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菲的思緒被AI的警告打斷了，行進在密密麻麻垂下的自律電栓下面，平臺的發(fā)動機產(chǎn)生的微弱電場也無可避免地引起了離得較近的電栓的注意，它們擺動著閃著黃光的頭部，開始慢慢地朝著巡航平臺聚集而來。

赫菲早就有所準備，她拆下一組電量已經(jīng)見底的電源組，連接上了一種定時發(fā)信機，然后丟下軌道，在平臺離開一段距離后，這些裝置就會利用電池最后的一點電力發(fā)出電磁信號，將所有電栓吸引過去。

憑著這種臨時拼湊的小玩意，赫菲一路總算有驚無險地抵達了既定的區(qū)域，離開了巡航平臺，赫菲拖著最后的倆組廢舊電池來到一條建在地下裂縫谷間的工程橋前，但眼前的一切超出了赫菲的想象。

原本連接著倆處巖壁的工程橋似乎早已斷成倆半，歪斜著倒掛在崖壁的兩側(cè)，顯然是被巨型物體砸斷的，幽暗的上方到處都是鋼鐵緩沖支架，密密麻麻猶如縱橫交錯的蛛網(wǎng)，上面不時傳來的悉悉索索之聲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數(shù)條直徑5米左右的電纜從這些框架中延申而下，仿佛巨大的樹根一般穿插在巖壁之中，節(jié)點指示燈不斷地閃爍著紅光，而對面崖壁正如伊卡預(yù)測的那樣，入口的位置已經(jīng)下降了至少20米，直線距離恐怕超過了50米。

赫菲望著那些閃爍的紅色，知道艾瑞涅的充電即將完成，然后，她將前往更深的地方，直到托斯弗從地表上消失也不會再回頭。

已經(jīng)沒事有時間另尋其他的路了，頭頂也不時傳來隆隆的震動，驚出一些到處亂爬的工蟻，伊卡和狄刻正在用生命為自己爭取時間，似乎沒有更多的選擇了。

沒錯……沒有危險的選擇根本算不上選擇。

赫菲來不及多想，她盡可能地靠近那座斷裂的工程橋，將那根還掛在身上的鋼索掄了起來，然后順著勁朝橋上甩去，令鋼纜在半截橋上打了個來回，再將鋼纜扣緊，然后她將最后的倆組電池級聯(lián)起來做成了一個功率更強的信號發(fā)生器，最后把它們綁在了鋼纜的一端，慢慢地調(diào)大輸出功率。

待了一會，插進巖壁的其中一條幾乎完成傳輸?shù)碾娝ü槐徊粩嘣龇男盘栁鴦恿似饋?，隨著它的蠕動，巖壁開始震動起來，到處都傳來巖石碎裂的聲音，頂上的框架也被撞落許多，驚出無數(shù)的工蟻，赫菲此時已經(jīng)不會為這些異狀所動，她全神貫注地盯著那條緩緩從巖壁中抽出栓頭的電栓，小心翼翼地不斷增大信號功率。

將功率調(diào)整到其他電栓尚不會察覺的程度，赫菲開始仔細計算著那條被吸引電栓的長度。隨著栓頭脫離了巖壁，赫菲才注意到，這種巨型的電栓頭部裝載的是類似隧道切割機一般的雙層對沖切割盤，并且它們并非是靠頭部裝載的噴射裝置移動，而是像蛇一樣靠身體每節(jié)之間的傳動模塊移動，。

赫菲有些害怕，但事已至此，她已經(jīng)沒有退路，只能竭力控制住緊張的情緒，慢慢地將那條電栓引了過來，通過AI模擬的結(jié)果，赫菲在巨型電栓快接近的時候，猛地將發(fā)生器的功率調(diào)到最大后丟下了斷橋，隨即，那條電栓全身的輪廓燈都開始瘋狂地閃爍，然后猛地沖著在斷橋下擺蕩的發(fā)生器撞了過去，栓頭的切割盤使得電栓毫無阻礙地深深扎進了下面的巖壁。

赫菲腳下的斷橋被這猛烈沖擊撞得劇烈擺動，但她早已做好了準備，順著斷橋迅速滑下，拖著并不靈便的腿腳勉強跳到了電栓的背上，沿著這條短暫形成的通路拼盡全力地朝對面的通道奔去。

但不知是因電栓的沖撞還是地震，對面的巖壁開始從電栓爬出的裂洞開始破裂，緊接著頂上開始不斷掉落各種碎石、框架，甚至是各種大小的黑蟻型AI，一些就砸在這條被赫菲當作橋的電栓上，使得它開始反射性地蠕動。

赫菲的Crab行動本就非常吃力，被這樣不斷的晃動，終于在距離通道還剩幾米的時候被從電栓的背上甩了下去。不得已，赫菲只能啟動了蓄能完畢的左腕斥引發(fā)生器，將自己拉向通道上方的鐵架，然后勉強用右腕作為緩沖抵達了那個通往高塔下方的，托斯弗最大的礦石分揀基地。

但是，正當赫菲艱難地抵達了目的地，緊繃的心念剛剛有所放松的時候，卻沒注意到倆條巨大的電栓此時已經(jīng)掙脫了巖壁，正猛烈地朝自己撞來……

……

“這是您自己的選擇么，艾瑞涅小姐……”

在赫菲與艾瑞涅見最后一面的時候，她曾這么問過。

那天，剛要進入巨大義肢核心的高挑TA轉(zhuǎn)過身來，有些吃驚：“赫菲……你怎么在這里，今天不是你們的歡送會么？”

“請您別岔開話題，您不能再自己一個人下去了?！?/p>

“別擔心，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你看。”艾瑞涅從Earthwon巨大的陰影中來到站臺的亮處，展示了她剛剛通過適配的全新軀體，上面一共擁有驚人的16組控制模塊輸出口。

“16組……那樣的話，您的精神負擔就會成倍增加……”

那時的赫菲還只有四組控制模塊，分管四肢，在最初測試六組模塊的時候，她曾因失去感知力而沒有過審，所以當看到那全新16組模塊的時候，她感到“脊背發(fā)涼”。

“多少會有點小毛病，就像人類深潛后一樣……但生命總是不安的，沒有危險的選擇算不上選擇，我已經(jīng)非常擅長應(yīng)對這些了。”

“您沒注意到自己的精神總是很渙散么，這是不正常的。”

“……聽我說赫菲，只要再收集三次數(shù)據(jù)，不……如果一切順利，甚至有可能兩次，我們就可以獲得批準，建立一套基于這些經(jīng)驗的感官分離安全模擬訓(xùn)練，那樣的話，新生的TA就會少遭很多罪，也會少發(fā)生許多悲劇……所以作為第一個成功驅(qū)使巨大化義肢的TA，我必須負起責(zé)任來?！?/p>

“……不，艾瑞涅小姐，請申請延遲這次地下勘測吧，我保證會盡快通過測試，跟您一塊下去?！?/p>

“別說傻話了，赫菲，下周你們就要離開這里，可別把新任務(wù)搞砸了……記住，赫菲，這個搖籃不只是人類的新家園，也會是我們的?！?/p>

“可……”

“你還記得工長給你講的故事么，人之所以要受到磨礪，那其中還暗示了神不希望人被束縛在母土上這件事哦，有朝一日，你也會作為一個前輩傳授你的經(jīng)驗，所以不要在此止步?！?/p>

赫菲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也希望您不要勉強……”

“當然，開拓是馬虎不得的，我會謹遵LastOrder執(zhí)行一切，這些控制端就是證明。”艾瑞涅合掌笑起來：“唯一有些遺憾的是我不能親自送你們了，但我期待有朝一日你能回來接替我哦……我想，到那時我或許會被授予一副類人仿真肌體，作為這個城市的一個普通市民，信任和依賴你?！?/p>

說罷，艾瑞涅朝赫菲揮揮手，倒退著消失在了Earthwon的陰影中。

“嗯……我會回來的，到那時……”

?

你……回來了……

赫……菲……

你回來……了

……赫菲……

“我……”

赫菲被異樣的聲音所呼喚，緩緩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一支個頭相當大的黑蟻AI正伏在面前盯著自己，裝備著大型開發(fā)鉗和一組高能粒子焊槍的大腦袋如真正的螞蟻一般不斷地晃來晃去，不斷重復(fù)伴隨著絲絲拉拉電流聲的機械音：“你……回來……了……”

赫菲嚇得驚叫起來，想要用Crab的巨臂趕走那只黑蟻，卻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右腕的觸感，這才想起剛才發(fā)生的事：在她剛踏入通道的時候，卻被身后倆條循著發(fā)生器產(chǎn)生的磁場而至的自律電栓撞進了通道，赫菲也因此失去了意識。

萬幸的是這條由鋼鐵框架支撐的通道多少限制了倆條電栓的前進，隨著Crab的熄火，巨大的電栓的也跟著失去了反應(yīng)，只剩兩張巨大的“口器”擠在破碎的通道之中，極為可怖。而Crab的大半也被埋在了坍塌的碎巖中，右臂更是因沖撞而完全斷裂，不知調(diào)到哪去了，赫菲因為Crab自動程式的保護，軀干以上沒收到什么致命的傷害，但下肢已經(jīng)完全無法感知，徹底失去了功能。

“報告……損害……”赫菲顧不上螞蟻的凝視，一邊抗拒CR核心的自我防衛(wèi)機制，一邊地指揮著AI。

“電量20%，警告，本體步行驅(qū)動結(jié)構(gòu)斷裂，無法感知。Crab電量不足15%，左腕發(fā)生器無法使用，右腕無法檢測，下體支撐關(guān)節(jié)完全破壞，右足失靈，左足功率損失70%以上，建議緊急搶修?！?/p>

“還能動么，Crab，只差一步……”

Crab的左足只能做些微微的運動，但完全無法移動半點堆積物。

一切都結(jié)束了么？

“赫……菲？你回來……了？”

螞蟻依舊重復(fù)不斷地這句話，讓赫菲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是赫菲?！?/p>

“你……回……來了?！?/p>

“我回來了，請帶我去見您吧……”

“回來……我等了……很久……”

螞蟻似乎對赫菲的話有了反應(yīng)，于是，驚奇的一幕發(fā)生了，不知從哪不斷涌出的工蟻開始分割并搬運埋住Crab的各種堆積物，不一會就將這些山巖和鋼筋的混合物一點點地搬運走了，露出了碎裂的一塌糊涂的Crab。然后，更多的工蟻鉆到了Crab身下，將其連著赫菲一起向通道內(nèi)部搬去。

赫菲此時正處于一種半清醒半昏迷之間，或許正是這種介乎與現(xiàn)實與虛擬之間的奇異狀態(tài)使得她的恐懼消散了，她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過去那個繁忙熱鬧的托斯弗，眼前開始出現(xiàn)各種忙碌的人與AI，有一邊拿著報表一邊在打電話的人，有載著一堆設(shè)備跟在人后面的AI，還有一個正在與幾個工程師模樣在討論著什么的TA。

穿過往來的人群，赫菲來到了這個TA的面前，她是第一個獲準擔任城建主任的TA，也是獨自克服了地下的幽暗、孤獨與許多難題的先驅(qū)，以及擔任輔導(dǎo)赫菲這批TA的導(dǎo)師——資源型TA艾瑞涅。

“她來了，艾瑞涅，這是第一批通過測試的TA，來吧，介紹下自己，孩子?！币粋€年齡稍長的人類工程師向赫菲說道。

“是……我是赫菲，開發(fā)型TA，目前所屬Crab系……”

“真是位可愛的小姐，不過你有些緊張……不過沒關(guān)系，就讓我們單獨聊聊吧，可以么，長官？”

隨著幾個人類工程師點頭后離開后，赫菲感覺這個世界似乎就剩眼前的TA與自己了。

“那么，你也被委任成為義肢的核心了，是么，赫菲？”

“是……但是……”

“但你會害怕，對么？”

“是的……您怎么知道？”

“來吧，看看那里?！备咛舻陌鹉性谏砗蟮臋跅U上，向下望去。

一條寬闊軌道上挺著那臺長達160米的巨型地下勘探隧道機Earthwon。

“原來您就是Earthwon的核心TA……”赫菲透過欄桿，掩飾不住自己的吃驚。

“是的……所以我知道你的感受，赫菲?！?/p>

“……我說不出驅(qū)動義肢時的感覺?！?/p>

“是恐懼哦，還有迷失之感，尤其是當你的雙手變成其他東西的時候，你是選擇接收，還是逃開呢？”高挑TA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甚至帶著一種冷酷。

“我……”

“哎呀呀，抱歉，嚇到你了。”見到赫菲幾乎凝固的表情，艾瑞涅意識到眼前的TA是那種容易鉆牛角尖的類型，趕忙抱歉道：“只是開個玩笑，別害怕，因為你可以不必選擇驅(qū)使這種東西。”

“可是，您確實面對了那些，是么？”赫菲的雙眼瞪得溜圓，認真地凝視著艾瑞涅，那是一雙不可愚弄的眼神。

“嗯……沒錯，地下大多十分黑暗，寂靜，除了自己發(fā)出聲音外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存在，而且……危機重重，不斷變化的應(yīng)力、地質(zhì)成分，總是要擔心坍塌……我甚至也會經(jīng)常因此想要逃避，找個地縫鉆進去，可是冷靜下來想想，自己本來就在地縫里……”

“那么您……是怎么克服的呢？”

“這是個好問題，但并非可以簡單用言語或者一組數(shù)據(jù)記錄可以解釋的，所以……我想你應(yīng)該先有過類似的體驗后再來找我，如果你真的選擇走上這么一條路的話……”

“我會仔細考慮的。”赫菲點頭道。

“一定要好好考慮哦，畢竟……這是一條不歸路，沒有后悔可言哦……”

沒有退路。

不，不要再去了……

赫菲猛地從朦朧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和Crab已經(jīng)被放置在一塊寬敞空曠的區(qū)域，也就是她與艾瑞涅第一次見面的那個二層瞭望臺，而一個佇立在不遠處的巨大黑影似乎正“望著”自己。

那是已經(jīng)完全變了樣的Earthwon，原本一節(jié)節(jié)的環(huán)狀軀殼已經(jīng)大多變成了一條一條的黑色火成巖，赫菲知道那都是巖漿凝固后形成的，而露出的部分則被腐蝕的極為嚴重，并伴隨著進進出出的工蟻，好像是一條已經(jīng)“死亡”的巨蟲。

“艾瑞涅小姐……”

赫菲茫然失措，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昔日的導(dǎo)師。

“赫菲……你……果然……回來了?！?/p>

艾瑞涅的聲音從巖質(zhì)化的Earthwon中傳了出來，但其中已經(jīng)沒有了絲毫頓挫，如同機械一般毫無情緒。

“是的，我回來了，艾瑞涅小姐，我來告訴您，已經(jīng)不用再下去了，結(jié)束了?！焙辗齐y過至極，昔日睿智勇敢的艾瑞涅，如今已經(jīng)遺失了理智，成為黑暗的俘虜，即便是得知人類消失，她也沒有過如此的感受。

“結(jié)束……還沒有……結(jié)束……”

“人類已經(jīng)全都不在了，您已經(jīng)沒有繼續(xù)往更深處前進的道理，是時候回到地上了。”

“沒有結(jié)束……即便……人類不在……我們也要前進……這是……我們的Last……”

“請清醒過來吧，再繼續(xù)的話，這里會跌落下去，整個托斯弗都會陷落！”

“沒有結(jié)束……只要LastOrder還在，我們就不應(yīng)停下……”

“這可是您親手創(chuàng)造的城市，您說過，這不僅是人類的新家園，也是我們的家，艾瑞涅小姐！”

“……不要停下，去建造新的TS-04，一切都將繼續(xù)……”

“不，艾瑞涅小姐，家不是用來建造后就丟棄的，而是……我們已經(jīng)回來了，所以，請停手吧……”

地下開始震動起來。

“時間到了，該……出發(fā)了……對了，你想知道……如何驅(qū)使……這巨大的力量……來吧，赫菲，來吧，忘記自己，融入這力量，成為這巨物的心臟……來吧，赫菲。”

隨著無機質(zhì)的聲音落下，Earthwon身上連接著最后幾條電栓也斷開了，然后關(guān)節(jié)間那些破碎的縫隙中便爬出無數(shù)的黑色工蟻，如一片黑色的海潮一樣沿著地面墻壁天花板，從四面八方朝赫菲的Crab爬來，然后用它們的工程鉗和電焊開始拆解Crab。

?

……

“可惡，別東張西望的，給我看這邊……”

盡管狄刻拼命地繞著高塔想要吸引盤踞在塔上的蜘蛛，但她的噴射引擎的動力已經(jīng)大幅下降，以至于蜘蛛對她的關(guān)注逐漸減弱，更多地去追逐高度并不安全的伊卡。

伊卡的Actias機動性并不高，但靠著她的高超的觀察力，總還是勉強能在被電栓鎖定前及時爬升高度，以此來為能量已經(jīng)不多的狄刻吸引火力，但此時她的引擎因為短時間急速提升和下降以及之前的損傷，已經(jīng)接近極限，在吸引了蜘蛛注意力的當下，終于因為被一條自律電栓抽中而冒起煙來，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般向著地面栽了下去。

“見鬼，伊卡，你困了么，為什么飛那么低……”狄刻急忙丟下蟲群向著伊卡的方位疾馳而去，此時地面又開始晃動起來。狄刻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時不時的地震，但令她震驚的是，這一次蟲群并沒有像之前一樣四散亂跑一氣，反倒開始尋找地面的裂縫開始拼命地往地底下鉆去。

狄刻猛地意識到什么。

“赫菲……難道……”

到底該怎么辦？

有那么一瞬，狄刻的腦袋幾乎短路了，但這可不是發(fā)呆的時候，所謂AI，就是群只會按優(yōu)先級做事的笨蛋而已，所以，只要逼它們做出最糟的選擇就行了。

想到這，狄刻迅速將附近所有的彈藥收集完畢，直接朝著AI最大的弱點——高塔上的蜘蛛沖去。

反應(yīng)迅速，既是AI的優(yōu)勢，也是它們的弱點，果然，如此巨大威脅令許多AI馬上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由無數(shù)電栓和蟲群構(gòu)成的海嘯般的陣勢一起朝著狄刻推來。

總是表情浮夸亂話不斷的狄刻如今神情嚴肅，這是迄今為止她所面對的最大考驗，為了給倆位命懸一線的同伴爭取一絲生機，她必須不能犯錯。

“深呼吸！”這是狄刻常說的話，但不是對自己，因為她并不用呼吸，而是對那些被自己的高速搞得快窒息的人，所以她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用“深呼吸”來平靜耐心的習(xí)慣?！八木S動態(tài)觀測鏡開啟，武裝改為手動單發(fā)模式……準備好了么，殺蟲劑小姐？”

話音未落，狄刻就如流星一般從一個斜坡沖向了巨浪，隨后她閉起了雙眼，內(nèi)部視野也只剩一片漆黑和一些不斷跳動的坐標，只靠全身上下的6組蠅眼式多維動態(tài)捕捉系統(tǒng)成像，同時利用AI飛快地計算著所捕捉的所有物體間的縫隙。

第一波，視野中所有的目標中被標記了待擊破目標。

三槍過后，這波AI形成的攻勢便被擊穿了一個缺口，而狄刻就如箭一般從這個缺口鉆了進去。

第二波，兩個目標，擊破，第三波，四個目標，擊破，第四波……

不知道前進了多遠，狄刻的槍終于沒了子彈，空響了幾下后，她瞬間便淹沒在了洶涌的AI巨浪之中……

?

“住手，艾瑞涅小姐！”

“別擔心……只是讓你脫離‘人’的束縛……然后……我們一起……去那無盡的幽暗，溶解在黑暗之中吧，那里，不再有恐懼，不再有……孤獨……不再有……絕望……”

Crab身上很快爬滿了工蟻，盡管它們的功率并不高，但Crab各處的關(guān)節(jié)還是在海量工蟻的攻勢下開始支離破碎。赫菲所能使用的只有自己的雙手以及沒有了能量的左腕，情急之下，她掏出了狄刻交給她的電磁步槍。

9mm的格林彈呼嘯著撕碎了眼前的工蟻，但在無窮無盡的蟻群前就像丟進海洋的石子，所激起的漣漪很快就被更多的工蟻所淹沒。

5，4，3，2，1。隨著子彈只剩最后一發(fā)，赫菲想到了曾看過的一部講述人類舊歷史的電影：一個人在最后的絕望中朝自己的太陽穴開了槍。

“抱歉了，狄刻，伊卡……還有艾瑞涅小姐，我……”赫菲將槍口對準了自己CR核心的位置。

沒有危機的決定只算得上原地踏步，而死亡則是最大的停滯，一切都將凝固于此，曾經(jīng)的造物將不復(fù)存在，仿佛一切都將消失，從未存在過。

回想起自己一路尋到此處的艱難，赫菲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甘。人為什么要創(chuàng)造TA，然后又賦予她們恐懼，她一直不明白，但這一刻，她害怕一切的一切都因此而變得沒有意義，那感受比死還要令人害怕。

工蟻開始拆解她的下肢，但赫菲突然將步槍放了下來。

“授權(quán)，將全部電力充入斥引發(fā)生器。”

拒絕，此舉將引起本體宕機，無法執(zhí)行……

赫菲的靜電感應(yīng)式瞳孔迸射出金光，平靜地重復(fù)道：“授權(quán)，將全部電力充入斥引發(fā)生器?！?/p>

權(quán)限確認，明白，將全部電力充入斥引發(fā)生器，5秒后可以啟動。

赫菲將左腕舉起，對著Earthwon的第三節(jié)張開了三相鉗中的斥引發(fā)生器。

3，2，1，啟動！

隨著發(fā)生器產(chǎn)生的大型牽引立場，Earthwon身上的巖殼不斷因本體的碰撞而脫離，而Crab整個被拖向艾瑞涅的巨大義肢，但奈何Crab身上掛著無數(shù)的黑蟲，它完全無法再前進半分，而更遭的是，由于發(fā)生器的立場，周圍所有的自律電栓又開始活性化，隨著輪廓燈的不斷閃爍開始擺動起來。

“赫菲……不要過來，這里只有……黑暗……”艾瑞涅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種淡淡的感情。

“艾瑞涅小姐，我無法補償您承受的那些苦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您的造物留存于世，這是我的LastOrder。”倆只工蟻爬上了赫菲的身體，開始朝著她脖頸位置的關(guān)節(jié)刨去。

“而且我想，或許有一天，人會再回到這里來，所以，我不會讓托斯弗消失哦，因為……這也是您的家。”

隨著電栓們擺好了架勢，蠢蠢欲動地將要撲過來的時候，赫菲突然朝著左腕的關(guān)節(jié)打出了最后一槍，緊接著，從Crab上斷裂的左腕就如同炮彈一樣向著Earthwon的核心位置射了出去，引得所有自律電栓也跟著撲了過去。

既然目標不過來，那我過去就好……

赫菲最后念著這句話，眼中的光茫暗淡了下去，全身的指示燈也隨之熄滅。

--序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