎?辰砂小姐,溫蒂早就不是處女了。這個巴甫洛夫用物理和精神上的雙重控制給她套上了一圈圈枷鎖,把她馴服他的狗。但他低估了溫蒂。這孩子內(nèi)心對于良善有天生的向往,當(dāng)她目睹她的隊長、她最親近最服從的人在干她最厭惡的交易時,她就被這種矛盾撕裂了。最終,她對善的向往壓過了對惡的服從,親手結(jié)果了那個雜種。”

我放下了筆。辰砂皺起了眉頭?!斑@個符號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你得知道,辰砂小姐,有些人生下來心中就有惡的種子,最終它定會在腐爛骯臟的滋養(yǎng)下長大,開出帶刺的花來,而這花完全不具有任何審美意義。我們總是想善待善的,唾棄惡的,但我們卻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惡。生來是惡的那些人能在任何一個地方混得風(fēng)生水起,那些善的卻因為在外界干擾下做出的一個錯誤決定懊悔,并且因為他們不愿意采取不義的方式而很有可能被良心折磨至死,就因為他們是善的。我并不要求你做什么很符合道義的決定,因為那些人當(dāng)初曾傷你那么深,讓你對世界那么失望。你不必去原諒哪怕一個做了錯事的善人,決定權(quán)在你自己;但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就應(yīng)該在知道事情緣由的時候糾結(jié)。特威戎從來都不是一個個例,他確實存在,或許不那么極端,但你不能否認(rèn)以某種形式控制你身體和靈魂的人不存在。保持思考,保持思考就沒事。請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吧,無論要不要在善行里摻點什么東西,救兄弟這件事總是值得鼓勵的?,F(xiàn)在,我要去開會。”我說完起身就往門外走。

“等等。”意料之中,辰砂叫住我,“我接受你的提議。我會立刻開始工作,但你要先滿足我的要求?!?/p>

“開個價吧?!?/p>

“我的幾個同在蛇眼的兄弟因為保護我被FAC逮捕,面臨多項指控。請你聯(lián)系那邊,釋放他們,不帶審判和任何形式案底的無罪釋放?!?/p>

“他們總共幾個人?”

辰砂比了個數(shù)字:右手張開五指,左手伸直拇指、食指和中指?!坝悬c難辦,”我撓頭,“這可值好大一筆人情。不過成交。拿上這個,看見上面的紅色小按鈕了嗎?等到你們快成功跑出去了,就連按五下,有意外或突發(fā)情況就按三下。帶在身上,以便于我能找到你?!?/p>

“我該怎么跟他們解釋?”她低頭打量這個小小的圓柱形物體。

“或許可以告訴他們,這是用來聯(lián)系外面接應(yīng)的人的??偟糜薪討?yīng)——你懂的。”

“你不是完全不懂?!彼幊林?。

“我沒辦法親自實驗,所以才要找一個信得過的專家?!?/p>

“最后一個問題。你是什么?”

我感到腎上腺素在腹腔里翻涌。“我是——”我把聲音拉得很長,“月亮,島上王國的那座迷宮,一個不想讓任何無辜者死在我面前的活死役?!?/p>

她舉起那個小物件,連按了三次,我的終端發(fā)出響聲。“我要在一周之內(nèi)聽到我兄弟平安的消息,否則合同作廢?!?/p>

“蛇眼的人辦事都喜歡在簽了名后單方面追加附加條款?”

“別把我的個人行為和蛇眼混為一談?!彼敛辉诤跷业奶翎叄澳銢]法激怒我,特別是在我開始工作后。你說得對,我最終還是得把后背交給你,不管我愿不愿意。所以咱們最后和平共處,你提要求,我完成,僅此而已?!?/p>

我明智地閉著嘴傾聽。

“你坐上了這個位子,很好,但你為此丟掉了最珍貴的東西?;蛟S你曾經(jīng)擁有過它們,在戰(zhàn)場上為兄弟擋過子彈,但你現(xiàn)在忘了,忘記了那些讓你活下來的東西,而東西丟掉就找不回來了。我們注定沒法互相認(rèn)同,公務(wù)員,你可以抓住我,束縛我,在我面前裝腔作勢。這是你的自由。我不會逃跑,在完成這個任務(wù)之后也不會?!?/p>

我想我臉上一定有控制不住的微笑。“好吧,辰砂小姐,你想這么認(rèn)為就這么認(rèn)為吧,我無所謂,只要你能成功逃出去,怎么著評論我都可以。”

她示威似的收好小物件,推門離開。常有人誤會我,而且他們的判斷越離譜我就越開心,大概這樣就代表我不是個很容易被琢磨透的人。剛剛那個故事是我的回憶,我只告訴了她溫蒂的事,關(guān)于詹姆斯、那位護士和警衛(wèi)斯科奇·拉維爾,我一筆帶過。我在過去的戰(zhàn)爭生活中獲得的很重要的一點認(rèn)識就是,如果你非得過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那最好把命花在一項有用的事情上。即使不得不喋血,也要舔刀背上的血。

不過她提醒我了,不能忘記過去的兄弟情,沒錯,海軍陸戰(zhàn)隊212連只剩我和詹姆斯兩個人,但這不是忘記大老爹、忘記兄弟們的借口。我得以某種方式對抗時間的消磨,再疼痛難忍也要對抗。我不會被異化,我要讓命運流血。

我拿起桌上的那把槍??聽柼仳撸?英寸槍管,這是我們整個光榮的連隊所信仰的神。我們依靠祂去救無辜者的生命、救兄弟的命,當(dāng)然還有自己的命。

我們不是什么好人,也做過壞事,但身處部隊,我們所做的大部分壞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因為我們注定是勞碌命。僅僅如此。

槍油味充斥了我的鼻腔。被娜塔莉·勒拜弄出的舊傷隱隱作痛。我低聲唱起了歌,那首《One Day》,一個人,反復(fù)唱著,好像只要重復(fù)得夠多,他們就會回來,一起唱出一個人沒法唱出的多聲部。

希望這個故事能給你思考,這樣再好不過

溫蒂篇是我目前最長的一篇單品,超過40000字所以不得不分兩部發(fā)。其中藏了很多我想表達的東西,手法上模仿了《第一滴血》等作品,使用了大量大段獨白,效果說得過去。文中的ooc成分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多的,某些部分(比方說特威戎的部分)會讓某些單純來看文的局長難以接受或不舒服。我想說的是,我寫東西從來不考慮能有多少人看,有人看自然高興,沒有的話也無所謂,我接受建議,但不接受對文章某些藝術(shù)手法的無知的指責(zé)。在這里提示一下:這個“特威戎”從頭到尾只存在于對話和檔案中,沒有表明他做過哪些明確的事或說過哪些具體的話,但他好像什么都做過、什么都說過。伴隨他的三次出場的是沒有明確意義的無法辨識的“符號”。同時,“特威戎”一詞是法語“背叛”一詞的音譯。有了這些,再結(jié)合文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一些詞匯,各位就能明白其中的含義。我只能說,文中幾乎一切都是隱喻。

下一篇寫艾瑞爾,是回應(yīng)一位給予我莫大鼓勵的同志的

她嘴角的那個應(yīng)該是個愛心形狀吧?


【無期迷途:花園里的伊壁鳩魯】溫蒂篇:甲蟲(下)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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