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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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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過來，我坐在一把鐵椅子上，周身寒冷，四面墻壁空空如也，一米以下被油漆刷成灰綠色，一盞大燈和一個喇叭懸在頭頂，暗淡的雪花花色的洋灰地返著一層潮濕的水汽，一扇厚實的鐵柵欄門將我和外面隔絕開來，一張陳舊的木質(zhì)桌子擺在正對我的不遠處，這里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什么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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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來知道什么事吧”一個高個子的男人邊走進來邊盛氣凌人地說。身后還站著有一個人，看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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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嘗試著讓自己再清醒一點，以面對這個狀況。當男人走近我并在我面對的桌子那頭坐下，我發(fā)現(xiàn)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竟有稚氣未脫的痕跡，他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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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市場的事，說說吧”

????????“什，什么事？”我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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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舉報你！啊，說你這個，是吧”男孩撓著頭低頭看看資料，然后帶著一臉令人厭惡的哭喪臉抬起頭“你弄這么多外國錢干什么?。?！你這立場問題很嚴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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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誰舉報我？怎么回事？”

????????“你別管誰，說你的事。你怎么操縱蒂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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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縱？這個。。它沒法操縱”

????????“不說是吧？”

????????“它真沒法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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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斜眼瞟了我一眼就走了，留下只有我一個人在房間里。許久。

????????偶爾會有人來帶我去上廁所，除此之外，只有我一個人一直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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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焦慮和匪夷所思，這倒也不是那么的令人恐懼，直到我開始瞌睡卻被頭頂?shù)拇罄润@醒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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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小時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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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在這，不可能是因為錢的事情，我這種量級的螻蟻，不會有人放在眼里；夏天造型剛剛被R公司收購，做的生意都是盡人皆知的秘密，甚至是系統(tǒng)后門的自留地，他們不會對理發(fā)店開刀的；我們的錢沒有進入系統(tǒng)的銀行，不會被發(fā)現(xiàn)。究竟是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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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實在想不通，我就數(shù)起洋灰地上的雪花花紋，一遍遍地數(shù)。隔壁不時傳來悚人的呻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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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君呢，M君是否平安，他會不會也在某個房間里，我想到這不由得有些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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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不知第幾次起洋灰地，走進一個人，這次來的是一個矮個子，皮膚黝黑，倒也不是那種油光锃亮的黑。之前那個高個子跟著他也進了來。矮個子的行動比高個子緩慢、從容很多，年歲也比高個子大，身上的衣服顯得有些松垮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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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嗎？”

????????“想讓我說什么呢？”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我在夏天造型，做了些投機倒把的生意?！?/p>

????????“不是這個。”

????????“那是什么？”

????????“我問你呢！”

????????“除了這個事我做的不太對，其他我也沒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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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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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小時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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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不再有哀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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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是什么時間？我在這里多久了？如鷺應該不會有事吧，嗯她不會有事的，如果M君也還好，他知道我出事了嗎，對，他應該能知道，如鷺應該會告訴他的，他會怎么做，會平好倉，把錢轉(zhuǎn)出來，然后踏實躲好嗎，或者會去托什么不靠譜的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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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念一想，這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倘若在尋常事上使些銀子，應該會多少有點效果，但我感覺這沒那么簡單，就像他們也覺得我也沒那么簡單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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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不會說出如鷺的事情，況且如鷺對他們而言也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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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借著所剩不多的清醒，我一直在頭腦中反復回憶著，努力想檢查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么細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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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們查到了663廠，可是663廠現(xiàn)在還存在嗎，出版社、咳嗽糖漿廠都和663廠沒有關系了。哦，那就是R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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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公司到底是什么來頭。是誰盯上的我，不管是誰，他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在利用bug的身份；對，應該沒有，如果有的話，我就不會還坐在這里了，而且如鷺也已應該遭遇不測。沒錯，如鷺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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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要我做什么，弄清我的底細？搞清我的目的？或者說僅僅是因為我看起來思想比較活躍……但為什么維護局知道我的存在，他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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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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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個子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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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就這么多，省著點喝?！彼o了我一杯水，那種小號的一次性紙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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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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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還有。”矮個子輕蔑地笑了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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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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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小時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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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腰劇痛無比，下肢腫脹，頭腦變得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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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想說了嗎？”

????????“我有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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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小時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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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來了，嘀嘀咕咕著，好像沒有要和我說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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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咱們要不要……”高個子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上拖拉機？”說完他難掩躍躍欲試的興奮，將嘴唇緊閉著忍住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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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自己可能時日不多了，我曾經(jīng)還悲觀地以為自己的人生也許已經(jīng)度過了近一半，而現(xiàn)在，我可能將會死在這里，這個冰冷的地方就是我的終點，這不甚美好。我忽然想起小區(qū)樓下的那條狗，還會有人喂它火腿腸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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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們重要的觀察對象，我們會確保他記得應該記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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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模糊糊的意識中，那聲音太過熟悉了，晶瑩，光滑，略帶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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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誰啊？這關妳什么屁事！”矮個子扭頭打量著如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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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tǒng)維護局的，我權限比你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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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個子扶著桌子站起來，敬了個很不標準的禮“同志，這個人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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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的事情，你不用關心?！?/p>

????????“程序走完了嗎”矮個子伸手索要著什么。

????????“程序之后會給你補上?！比琥樥f完側(cè)身走向我。

????????“妳不能這么帶人走”矮個子抓住如鷺的手臂壓著怒氣又重復了一遍“妳不能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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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鷺回身盯著他，就那么居高臨下地盯著，二人對視許久。高個子在一旁傻站著，哆哆嗦嗦不敢作聲，他確實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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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她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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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枷鎖被打開，如鷺站到我身邊，命令式地問道：“你好，你可以走了。能站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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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也要裝作完全不認識她，就像她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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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咧著嘴，從嗓子眼里發(fā)出痛苦地喘息，下肢毫無知覺，如鷺一把從腋下薅起我，帶我踉蹌著走出房間。那是一個悠長的走廊，燈光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骯臟的氣味，走廊兩側(cè)全是相同的房間，大門在盡頭緊閉著。如鷺帶著我，一步一步地從那些房間挨個經(jīng)過，走向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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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么干，你們局里會放過妳嗎！騷娘們！”身后傳來矮個子歇斯底里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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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鷺沒有理睬他，帶著我繼續(xù)往前走，天旋地轉(zhuǎn)間，我看著地板，墻根處散落著一些衣物，其中還裹著內(nèi)衣，是蕾絲的，還有絲衤未，但那嗚咽聲分明是男人的。

????????對面走來一個被押解著的人，看步態(tài)像是個瘦弱的老人，他胸前掛著一個大木頭牌子，如牛鈴般晃來晃去，上面歪七扭八寫著什么字，在與我擦肩而過的一刻，我才能夠看清四個字——“外國特務”；我和他對視了半秒鐘，那眼神里沒有恐懼、沒有求救的吶喊，什么也沒有，連生的希望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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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繼續(xù)往前走，經(jīng)過的那些房間中，有的會從里面突然傳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再往前，有一個半開著門的房間，我隱約聽見嬰兒的啼哭，走得越近，那哭聲越清晰，穿過污濁的空氣響徹天際，我用余光側(cè)目望去，那確實是一個嬰兒，躺在和我剛剛坐的一樣的鐵椅子上，下半身滿是糞便，拳頭緊緊地握著，臉色紫紅，聲音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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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識一下子變得清醒，我瞪大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如鷺竭盡全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鼻息間呼吸急促，步伐僵硬卻也堅定，但我能感到她擺臂的某個瞬間的一絲掙扎。而我，我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看起來是什么樣子，我聽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我努力保持著平衡，走向那扇緊閉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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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是刺眼的陽光，那陽光是那么的燦爛，燦爛得那么冷漠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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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偏僻的鄉(xiāng)野，空氣新鮮，鮮有人煙，門口的土路還留著新鮮的車轍痕跡。我癱坐在樹墩子旁，無聲地痛哭起來，我開始干嘔。如鷺抱著我，將我的臉埋藏在她的懷里，撫摸著我的頭，我也想抱住她，可是我的雙手無處安放，它們緊緊地攥著拳頭又無奈地張開，突兀的骨骼上爬滿了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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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明聽得見，她輕輕的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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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抱起那個嬰兒，我想贏回如鷺的自由，我想找到我的父母，我想和M君百無禁忌地談天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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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埋葬這兒一切，哪怕得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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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xiàn)在，我只想放聲哭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喘不上哪怕一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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