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孔肖吟，我不說你肯定猜不到我這個漂亮的人見人愛的小仙女居然是1992年生的。小時候因為搬家轉(zhuǎn)過兩次學(xué)，本以為這事兒應(yīng)該是一回生二回熟，但初一那年真站到講臺上開始自我介紹時說不緊張是假的，說完名字其實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后面的內(nèi)容都是磕磕絆絆臨時瞎編的，沒過腦子，說完就忘。由于有些近視，在提前跟班主任打過招呼后，被安排坐在第三排的座位，跟身旁的同桌沒啰嗦兩句，就發(fā)現(xiàn)他是個自戀又臭屁的男生，我都不怎么愛搭理他。

新的學(xué)校一切都是陌生的，雖然有同一個小學(xué)畢業(yè)的同學(xué)，但之前不同班，因此也只是臉熟而已。與身邊的同學(xué)溝通起來時不時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用我沒出席的一年時間建立起來的熟悉和羈絆，而與我交流時則只是對待外來者的禮貌和疏離，換個角度想也沒什么不好吧，至少本仙女樂得清靜。

然而就在那時候，我遇到了人生的轉(zhuǎn)折點，帶著沒有預(yù)期到的弧度和色彩。你這個活蹦亂跳的小屁孩闖進(jìn)我的視線，莽撞地從我身邊飛馳而過的時候差點撞到我，老老實實我當(dāng)時有點被嚇懵了，只記得當(dāng)時你回過頭，一張小肉包子臉不好意思地朝我擠出一個笑容，配上那八字眉像只小海豹似的，瞅著有種奇奇怪怪的喜感。沒想到事后你還會好好地來找我道歉，卸載了表情包的臉居然還挺眉清目秀的，大而圓的眼睛，挺翹的鼻子，紅潤的小嘴，加上有些嬰兒肥的臉蛋，認(rèn)認(rèn)真真說話的樣子還挺招人喜歡。好吧，看在你長得萌的份上原諒你了，誰讓我是個顏控。

之后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我多了你這個小掛件，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整天跟在我身后姐姐長姐姐短的叫，原來以為你只是因為長得幼齒而看著年紀(jì)小，沒想到你真是個小我四歲的妹妹，于是就算真的不耐煩的時候也不太好意思兇你，能慣著就慣著一些吧，雖然有時候也忍不住當(dāng)著你的面翻白眼兒，但也不能真跟一個小孩計較不是，何況你這小孩長得還怪招人疼的呢？

只是在看到你眼神中偶爾閃現(xiàn)的熱烈時，我會沒由來地心慌，不知所措的我只能一直假裝沒看到，不去正視潛藏在熱烈下面的涌動。

直到愚人節(jié)那一天，我正準(zhǔn)備從書桌里拿課本的時候沒預(yù)警地看到那個綠色小樹圖案點綴的信封，清爽而小巧，封口的地方貼了一個我喜歡的卡通人物貼紙。雖然信封上沒有收件人也沒有落款，但直覺告訴我信是你寫的，抬頭卻發(fā)現(xiàn)你不在附近，又不知道野哪兒去了，這一事實說不清是讓我更忐忑還是松了一口氣。避著同桌的視線打開，果不其然印入眼簾的是你秀麗里透著點張狂的字體，三四百字的篇幅你說你如何喜歡我，你說這不是一個不成熟的孩子的沖動之舉，而是你深思熟慮后的決定，然而讀到信尾你卻說要是我接受不了，可以當(dāng)這是一個愚人節(jié)的玩笑。

如果說之前偶爾浮現(xiàn)的慌張好似是在云霧里若隱若現(xiàn)地流竄，這封信則把它化作真實可觸的雨落下來，淋了我一個猝不及防。當(dāng)你的視線再次越過無關(guān)的人投向我的時候，老老實實我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你，因為我篤定地知道你沒有在開玩笑，于是只能側(cè)過眼暫時先做個縮頭烏龜。

一時間萬千沒有答案的問題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我喜歡你嗎？好像有一點吧，但好像又不是你的那種喜歡，所以我要怎么辦呢？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要放棄嗎？要裝作沒看到繼續(xù)相處嗎？會不會很尷尬呢？我其實不算太聰明，一直以來還不錯的成績只是靠努力換來的，所以在遇到這么棘手的問題時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我唯一能想明白的是此時此景我不能求助于他人，因為這是一個只能屬于我們倆之間的秘密。

之后那兩天你的臉色看起來都懨懨的，也再沒有主動來找我，而我卻寄望于鴕鳥式的回避能讓這個懸而未決的是非題有一個答案。可我沒有想到你給出的答案會是轉(zhuǎn)校，我是真沒想過前幾天還說著喜歡的你一狠心就能下了決斷一走了之，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

第一反應(yīng)是生氣，你怎么可以就這么扔下我？接著又泛上一陣酸楚的委屈，你怎么忍心就這么扔下我？可當(dāng)情緒沉淀下來之后只剩舍不得，舍不得那個總跟在我身后蹦噠的你，舍不得那個在我面前笑起來見牙不見眼的你，舍不得那個嬰兒肥的臉捏起來很舒服的你，舍不得那個軟軟糯糯地叫我姐姐的你。

終于在第二天傍晚撥下那串在反復(fù)默念早已爛熟于心的號碼，你的聲音隔著話筒聽起來有些生硬。沒有問候也沒有鋪墊，拜托你留下來的話鬼使神差地沖口而出，那一刻臉頰不受控地濕潤了，聲音也有些顫抖，我不確定電話那頭的你能不能聽得出來。

隨之而來的是無言的沉默，可光是那一句話就已經(jīng)消耗完我積攢的勇氣。我僵在原地，仿佛在等一個審判，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好幾分鐘，也可能短短不過幾秒，電話那頭傳來你短到聽不出太多情緒的“好”，我也不記得那通電話是如何掛斷的了，但慶幸的是當(dāng)達(dá)摩克利斯之劍落下的時候，我被你從劍下救出。

再后來理所當(dāng)然地你成為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課間也不總是你過來找我聊天，也有我去到你身邊的時候。

慢慢地，在我不大的房間里，我放縱你用各種各樣的或大或小的禮物一點點地侵占我的領(lǐng)地，每天睜眼看到是你送的海報，每天閉眼之前是懷里那只你送的差不多得有半個我那么大的章魚寶寶，要不是我的床夠大，我得嫌棄死它。就呆頭呆腦的可愛這點而言你們是相像的，所以但凡你做了什么惹我生氣的時候，我就對著它一頓胖揍。你可得感謝它，要不是有它在，挨揍的就是你。你知道的，我雖然不崇尚暴力，但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揍一個玩偶肯定是毫不含糊的，它能不能在我床上呆著完全看你在平日里的表現(xiàn)。

再后來連我的書桌上都有你插下的“旗幟”，無論是早上醒來去按鬧鐘的時候還是寫作業(yè)的間隙，一抬眼我就看到六七歲的你跟個糯米團子似的，隔著一層玻璃在相框里對著我沒心沒肺地笑。

在學(xué)校里上課的大多數(shù)時候，你的目光也是無法避開的存在，從一開始看到時還會不知所措，到后來的泰然處之，到最后偶爾看不到還會感覺有點失落。

除此之外還有你三不五時的投喂，體育課后的冰鎮(zhèn)飲料，加課時的梳打餅干，放學(xué)之后的鹽酥雞和奶茶，你會默不作聲地留意我的喜好，總能在恰到好處的時候給到我想要的口味。你會在天冷的時候給我你的外套，你的手套，你的圍巾，你的暖手寶，企圖把我包成一個有著你的味道的圓溜溜暖乎乎的丸子。而你蜂擁而至的習(xí)慣性給予讓我有時候會擔(dān)憂，我要怎么回應(yīng)才能相襯呢？

好像本質(zhì)上大大咧咧的我并沒有那樣細(xì)心的天賦，那就隨性一點吧，多對著你笑笑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回饋吧，畢竟本仙女長得還是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

某節(jié)體育課上我隨手在領(lǐng)操臺旁的草地里扯下幾根枯草，就想著給你編點什么。其實本來想編個手環(huán)的，可惜編著編著沒了耐心，覷見身旁你那雙修長白嫩的手，編個戒指給你這個主意好像也不錯吧，于是想著就做了。套在尾指上有點松落落的戒指順理成章地被戴到了無名指上，直至此刻才后知后覺有一些別樣的意味，心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蠢動。你戴了一天，嘴角的笑也掛了一天，到了放學(xué)回家的時候那個土黃色的不起眼的小圈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卮粼谖掖魃先サ牡胤剑?/span>也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樣的你感覺心里某個隱秘的角落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span>

已經(jīng)記不得我第一次往你腿上一坐是哪天了，只記得但是你刻意回避了我看向你的目光，卻把耳根蔓延開來的粉色暴露在我的視線之中，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在你聞聲回看我卻又隨即害羞地背過去臉的時候，笑意在我眼底心底愈加張狂，你這小孩真的不禁逗，好容易就害羞了。

再后來有好幾回，我看到你探向我腰間要伸不伸卻在最后又垂下握住椅子邊的手，終于在某次忍不住一個沖動，直接一把拉過順勢放在了我的腰上。然后我就眼見你垂下的眼睫忽閃忽閃的，良久沒有抬起，本來白生生毛茸茸的臉蛋卻一下子變得粉撲撲的，好像成熟了的水蜜桃，散發(fā)著誘惑的香氣，忍不住抬手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你終于抬頭看我，跟個大傻子一樣，也不說話，只是看著我憨憨地笑，附帶了一聲帶著些許討?zhàn)堃馕兜摹敖憬恪?/span>。其實你眼睛挺大的，但在我面前經(jīng)常都是笑得看不到眼睛的狀態(tài)，像只乖巧而討好的貓咪，我的傻貓貓。

我說不清為什么會做這些事情，現(xiàn)在再回想起來，可能我真正喜歡上你，比我實際意識到這一點要早得多吧。

曾經(jīng)聽歌沒有像如今這么便捷，打開手機app隨點隨聽，在ipod都還沒普及的年代，你剛好有一個mp3，而摘過你的耳機與你共聽是我的特權(quán)。慢慢的你那個容量并不大的古早mp3里存了越來越多我喜歡的歌，而我也會試著去了解你喜歡的風(fēng)格。在課間的教室，在黃昏的操場，在歸途的巴士，如果晚風(fēng)有記憶，大概會記得有兩顆的腦袋被不長的線牽動著，有音樂和情愫一起流淌四散。

小時候沒有太多與你單獨外出的機會，其中跟你去看后街男孩演唱會算是最特別的一次吧。那也是第一次去你家，還是只奶團子的你跑前跑后好像想把家里所有好吃的都獻(xiàn)寶似的拿出來與我分享，雖然有點不厚道，但你那慌里慌張的樣子看著就是讓我莫名想笑。這不是一場約會，可出去玩總應(yīng)該要打扮得漂亮一點，于是在洗手間脫下土氣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粉色的毛衣，半扎起馬尾，簡單整理了一下儀表。甫一從里面出來，就看到你像個呆子一樣直愣愣地看著我，微張著嘴，一臉不可置信的傻樣兒還怪可愛的。

我爸開著車去往體育館的路上一如往常地緘默，你也跟他似的眼珠一錯不錯平視前方，坐得拘謹(jǐn)而古板，沿途路燈的光華在昏暗的夜色里染上你的側(cè)臉，是素凈的讓人忍不住親近的好看。

要親我一下嗎？腦子里浮現(xiàn)這個念頭的時候，嘴一禿嚕就說了出來。問出這句話的那刻就覺得自己腦子進(jìn)水了，可我也沒辦法把它再塞回去重新說一遍，而正襟危坐的你只是低下頭不說話。正打算給自己找補一下，在嘴邊反復(fù)踱步的算了還沒出口，臉頰卻先感受到了柔軟溫?zé)岬囊挥|即走，短得好像不曾真實存在過，心好像在那一刻靜止了幾秒，繼而突突突地鮮活而劇烈地跳動起來。

是夜?fàn)N爛星河下，有人在唱誦：

I don't care who you are

Where you're from

What you did

As long as you love me

Who you are

Where you're from

Don't care what you did

As long as you love me

周圍有人群嘈雜，而我的近旁有你。

如果當(dāng)時你知道這會是我們這輩子唯一一個稱不上吻的吻，你會停留得再久一些嗎？如果當(dāng)時我知道這會是最浪漫的時分，我會回吻嗎？可惜一切已經(jīng)容不下如果。

深秋的運動會沒有考試或課業(yè)，沒有老師的嘮叨，本應(yīng)是放松的一天，我卻沒征兆地發(fā)燒了，于是我就看著你一整天都皺著一張小籠包臉看著我，要么不說話，開口就是問我要不要喝水，還強硬地不管我要不要就把你的外套披到我身上。其實二十幾度的氣溫沒那么冷，但最終我也沒有拒絕帶著你體溫的舒適。報名的400米肯定是跑不成了，本來想跟體委商量要不就放棄了吧，沒想到你這個傻子只是拿了我的號碼牌就自說自話地走下看臺去候場區(qū)了。

我沒有寄望你能拿什么名次，因為知道你不擅長，可真當(dāng)你越過眾人，一路朝著等在終點線的我奔來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眼眶有點酸澀，可能是發(fā)燒帶來的副作用讓我變得過于敏感而脆弱。

你沖向終點的時候一直注視著我，身體和眼神隨各自的慣性分離，又很快匯合。你在我面前兩步的距離站定后彎下腰撐著膝蓋喘著粗氣，隔了幾秒才抬起頭看著我，笑得一臉憨態(tài)可掬，像是只邀功的布偶貓，臉卻有些病態(tài)的白。

“傻子。”我在心里這么叫著你，眼眶更酸了，在我淚水將落未落的時刻，你大剌剌地推著我轉(zhuǎn)過去，用哄小孩的口吻催著我回去坐著休息，明明你才是小我四歲的孩子。

還沒回到座位就聽到班主任嘹亮的嗓音：“你看張語格跑得跟個小白兔一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咻咻咻地就跑過去了～”湊近了看，視頻里身著白襯衫的你飛馳而過，那個時候的相機根本拍不太清晰，看起來就跟個小雪球滾過去了一樣，心里不禁得意起來：你才不是小白兔，你是會護(hù)著我也跟我撒嬌的小貓咪。

這輩子與你一起長于八小時的連續(xù)相處也只有那次夏令營，可你和許楊總湊在一起的腦袋莫名看著有些扎眼，當(dāng)你溫柔的笑在她身邊出現(xiàn)的時候，焦躁是無法被理智壓抑蹦出來的情緒。你居然還和她一起去玩了碰碰車，雖然你同時也有邀請我，而我忘了出于什么原因拒絕了，只是站在欄桿外冷眼旁觀你們兩個在不大的場地里相撞笑鬧，拒絕發(fā)現(xiàn)你偶爾投射過來的目光，拒絕與你對視，拒絕承認(rèn)我的情緒化與你有關(guān)?？煽刂撇蛔〉呢?fù)面情緒卻又讓我賭氣拽著你去玩過山車，我把這歸咎于生理期的荷爾蒙紊亂。明明知道你怕，其實我自己也怕，卻隱約有些慶幸半空之中的失重是我們此刻共同經(jīng)受的折磨，我壞心眼地這么想著，卻在嚇到時下意識握住了你攥緊在護(hù)欄上的手，幸好在你睜眼之前松開了，眼看著你手背上白白的五指印記感覺有些刺眼，于是又重新把自己的手蓋回去了。我沒有試圖掩飾什么，只是看著你有些慘白的臉色好像忽然之間就不生氣了，便不吝于給予你多一點的安慰。

午后的宿舍終于沒有礙眼的存在，僅剩你我，我知道雖然你看起來是隨意地享受著耳機里的音樂世界，你的注意力卻在我身上。于是靠近，在你懷里攫取一個舒適的位置，雖然閉上了眼但我并沒有睡著，只是任憑自己貪圖這樣的閑適，貪圖這樣有溫度的凝望。

不成想到了到了晚上你卻跑得沒影了，后來發(fā)現(xiàn)你就在隔壁高一年級的寢室玩，說是一會就回來?？蛇^了好多個一會也不見人，于是堵著氣不去找你，試圖躺平入睡卻翻來覆去沒有被周公叫去好好聊聊的征兆，總是半夢半醒地。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幾點的時候，感覺到宿舍的門被打開了，瞬間清醒了，聽到隨之而來的熟悉腳步聲和落鎖聲。知道是你的時候困意一下涌上來，聽著你刻意放輕了的步子，雖然好奇你為什么不回上鋪睡覺，卻反而坐在我床頭，但耐不住實在太困了就這么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熟悉的被注視的感覺就在身后，篤定了是你，轉(zhuǎn)過身后果然落入你濕漉漉的沾染了笑意的眸子，黑眼圈暴露了你一夜未眠的事實，一時間心緒難明，分不清是哪種情緒占了上風(fēng)。你故作輕松地笑鬧著，有時候也疑惑，明明我才是姐姐，怎么有時候老感覺在你面前我才是被寵溺的小孩？

你第二次的表白像那年的雪一樣毫無征兆地落下，不算熱烈，也沒有太多鋪陳，甚至在我拒絕了你之后都是波瀾不驚的。

我喜歡你嗎？有一點吧，但我不確定是不是你的那種喜歡，所以我要怎么辦呢？這個屬于我們倆之間的秘密在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慢慢長大，時隔幾個月后好像變得更加棘手了。

我沒有勇氣答應(yīng)，只說我們還是朋友。在面對有關(guān)于你的問題的時候，我好像總是不得不格外地理智與謹(jǐn)慎，但凡稍微心軟放縱一些，事情便會往脫軌的方向發(fā)展，比如我說不清是出于拒絕之后的愧疚還是別的什么，我給了我不該給的承諾。我不是喜歡這么做的人，總覺得答應(yīng)了之后是一種負(fù)擔(dān)，一句輕飄飄的話如果沒有被兌現(xiàn)，辜負(fù)與被辜負(fù)的兩個人都不好受?？赡悄杲o你的圣誕卡在左思右想瞻前顧后的所有糾結(jié)之后我還是寫了：我要成為你唯一的幸福。

至于禮物，我惡趣味地挑了你最討厭的顏色，可它是我送的，我知道你會珍而重之。意外的是你居然一次都沒在我面前戴過那副手套，哪怕氣溫已經(jīng)跌至零度以下，哪怕你跨著自行車進(jìn)校門的時候你手凍得變成了紫紅色，但我從來沒有問出口過，再后來某一次坐在你座位上靠著你的書包才察覺出些異樣的端倪。明明一本書都沒裝，你的書包卻總有一塊莫名的凸起，于是在你被班主任叫走時去驗證我的猜想，找到并打開那個暗袋的時候，我和我送的貓貓手套面面相覷，只有它看到了我壓不下去的嘴角。

那年冬天你陪我堆雪人，你和我拍了大頭貼，被我貼在裝著你的相框上，一起注視著我，日日夜夜。有那么一些時分，我曾經(jīng)真心以為我可以兌現(xiàn)那句承諾的。

后來誰都沒想到事情的發(fā)展會急轉(zhuǎn)直下，一句無心的夸贊和幾句玩笑話被你當(dāng)真，你以為我喜歡那個不知道哪里來的男生，并主動地疏離了我，連個解釋的機會也沒有給我。

是，你有你的敏感你的固執(zhí)你的驕傲，難道我就沒有嗎？你明明比我聰明那么多，為什么總是堪不破呢？如果不喜歡你，我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你？彼時的我好希望感情只是一道試題，這樣經(jīng)過無數(shù)遍的努力解析，我總有學(xué)會吃透的那一天，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惶惶終日，既怕自己會退卻，也怕自己會前進(jìn)，我盼望著你的救贖，卻又不希望自己變成一根藤蔓，需要攀附吸取樹的養(yǎng)分才能存續(xù)。

無轉(zhuǎn)移與韌如絲是磐石與蒲草兩情同依時的真心祈愿，可世間往往容不得不變的諾言，往往總會有磐石崩毀蒲草斷裂的那一刻。或許為了避免見到你我之間的那一刻，我說服自己好像就此畫上一個句號也是可以接受的。

我不再試圖去解釋，你也再沒有要向我索求解釋的意思，于是白羊的固執(zhí)撞上金牛的倔強，誰也沒有討到了好，而你我都不知道那竟敲響了朝夕相對的倒數(shù)，任由冰凍三尺，任由命運主宰我們的聚散。要不是還有手機，可能錯過在中考考場前的一回頭，我們就此一輩子再也不回相見了吧。

我們的高中分別坐落在那座城市的一西一東，之間有著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程，后來長大了學(xué)會開車了才發(fā)現(xiàn)15公里其實挺近的，可彼時這段路像不可跨越的天塹，橫亙在我倆之間。

寄宿制學(xué)校沒有父母嘮叨的管教，自然也沒有貼心的關(guān)懷。在初春的寒意里，某一天我又發(fā)起了燒，躺在床上裹緊了被子仍覺得冷，腦子燒得稀里糊涂的時候恍惚感覺看到了滿臥室你的痕跡，突然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我莫名其妙地把你弄丟了。感覺自己像只風(fēng)箏，在飄蕩于風(fēng)起和安棲于懷抱中徘徊，而你在安穩(wěn)的那頭不斷地松著線，如今松到我都快看不見你了，心緒起伏下改了QQ簽名：風(fēng)那么大，誰帶我回家？隨后就在藥物的作用下一睡不醒。再醒來就發(fā)現(xiàn)你的簽名已經(jīng)改成了：走了，回家了。

其實還是舍不得的，于是找了個借口說住?？床坏教鞖忸A(yù)報，不知道冷熱晴雨，經(jīng)常不是忘了帶傘就穿少了衣服，也慶幸你臨到線都松完了卻也執(zhí)拗地抓著不肯松手，就這樣你做了我的天氣播報員，每天不長的消息總以晚安結(jié)尾，偶爾也聊些別的。

有一次鬼使神差地打給你，只是想聽聽你說話，臨到嘴邊，卻變成了要求你唱歌給我聽。我知道你正站在市中心的街口，傍晚應(yīng)該正是人俞漸多起來的時刻，心里做好了被你糊弄過去的準(zhǔn)備，沒想到你會誠懇地問我想聽什么，于是得寸進(jìn)尺地點了一首尚好的青春。

我記得話筒那邊你清了清嗓子，老老實實地從主歌第一句開始唱。唱完第四句，突然舍不得你唱下去，話到出口：唱不上去就別唱了。你答應(yīng)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委屈，便答應(yīng)你改日唱給你聽，你聲音軟乎乎地應(yīng)著，像只貓咪被捋順了毛。無論是當(dāng)時還是現(xiàn)在想象起來，在車水馬龍的市中心，一個小小的你認(rèn)認(rèn)真真地給我唱歌，心總是會像剛出鍋的棉花糖一樣，蓬松香甜且容易融化。

后來也不知怎么演變成有一天早上你忽然說要來，沒給我幾個小時忐忑的時間就看到你站在我教室的門口了，有些懶散地不太端正地倚著門笑著看我，雖然近視眼鏡里的你隔著十來米的距離不是那么清晰，可我就是知道你又笑成了看不到眼睛的樣子。那一刻我好想跑過來抱住你，可畢竟還有旁的人在，只能退而求其次拉住你的手腕到處轉(zhuǎn)悠，你耐心地聽著，一如往常走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猛地一回頭，好似當(dāng)年栽進(jìn)你眼底的繾綣，呼吸一窒，恍然明白了低溫灼傷的原理?；艁y之中顧左右而言他，問了才知道你著急趕車沒吃飯，又拽著你去小賣部買了你愛吃的餅干，到上課鈴打響了才舍得放你走。

之后的那次告白，算起來是第三次了。沒有第一次小心翼翼的迷茫，沒有第二次底色消極的試探，這一次的話有一些孤注一擲的味道。

我喜歡你嗎？喜歡的，摻雜和你一樣的那種喜歡，所以這一次我狠不下心拒絕，不是想要拿高考做借口搪塞你，只是千頭萬緒我理不出個所以然來。我要怎么辦呢？這個屬于我們倆之間的秘密隨著時間的沉淀好像越來越無解。

你接受了我等到高考結(jié)束之后再說的提議，日常的交流里你的態(tài)度仍是沒有改變。我們就這么撐著，直至一切塵埃落定，相伴共行的幻想成了泡影，曾經(jīng)的15公里延綿成了50公里，彼時我相信這是天意。如果你跟我考到同一所大學(xué)，如果你再問多一次，我可能會答應(yīng)吧?？晌乙埠ε拢?/span>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怕你再大幾歲就會幡然醒悟，怕你說一切的一切不過一時興起，所以面對你的追問，我又一次做了鴕鳥。

風(fēng)箏的線斷了，是我親手切斷的，不是不疼的，可是我不想和你變成一段蘭因絮果的故事，索性不要因也不要果罷了。只要我不承認(rèn)，只要我拒絕承認(rèn)我也已有對你有超越朋友的在乎，又有誰會知道看起來灑脫的人會時常在深夜里因為思念一個“朋友”而不知所措地落淚呢？

本來以為再也不會見了的，可那天好巧不巧在教學(xué)樓門口撞見絡(luò)絡(luò)，出于禮貌的問候卻被告知你會來找她吃飯，還問我要不要見你。她話里的小心翼翼讓我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是見還是不見會比較好一點。猶豫再三還是想知道，想親眼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你瘦了也高了，曾經(jīng)比我矮小半個頭的嬰兒肥小孩不見了，現(xiàn)如今你有著清瘦的下頜線，徹底褪去了嬰兒肥眼睛也顯得更大了，站在一起的時候都要抬頭看你了。略顯客套地打過招呼落座，你在我對面坐得板正，笑容也不怎么自然，要不是有絡(luò)絡(luò)活躍氣氛，可能這頓飯你我都不怎么會說話吧。記得你愛吃雞皮，默默地烤好遞給你，你眼里閃過一絲驚詫，接過后禮貌而疏離地說謝謝。那一刻，心底宛如被針扎的疼，怎么事情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出了燒烤店，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冷，忍不住抱著雙臂搓了搓取暖，卻沒想到熟悉的體溫蓋了上來，略大一號的外套有著很淡的香水味，木質(zhì)的溫暖里面透著點麝香的甜，我不得不借著夜色隱去我眼尾泛起的紅。

你預(yù)判了我的提問，在我的問話還沒出口的時候便說你不冷，猶豫了一下又說我可以留著外套，你下回再來找我拿。

是該果斷拒絕的，可忍不住有些貪戀，又怕你回家路上會凍著了，便提出了讓你陪著去我宿舍拿件外套，再送你走。絡(luò)絡(luò)見狀也配合著說你是第一次來我們學(xué)校，該帶著你四處走走。

氣氛里隱約有什么松弛了下來，而我還是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么好，你似乎也是一樣。前往車站的那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我們一路無話，同樣深沉的暮色里你上了公交，慢慢地走向最后一排，隔著座位隔著玻璃看著我眼神閃爍，詞不達(dá)意。

又是愚人節(jié)，三個人的KTV包間里，我知道你在背后看著我，被你長久地注視過，那種感覺太過熟悉。

曾經(jīng)初中某次班級聚會散場后，我們一起走到了你該搭車的車站，于是揮手道別，我向前又走了一段，拐進(jìn)了一家小店，其實也沒什么想看的，轉(zhuǎn)了一分鐘都不到便覺得無趣，正準(zhǔn)備出店，腳還沒踏出去，下意識地從玻璃門上掛著七彩斑斕的一雙雙拖鞋的間隙里去看車站的方向，你還站在原地，正定定地看著這家店的門口，頓時好像做賊心虛似的，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我站在那里，忽然有一種進(jìn)退不得的感覺，直到身后有人出聲叫我讓路。

終究還是要走的，既然不打算回到車站，又何必被你的眼神困住呢？

可鬼使神差地?zé)岵グ窭锍霈F(xiàn)了那首《小小》，不過一首歌而已，縱然我唱“我的心里從此住了一個人，曾經(jīng)模樣小小的我們”，縱然我唱“小小的人還不會吻”，沒有人會多想的，也沒有人可以多想，對不對？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是不會抓著這樣一個看似虛無縹緲的“根據(jù)”盤根究底的，可還是忍不住害怕你問，因為我沒有辦法對你解釋，我不愿意對你說謊，也不愿意一五一十地把一切和盤托出。突然發(fā)現(xiàn)我總是在后知后覺，總是在自欺欺人。

再鼓起勇氣聯(lián)系你，已經(jīng)是你快要出國的時候了。送了你一個泡芙小姐的沙漏，可從那頓飯時你的反應(yīng)我就知道，我想透過這個沙漏含蓄地對你說的話你已經(jīng)不在意了，錯過了那么多個愚人節(jié)，時間終究沒有給我這個說謊者一個說真話的機會。

也不是沒想過去你所在的國家，可是如果到達(dá)之后我要見證的是你不再需要有我出現(xiàn)的生活，我要如何自處呢？還是算了吧，沒有你的地方，去哪兒都一樣。

流浪異國的那幾年里偶然聞到一款香水，像極了你，佛手柑的清苦里透著一點兒無花果的甜膩，爾后溫軟的木質(zhì)氣味夾帶著被曝曬過的煙草味，是你看起來清清冷冷的外表下溫暖的懷抱，以及離得近了才格外有體會的那種帶著些許侵略性的倔。

等打工攢夠了錢，終于在圣誕節(jié)把它帶回家，連同我覬覦許久的那支威士忌，于是濃郁的麥芽香味和你的味道交織在我異國他鄉(xiāng)的房間里?？粗巴鈷熘┑臉渖液蜆渖冶澈蟛惶黠@的月亮，在酒意上涌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就這么不管不顧一通電話打過去，我篤信你會接的，只要你醒著。可要是我真的打過去，我能說什么呢？

之前偶然在B站刷到一個視頻，下面有個投票問：你是不是在等著一個人？我遲疑了一會兒，最后沒有選擇就關(guān)閉了頁面。

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有努力生活，有喜歡人也被有人喜歡。就算我有事沒事就會去看一眼你空蕩蕩的微博或者朋友圈，會顧左右而言他，說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事到如今，我不會承認(rèn)我想你，不會承認(rèn)我在乎，不會承認(rèn)我也喜歡你的。?

KTV真不是個好地方。

在自知酒品不怎么好的情況下，還是在聽到你唱《匆匆那年》的時候在你背后皺起了眉拿起面前的烈酒直接干了。如果說早幾年的我能確信你唱的是我，現(xiàn)在的我不能了，在我沒有見證到的你的人生里，你有了新的故事，那些與我有關(guān)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如今對你而言的意義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也不記得是不是我自己又點了《小小》，總之唱了一半更覺得心煩意亂，切了歌也依然覺得心緒難平。

可能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勇氣在經(jīng)年發(fā)酵后突然膨大，那天車來了我也不走，就非要揪著你，大大咧咧地把從前想問而沒問出口的問題一股腦問了個遍，讓隱匿了多年的傷口終于得見天日，也不是要證明什么，可能只不過是等到現(xiàn)在傷口都落了痂好透了，才敢揭開給你看吧。

車又來了，在所有提問后的獲得回答之后，我給了你一個擁抱，欠了彼此好久的擁抱。

張語格，我要給你也給自己一個交代，這個屬于我們倆之間的秘密，是彼此以時間為刃在對方的生命劈砍出相嵌合的痕跡。曾經(jīng)走在鋼索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人，曾經(jīng)一敗涂地地愛過的人，從來不止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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