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九章 冰封之城

????兩位少女乘著掃帚，在春天的平原上前進(jìn)。

????掃帚不穩(wěn)地左搖右晃，一邊朝前飛去。

????「所以說，走這邊真的對嗎？」

????身穿黑長袍與三角帽，胸口別著星辰胸針的魔女問坐在身旁的少女。若是依照握在魔女雙手中的地圖，從這里筆直向前應(yīng)該就能抵達(dá)信仰之都伊斯特，然而國家卻絲毫不見蹤影。

????和魔女并排而坐的少女瞄了一眼地圖回答：

????「嗯?應(yīng)該是吧？上面不是畫了有寫『這邊！』的圓圈嗎？所以就是這邊?！?br>
????「所以就是哪邊？」

????誠如少女所說，地圖上確實畫了「這邊！」的記號，但根據(jù)地圖兩人早已進(jìn)入圓圈之內(nèi)。也就這里就是目的地嗎？是這樣嗎？這里是平原耶，只有一片藍(lán)天和平原什么都沒有是這樣嗎？白癡嗎？

????諸如此類。

????魔女壓抑著內(nèi)心的怨言說：

????「……總而言之再繼續(xù)往前走一段再想吧?！?br>
????如此假裝成熟故作平靜的她是誰？

????沒錯，就是我。

????「也好?」然后這位是艾姆妮西亞小姐?！阜凑綐蝾^自然直，而且感覺應(yīng)該就在附近。」

????「……」

????她無憂無慮、開朗又不拘小節(jié)的個性足以令人絕望。

????跟她一起行動約莫超過了一周，她每當(dāng)睡覺醒來便會喪失記憶，因此我們不論多么要好，彼此間的關(guān)系也感覺不到任何進(jìn)展。

????然而，即便如此，我們搭乘的掃帚依舊繼續(xù)向前。

????朝信仰之都邁進(jìn)。

????「嗯哼?」這時她毫無預(yù)警突如其來地抱住我。

????掃帚用力一晃，差點將兩人甩下。

????「做什么性騷擾嗎？膽子不小呢。」我調(diào)整好姿勢后念了一句。我想自己的眼神應(yīng)該隨之兇狠不少。

????「哎呀?因為掃帚很晃，所以我想抱緊一點比較好?！?br>
????你一臉正經(jīng)胡說八道什么啊？

????「你抱住我掃帚會更晃喔?！?br>
????「那不就得抱得更緊了？原來如此！」

????你到底在說什么？

????「這么一來掃帚最后會晃到失去控制喔。」

????「為什么？伊蕾娜的掃帚會因為我跟你摟摟抱抱生氣嗎？」

????「與其說是掃帚，不如說是我會生氣。」

????「啊，你難道在害羞嗎？真可愛?！?br>
????「…………」

????相遇幾天我才終于發(fā)現(xiàn)，她的個性原本就這么樂天開朗。分明每天重復(fù)相遇與離別，她卻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

????簡單來說，雖然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沒有進(jìn)展，但打從一開始就頗為親近。

????「伊蕾娜好溫暖喔?」

????「……唉?！?br>
????無所謂，可是你打算抱到什么時候？

????我嘆了口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掃帚前方。

????隨后我們飛進(jìn)森林里。

????「……奇怪？好冷。」

????我們在森林里飛了一陣子，艾姆妮西亞放開我發(fā)出疑惑的聲音。

????她的體溫從我身上剝離后，風(fēng)旋即吹進(jìn)兩人間的縫隙，帶走她留下的余溫。

????時值初春，方才分明還感覺得到太陽的暖意，風(fēng)卻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有如凜冬般刺骨。

????光是陽光多少受到遮蔽并不會這樣。

????「……看來不只是冷呢。」

????察覺到些許異狀的時候，我們就早已迷途闖進(jìn)異樣的空間。

????天上開始下起雪來。

????口中呼出混濁的白氣，冰冷的小顆粒輕飄飄地自身旁飄過。擦過臉龐的雪立刻融化成水滴。

????有如冬天的森林。

????「怎么會這樣……？就異常氣象來說會不會太極端了，這種情形很常見嗎？」

????「……」我緩緩搖頭?！覆?，不常聽說呢……」

????身旁流逝的景色也十分不可思議，一切覆蓋在雪白之下。黯淡的陽光照亮藍(lán)白色的雪地，上頭絲毫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與臟污。

????在一片雪景中，樹木偶而會像是突然想起重量般低頭讓積雪落下。如是，于清一色純白中誕生的綠意也被不斷飄落的雪花掩埋。

????寒冬出現(xiàn)于初春的森林一角。

????「用魔法是有可能創(chuàng)造出這種現(xiàn)象……」

????但是我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若是使用這種改變氣象的魔法，應(yīng)該需要相應(yīng)的龐大魔力。創(chuàng)造出這種景色究竟有什么目的？我無法理解這么做的好處。

????「難道是喜歡冬天嗎？」仰望天空發(fā)呆的艾姆妮西亞說。

????「……哎呀?！咕驮谖蚁牖卮鹚龝r。

????我看到森林彼端──光芒格外明亮的地方。

????「總之，等一下問問看就好?！?br>
????我如此樂觀地回答。

????就像這樣，我們輕松看待眼前的景色，乘著掃帚穿過森林。

????隨后，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想像的一切全錯了。

????「……怎么會這樣？」

????艾姆妮西亞走下我停止的掃帚看傻了眼。

????「……」

????接著我也走到她身邊。

????森林的另一頭──一片寬敞的空地上，有一個國家。

????有個過去曾是國家的地方。

????「……看來他們至少不是喜歡冬天呢。」

????那里是──

????人與建筑物，一切毫無例外封于冰中的土地。

????○

????森林若是白色，城市便是藍(lán)色。

????地面厚厚鋪著一層無邊無際的冰，只要一施力錯誤，就有可能滑倒。雖然有下雪，但雪一碰到冰便立刻融化消失。因此冰有一點濕滑，換言之，地面很滑非常難走。

????過去曾有人往來的大街、并排兩側(cè)的高聳建筑，如今全凍在寒冰之中。

????「這些人還活著嗎……」看到在路正中央結(jié)凍的人，艾姆妮西亞敲敲他的額頭說。

????「用魔法結(jié)凍的話就有可能還活著呢。魔法的冰也含有停止時間的意義。」

????「那個……所以說？」

????「所以說，人在冰里面繼續(xù)活著的可能性很高。」

????「……什么跟什么啊，魔法會不會太方便了？」

????「魔法方便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嗎？」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br>
????冰封的大街遠(yuǎn)比森林中寒冷，似乎就連空氣都結(jié)冰了。

????遭遇這么怪異的現(xiàn)象，我們也無法視而不見。再怎么說，由于無法抹去「奇怪？該不會是『其實這里就是伊斯特?』之類的這種結(jié)局吧？」這種不安，于是我們在城內(nèi)進(jìn)行徹底調(diào)查。

????「……是說全部都冰起來了什么都沒有嘛──！」

????討?厭?啦?！我的旅伴在調(diào)查開始十分多鐘過去后這么抱怨。順帶一提，在這少少十分鐘之內(nèi)她跌倒了大約少少十幾次。

????「屁股快裂開了……」

????她好像在說什么玩笑話我決定假裝沒有聽到。

????「好了振作一點。來，站起來。」我拉著她的手，幫一屁股跌倒在地的她起身。

????「……好痛喔?！拱纺菸鱽喺f。

????「怎么哭了呢，你不是什么騎士嗎？」從穿著看來。

????「騎士也會痛??！」她自暴自棄地說，「而且我連自己是不是騎士都不記得喔？」

????「可以不要說這種話嗎，我會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

????「不用在意啊，反正昨天的我也說過一樣的話吧？」

????「何止昨天，你每天都這么說?！?br>
????「我明天以后也會繼續(xù)說，還請多多包?！?br>
????真不想包涵她?！浮ΑＤ氵@種樣子怎么會穿騎士的衣服呢？」

????「這個問題得問穿上這個時候的我才知道呢?！?br>
????艾姆妮西亞傷腦筋似地聳了聳肩。

????看來她對自己的境遇沒有多少興趣。

????畢竟就算沒有記憶她還能這么開朗，以前的她個性肯定比現(xiàn)在還要樂天。

????「總之先去王宮吧?！刮遗呐酿ぴ谒ü缮系呐K東西說。

????「會有什么？」

????「不知道會有什么的時候，大半只要去王宮就會知道了。」

????我這么說站起身。

????幸好王宮坐落于這條路的盡頭。

????盡管同樣覆蓋于冰中，從上頭應(yīng)該能眺望這個國家的全景才對。

????「不過，總覺得這個國家的人有點奇怪呢。」

????走了一陣子后，艾姆妮西亞用手摸著其中一個被凍成冰塊的人說，「大家好像都很害怕?！?br>
????擦身而過的人們──冰封而成的人像確實如她所說，露出看到恐怖事物般的扭曲表情。有人在奔跑的當(dāng)下結(jié)凍、有人在地上匍匐、有人悠然地面對恐懼，也有人受到絕望支配。

????他們一定不是自愿被囚禁在這片永久凍土之中。

????唯有這點，走在路上我們也明顯看得出來。

????「而且，你看。你看這里，這個冰塊不會融化?！拱纺菸鱽啲F(xiàn)出潔白的指尖──乾乾的指尖完全沒有弄濕?！竸偛盼液闷嬗玫肚昧艘幌拢Y(jié)果冰塊毫發(fā)無傷。與其說是冰塊不如說是水晶呢?！?br>
????「可是很冰呢?！?br>
????「那就是很冰的水晶?！?br>
????「……」

????我也學(xué)她輕撫冰塊，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但我只感覺得到冰塊的寒冷。冰塊不但絲毫沒有融化，也沒有黏住指尖，手指隨時都能拿開，只留下摸到冰的觸感。

????「嘿?！?br>
????我拿出魔杖試著對冰噴火。

????然而結(jié)果還是一樣。我從魔杖射出的火焰無疑直接燒灼冰塊，冰塊卻仍然沒有融化。

????維持依舊冰冷的冰塊。

????……看來這是不會融化的冰。

????為什么要特地做這種東西……？

????「這如果是假的就好了呢?！拱纺菸鱽喺f。

????「……我也希望是假的。」

????不過就假的東西而言這過于精巧。更別說，這也完全無法解釋異常的氣象。

????這個國家一定有某種我們不得而知的秘密。

????但是──

????抵達(dá)王宮后，迎接我們的依然是囚禁在冰中的世界。

????「真的什么也沒有呢?！?br>
????整棟建筑都結(jié)冰的話，就連想進(jìn)到里頭都無法如愿，也就是得不到任何解答。

????「我騎掃帚上去看看這個城市好了?！?br>
????我拿出掃帚，看了艾姆妮西亞一眼。這座城市如果全部遭到冰覆蓋，就代表這里已經(jīng)什么也不剩了。

????若是有沒冰凍的地方，就那時再想該怎么辦吧。

????總之我認(rèn)為趁早放棄這里，轉(zhuǎn)向前往信仰之都伊斯特比較好。

????然而──

????「……？等等，有人。」

????這時，艾姆妮西亞的神色乍然改變。她的視線轉(zhuǎn)向民宅的后方。

????手扶著刀，她的雙眼緊盯一點。

????我也晚了一拍取出魔杖，以右手拿著掃帚、左手抱著魔杖。

????「誰在那邊？」

????她再次發(fā)出聲音時，「她」從陰影處現(xiàn)身。

????『……………………………………』

????現(xiàn)身的是某種無可名狀的存在。

????「她」有著女性的身形，黑色長發(fā)散亂地下垂，了無生氣的雙眼自發(fā)絲間浮現(xiàn)。身上的衣服臟污、破碎，形同破布。

????「她」也許曾經(jīng)是魔女，頭上戴著三角帽，胸口別著象徵繁星的胸針，手中握著魔杖。

????更詭異的是具有魔女外型的「她」全身到處長滿冰塊。冰從破裂的長袍中探出頭來，或是長在臉跟腳上，猶如寄生在樹上的菌類。

????『……………………………………』

????「她」拖著腳緩緩朝我們走來。

????「別過來！」

????也許是因為立刻感受到危險，艾姆妮西亞早已拔出腰際的軍刀。「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你繼續(xù)靠近我就砍了你喔！」

????『……………………………………』

????她的話似乎沒傳進(jìn)「她」耳中。

????「她」拖著其中一只腳，仍不停下腳步。

????「……你好像沒聽到呢?！?br>
????『……………………………………』

????「是你把這個國家變成這樣的嗎？」

????『……………………………………』

????她單方面對它喊，「她」卻沒有回答，一味地朝我們走來。

????雙方的距離逐漸拉近──

????「這家伙怎么回事──」

????就在她想后退的瞬間。

????『……………………………………！』

????「她」的手開始蠢動。宛如蟲一般蠕動的手以惡心不自然的動作舉起魔杖，指向艾姆妮西亞。

????隨后──

????射出線狀的冰魔法。

????「危險！」

????我立刻使出魔法將她撞開。

????下一刻艾姆妮西亞原本所在的位置出現(xiàn)一根冰柱。

????「什──」要是直接命中，她的下場一定跟街上的居民一樣?！缚磥磉@家伙就是結(jié)凍鎮(zhèn)上居民的犯人呢！」

????「看似如此?！?br>
????我再次舉起魔杖。

????而「她」早已將攻擊對象從艾姆妮西亞轉(zhuǎn)移為我。

????『……………………………………』

????「她」再次揮舞魔杖，射出冰魔法。

????直接被命中我想必也會被凍成冰塊，因此我在閃躲每次攻擊的同時揮舞魔杖，射出凝固的魔力進(jìn)行牽制。

????然而──

????「……根本完全沒效嘛?！?br>
????魔力聚集成塊直接命中對方，即使不至于致命，至少也該讓「她」失去平衡。但眼前的「她」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接被魔力打中卻都不為所動，感覺起來就像是朝巨樹施展魔法般無力。

????『……………………………………』

????「她」依然看著我。沒有顏色的瞳孔宛如深淵般漆黑，感覺不到任何感情。

????「她」究竟是人還是怪物，在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現(xiàn)狀一切成謎，唯一確定的只有一件事──眼前的「她」是威脅我們的存在。

????「…………」

????我再次舉起魔杖?！改蔷瓦@樣──！」

????隨后，我從魔杖前端射出熱線?！杆顾查g消失在血肉、土壤、冰塊、空氣，將軌跡上一切燒熔殆盡的熱線中。

????刺眼的熱量在大街上四處飛散。

????承受這種程度的力量，對方不可能毫發(fā)無傷。

????我這么認(rèn)為。

????這下眼前的威脅應(yīng)該就解除了。

????我如此深信。

????『……………………………………』

????然而。

????「──怎么會！」

????唉，這下不行了──我想。

????下一瞬間，我領(lǐng)悟自己毫無勝算。

????回過神來時灼熱也結(jié)凍了。人型的怪物以冰覆蓋我的熱線朝我回朔而來，能夠冰封一切的魔法就連熱線也能凝結(jié)。

????四處飛散的熱線也好、從我的魔杖前端射出的熱線也罷，甚至波及我的左手臂。

????「……嘖?！刮覈K了一聲。左手違背我的意愿完全無法動彈。

????『……………………………………』

????不僅如此，人型的「她」從曾是熱線的冰塊后方露出毫發(fā)無傷的病態(tài)臉龐更是令我氣憤不已。我以為多少會受到一點傷害的說。

????根本完全沒效嘛。到底是怎樣？

????「伊蕾娜……！」艾姆妮西亞面露狼狽不已的神情朝我跑來?！傅纫幌拢椰F(xiàn)在馬上救你！」

????她在說什么呀？

????面對不把熱線放在眼里的冰，她是能怎么救？

????「對不起。我好像快不行了?！?br>
????我放開右手的掃帚，讓它飄浮在空中。

????隨后我又取出一支魔杖?！副噶恕！?br>
????現(xiàn)狀分明悲慘無比、無可奈何，不知怎地我卻還算冷靜。

????我用右手的魔杖對飄浮的掃帚使出魔法說，「她就麻煩你了?！姑顠咧泔w離現(xiàn)場。

????掃帚忠實地遵守我的指令，劃破空中朝艾姆妮西亞直線前進(jìn)。

????「咦……？」接著掃帚拉住艾姆妮西亞的衣服，一扯讓她遠(yuǎn)離我?！敢晾倌取磕阍凇鍪裁?？」

????「你逃跑吧。我好像已經(jīng)不行了?！?br>
????畢竟都動彈不得了，還被緊緊固定在原地。

????『……………………………………』

????更別說，現(xiàn)在那個人型的存在還緩緩朝我逼近。

????已經(jīng)死棋了啊。

????「可是，這樣一來伊蕾娜就──」

????「好了快走?！?br>
????「可是──！」

????接著掃帚用力一扯打斷她的話，拉著她飛走了。

????不久之后，她的身影消失無蹤。

????『……………………………………』

????非人的某種存在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是想追嗎？還是有看到會動的東西就會追的習(xí)性？

????或是「她」已經(jīng)意識到我無法戰(zhàn)斗了？

????真氣人呢。

????我舉起剩下的右手指向「她」。

????「難不成你以為已經(jīng)贏了嗎？」

????聽到我的話，「她」猶如回想起我的存在似地轉(zhuǎn)過頭。

????『……………………………………』

????「你倒是說點什么呀？」不說也無妨?！浮疫€沒放棄喔。我才不想在這么冷的地方結(jié)束。」

????可是，如果就這樣結(jié)凍的話。

????我如果會跟這座城市一樣──跟這座城鎮(zhèn)的人們一樣永遠(yuǎn)留下。

????真希望能趁現(xiàn)在好好表現(xiàn)一番呢。

????「現(xiàn)在開始我會大鬧一場，請做好覺悟──」

????隨后我使出魔法。

????接下來就拜托你了──同時在內(nèi)心向某人請求。

????●

????「等一下啦……！放開我，放開我啦！這樣下去伊蕾娜會……！」

????我拉著過于沉重的包袱飄在天空中。

????她在寒冷的空氣中不停掙扎。我以前端勾住她長袍的衣領(lǐng)，就像是拎著小貓的母貓。

????「你這……！我怎么會輸給這種破掃帚……嗚嗚嗚嗚！」她的手不斷掙扎，試圖松開勾在我身上的長袍，所以我不停以蛇行與回旋抵抗。話說，說我是這種破掃帚太失禮了。您哪位呀？

????繼續(xù)飛了一陣子，我的身體才終于產(chǎn)生變化。正巧是和伊蕾娜大人拉開十分充足的距離時。

????時間來得正好。

????「請您冷靜，艾姆妮西亞大人?！?br>
????我把艾姆妮西亞大人往地上一扔，降落在地上。她今天不曉得第幾次跌坐在地，我則是十分自然地以尾端直立。

????隨后我的外觀從純粹的掃帚變成別種樣貌。

????「……咦？伊蕾娜？」她說。

????艾姆妮西亞大人淚眼汪汪地抬頭，看著我發(fā)楞。

????「我是掃帚。」

????「咦？不是，可是……？奇怪？啊，發(fā)色……不一樣。」我似乎能看到呆若木雞的她頭上浮現(xiàn)好幾個問號。

????我的頭發(fā)的確是桃紅色的，伊蕾娜大人則是灰色，但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不同，因此會認(rèn)錯也在所難免。

????「方才伊蕾娜大人對我使用魔法，將我變成這副模樣。她能使用將物品變成人的魔法?！?br>
????我仔細(xì)地解釋給她聽，她頭上的問號依然沒有減少。

????「……咦，怎么回事……？」她說。

????……太浪費時間了，就長話短說吧。

????「我是掃帚，伊蕾娜大人將我變成人的模樣?，F(xiàn)在我們正在逃離那個怪物?！?br>
????「……！」艾姆妮西亞這時臉色蒼白地站起身?！笇α恕〉萌ゾ纫晾倌炔判?！」

????「不可以?！?br>
????艾姆妮西亞大人想直接拔腿奔跑，卻被我一把抓住衣領(lǐng)。說巧不巧，即便改變了樣貌，這個狀況也和剛才飛行時一模一樣。

????「欸──放開我啦！」她瞪了我一眼。

????「您想跟連伊蕾娜大人也無法戰(zhàn)勝的敵人交手嗎？」

????「這……」

????「您可以受到義務(wù)感或責(zé)任感驅(qū)使而奔跑，不過您是否想過她為什么要讓您遠(yuǎn)離那個現(xiàn)場呢？」

????「…………」

????拉著我的手臂的她動作失去力道。

????「您冷靜下來了嗎？」

????她回頭看向我。

????臉上掛著隨時有可能哭出來的表情。

????「明明得去救伊蕾娜……可是，我什么都辦不到……」

????「…………」

????「……我說，掃帚小姐。伊蕾娜是希望我們?nèi)デ缶炔炮s走我們的嗎？」

????「…………」

????「我明天就不記得她的臉了喔……？即使去求救，只要一覺醒來就一定連伊蕾娜的事情，還有這個國家都會想不起來。就算留下筆記，我也不能理解這件事情對我有多么重要?！?br>
????「…………」

????「我好怕忘記她……！所以──」

????她不曾經(jīng)歷伊蕾娜大人不在的早晨。

????她沒有體驗過早上醒來時，沒有朋友細(xì)心告訴她自己是誰的一天。

????對失去一切記憶的她而言，認(rèn)識自己的伊蕾娜大人想必相當(dāng)重要。就算夜晚睡著、明天醒來，告訴她自己是誰的伊蕾娜大人仍在她身邊。光是如此或許就能讓她感到安心。

????所以她才會超出必要地撒嬌、才能繼續(xù)無憂無慮。

????話雖如此，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伊蕾娜大人悄悄努力得到的成果。為了讓艾姆妮西亞大人安心，她每天早晨提早起床等她醒來、在旅途中與艾姆妮西亞大人片刻不離，并在睡前守望艾姆妮西亞大人直到她陷入熟睡。

????然而伊蕾娜大人如今被囚禁在冰中。

????艾姆妮西亞大人趕入腦海角落而遺忘的恐懼，現(xiàn)在想必如同大浪般一口氣將她吞沒。

????會欠缺平靜也無可厚非。

????即便如此。

????「您可以被義務(wù)感與責(zé)任感壓垮而厭惡自己，但是請您思考她為什么要將我變成人的模樣?！?br>
????「…………？」

????「她絲毫沒有將這件事拖到明天的意思?！?br>
????抹去艾姆妮西亞大人眼眶中的淚水，我伸手一指。

????手指前方是一棟巨大的宅邸。

????在所有人與建筑全被冰覆蓋的城鎮(zhèn)中，伊蕾娜大人肯定是這么想的?！讣热恢挥斜鶋K，那么問冰塊就好?！?br>
????而伊蕾娜大人的想法準(zhǔn)確無比。

????『看前面！』『前面的房子?！弧喝ツ沁叀！弧簞幼骺?！』『去眼前那間。』『快去！』

????從剛才開始──不，我只是沒有側(cè)耳聆聽而已。其實在進(jìn)入這個國家后我馬上就聽到了。

????我們周圍彌漫的冰，聒噪到甚至令人覺得吵。

????「只要去那里，就一定能了解一切。」

????那是一棟巨大的建筑物。

????而且是在這一切封于冰中的國家內(nèi)，唯一位于寒冰之外的宅邸。

????●　●

????或許是因為周圍的建筑全部遭到結(jié)凍，即使身在那棟宅邸室內(nèi)仍舊格外寒冷。

????吐出的氣息形成白霧，消散于充滿寒氣的屋內(nèi)。自窗戶照進(jìn)的光如同窗簾般柔和地?fù)u擺。

????「這棟宅邸的主人……好像名為大魔女路德拉?！?br>
????走在身旁的掃帚小姐似乎聽得見風(fēng)的聲音，時不時忽然側(cè)耳聆聽，像這樣說出不知從哪聽來的情報。雖然很不可思議，但就算問了我想自己應(yīng)該也聽不懂，所以我只有默默點頭。再怎么說，其實掃帚會站著走路就已經(jīng)莫名其妙到無法理解了。

????「看來在最里面的房間呢。」

????掃帚小姐拉拉我的袖子。

????我們走下長長的走廊。

????掃帚小姐毫不猶豫打開走廊盡頭的門，便說「來，請進(jìn)?！棺屛彝ㄟ^。

????「……這里有什么？」

????門后不管怎么看都是某人的寢室，頂多只有書桌、床與書架等簡潔的家具。

????掃帚小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像是來過這里一般──猶如受到某人指引似地直接走向書桌，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封信。

????「就是這個?！?br>
????她將信交給我。

????那封信上蓋著灰塵，看起來相當(dāng)老舊。

????「這是？」

????「不知道？好像是大魔女路德拉寫的信?！?br>
????「…………」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聽見物品的聲音。因為我也是物品?！?br>
????掃帚小姐猶如看穿我的思緒般微笑。

????她就連我心里的聲音也聽得見嗎……？

????「……只要讀了這個，就能知道把伊蕾娜變回來的方法了嗎？」

????「…………」

????她沒有回答。

????總而言之要我讀就是了。

????所以我從她手中接下那封信，瞄了一眼如同受到某人引導(dǎo)般晃到一旁的掃帚小姐，打開信封。

????灰塵的霉味飄上空中。

????信上寫著這個國家的過去。

????初次見面，我是大魔女路德拉。

????我會寫這封信不為別的，只為了讓您看到。我將請求寫于信中，希望未曾謀面的您能拯救這個國家的人民。

????簡單明瞭地解釋，我就是這個國家封于冰中的原因。是我將這個國家變成這副模樣的。

????但是，我希望您能了解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為了拯救這個國家，我不論如何都得這么做。

????事情的起因，發(fā)生在至今一年前──話雖如此，我不知道您會在多久之后的未來看這封信，因此恐怕已經(jīng)歷經(jīng)一年以上了。

????總而言之，在我寫下這封信的一年前，發(fā)生了某件事。

????傳染病開始在這個國家蔓延。

????恐怖的疾病會使病患皮膚潰爛、高燒如火，發(fā)病后僅僅數(shù)天便會喪失性命。

????發(fā)病原因不明。某人突然病發(fā)后，疾病便一口氣爆發(fā)開來，以恐怖的速度蔓延全國。

????我受到國王委托，立刻展開調(diào)查，醫(yī)治病癥。

????我辛勤地探訪病患采取血液、研制解藥，日復(fù)一日絲毫不敢懈怠。

????然而別說病因，就連治療方法都毫無頭緒。不論投入什么藥，都完全不見效果。

????國民接二連三痛苦地失去生命。

????終于，在疾病蔓延的國內(nèi)開始流傳起某個傳聞。

????──這場病是由魔女路德拉引起的。

????在國家為疾病所苦時，頻繁拜訪病人的我始終沒有罹病，使國民們不再相信我。

????流言如疾病般蔓延開來。一傳十、十傳百，直到成為民意。居民們不肯與我見面，最后拒絕我拜訪他們替他們治療。

????他們開始回避我。

????就算是這樣，對我也無所謂。

????老實說，本來就討厭與人相處的我并不覺得這個國家的國民們?nèi)侨藨z愛。分明厭惡人類，我卻得強(qiáng)顏歡笑，維持表面上的人際關(guān)系。

????即使如此我依然沒有停止研究。

????原因只有一個──我的愛國心。

????我深愛著我的故鄉(xiāng)、我的國家。厭惡人類的我會研究疾病，純粹來自于義務(wù)感與使命感。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半途而廢。

????終于，連國王也受到感染。

????時間所剩無幾，若不在數(shù)天之內(nèi)解決問題，國家勢必將瀕臨滅亡。

????我相當(dāng)苦惱。國民懷疑的眼神無疑針對我而來，再也沒有人愿意相信我了。走在路上我會被扔石頭，甚至有家人病逝的人對我刀刃相向。

????唉，這下不行了──我想。

????這時我下定決心。

????我決定不擇手段。

????現(xiàn)在，您周圍的景色肯定全部結(jié)凍了吧。但是這嚴(yán)格來說與普通的冰塊性質(zhì)不同。

????為了拯救國家，我必須爭取時間。

????于是我將全國的時間保留在疾病蔓延的當(dāng)下。我凍結(jié)了這個國家，以及國民的時間。

????在國民們眼中，在大街上四處冰凍國家的我想必相當(dāng)恐怖。他們已經(jīng)不愿傾聽我說的話了，因此我逼不得已只好如此做。

????將城鎮(zhèn)敷蓋在冰中之后，我獨自一人埋首研究疾病。

????即使凍結(jié)時間爭取時間，若是無法得到解藥便沒有意義。

????我的研究進(jìn)行了很久、很久。

????就結(jié)果而言，我解開了突然蔓延的疾病之謎。

????原因來自于附近的國家──信仰之都伊斯特。

????那個國家最近似乎在研究奇怪的魔法，而魔法產(chǎn)生的副產(chǎn)品──骯臟混濁的魔力化為有害物質(zhì)流進(jìn)河川里。

????除我之外的國民會接連病倒，其原因恐怕就在這里。純粹只因為我具有一定的魔力抵抗力，而他們沒有。

????只要了解原因，解決方法并不困難。

????我立刻埋頭制作解藥。

????然而。

????我遭遇一個問題。

????我在國家結(jié)凍后又花了一年的歲月才解開謎底，即便是魔女，公害仍確實地侵蝕我的身體。

????我的身體開始四處潰爛。

????每當(dāng)發(fā)現(xiàn)患處，我就會用冰暫時凝固傷口，繼續(xù)制作解藥。

????一直一直，不停制作解藥。

????終于，解藥完成了。

????話說回來，窗外有下雪嗎？

????那就是我制造的解藥。纏繞著冰、融化治愈的雪最后肯定會根除這個國家的疾病。

????不過。

????我已經(jīng)到此為止了。

????或許是不徹底治療而結(jié)凍身體造成的不良影響，又或者是為了制作解藥消耗了太多魔力。

????就算下起解藥之雪，我的病也沒有痊愈，而癥狀也沒有繼續(xù)惡化，只有人性漸漸淡薄。

????我的腦袋就快要失常了。

????腦中茫然一片，身體幾乎不聽使喚，就連寫下這封信都得使盡全力。

????制作解藥我還足以勝任，可是我已經(jīng)沒有余力解開國內(nèi)的冰了。

????這樣下去，這個國家恐怕會永遠(yuǎn)封印在冰中。

????解除的方法只有一個。

????我一死，使冰封國家的魔力源頭便會消失，使冰融化。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所以，求求您。

????請您殺

????信在這里結(jié)束。

????紊亂不堪、比起文字更像一連串記號的信上留有對某人的懇求。

????殺了我。

????結(jié)尾的這句話實在過于沉重、痛苦。

????「艾姆妮西亞大人?！?br>
????掃帚小姐碰巧在我看完信時歸來，她手上抱著一大塊布。

????「……那是什么？」

????「這放在隔壁房間?！?br>
????她邊說邊將布攤開，看起來像是一件破布織成的斗篷。她盯著斗篷看，說：「路德拉大人恐怕早就預(yù)料到這種狀況了。這是能讓她的魔法一切失去效用的斗篷?！?br>
????「…………」

????她是怎么知道這種事的──我連問的心情也沒有。反正她一定是聽物品的聲音知道的?！笒咧阈〗阒肋@封信的內(nèi)容嗎？」

????「大致知道?！?br>
????「……是嗎?！?br>
????「是的?！?br>
????我從她手上接下斗篷。「……不殺她……不行呢。」

????「…………」她垂下眼。「現(xiàn)階段除此之外確實沒有其他方法?！?br>
????「……就是啊?！?br>
????「……萬分抱歉。原本這種骯臟的工作應(yīng)該交由并非人類的我來負(fù)責(zé)?？墒签ぉぁ?br>
????她看著自己的手。

????也許是伊蕾娜使出的魔法即將結(jié)束，她的身影逐漸消失變成半透明，甚至能看到背后的房間。

????掃帚小姐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沒關(guān)系，別在意?！刮覊阂诸澏兜氖?。「而且，這一定是最適合我的使命喔?！?br>
????──反正我明天就會忘記這件事。

????「艾姆妮西亞大人。」

????溫暖的觸感忽然包覆我全身。掃帚小姐的聲音好近好近，她繼續(xù)說完話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她把我摟進(jìn)懷里。

????「您不必感到責(zé)任感或義務(wù)感。就算逃跑也不會有人怨恨您?！?br>
????「…………」

????「所以請您遵照自己的心意。」

????──否則，您遲早一定會無法行動。

????說完她更用力抱住我。她隨時都會消失的溫暖又熱又難受，就快要將我融化。

????我把舉在半空中的手繞到她背后。

????「謝──」我說到一半。

????掃帚小姐卻在這時消失了。

????匡當(dāng)一聲，我的手穿過空氣，一根普通的掃帚掉到地上，只留下她曾經(jīng)存在的觸感。

????然后我一個人獨自留在這個國家里。

????已經(jīng)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　●

????外頭一如往常緩緩飄著雪。

????我深深披在身上的斗篷吸了雪，開始帶有一股濕氣。

????冰封的街景不管走去哪里都一成不變，使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外面多久，也不曉得自己仿徨了多久。

????『………………………………』

????曾是魔女的路德拉拖著腳自冰封之城的另一頭現(xiàn)身。

????她心里一定沒有留下任何人性了。

????全身長出冰塊的她看到我便對我舉起魔杖，隨即射出冰魔法。

????「…………！」

????冰撞上掃帚小姐給我的斗篷便立刻碎裂，在大街上四處飛散。啊啊太好了，真的有效──我稍微松了口氣，一步一步向前踏步。

????或許是對方不停射出冰，又或者是受到內(nèi)心拖累，我的腳步沉重?zé)o比，甚至給人一種一閃神就會立刻跌倒的感覺。

????我在斗篷下用手摸著軍刀，有好幾次差點滑倒。

????軍刀隨著顫抖的手不停發(fā)出聲響。

????說不定，喪失記憶前的我曾經(jīng)砍過人。所以不要緊。

????不這么做伊蕾娜就無法恢復(fù)原狀。所以沒辦法。

????路德拉做好死去的覺悟了。所以不傷心。

????我在腦中一再重復(fù)藉口，一步一步縮短距離。

????『……………………………………』

????直到──

????「對不起?！?br>
????我說。

????一刀刺進(jìn)她的身體里。

????從斗篷內(nèi)刺出的軍刀插進(jìn)曾是魔女路德拉的胸膛。刀滑進(jìn)骨頭與骨頭的縫隙間，深深刺進(jìn)體內(nèi)。

????胸口好痛，猶如被刺的人是自己。

????自路德拉胸口流出的血液沿著刀身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冰上。她手中不斷吐出的冰塊漸漸消失，握著魔杖的手失去力量，使魔杖掉落地面。

????路德拉癱軟的身體倒在我身上。咚一聲，她的頭搭上我的肩膀。

????她的身體好重、好重。

????「──謝謝?！?br>
????耳畔傳來的話也……好重。

????說完這句話，她就再也不動了。

????我什么都說不出口。

????我相信從今以后，我再也不會提起這件事。不論是對誰，就算是對伊蕾娜也是。

????我不可能說得出口。

????說自己為了你殺人。

????○

????「哎呀魔女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啊?！?br>
????修繕大街時，國王陛下呵呵呵地笑著朝我走來。

????我一面工作，一面搖頭說：

????「不會不會，這是為了補(bǔ)償我破壞的城鎮(zhèn)?！?br>
????「不過魔女大人不是得跟那個女人戰(zhàn)斗嗎？建筑物就算多少有所毀壞，顯然也是必要的犧牲。沒有必要做到這個分上喔?！?br>
????「這樣的話我不能心安理得?！?br>
????話雖如此，幸好沒有人受傷──我說完這句話，就再繼續(xù)工作。

????我在和人型的怪物、和不可名狀的「她」的戰(zhàn)斗中結(jié)凍。我回歸正常時，周遭的建筑物同時全部遭受破壞。

????啊，糟糕。這么想的我立刻展開修復(fù)。

????做到一半，附近的市民們開始吵鬧說「難不成是魔女大人打倒那個女人的嗎？」才會演變成國王特地跑來找我的狀況。

????我什么也沒有打倒就是了。

????工作結(jié)束后國王跑來拍我的馬屁。

????「哎呀?真是得救了！我們被那個惡魔關(guān)在漫長的惡夢里。要是魔女大人沒有出手相救，我們恐怕得永遠(yuǎn)待在冰塊里了……」

????「……這樣啊?！?br>
????我一再強(qiáng)調(diào)，救你們的不是我。

????畢竟我也被凍成了冰塊。

????「…………」

????而說到拯救了這個國家的艾姆妮西亞，她只在我的背后低著頭，不發(fā)一語，一動也不動。

????我對結(jié)凍時發(fā)生了什么事一無所知。

????在從冰封中重獲自由歡欣鼓舞的國民中，唯有她意志消沉。

????那副模樣難受到讓人不忍跟她說話。

????「我們一定要感謝殺了那個惡魔的魔女大人一行人。您意下如何？」國王陛下說，「今天是值得紀(jì)念的日子！就把那個惡魔從這個國家消失的這一天永遠(yuǎn)紀(jì)錄下來吧！」

????「…………」

????「您說呢，魔女大人？能接受我們的謝禮嗎？如果想要什么金銀財寶我都能送給你們。啊啊，還有你們接下來有時間嗎？我想在王宮招待你們享用最高級的餐點?！?br>
????「…………」他還真開心呢。

????真的這么值得慶祝嗎？

????這個國家的事情我不太了解。

????「如何呢？」

????心花怒放的國王像是催促我一般又問了一次。

????就在這個時候。

????「──不要。」

????隨著細(xì)小的聲音，我的長袍被扯了一下。

????回過頭，我看到失落地垂著頭的艾姆妮西亞輕輕搖頭。

????這是將這個國家變回原狀后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一無所知，但我仍然了解她經(jīng)歷了說不出口的遭遇。

????因此我再次面對國王，說：

????「不用客氣。我們是旅人，還得繼續(xù)趕路?！?br>
????○

????自冰封中重獲自由的國家外已經(jīng)沒有下雪了。森林中飄舞的雪片終究是受到那個國家發(fā)生的異常氣象影響。

????「…………」

????結(jié)果究竟為什么會恢復(fù)原狀，我自己也不明白。

????離開國家，我們徒步走在森林中。純粹是因為沒有心情騎掃帚，所以我們一直走在森林里。

????終于，就在剛離開的國家完全消失時，我回頭看著艾姆妮西亞。

????「……」

????自從我從冰中重獲自由后，她就一直是這個表情。始終默默無言，露出哀傷的神色。

????「你還好嗎？」

????聽到我的問題，她微微點頭。

????「我沒事。反正我……馬上……就會忘記──」

????說出這種自暴自棄的話。

????她的聲音不停顫抖。

????仔細(xì)一看，她的指尖、她的肩膀都在發(fā)抖。嘴唇也在發(fā)抖，猶如被難以忍受的寒冷凍僵。

????這種狀況能說是沒事嗎？實在是令人不忍卒睹。

????所以我──盡管不曉得這么做對現(xiàn)在的她有沒有效果──希望能給她最少的安心，把她摟進(jìn)懷里。

????「……不要說這么傷心的話?！?br>
????「…………嗚！」

????她顫抖的雙臂立刻抓住我。緊緊地、用力地，就如同在確認(rèn)我的觸感般，把手繞過我背抱住我。

????我的心揪在一起，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把臉埋進(jìn)我的肩膀，不停向某人、為了某件事道歉。她發(fā)出嗚咽，眼淚沾濕我的長袍，不停說著對不起。

????我摸摸她的背。她穿著像是騎士，卻又嬌小又不可靠，孤獨一人的女孩子的背。

????我輕撫她的頭發(fā)。她柔軟溫暖，活生生的少女的頭發(fā)。

????「等哭完了，就再繼續(xù)旅行吧？」

????說完這句話，我感受到她一面顫抖，一面點頭。

????所以我在她冷靜下來前始終沒有放開她的手，不停等待。

????「……」

????我不可能問得出口。

????問在那個國家發(fā)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