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羊】寵寵欲動 ( 6 )

他到的時候,許楊玉琢仍舊在公交車站旁,坐在路邊花壇的欄桿上,看著馬路怔怔出神。??
她早就過了怨天尤人,自暴自棄的年紀。??
似乎真的是張昕當(dāng)年的話,影響了她。??
這世界上,你有權(quán)利選擇任何東西,惟獨父母,你不能選,也不能放棄。?
視線中忽然出現(xiàn)他的臉,在低頭看著自己。?
她仰頭看他時,張昕已經(jīng)遞出了一瓶冰水:“今天很熱。”
她接過來,看見他手心有些水,應(yīng)該是被瓶子弄濕了。??
他拿出一包餐巾紙,遞給她,示意她包住瓶子喝:“我開的是朋友的車,不是很順手,所以開的比較慢?!??
他說話的時候,始終是笑著的。??
就在他還想再開口說什么,許楊玉琢已經(jīng)笑起來:“先說好,不能問我為什么借錢?!??
張昕似乎很意外:“許楊玉琢同學(xué),我在努力避開這個話題,你沒察覺嗎?”??
“察覺了?!痹S楊玉琢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我就是怕老師想太多話來調(diào)解氣氛,才直接說明白的?!?
?她本想直接和張昕拿了錢,就去銀行存錢,豈料張昕遞給她一張卡,直接說出了密碼:“這里有一萬塊錢,你先拿去。”??
許楊玉琢詫異看他:“我只要六千就夠了。”??
他笑了笑:“我想你既然說要借六千,應(yīng)該是把自己全部的生活費貼上去了,我可不想三天后你再找我借錢買車票,到上海又只能啃饅頭渡日?!??
他是在開玩笑,可真是說出了事實真相。?
許楊玉琢只好伸手,說:“等我攢夠了,馬上還給你?!??
可剛說完,他卻把卡又收了回去:“我今天也沒什么事,送你去銀行存上?!??
后來,張昕不止陪她去了銀行,還非常主動地送她回家,進行了一次老師家訪。許楊玉琢除從小到大,就從來沒有老師家訪過……當(dāng)張昕說出“家訪”兩個字,她足足在樓下僵了一分鐘,才咬牙接受“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事實。??
因為是老房子,沒有什么所謂的小區(qū)。??
獨立的五層樓就緊鄰著馬路,出了門就是大街和公交車站。許楊玉琢每次坐在窗邊,看著外邊車來車往,都很是欽佩自己的遠見。好在當(dāng)初在房價飆升時,預(yù)先拿走了這里的房產(chǎn)證,要不然遲早被老爸偷偷賣掉。??
那時候,自己和奶奶連個家也沒有了。?
?她坐在窗邊,一顆顆剝蒜。??
奶奶以前是小學(xué)的音樂老師,可是因為小學(xué)后來被合并,竟然到退休時都沒有真正的教師資格,所以養(yǎng)老金才那么少。?
不過,這并不妨礙她保有人民教師的本性……??
她瞥了眼雙手握著茶杯的張昕,還有和他探討“天性教育”的奶奶,怎么都覺得張老師是來接受再教育的。她回過頭,下意識把頭發(fā)撥到耳后,卻偏就被手指碰到了眼角……淚水嘩啦啦地流下來,止也止不住……??
“需要我?guī)湍銌??”他走到她身邊??
下一秒,他就看到坐在小板凳上的許楊玉琢,淚眼汪汪地抬頭看他,這一瞬的畫面和那晚似乎是完全重合的。只不過那時的她是齊耳短頭,或許是因為年紀小,眼睛更大更亮,卻只有濃郁的絕望。??
那種無關(guān)生死離別,卻是對現(xiàn)實的絕望。?
?“是蒜?!痹S楊玉琢看他目光忽然這么安靜,反倒是慌了,“我只是被蒜辣到眼睛了?!??
他也愣了下,倒是奶奶很快從廚房拿出塊濕毛巾,遞給許楊玉琢,最后卻被張昕接了過去。
在老人家進廚房繼續(xù)做飯的時候,他已經(jīng)蹲下來,給她擦干凈了兩只眼睛。?
她沒來得及回絕,就在他的動作中,閉上了眼睛。
? 很輕的觸感,溫?zé)岬拿?,很仔細地把眼睛周邊都擦干凈??
“好了?!彼f。??
許楊玉琢睜開眼,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謝謝?!?
以前宿舍聊天時,總說醫(yī)學(xué)院的男生不能找,見慣了人體各個部分,男女之間的界限也很模糊,容易出軌什么的……可她和張昕接觸了五個星期,除了覺得他對男女之間的肢體接觸沒什么忌諱,倒不覺得他是個很隨便的人……??
她捧起一大把蒜,亂七八糟的,不知道自己想這些干什么。??
這是許楊玉琢第二次和張昕吃飯,上次是在他家,這次卻是在自己家……她吃到一半就發(fā)現(xiàn)張昕吃了很多白米飯,忽然有些想笑,趁著奶奶去廚房盛湯時,低聲說:“張老師,北方人做菜都咸,不好意思?!??
他微微笑了下:“沒關(guān)系,能幫我倒杯冰水嗎?”??
“冰的沒有?!彼Γ拔壹也挥蔑嬎畽C,都是燒開水,等到?jīng)隽嗽俸取S惺孪葲龊玫?,可以嗎???
結(jié)果剛才倒了杯水,奶奶就端著湯出來了。??
看到許楊玉琢放了杯涼水,馬上很認真地說:“不是從小對你說,吃飯不能喝水嗎?”??
許楊玉琢立刻指張昕:“他們國外回來的人,都有這個習(xí)慣?!??
她可不敢說是因為菜咸了,否則奶奶真能全部端回去,重新煮一次……??
張昕很配合,抱歉一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等到奶奶去公園喂流浪貓的時候,家里只剩了他們兩個,她倒不知道該讓張老師干什么了。客廳就一個小沙發(fā),難道自己要和他并肩坐著,看電視???看書?
……??
由于這次家訪毫無目的性,她也不知道該讓他干什么。??
張昕只是坐在那里,他似乎在看茶幾的玻璃板下壓著的老照片。因為他的身高,倒更像坐在兒童版的玩具沙發(fā)上:“我只在北京住過半個月。”他忽然說,“很多地方都沒有去過,比如長城?!??
許楊玉琢掃了眼他看得照片,是自己雙手叉腰,站在長城上的幼年照。??
黑白的,還梳著兩個翹起來的小辮子。??
“那張老師可以趁這次休假,多去玩玩?!彼芟肽帽緯巡AО逑碌恼掌颊谧?,“北京有三個長城,一個是八達嶺,這個你千萬別十一去,就和廟會人一樣多。還有一個在慕田峪,風(fēng)景比八達嶺更好,節(jié)假日也沒太多人。”??
張昕點頭:“還有呢?”?
?“還有?”許楊玉琢謹慎告誡,“居庸關(guān)你千萬別去,陡峭的要手腳并用,累死人。前兩個地方是‘走’長城,只有居庸關(guān)才是‘爬’長城?!?
她沒想到,因為自己的一句話,下午竟然張昕就直接開車去了居庸關(guān)。??
而她,照奶奶的熱情囑托,被趕出家門,陪張老師爬長城。?
當(dāng)她爬到腰都直不起來的時候,兩對兒老頭老太太背著雙肩包,氣定神閑地從她身邊經(jīng)過,明明是很陡峭的臺階,居然沒有借助手的力量……頭發(fā)最花白的那個老太太回頭,笑著對張昕說:“小伙子,怎么不拉你女朋友一把,我看她體力不行啊?!??
許楊玉琢只覺得這聲音飄在天外,還沒抓住精髓,就被張昕握住了手。??
太過突然。心臟悄然顫悠了兩下,完全跟不上現(xiàn)實的節(jié)奏。?
?她下意識抬頭,那雙眼睛因為迎著陽光,微微瞇起來,卻仍舊帶著笑意:“早知道這么陡,就去你說的那個慕田峪了。”??
她喘著氣,耳邊都是自己很重的心跳聲:“是啊,我,我早說了,這里陡的不行。我,我自己爬就可以,可以了?!??
今天太陽特別大,哪里有金秋的感覺,分明比盛夏的日頭還毒。??
她說這話的時候,汗正順著下巴滴下來,落在深灰的石磚上。
? 他停下了腳步:“你上次來,是什么時候?”??
許楊玉琢喘了兩口氣,剛才本是憋著口氣,想一直爬上去。這么猛歇下來,始終提著的氣都散了,立刻就沒了半分力氣:“很久了,上次還是高一,我其實最怕來這里了?!彼锌吭谂赃叺氖谏希案咭坏陌嘀魅问沁\動狂,他兒子又是旅游局的,不用門票。所以每隔幾個星期就包車帶我們爬居庸關(guān),說是既鍛煉身體又培養(yǎng)同學(xué)感情?!?
?鍛煉身體沒發(fā)現(xiàn),但班里的配對概率,絕對是全年級第一。?
?她說完這么長的話,馬上又喘起來。??
張昕示意她休息會兒,許楊玉琢立刻靠到身子右側(cè)的石壁上,遙望半山上的烽火臺,越發(fā)覺得悲哀,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爬到。?
他也靠在了石壁上,陪著她休息,竟然,始終沒有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