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說起來，這還是千明君第一次主動約我出去呢?！顾上抡f道，邁著輕快的步伐，「有什么原因嗎？」

「其實…倒也沒什么原因。」對自己剛才的陰暗心理實在太過愧疚，千明司支支吾吾地說。

「那就是單純想和我一起吃午飯嘍？」松下追問道。

「或許，就是松下同學(xué)說的這樣吧?！?/p>

「……千明君，意外地坦率呢?！广读艘幌?，松下笑道。

“就當(dāng)是賠罪好了?！鼻魉拘南?。

……

「總覺得千明君每次的午飯都很簡單?！挂娗魉局皇屈c了一塊三明治和一杯咖啡，松下說道。

「只是不想下午太困罷了，況且松下同學(xué)的午餐也不復(fù)雜啊?！?/p>

「那是因為我們的點數(shù)實在太少啦。不自己下廚的話，就只能吃一頓午飯，還不得不拿減肥來安慰自己。即便每天一份這種樸實無華的套餐，也還有入不敷出的危險?！?/p>

「松下同學(xué)不吃早飯嗎？」千明司問道。

「會簡單喝一罐早餐奶，不過對我而言這樣就已經(jīng)足夠啦，千明君不必?fù)?dān)心的?！?/p>

「倒是千明君，現(xiàn)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只吃這么點，真的夠嗎？」話鋒一轉(zhuǎn)，松下問道。

「我飯量不大的，這樣就好?！?/p>

「不過話說回來，千明君還真厲害呢。在大家因得到10萬點數(shù)而忘乎所以的時候，千明君卻依然可以保持冷靜，甚至?xí)o視眾人不解的目光，泰然自若地在食堂吃野菜?！?/p>

「只是窮怕啦?！骨魉究嘈Φ?。

「不是的哦，千明君?！顾上?lián)u了搖頭，隨后又認(rèn)真說道：

「千明君的家庭條件我不清楚，但光是一個人從容地做出和大家不一樣的行為這點，就已經(jīng)很厲害了吧？」

「我不知道。」千明司不置可否。

「千明君，你看當(dāng)前在食堂吃飯的這些人，基本都是結(jié)伴而行的沒錯吧？不過現(xiàn)實真的是這般一派祥和嗎？我不知道男生那邊怎么樣，不過一些女生每天都會在廁所默默獨自吃完午飯。她們倒未必覺得“交不到朋友”這件事有什么不好，她們只是不敢承受眾人異樣的目光，怕被大家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陰暗”的人?！?/p>

「是有這種現(xiàn)象啊?！?/p>

「與之相對，千明君即便被眾人注視也會毫不在意，眾人的不解、懷疑、疏遠(yuǎn)對千明君都沒有任何的影響。我在想，能夠從容做到這些的千明君，一定是一個強(qiáng)大的人吧。」

「強(qiáng)大…」千明司喃喃道。

「其實我很早就在觀察千明君了哦？或許就像千明君說的那樣，千明君的家庭并不富裕，但我堅信，即便如此，千明君的精神也比他人要富足得多?！?/p>

「這算是大小姐的直覺嗎？」

「誒~在千明君看來，我是大小姐嗎？」松下反問道。

「即便松下同學(xué)在試著隱藏自己，讓自己看上去普通，但骨子里的一些東西是掩飾不了的?！?/p>

「從這確信的語氣來看，千明君也不簡單呢。」

千明司笑了笑，算是默認(rèn)了松下的話。就算自己識破了松下的偽裝，松下也會敏銳地加以回?fù)?。換句話說，他在松下這里，永遠(yuǎn)也討不到便宜。

望著松下優(yōu)雅的進(jìn)餐動作，千明司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非留在這所學(xué)校不可。松下既不是要證明自己的堀北，又不是要追求什么的自己，對她來說，A班特權(quán)這種東西完全可有可無。憑千明司對松下的了解，她將來甚至根本不需要工作，光憑信托等收益就可以富足地生活。那么與其在這所學(xué)校里吃苦，換個環(huán)境不是更好嗎？

千明司很早以前就在懷疑了，為什么D班的那些人寧可吃野菜也不主動選擇退學(xué)。池和山內(nèi)厭惡學(xué)習(xí)，那干脆換一所掛科也不會被清退的學(xué)校不就好了？更何況他們在那里也不必過得如此拮據(jù)。雖說保持現(xiàn)狀對他和堀北來說都是好事，但他還是無法理解這一切。

他不會將自己的疑問向松下道出，他可不想因自己的失言而讓D班出現(xiàn)一波退學(xué)潮。

「其實我媽媽也是一位大小姐?！挂魂囬L長的沉默過后，千明司說道。壓抑了太久，他突然很想和人傾訴自己對媽媽的思念。

聞言，松下瞪大了眼睛，她將手中的筷子放下，認(rèn)真聽起千明司訴說。她對千明司這句話的內(nèi)容并不意外，因為就像千明司說的一樣，就算他的家庭真的很貧窮，但他曾抵達(dá)的上限和一般的窮人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語。

她真正驚喜的，是千明司竟然開始對自己說起了家事。

「我媽媽是那種只會隨著自己性子生活的人。高中時，她偏科很嚴(yán)重，感興趣的科目常常滿分，其余科目從來都是低空飄過?！岸嘁环掷速M(fèi)”說的就是她這種人吧。但即便如此，她大學(xué)入學(xué)考試的成績?nèi)匀皇琼敿狻Ｔ谌雽W(xué)考試前，不被老師看好的她拼命努力，因為她突然對一門小眾語言很感興趣，好像是南美洲一個部落的地方語，這種專業(yè)只有頂尖大學(xué)才會開設(shè)?！?/p>

「有一種隨性天才的感覺?！顾上赂锌馈?/p>

「進(jìn)入大學(xué)后，她先是努力了一陣時間，但幾個月后，她又突然喪失了對這門語言的興趣，于是，覺得學(xué)校生活好無聊的她打算直接申請退學(xué)?！?/p>

「家長不會同意的吧…」

「是啊，不過倒也沒遭受太多反對。因為我的外祖父母都知道媽媽她就是那樣的人，又或者說，即便反對了也沒辦法。而且，他們其實也不太在乎我媽媽能不能拿到學(xué)位，因為我外祖父家里真的很有錢?！?/p>

「所以才會放任阿姨考那個冷門專業(yè)呀。」

「他們之所以讓我媽媽考個大學(xué)，只是為了在將來的婚戀市場更有競爭力一些罷了。但怎么說呢，我媽媽長得很漂亮很漂亮，漂亮到學(xué)歷這種東西根本不值一提的程度……喂，你那懷疑的眼神很失禮?！?/p>

「抱歉抱歉?！怪狼魉静粫谶@種地方斤斤計較，松下也只是簡單賠笑。

「給你看一看好了，這是我媽媽，對了，照片上的她只是素顏?！拐f著，千明司摘下了他一直以來佩戴著的照片項鏈，向松下遞了過去。

「……」看到即便是死亡角度也依然魅力四射的千明司媽媽，松下方才明白“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的真實含義。

她實在沒想到，自己竟會被心上人的媽媽攝走心魄。

「如果我能遺傳我媽媽的外貌，哪怕只有50%也好，保守估計，我在你們那邊的排名應(yīng)該不會亞于A班的司城吧。每當(dāng)我們一起看全家福的時候，媽媽都在和我抱怨，為什么我放著她這么漂亮的臉不選，非要長得像父親……但這又哪是我能選擇的事情呢?！闺m然這么說，但松下注意到，千明司并沒有真的遺憾或者不滿，除了懷念和淡淡的幸福之外，他的神情別無他物。這種絕對的自信也是松下很欣賞千明司的一點。

「千明君的父親又是怎么追到這么漂亮的母親的呢？」將項鏈遞了回去，松下問道。雖然很失禮，但僅就第一眼的印象而言，她覺得千明君的父母長得實在太不相稱。

「在我母親遞交退學(xué)申請書的路上，她突然被一個不認(rèn)識的男生表白了。我父親個子不高，長得也不帥，家境也不好……但不知為什么，我媽媽竟然直接答應(yīng)了他，和他交往了。難以置信對吧？」

「為什么會這樣呢？被不認(rèn)識的人表白，應(yīng)該只有困擾才是?！?/p>

「我媽媽說，在見到我的父親后，她突然有一種“就是他了”的感覺。」

「沒想到，連交往都這么隨性……」

「幾個月后，我父親大學(xué)畢業(yè)了，我媽媽也隨之申請了退學(xué)，因為她留在那所大學(xué)的理由已經(jīng)消失了。我媽媽迫不及待地帶他去見家長。但這種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愛情哪會得到認(rèn)可呢？雖說父親畢業(yè)于名牌大學(xué)，但在我外祖父母的眼里，那實在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p>

「于是就這樣吵了起來？」

「是啊，據(jù)說吵得超兇。從上億日元的利誘到黑道的威脅，各種手段我外祖父母全都用了個遍，但這好像反而讓我爸媽的愛情更加堅定了……」

「最后他們被感化了嗎？」

「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只是因為我媽媽的肚子里懷了我，以及媽媽和父親領(lǐng)了結(jié)婚證……所以他們不得不認(rèn)輸了。我問過媽媽，如果父親真的被黑道那幫人打殘廢了怎么辦？我媽媽說那我就照顧他一輩子啊。我問那如果父親被打死了呢？我媽媽說那我就和他一起去死啊。」

「我好像明白千明君這個強(qiáng)大的自我是從何而來的了。」

千明司沒有說的是，在那場變故之后，母親的生活變得沒那么自由了。有無數(shù)的男性想要撫養(yǎng)千明司，千明司年紀(jì)雖小，卻也明白他們只是在垂涎母親的美色。至于千明司的母親…她的本性一直都很單純，她之所以拒絕那些男人，只是因為她對他們一點興趣都沒有。

千明司的母親長得很漂亮，行事也無比隨性，她只會對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付出精力，但反過來說，這也意味著她在工作上很無能。作為大小姐，她可以僅憑愛好活過一生，但作為單親母親，她不得不忍受自己反感的事情的折磨。經(jīng)歷了這些天的工作后，千明司更加深刻地明白，為了撫養(yǎng)自己，母親實在付出了太多太多。

千明司想讓母親重新變得自由，這是他拼死也要獲得A班特權(quán)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