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陪我到現(xiàn)在，吃零食吃飽了沒？還餓嗎？”立風(fēng)用手背理了理劉海，望著將近完工的黑板報笑了。

已經(jīng)晚上八點，今天完成了所有的插圖與框線，只差填進文字的最后一步，因此多待了一會。

十沒有隱瞞，坦誠道：“嗯……是有點餓?！?/p>

“真的？早跟我說呀。都是我不好，我晚上吃得少就沒顧得上你?！?/p>

“沒什么，這不是畫小紅花畫得入迷了嗎？我也看得入迷了。”

十說的是黑板上那片可愛的花叢，圍著他畫的“三圓一方”式小紅花開了熱熱鬧鬧的一圈，為整幅畫面平添了許多幼稚的靈氣。

立風(fēng)擦完手又走來走去收拾東西拿鑰匙關(guān)燈，急急忙忙趕著他離開：“好吧好吧，現(xiàn)在食堂也沒飯了，快來，我?guī)闳コ燥?。?/p>

“??？這、這不用吧，我可以回去吃泡面。”

“吃泡面能有什么營養(yǎng)？”

立風(fēng)嘩啦啦鎖了門，拉著他一路小跑。

把孩子餓著了，立風(fēng)滿心歉意，沒注意到他是直接牽上了十的右手走在前面。

同時另一只手掏出手機給門口的Mars餐館打電話。那是他和絨絨去過的，環(huán)境雅致，菜品也好。

“喂，你好，預(yù)訂一下兩人份的晚餐……吃什么，哦，稍等。”

立風(fēng)轉(zhuǎn)頭問：“想吃點什么？有什么忌口嗎？”

被牽著手的可憐孩子哪還有心思想吃什么，他好像要死掉了，費了好大勁才回答：“都行?！?/p>

十辰于你能不能不要這么沒出息……

“哦，那就隨便做點簡單的小菜吧。還有……我想想啊，要一罐常溫的啤酒，嗯，我們大概五分鐘就到……好，謝謝了?！?/p>

他們始終連在一起，立風(fēng)手上滑膩的觸感也總是在心里撓癢癢。被包在立風(fēng)手心里，十也想用點力握一握他的手，又怕讓他不舒服所以僵住不敢動。

是不是單身太久的原因呢？

偏偏人的指尖總是很敏感的地方，十指連心，心里便一直在翻江倒海。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十感覺到他的心跳過快以至于就要爆炸了。啊對，隱約記得天氣預(yù)報說今晚要下雨？不管了不管了，他已經(jīng)沒心思想下不下雨的事了。

幸好是夜晚隱去了他的表情，不然應(yīng)該怎樣面對這一切呢？

立風(fēng)和他說的話也好像是飄過去一樣，根本進不了腦子：“明天大概就完工了，今晚我們一起潦草吃一頓，也省得你專門安排收工餐了?！?/p>

心里啊啊啊啊千奇百怪地叫了一路，愣是不知道立風(fēng)何時松了手，站到他面前奇怪地看他，一雙鮮活的小貓眼睛一眨一眨。

天黑看不清，所以湊上來盯著他問：“嗯？餓得沒勁了？”

“沒什么事啊……怎么了？”

十深吸一口氣。

“干杯！”

立風(fēng)舉著啤酒碰上了十手中裝滿熱水的杯子，抿了一小口。

十沒有喝，似乎很生氣：“老師，你好小氣啊，請客吃飯只許自己喝酒怎么行？我也想喝?！?/p>

立風(fēng)很少出來與人會酒，還以為是自己破壞了氛圍，弱弱地問：“那你也要喝嗎？小孩子能喝酒嗎？”

？？？小孩子？誰是小孩子？

十蹭地一下端正坐好，以反駁他有關(guān)小孩子的謬論：“我已經(jīng)20歲了，20歲的大學(xué)生怎么能叫小孩子呢？不是我吹牛，我從大一開始就辦過大大小小的活動，去過最多的地方就是各種團建和酒局。說不定你酒量還沒我好呢。”

“那……”

立風(fēng)像犯了錯，兩只手纏在一起摳摳摳。

不過十辰于就是小孩子嘛，在他眼里，小孩子無論多少歲都應(yīng)該是小孩子的。

十揚起杯子將水一飲而盡，又抓過來立風(fēng)跟前的那一罐啤酒為自己倒?jié)M。

“外面的規(guī)矩其實很麻煩，我爸教過我說，如果讓長輩自己喝著酒，我做晚輩的傻乎乎看著，那叫沒有眼色，也不禮貌。但我不是為了規(guī)矩，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畢竟黑板報還是要完工的，以后是不是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十居然把自己說得很傷感，默默喝酒以澆愁。

立風(fēng)暗自感嘆這孩子懂得還真不少呢，也突然笑了：“長輩？晚輩？你把我說得這么老，我太委屈了?！?/p>

什么呀，十辰于就不委屈嗎？

“那剛才誰說我是小孩子的？小孩子也委屈。”

“我……”

立風(fēng)好像確實理虧，扭頭就抱起雙手，“哼”。

哼也沒用，長輩和小孩子很快就喝嗨了。

立風(fēng)酒量真的不行，特別不行。因為十陪著他一杯一杯下去，不知不覺竟比以往多喝了些。

喝到眼餳骨軟趴在桌上才勉強沒有歪倒，一只手托著沒點肉的側(cè)臉，眼里仿佛也裝滿了酒味，暈乎乎的。

“我跟你講哦，我爸超級厲害，我們家是開公司的。我是家里最不厲害的人，之前……”

立風(fēng)說到一半淺酌一口，十好奇地問：“之前怎么了？”

“之前家里有人結(jié)婚，要請我去當(dāng)伴郎…我呀，哼，我才不去呢……”

越說越?jīng)]頭沒尾，十只當(dāng)他是喝暈了，便坐到他身旁去，輕輕奪過來剩下的半杯酒。

“好，我們不去，也不喝了好不好？聽話?！?/p>

“我沒有醉，不用這樣哄我?！绷L(fēng)將酒杯死死圈在懷里，看著不知什么地方，不說話了。

果真沒喝醉嗎？

十大著膽子喚他：“立風(fēng)、立風(fēng)哥哥?！?/p>

“嗯？怎么突然這樣叫我？”立風(fēng)對著他詫異地笑了。

嗚，完蛋，好像真的沒醉。

十不知怎么答話。

立風(fēng)懶懶地歪在椅子靠背上拍拍他，頗有大哥風(fēng)范：“叫哥就對了，在校外一口一個老師顯得不好。只要別叫我叔叔就行，聽見了沒？小十弟弟?！?/p>

“砰”地碰了杯。

“好的哥。哎呀，聽著有點黑社會呢?！?/p>

突然傳來刺耳的爭吵聲。

這家餐館一向干凈衛(wèi)生，來往之人也都很有素質(zhì)，今天他們身后的兩位醉漢卻酒品不端互相辱罵起來。

屋里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十警惕的同時不自覺地從后面護住立風(fēng)的椅背，也是護住立風(fēng)。

罵聲不堪入耳，很快就動了手。一人舉著啤酒瓶嚷嚷著要砸下去，一人迅速掃去了桌上所有的玻璃杯，稀稀拉拉碎了一地。

“小心！”

碎片飛濺的一瞬間，十埋下頭抱住了立風(fēng)。

哪里來得及想太多，完全是出自本能，任憑立風(fēng)頸間自然的淡香纏繞自己。

立風(fēng)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因為被碎裂的響聲嚇到，也低下頭縮進他懷里，絲毫沒有防備。

片刻后，小心抬起頭看看發(fā)生了什么，卻懵懵地被十拽著手腕拉走了。

“喂！我們還沒付錢呢！回去付了錢再走??！”

氣喘吁吁跑到店外，十向著里面早已打成一片的混亂場景張望了一眼，無意間摸了摸衣袖，竟掃下來一手的玻璃渣子。

“我付過了?！?/p>

立風(fēng)馬上就不高興了，叉起腰來訓(xùn)他：“不是說我請客嗎？你什么時候付的？拿酒的時候偷偷付的是不是？”

“沒事沒事，不都一樣嗎?！?/p>

“啊啊??！這是什么呀？”還在生氣的人看見了那些亮晶晶的小東西，皺起眉頭幫忙抓著袖子一點點弄下來。

衣袖不是光滑的面料，極其細小的碎片一顆一顆都嵌了進去。

“有沒有傷著哪里？疼不疼？”借著店里透出來的光，抓著他的手從上到下檢查一遍，確認無恙以后才松口氣。

“幸好是長袖，這要是直接飛到身上，哼哼?！?/p>

十倒是把外套脫下來了，露出里面的短袖。

“不弄了，我回去洗一下就行。我們走吧?！?/p>

酒精的作用還未退散，立風(fēng)走了兩步就軟了腿，扶著眩暈的腦袋自己嘲笑自己：“我真的是……早知道少喝點了?！?/p>

十站得筆直以顯示自己酒量很好，遞過去手上的外套：“我可是勸過你了吧，不聽組長言，吃虧在眼前。拉著，哥?！?/p>

十拉住外套的一邊，立風(fēng)拉住另一邊，像學(xué)步的小孩慢悠悠被大人牽走。

外套被兩人扯成一條直線，立風(fēng)走在后面說：“今天太晚了，我必須先送你回學(xué)校，不然我不放心。”

這話聽著就很找打，十轉(zhuǎn)過來笑他：“走路都不利索了，到底是誰送誰??？”

嘿，這孩子居然嘲笑他。

“誰說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又沒喝醉。”

立風(fēng)努力地走啊走，一雙細腿艱難證明自己的穩(wěn)健，走得還挺像回事。卻因為路面昏暗，下一秒就被一顆小石子絆了一下，往前踉蹌了好幾步。

十站穩(wěn)腳跟慌忙拉緊，立風(fēng)才不至于摔跤。

某風(fēng)抱著一截外套嚇出一身冷汗，難過得不要不要的：“我……我以前明明不這樣，都怪那酒不好，太上頭了?！?/p>

誰知道十微微彎下腰，紳士地伸出一只手：“華立風(fēng)先生，請問我能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立風(fēng)震驚，一瞬間真覺得自己喝醉了。

不是他自己醉了就是十辰于醉了。

“這是做什么？突然跳舞？我不會啊?！?/p>

“哈哈哈哈哈哈……”

十捧腹大笑許久。

“笑什么？怎么了嘛？”

十笑得“哎呦”一聲忍住，拉著立風(fēng)繼續(xù)走。

“嘿嘿，剛才那一下摔得挺像樣的，我還以為你會跳舞呢?！?/p>

喝了酒會讓人反應(yīng)遲鈍嗎？反正立風(fēng)是這樣，將這話回味了好幾遍才明白這還是在嘲笑他，一下子沖上去不依不饒。

“你你你……你看我好欺負所以就會欺負我！你說你，哥年紀(jì)大了也不讓讓哥，要不你跳一個給哥看看？不跳不許走！”

立風(fēng)的年齡壓制似乎很管用，十連連擺手求饒，他哪里會跳舞呢？

立風(fēng)偏不饒他。兩個被酒精沖至腦熱的人和一件無辜的外套在街邊糾糾纏纏，笑聲像不要錢一樣肆意揮灑，完美上演了一出“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p>

現(xiàn)在月亮躲進云層里看不見了，卻有兩對影子時而你追我趕，時而相互交疊。

立風(fēng)鬧得有些出汗，也脫下來自己的外套搭在肩上。

兩人說話都是用喊的。

“十辰于！難道沒有人跟你說過，和你一起待久了會解放天性嗎！”

“什么叫解放天性?。∵@樣算嗎？”十搶過來立風(fēng)肩上的外套，比出剪刀手慶祝勝利，“耶！這是我的嘍！”

“啊喂喂喂你回來！十辰于你等著！”

酒喝到剛好時，血液似乎一下一下往外噴涌，弄得人釋放出本能盡情玩耍，心里還有一股想要懲惡揚善拯救地球的使命感和暢快勁。

不知道放肆的喊聲是否能穿透云層，被夜行的飛鳥聽見呢？

嘻嘻哈哈鬧到了轉(zhuǎn)彎處，兩人一個緊急剎車，也齊齊住了口。

迎面而來一對牽著手的小情侶險些與他們相撞，雙方相對而立緩了一下，那兩人離開時還特意打量了他們好幾眼。

不不不，不是那樣的，我們不是那種關(guān)系。

十回過頭仔細觀察，確定他們并不是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才放了心。否則這樣在街上拉拉扯扯，明天校草群里肯定又要多出來什么新鮮話題，解釋不清的。

他無所謂，就是太對不起立風(fēng)老師了。

“呼～”立風(fēng)定了定神，回想剛才幼稚的打鬧，頓覺失態(tài)，一下子收斂了許多。

很快又回歸安靜的步行。

天氣預(yù)報難得準(zhǔn)確一次。轟隆隆的，暗色的天空這時響起了厚重的滾雷，還未及找到地方避雨，一顆、五顆、十顆……雨點毫不留情地落下來了。

“救命啊！快跑快跑！”

兩人一個跟著一個披著外套落荒而逃，很快鉆進了一旁商鋪的屋檐下，面前瞬間就拉下來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雨簾。

太狼狽了。

立風(fēng)看了看十辰于，十也看了看立風(fēng)，身上一處干地方都沒有，便一起蹲下來歇歇腳，無奈地笑。

立風(fēng)雙手托著臉，望著雨很是感慨，聲音也沉靜許多：“哎，小十啊，我今晚很開心很開心，真的，我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雖然說，確實是玩得瘋了點?！?/p>

十驚訝于他對“瘋”的定義。

只是晚上出來吃個飯，這叫哪門子瘋了？立風(fēng)平時該有多老實呀？

稀里嘩啦，雨簾越織越密。

立風(fēng)問：“怎么會突然就下雨了？你等會還怎么回學(xué)校？”

十辰于答：“不知道啊。”

他可沒有說他看過天氣預(yù)報并且明知會下雨的事實，用一根手指戳在地上畫圈圈，清新的空氣伴著雨水撲面而來，哪怕回不了學(xué)校也覺得十分無所謂。

真的很巧，上一次下雨時也是他們兩人一起待著的。

立風(fēng)打開手機，天氣預(yù)報顯示這雨要下到后半夜了。又四下里望了望，幸好不遠處就是小區(qū)門口。只要進了小區(qū)，他們就能從單元樓的門檐下順利回家。

“都怪我，只顧著玩了，我肯定要對你負責(zé)的?？匆娢壹倚^(qū)了嗎？我們一起跑進去就不用淋雨了。要是不嫌棄，今晚你來我家住?！?/p>

？？？？？？？

十以為自己聽錯了，差點跌坐在地上。

住在立風(fēng)哥哥家里？什么什么什么？這么信任他？等等，立風(fēng)是一個人住嗎？家里還有別人嗎？喂，這是什么恐怖故事！

雨啊雨，我真的要謝謝你了。

而立風(fēng)早已起身，拍掉肩膀上的水珠，將外套重新遮在頭頂，煞有介事地整裝待發(fā)。

“愣著干什么？百米跑成績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