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為了迎接虎年，用活體3D打印技術(shù)造一條真正的龍，這很合理！不過，養(yǎng)龍就像養(yǎng)貓，也有這樣那樣的煩惱。當(dāng)小龍開始拆家、噴火，上房揭瓦……主人該怎么辦呢？今天，雨果獎得主娜奧米·克雷澤為我們帶來一個輕松可愛的鏟屎官故事。

造龍記

作者 | 娜奧米·克雷澤

娜奧米·克雷澤是一名美國科幻奇幻作家。她先后出版了7部青少年小說，短篇作品也屢屢刊登在知名幻想期刊和網(wǎng)站上，作品被譯為多種文字。她的短篇小說《請發(fā)貓照片》曾獲軌跡獎、雨果獎；長篇小說《貓網(wǎng)釣魚》獲愛倫坡獎和北極星獎，并獲得軌跡獎、星云獎等獎項提名。她學(xué)過鋼琴、吉他和小提琴，十五歲開始寫作幻想小說，曾先后旅居倫敦與尼泊爾。

譯者 | 羅妍莉

校對 | 孫薇

全文約70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14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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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你為我造條龍，”客戶說，“需要在2月1日前備妥。”

龍，2月1日，我在視頻會議期間用來做筆記的記事本上寫道。也算是信手涂鴉吧。跟客戶開會時，我總是難以專注，所以我才成了生物工程師，而非經(jīng)理人。

“因為那天是中國的春節(jié)，”客戶繼續(xù)說道，“而且是進入龍年。我想把龍備好，在巡游表演上用?！?/p>

“不是龍年，”我說，“龍年還得再過兩年呢。這回是虎年?！痹捯殉隹冢也帕粢獾?，業(yè)務(wù)伙伴杰德給我發(fā)了一條消息：噓，薇薇安，噤聲。但為時已晚。

“我很確定，有些地方年年都是龍年，”客戶自信地說。

“確實如此，”杰德說。這種說法絕對有誤，但杰德又給我發(fā)來了一條聊天信息，這次全是大寫字母，赫然寫著“噓噓噓——”。而且，我也反應(yīng)過來，我寧可造龍，也不愿造老虎。杰德大抵也同此想吧。

“我們已經(jīng)圍繞著龍策劃了一整套廣告活動，”客戶說，“但我們打算在舊金山的巡游表演上正式推出。他們有輛舞龍彩車啥的，對吧？”

我任由杰德去對付這個問題，開始默不作聲地草擬龍的設(shè)計圖。

我是一名活體3D打印領(lǐng)域的生物工程師，所學(xué)的是如何制作用于移植的3D打印器官，這比定制打印的動物用處更大。但事實證明，每年都需要一顆新的腎臟或心臟的人并沒有那么多。而且，器官移植并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做著玩的那類手術(shù)，所以，一旦3D器官打印機投入使用，且獲得了食藥監(jiān)局的批準(zhǔn)，需求量并不足以讓我們這些受過專業(yè)培訓(xùn)的生物工程師人人都有工作，因為這樣理應(yīng)要立即支付豐厚的薪酬。

所以，當(dāng)我大學(xué)時代的朋友杰德提議與我合伙制作定制動物時，我很高興。杰德學(xué)的是商務(wù)溝通專業(yè)，他負(fù)責(zé)管理客戶，外加處理諸如“已完成業(yè)務(wù)的開單收款”之類的所有事宜。實驗室的工作統(tǒng)統(tǒng)由我來干。我賺到的錢夠我在圣何塞買下了一套極小的公寓，離實驗室很近。杰德不必像我這樣時常親至圣何塞，于是便在莫德斯托買了套房，駕車到圣何塞要許久，但房價更低廉。

在開業(yè)最初那兩年的大部分時間里，我們造出了低過敏原的貓、克隆了人們死去的寵物，偶爾還會接到一些怪項目，比如造一只形如迷你西伯利亞虎的吉娃娃，亦虎亦狗。狗主人是位女富豪，喜歡帶著這狗一起擺拍。杰德原本還存著幾分指望，盼著這樣能掀起一股“虎狗”熱，但除她以外，便再也沒人花錢請我們造這種狗了。

人們提出造龍的要求由來已久，然而，這位客戶——我猜是位對沖基金經(jīng)理，正著手創(chuàng)建一家娛樂流媒體新企業(yè)；但也可能是家娛樂流媒體企業(yè)的首席執(zhí)行官，正著手創(chuàng)建一家對沖基金。我是不是說過了，我在開會時難以專注？無論是哪種情況，反正他的公司名為“幻想標(biāo)準(zhǔn)”，客戶本人是叫布洛迪，還是布雷登，或是布萊斯來著——還是帶著充足資金來真正啟動造龍項目的第一人。

我拿著速寫本坐下來，開始思索龍應(yīng)該長什么樣。

“不行，”客戶看著龍說。

龍順著我的手臂爬到鍵盤上，然后在我筆記本電腦的攝像頭前舒展著身體，拱起了脊背?！芭叮靡粋€懶腰哇，”我對它悄聲低語。

“那玩意兒連翅膀都沒有！難道會噴火嗎？”

“火的事我們討論過了。”杰德說，“我們還專門討論過真能噴火的龍在保險方面的要求?！?/p>

“中國龍是不噴火的，”我說，“而且也沒有翅膀?！彪m然它們確實會飛。這條龍不會飛。要造出真的飛龍，就需要翅膀和中空的骨骼；我覺得造條壯實些的會好些。

“還有，龍的體型應(yīng)該更大才對！那家伙也就松鼠那么大吧？”

“比松鼠大呢，”我說。

“尺寸參數(shù)我們探討過了，”杰德說，“我們商定，要造一條5到10磅[1]重的龍?！?/p>

[1] 譯者注：約合四斤半至九斤。

“這玩意兒我可不會付錢！”布萊斯說。

“合同上明明白白地寫著……”

我沒有再聽下去。龍似乎也是；它爬下來，開始玩我的鞋帶。在攝像頭的視野之外，我懸掛著一根來歷不明的纜線（人人桌上都會積下些來歷不明的纜線，還是就我這樣？），龍一躍而起，抓住了它，四腳并用，緊緊抱住。我往它腳趾上添了小爪子，這樣它就能很好地抓握了。

我突然發(fā)覺杰德在叫我的名字，便努力裝出一副始終專心致志的模樣?！稗鞭卑玻阌X得這可能嗎？”他問道。

“哦，當(dāng)然可以，”我答道，心中希望自己說的是真話。

?

“你覺得這可能嗎”原來是要“趕在最后期限前再造出一條龍”。

按照要求，第二條龍我要造得更大，外表要更兇猛，還得添上翅膀?！俺岚蛴植皇钦娴模蔽艺f。“沒人在乎?！苯艿抡f。

第一條龍的大小與貓不相上下，既然客戶拒絕收貨，我便把它留下了。我喂它吃蟋蟀、粉虱、胡蘿卜片、辣椒丁、脆貓糧，偶爾還有沙丁魚罐頭。這條龍長得胖乎乎的，養(yǎng)成了在餐桌前乞食的習(xí)慣，它的爪子把我的沙發(fā)和窗簾都給撕破了。我工作時，它還喜歡趴在我肩膀后面，就像一塊有鱗片的小小電熱墊。（它雖有鱗片，卻并非爬行動物；我原先想著，溫血龍的性格會更有趣些。帶鱗片的哺乳動物也是有的，比如穿山甲。）它蹦蹦跳跳地在房里跑來跑去，動作稍顯笨拙。

待到第二條龍在實驗室里孕育之時，我開始稱第一條龍為“長龍君”。（“長”的英文發(fā)音跟中文里的“龍”相同；而且它真的挺長。）長龍君開始習(xí)慣起了這樣的日子。首先，它搞清楚了如何打開我存放貓糧的柜子。我把拿來喂它的蟋蟀和粉虱養(yǎng)在一個生物育養(yǎng)箱里；它把育養(yǎng)箱打開，把它們放了出來，因為它覺得在房子里追逐它們很好玩。它弄清了如何打開浴缸的水龍頭，卻不知該如何用塞子將排水口堵好，結(jié)果當(dāng)真給自己洗個澡。它還發(fā)現(xiàn)我枕頭里全是羽毛，一旦把枕頭撕破，羽毛就會吹得滿臥室都是。

這沒關(guān)系。我改用了合成纖維枕頭，哪怕在奇怪的地方聽到蟋蟀的鳴叫也聽之任之，又改裝了熱水器，以免興之所至的沐浴派對把它燙傷。

我設(shè)計的這條新龍面部會露出更多牙齒，因為他們想要“猛龍”，還會有他們囑咐過的翅膀——盡管這翅膀基本只是可以抬起來展示的羽冠而已。而且，它身上長的會是羽毛而非鱗片。布萊斯之所以對長龍君不滿，有一點就在于它是棕褐色的，顏色并不鮮艷，而鮮艷的羽毛很好造。（實際存在的爬行動物也有各種各樣的顏色，但帶鱗片的哺乳動物基本都呈深淺不一的棕色。我相信，假如有時間，我是可以想出如何制造顏色鮮艷的有鱗哺乳動物的，但我們時間緊迫。）

這條新龍出世時狀如幼鳥，渾身濕透、瘦骨嶙峋、饑腸轆轆。與鳥不同的是，它有牙齒。我把它帶回家喂養(yǎng)，讓它有時間長大。長龍君覺得幫忙喂養(yǎng)這條新來的龍很有趣，它把粉虱、罐裝金槍魚和花生醬三明治往它嘴里塞，直到它不再那樣搖搖晃晃，變得更能自理。

等這條新龍剛長胖了點，它的模樣確實令我感到欣喜。它的羽毛金紅雜錯，黑羽在光下亦顯斑斕。面相雖兇惡，卻時刻開心快樂，不過，搞出一片狼藉時，它絕對是最快樂的。長龍君會幫忙打開櫥柜，它就把里面的東西拖出來，撒得到處都是。它還熱愛洗澡，它發(fā)現(xiàn)，如果恰好把屁股壓在排水口上，浴缸就會開始蓄水了。所幸它的注意力集中不了那么久，還不至于水漫浴室。

長龍君像貓一樣，用貓砂盒解決問題，但這條新龍——我開始管它叫蒂莫西了——確實需要戶外時光，所以我給兩條龍都買了皮帶，開始牽著它們出去遛彎。后續(xù)出現(xiàn)的情況我大概早該料到的：人們注目、提問、要求了解進一步的信息。主要都是沖著蒂莫西來的：長龍君更愿意騎在我脖子上，只要我拉起兜帽，除非它想引起注意，否則人們便不會注意到它。當(dāng)人們向我索要名片時，我就把杰德的電子郵箱給他們，因為我最不愿做的就是被迫回復(fù)所有那些人的郵件，他們竟將蒂莫西視作一只有羽毛、帶翅膀的狗?！八菞l龍。”我反復(fù)聲明。從這個問題提出的頻率來看，我非常確定，客戶絕不會滿意的。

我想得沒錯。

“那不是龍，”布萊斯說，“看著沒半點像龍的地方?！?/p>

“它有翅膀啊，”我指出。

蒂莫西撲通一聲趴到地上，一條后腿在翅膀底下?lián)习稀?/p>

“這是只狗，”客戶說，“它看著像狗，有羽毛、帶翅膀。它甚至連噴火都不會。”

“這個問題我們早就談過了?！苯艿抡f。

“這條龍我已經(jīng)替你馴過了?！蔽艺f，“它很有教養(yǎng)。而且，如果你好言相請，它還會給你叼東西。”

“你是說它會玩撿球游戲，”布萊斯說，“就像狗那樣?！?/p>

“如果你想讓它陪你玩撿球游戲，它就會陪你玩，”我說。

“那是一只有羽毛的狗。”

“我們給你寄過草圖?！苯艿抡f，“你在上面簽了字的?！?/p>

“要知道，”我說，“我?guī)е倌魅ス珗@的時候，有好幾十號人都要找我買類似的動物呢?！?/p>

“你給它起名叫蒂莫西？”客戶問道。

“只是臨時這么叫叫，”我說。

“這跟我要的東西一點也不像，我是不會付錢的，”客戶說。

“知道嗎？”杰德發(fā)火了，“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為你造了兩次龍，工作流程中的每一步你本來都有機會查看的，但你卻兩次都拒絕收貨。蒂莫西是條很不錯的龍，你根本配不上它。你走人吧。”

“你不能叫我走人！”布萊斯尖聲大叫，“我才是客戶！”

“你走人吧?！苯艿掠终f了一遍，聲音越發(fā)響亮，“走好。”

原來，杰德想養(yǎng)蒂莫西。這令我如釋重負(fù)，因為我那套公寓確實不夠大，養(yǎng)不了狗，或者像狗那么大的龍，無論狗還是龍都不行。

但反過來，公寓的大小對于帶鱗小貓來說就正合適，或者像貓那么大的龍，隨便怎么說吧。所以，我留下了長龍君，給所有櫥柜都裝上了兒童安全鎖。它的玩伴走后，長龍君起先有點坐立不安，但隨后又恢復(fù)了原先的習(xí)慣，開浴缸、鉆櫥柜，夜里睡在我枕上，呼出的氣息吹得我臉頰發(fā)癢。有時，我周末會開車去趟莫德斯托，好讓它跟蒂莫西一起玩耍。

我們本以為這是最后一次聽到客戶的消息，結(jié)果我們錯了。

當(dāng)《“幻想標(biāo)準(zhǔn)”總部起火》的消息在我的新聞推送里閃現(xiàn)時，我不得不承認(rèn)，我最先冒出的想法是：“哦，我可以取消這條新聞提醒?！倍皇牵骸班?，不管他叫什么，布倫特還是布萊斯，肯定是找到人給他做了條噴火的龍?！?/p>

不過，情況應(yīng)該正是如此！

春節(jié)的巡游表演就這么過去了，除了長龍君以外，沒有見到任何一條龍的蹤影。長龍君并未出現(xiàn)在舞龍隊伍里，而是騎在我肩上，與我一起充當(dāng)觀眾。杰德之前好言請我別戴兜帽，遇到哪位表現(xiàn)出興趣的人就派發(fā)名片，我照辦了，反正名片上全印著他的電子郵箱，又沒我的。

及至盛夏，關(guān)于我們前客戶的新聞成了熱門，我并未多想，直到關(guān)于某神秘生物的流言傳入了我耳中，大家都稱其為帕羅奧圖鷹馬[2]。

[2]譯者注：帕羅奧圖坐落于舊金山灣區(qū)，是硅谷的核心城市之一。

鷹馬是一種神話中的怪獸，后半截像馬，前半截像鷹，長有鷹翅。像在21世紀(jì)出沒的神秘生物這種東西，遲早會有人扒出一張像樣的照片來的。我看到照片時，心想：“我覺得它看著不像鷹馬，倒像是龍?！本驮谶@時，我恍然大悟。兩分鐘后，我開始翻查其他一切能找到的關(guān)于那場火災(zāi)以及幻想標(biāo)準(zhǔn)公司的新聞，我發(fā)覺，其中提及的一名員工叫凱爾·克羅克三世，我在大學(xué)上生物工程課時曾經(jīng)遇到過此人。

杰德和我在大學(xué)里學(xué)的是不同專業(yè)；我們是在一家臨場動態(tài)角色扮演俱樂部認(rèn)識的，當(dāng)時我們正拿著海綿劍對砍。我上大四那年，凱爾·克羅克三世還是個大一新生，我之所以記得他，是因為那年有一回，有場主題演講之后緊接著又是招待會，我正躲在角落里喝潘趣酒、吃餅干，他走過來，企圖向我解釋什么是DNA。講得不對。等到導(dǎo)師把我從角落里拎出來、介紹給演講者的時候，凱爾跟過來，又試圖向她解釋什么是DNA。

但他確實畢業(yè)于與我相同的專業(yè)課程。

他跟布倫特很可能是同一家兄弟會的成員。

我又看了看那只神秘生物的照片：短腿、桶形身、長頸、有翼（但翅膀太小，飛不起來）。我從照片里看不出它身上是羽毛還是鱗片——只能看出是深灰色，不是什么鮮艷的顏色。我大概能明白，盡管它的腿遠(yuǎn)不夠長，為什么人們卻會認(rèn)為它像馬。

我最先擔(dān)憂的是困于森林、由人馴養(yǎng)的那條可憐的龍。但我忽然想到了第二件事：加州極易著火，幾乎整個加州莫不如此。我們面臨著嚴(yán)重的野火問題。我拿不準(zhǔn)他們干了什么，竟讓這條龍會噴火，不過，有會噴火的野生動物在加州森林里四處亂跑，這樣的想法就很可怕。

多數(shù)目擊事件都發(fā)生在帕羅奧圖的山麓公園，抑或附近的某一處自然保護區(qū)。龍愛玩愛吃，也愛玩能吃的東西，這讓我想到了一個問題：這條龍可能會喜歡吃什么呢?？匆娝娜讼氲降氖恰榜R”，所以……或許是馬兒口中的美味？

我大學(xué)時代的朋友娜迪亞在華盛頓州的一座農(nóng)場長大，她養(yǎng)了匹馬。有一次，我趁著春假前去拜訪，她給了我蘋果、胡蘿卜和方糖，好拿去喂她的馬。所以，在動身前往帕羅奧圖之前，我先到一家雜貨店去備貨。我還帶上了長龍君同行。它與蒂莫西相處甚歡；但愿這條新龍也會喜歡它。

我把車停在一條小徑的起點，把食物裝進背包，又塞入我和長龍君的零食和水，然后順著小路往前走。我把蘋果切成三角形的小塊，邊走邊不時扔下一塊，我心想，就算龍不吃，松鼠也會高興的。過了一會兒，我偶爾還會再添上塊方糖。

騎在我肩上的長龍君突然饒有興趣地坐了起來，我放慢腳步，四下張望。

我身后的小路上出現(xiàn)了一只長著翅膀的矮壯生物，個頭不小，正用長舌吸溜著一塊方糖。它身披鱗片，在日光照射下，可以看出鱗片的顏色是斑斕的暗綠，而非我在照片中所見的灰色。它的外觀更像西方龍，而非中國龍，但仍然甚是美麗。

我原先是想把它引回車?yán)?，但親眼一見，我才發(fā)覺這樣行不通。它的體型比我先前預(yù)料的大多了，絕對塞不進車?yán)铩Ｋ魢５赝滔绿O果，然后坐直身子大聲打嗝。

是甲烷，我心想，他們大概就是這么讓龍噴火的：它噴出的是甲烷。馬在放屁時會釋放出甲烷，所以，制作一條打嗝時會噴出甲烷的龍相對還算簡單，而在巡游表演的隊伍里，可以派個人帶上點火器。甲烷一般不會自燃，但我可以擔(dān)保，龍有的是辦法添亂；這家伙興許是闖進廚房找零食，不小心打開了爐子；或是電源插板過載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嗝便把冒煙的電路變成了大樓火災(zāi)。

我拿出手機，給這條龍拍了幾張不錯的照片，然后給杰德打電話：“我需要一輛運馬的拖車，”我說，“我找到他們造的龍了?！?/p>

“既然是他們的龍，那干嘛要咱們來操心？”他問道。

我只是默不作聲地靜坐了一分鐘。

“行，好吧，”杰德深深一嘆，說道。

“我應(yīng)該警告你一聲，我想，它打嗝時會噴出甲烷。”我說。

“那最好別由著它到處亂跑?！苯艿卤硎就狻?/p>

“長龍君也不希望我丟下它不管。”

“它當(dāng)然不希望。我過幾個小時就到。”

我擔(dān)心帶來的美味不夠，留不住這條新龍，但它跟蒂莫西一樣，顯然也把長龍君當(dāng)成了朋友。最后，我每次丟出一塊方糖，將它引回了停車場，杰德開著租來的拖車才剛到這里。

“真是個怪胎哎，”我們到達時，杰德說。

“別誣蔑香豌豆，”我說。

“你管它叫香豌豆？”

我們把香豌豆裝進拖車，帶去了杰德在莫德斯托的家，因為我的公寓肯定容不下它?！皠e把噴甲烷的事告訴我的保險公司，”杰德說。

兩周過去了。我們發(fā)現(xiàn)，與牛和馬頗為相似的是，喂香豌豆含有部分海藻的食物大大減少了它打嗝時噴出的甲烷——這是個好消息。我們正在設(shè)法給它找個好歸宿，這時布萊斯和凱爾卻露面了，指控我們偷竊。

“別胡說了，”我說，“我們?yōu)楹我的阍斓纳锕こ虅游铮课覀兊淖髌房杀饶愕膹?。?/p>

“根據(jù)新聞報道，”杰德說，“你們公司總部和里面的一切都徹底被燒毀了。就算你真的造過一只跟這差不多的動物，肯定也慘死在火海里了?！?/p>

“它顯然是逃走了，”凱爾說，“我認(rèn)得出自己的作品！我的上乘之作，否則你們也不會這么急著霸占它！”

“我告訴你吧，”杰德說，“假如你認(rèn)識這生物，那它大概也認(rèn)識你。咱們讓你和莎拉分別站在籃球場兩頭，讓它站在正中，你們倆可以各自呼喚它，看它去找誰?！?/p>

“他會帶好吃的來?！钡葎P爾走到聽不見我們說話的地方，我向杰德表示反對。

“他當(dāng)然會帶好吃的來?！苯艿抡f，“咱們要是把‘不帶零食’作為基本原則定下來，他是不會同意這辦法的，但沒關(guān)系，因為香豌豆還是會選你。”

我們讓中立的第三方把香豌豆?fàn)康綀龅卣?。杰德和我拿著袋蘋果站在一頭，凱爾和布萊斯站在另一頭，手里捧著個大碗，里面裝著水果和糖果。

有那么一會兒，我很擔(dān)憂。

但也只是一會兒而已，因為牽香豌豆的人剛一松手，它便背對著布萊斯和凱爾，直奔我而來。我覺得，它根本沒注意到我拿著蘋果，但我還是給了它一個。

凱爾知道自己輸了，但布萊斯火冒三丈地走過來，開始嚷嚷著要起訴，說什么“那畜生的選擇在法律上并不重要”，還喊著什么“無償歸還”的話。我實在不喜歡別人闖入我的空間，這也是我樂意與杰德共事的原因之一：他非但自己不會侵入，還會跟客戶去交涉，好讓他們（在一般情況下）也別這么干。我往后退去，但香豌豆就在身后，所以我也退不了幾步。

香豌豆看看我，又看看那客戶，輕輕打了個小嗝。真是個小小的嗝啊。

噴出的甲烷燃起一小團火球，燒掉了布萊斯的眉毛和部分頭發(fā)，還在他鼻子上烙下個水泡。

我們一直以為香豌豆不會自己噴火——因為從未見它噴過。

我們的假設(shè)是錯的。我們只是沒給過它想噴火的理由。

布萊斯大喊大叫的內(nèi)容立刻從他的財產(chǎn)變成了人身傷害訴訟，然后他和凱爾重新鉆回豪車，開走了，這件事到此結(jié)束。

香豌豆搬去與娜迪亞同住了，娜迪亞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原本有點不安，但一見到香豌豆，她就喜歡上了。她居住的地方雨水充沛，我知道，她跟龍能處得來。養(yǎng)龍當(dāng)寵物的問題在于，它們很機靈，又愛惹禍。

但龍也會窩在你肩頭，在蕭瑟冬日予你溫暖，而一旦懂得枕頭的作用，它們就不會再將其抓壞，而是會與你共枕。龍不僅會在你召喚時出現(xiàn)，也會在覺得被人議論時出現(xiàn)，因為它們似乎性喜偷聽。

長龍君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泡茶。目前，它暫且不甚精于此道，但我若是睡前將電熱水壺灌滿，晨起時，它就會啟動水壺，為我煮茶。

不過，我們既然對龍越來越了解，也就開始明白：必須是合適的人才配得上龍。

（完）

責(zé)編 孫薇

題圖《許愿神龍》截圖

主視覺 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