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庭倒是沒騙他，那日分開后，柳千庭就開始忙得不可開交?？腿私佣B三的上門，他也得時時出府應(yīng)酬，每天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柳娟喜憂參半，喜是欣慰兒子知道輕重緩急，沒有一味沉迷溫柔鄉(xiāng)，憂是這么忙，身體哪里扛得住，正妻又該何時才能有八字的一撇呢？

荷語園里白天極少出現(xiàn)柳千庭的身影，總覺得少了好些熱鬧。陸語本就安靜，也不太隨意使喚園子里的仆從，柳家的下人們也經(jīng)過嚴格的訓(xùn)練，非休息時間絕不打鬧閑聊，偌大的荷語園，一整天都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寂靜得像冷宮。

好在陸語早就調(diào)整過自己的心態(tài)，對于各種情況都有一套自己的應(yīng)對方法。養(yǎng)病時柳千庭就問過他有沒有需要添置的東西，那會兒他躺在床上哪兒都不能去，略微思考了下，斟酌著措辭要了點可以打發(fā)時間的東西，比如書籍畫冊，棋盤古琴之類的，都是些能獨自解悶的東西，也是些挑不出錯的高雅之物。

沈管家辦事利索，在柳千庭的安排下，當(dāng)天就把東西送來了，烏泱泱堆了一院子。各式各樣的筆墨紙硯整整一箱，最夸張的是書和畫，本以為大抵是些詩詞散文之類高雅的讀物，可陸語略微翻看了下，光是民間話本就竟占了整整兩箱子，還有一些地理風(fēng)物志，竟是各地按筆劃排好序的整整一套，三十多本。

荷語園的明月居，儼然成了個書香味十足的小書屋。陸語白天里便看看話本圖冊，讀讀地方風(fēng)物志，遇到感興趣的摘抄一番，打發(fā)時間，倒比柳千庭陪著他時還輕松自在一些。

最后一句是沈管家觀察后得出的結(jié)論，搖著頭嘆著氣，對誰都沒說過。

白天柳千庭忙碌，夜里倒是會回來住。但因為太忙了，過來時已經(jīng)很晚。剛開始陸語有心想守著規(guī)矩，知道柳千庭會來，就坐在軟塌上看著本子等，等人來了便十分賢惠地幫忙伺候更衣，端夜宵，遞帕子，然后相安無事地一起睡覺。

可他大病初愈，精神頭實在不是很好，有一日柳千庭來的太晚，發(fā)現(xiàn)陸語竟披著衣服趴在桌子上就睡了。他說了兩回，陸語不聽，依然固執(zhí)地守著他那套“規(guī)矩”，逼著柳千庭發(fā)了火，狠狠罰了貼身伺候陸語的侍女，又板著臉訓(xùn)了陸語好一會兒，陸語才徹底明白，與其守規(guī)矩，不如順著柳千庭的心意來，對所有人都好。

后來陸語困了就躺下睡，只給柳千庭留一盞燈，略表“心意”，柳千庭早出晚歸，動作又輕，往往是入睡時人未歸，醒來時人已經(jīng)走了，只留下身畔一床凌亂的被子，暗示著昨夜確實有人睡在此處的。

倒也不是回回都不會醒。前兩天，陸語他迷迷糊糊醒了一回，察覺有人翻身上床，陸語沒睜眼，憑著那股淡淡的木香識別出了那人是柳千庭。

陸語到底年紀還小，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平日里的謹小慎微全消失在夢里了，咕咕噥噥地問道：“你回來了？吃宵夜嗎？”

柳千庭太忙碌，身體和精神疲憊，消耗也大，偶爾夜里會喝碗粥才睡。

對方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己已經(jīng)盡量放輕動作，還是把人吵醒了，他輕輕摸了摸陸語的長發(fā)，低聲道：“已經(jīng)吃過了，快睡吧?！?/p>

身邊人帶著深冬夜里的涼氣，和低調(diào)的木香混在一起，更顯得清冷。陸語輕輕抖了一下，半睜著眼，掀開被子的一角，想把熱氣分給對方一些。

柳千庭稍微停頓，放下了自己那床單獨的被子，把自己塞進了陸語溫?zé)岬谋桓C。

天太冷了，只有睡著的，怕冷的陸語才會表現(xiàn)出近乎于撒嬌的姿態(tài)，柳千庭的體溫要高一些，很快透過里衣傳遞了出來，陸語下意識尋找熱源，把自己塞進對方懷里。

柳千庭從善如流地擁住了對方，聞著陸語身上好溫暖好聞的氣息，有些心猿意馬，內(nèi)心躁動難安。

他不是圣人，甚至也不是君子，他的欲望曾經(jīng)像是清冽的酒，隨著時間的累積而愈發(fā)深沉濃烈。黑夜是其中一種催化劑，催著欲望在厚重的棉被下近乎瘋狂地生長。

柳千庭忍不住親吻陸棉的發(fā)頂，輕輕的一下，又接著一下，手掌從陸語的后頸順著摸到尾椎，安撫似的往來幾回，又忍無可忍地沿著里衣的衣擺伸了進去，撫摸著對方緊實溫?zé)岬钠と狻?/p>

許是摸到了敏感之處，陸語在半睡半醒中發(fā)出一聲嚶嚀，將這碗名為欲望的烈酒徹底點燃。惹事者尚還不知自己捅了多大的簍子，順著柳千庭的手掌溫順地抬起了下巴，承受近乎失控的親吻。

不知不覺中，他被柳千庭翻身壓在床上，對方的手在自己身上不斷游走，已經(jīng)凌亂半散的衣服不堪其擾，順著光滑的肩膀滑落了下去。

皮膚暴露在微冷的空氣中，陸語突然就清醒了。一些會令他身體疼痛的回憶翻涌上來，他幾乎是驚恐地推開了柳千庭，害怕身體會再次經(jīng)歷那種疼痛。然而不推是害怕，推開是懊悔，他有服侍自己主人的義務(wù)，他不應(yīng)該拒絕的。

“我……”床簾拉著，陸語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幾番呼吸之后，他囁喏著靠近對方，“我困了，你也很累……我用手幫你，好不好……”

陸語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討好，掙扎著想要挽回這尷尬的局面。柳千庭似乎笑了一下，說不清是自嘲還是什么，他伸手把陸語重新拉進自己懷里，貼著陸語的耳畔說道。

“好，你用手幫我。”

陸語心想，他至少沒生氣，沒把我從床上直接扔下去，真是太好了。

然而說著要幫忙的人理論知識不算太足，實踐經(jīng)驗完全為零，他羞惱無措，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柳千庭，像是撒嬌一般，把頭抵在柳千庭結(jié)實的胸口，伸手解開了對方的褲帶。

猙獰兇狠的巨龍昂首挺胸，屹立于黑色的茂密叢林，顫顫巍巍地等待著一雙手的安撫。陸語心里漏了一拍，忍著羞恥伸手握住了。

柳千庭深吸了一口氣，吻著陸語的脖頸，將粗重的呼吸噴灑在陸語的耳畔。

“別光握著，動一動。”柳千庭頂了下腰，讓陽鋒在對方掌心穿梭了一個來回，又覺得陸語姿勢別扭，怕他不好動作，便將對方抱了起來，雙腿分開，跨坐在自己懷中。

對陸語來說，這不是一個很有安全感的姿勢，甚至有些不合規(guī)矩，正經(jīng)人家誰會騎著主人，除了那些勾欄妓院的為了讓客人嘗新鮮的小倌……可他現(xiàn)在所做之事與那些小倌也沒什么差別。陸語臉燒得滾燙，只能憑著極少數(shù)自我紓解的經(jīng)驗，上下動起了掌心。

床幔后的氣溫逐漸升高，寒冷的冬夜，兩人竟都出了一身薄汗，柳千庭是欲望被吊著起起落落憋出來的，陸語則是因為焦急緊張，那條巨龍，難伺候得很，怎么都不肯讓陸語早些休息。

最后是柳千庭實在忍不住，把人往懷里一摟，一邊親吻著陸語柔軟的唇，一邊伸手將陸語那半硬的物什也帶了出來，寬大的手掌將兩人的兩根東西并在一起搓動著，就這樣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起，在陸語一聲又一聲貓兒一樣的嗚咽中，將兩人欲望撕了個宣泄的出口。

陸語身心俱疲，只覺得這樣親昵的互相撫慰比新婚夜還勞心費神，最終疲憊不堪地昏昏睡去，再醒來，柳千庭又已經(jīng)不在了，只有胸口暗紅的吻痕證明了昨夜的意亂情迷真的存在過。

只是這晚之后，沈管家突然來通報，說柳千庭事務(wù)繁忙，最近可能要常常出門，夜里便不再來了。

陸語應(yīng)下，例行公事地說了幾句讓柳千庭注意身體，不要太操勞的話，送走了沈管家。夜里他借著燭火看書，卻覺得這冬天越來越冷了，于是早早地熄燈躺下，卻怎么也睡不著。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失眠的原因，倒是有客人先上了門，還是專門來尋陸語的。

侍女上了茶便退到了房門外，陸語端坐在桌旁，神情緊繃，困惑不解，那位陌生的客人倒是悠閑自在，正在細細品茶，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這茶葉不錯，你去向沈管家討兩包，待會兒帶回去。順便讓他把浴房準(zhǔn)備好，我們這邊說好話就來?！?/p>

有著金發(fā)藍眼的客人對著站在一旁的唐門弟子叮囑著，唐門弟子點點頭，腳步遲疑了一下，又深深看了對方一眼，才轉(zhuǎn)身離開。

朋友關(guān)系？可一坐一站，身份地位的差別顯而易見?？扇粽f是主仆，他們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神太過……繾綣。

陸語垂下眼，不想費力猜測，對方卻火眼金睛，看出了陸語心中的困惑。

“他本是別人送給我的小跟班，養(yǎng)大了，變成了狼?！蹦腥溯p輕壞笑了一下，那張美麗的臉更加生動奪目，令人自嘆不如。“沈管家應(yīng)該和你說了些，我還是再自我介紹下吧。我叫陸巳，論年紀，還是擔(dān)得你一句陸叔叔的。”

陸語有些驚訝，單論相貌，完全看不出來。

“我和柳千庭算是忘年交，前兩年我從揚州出來，到龍泉府開分店，和他有過合作。哦，醉仙居你知道嗎？我就是醉仙居的老板。”

沒有人會不知道醉仙居。兩年前，醉仙居突然掛上招牌，一夜之間就成了龍泉府最大最豪華的酒樓。名門望族流連其中，酒醉金迷，聽說除了餐食住宿，醉仙居還有另一套生意。

是專門招待文人雅士、豪門世家的青樓。

“不知陸……陸先生來，找我何事？”一個大老板，特意來見個小男妾，想不通。

“唔，受人所托，和你一起洗個澡?！标懰炔[著眼睛一笑，“這可是你相公要求的，請吧?！?/p>

柳府深處有個泉眼，常年涌出滾燙的溫泉水，聽說燙得能煮雞蛋。為了降下溫來，匠人修了一條長長的水渠，將泉水分成兩道，一道送去了柳夫人的院子，一道送往新一任柳家家主和未來正妻所住的院子。

沈管家?guī)е送サ脑豪锶?，邊走邊說：“老爺今日出門談生意，不在府上，柳夫人那邊也已經(jīng)知會過了，得了默許，二位可盡情放松休息，不會有人打擾?！?/p>

陸語慢了半步，落在后面，臉色有些難看。和陌生男子一起泡澡，還是個開青樓的，實在是令他難以面對，心中暗生難堪，倒是陸巳，十分落落大方地進屋就脫了個精光，自顧自地走進水池，坐了下來，發(fā)出一聲舒爽的喟嘆。

“唔……水質(zhì)溫潤，也沒什么味道，若是醉仙居也有這樣一處溫泉，不知道生意要好多少。”陸巳看著對方站在水池邊，遲遲不肯脫衣服，笑著說道，“沒關(guān)系，穿著衣服下來也無礙，我又不會對你做什么，畢竟，我也是被壓的那個。”

閨房情事就這樣被大大咧咧說了出來，陸語臉臊的通紅，抿著嘴穿著衣服坐在了池水中。

陸巳像是真的只為來泡澡似的，半瞇著眼端著酒杯，喝著冷酒，好不愜意的樣子。

陸語有些好奇地打量對方，一陣微風(fēng)將池面的霧氣吹散了些許，他看清了陸巳身上有一些顏色淺淡的陳年舊疤。

“對這些疤很好奇？”陸巳睜開眼睛，笑著看向陸語，放下杯子，挪到了陸語旁邊?！斑@一個，是十五歲那年逃命，被一個狗天策追上了，挨了一槍。這一刀，十八歲那年，接了雇主的任務(wù)去暗殺，被同門砍的。哦，還有腰上這個，二十幾歲來著，記不清了，在邊關(guān)，差點沒被狼牙軍捅死，心想著這要是腰子沒了，下半生幸福也岌岌可危，就退休不干，開青樓去了。”

一些驚心動魄的命懸一線就這樣被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仿佛那些危險如同跌倒再爬起一般稀松平常。

“……你原先是個明教弟子？”陸語終于提起一些興致。

“我現(xiàn)在也是。不過這個不急，是第二件要說的事?！标懰刃χ?，靠在池邊，手杵著臉，懶洋洋地問道，“第一件事，是關(guān)于我現(xiàn)在的老本行。來之前我見了柳千庭一面，二十來歲血氣方剛的小伙子，看起來很欲求不滿啊?！?/p>

陸語啞然，又低頭不說話了。夫妻生活不能光靠一方，陸語知道，現(xiàn)在問題在自己這兒。對方想另尋新歡，或找個人來調(diào)教他，這無可厚非。

“陸先生若有什么好法子，還請不吝賜教?！标懻Z看著波動的水溫開口說道，“或者，還請陸先生多費心，幫他尋……尋一二紅顏，消解下苦悶。”

陸巳盯著他，哀嘆了一聲：“你倒是大度，若是讓他聽見了，又該喝得酩酊大醉找我哭訴了。”

陸語抬眼看著對方，有些迷茫。陸巳不多解釋，拿起池邊一個早就準(zhǔn)備好的小盒子。

“男子本就不擅長承歡，你年紀小，又剛生了病，不和諧也是正常的?！标懰却蜷_盒子點了點里頭的東西，拿起一根小巧精致的玉勢查看了一下?！昂笸ゴ嗳?，須得時時養(yǎng)護。這盒子里的東西都是新的，是我用來調(diào)教手下小倌的好東西，使用方法在最底下的信封里，用不用，在你?！?/p>

陸巳眨眨眼，將盒子遞給陸語，笑著說道：“先不說他的隱忍里有幾分真情愛意，他畢竟是個男人，忍得了一時總不能忍一世，除非真放你和他弟弟私奔，不然你早晚要面對這些。你不想舒舒服服的做一次嗎？”

陸巳話糙理不糙，事已至此，陸語的任何抗拒都已經(jīng)沒有用，不如坦然承受，讓自己舒服一些。陸語莫名想起柳千庭熱氣騰騰的健碩身體，抿了抿嘴，收下了那個盒子。

“那陸先生說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和明教有關(guān)？”陸語追問道。

“是啊。”陸巳回到了原來了位置，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幾日我會暫住在府中，教你如何調(diào)息打坐，順帶幫你調(diào)理下飲食，帶著你練練身體。到了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再正式教你明教的功夫?！?/p>

陸語愣了。

“教我明教的功夫？你、你要教我明教的功夫嗎？”

“沒錯。”陸巳將冷酒一飲而盡，驅(qū)散了些許溫泉帶來的燥熱，語氣不緊不慢地說道，“但是我丑話說在前頭。你雖然年紀輕，但畢竟已經(jīng)十六歲了，就算是學(xué)了明教的功夫，也成不了真正的明教弟子，說不定勤勤懇懇練個好幾年，吃盡了三伏數(shù)九的苦，卻還趕不上人家十歲的明教小孩一年的進步大。即使是這樣，你也要學(xué)嗎？”

“我要學(xué)?！标懻Z不假思索地立即答道，眼里有著璀璨的光芒，“我要學(xué)，我知道我已經(jīng)起步晚了，說不定還沒有天賦，我只是，我只是想離父親母親更近一些……”

故人重提，陸巳神情難得嚴肅起來，低聲感嘆：“你爹娘的事我略有耳聞，夫妻倆憑一己之力為明教殺出一條求生血路，死得其所，是個豪杰。”

“只是，我真的能學(xué)嗎？”陸語高興之余，心里生出些許不安，“如今我的身份……”

“沒有柳千庭，你也得不到這個機會的?！标懰葦[擺手，沖著那盒子一挑下巴，笑著說道，“記得好好感激人家，這么用心的男人，現(xiàn)在可不多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