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V1 驚墨乙女向，上帝視角展開

＊重生，碎己命格，甘嘗盡悲苦，換她一世長安。

“逆風(fēng)執(zhí)炬，反燒自身?！?/span>

“既已知道是他們的圈套，你又為何……”

“罷了，罷了?！?/span>

熙昌元年春，最后一把烽火穿透宣京的街道，將景朝的旌旗付之一炬。花家少將抵死拒降，護(hù)昭陽公主及宸王自暗道逃生，力竭被俘，為避叛軍侮辱，自戮于坤寧殿。

當(dāng)驚墨攔下那方小舟時，云中郡主正安詳?shù)爻撩咂渲?。她褪去生機(jī)的臉色好似水面倒印的梨花，蒼白而脆弱。將她置于扁舟中的南塘故人，賠了許多的蓮花在她身側(cè)，好像要用根莖新鮮的香甜來掩蓋她已死去的事實(shí)。

驚墨悠長的嘆息回蕩在湖風(fēng)中。彼時他尚不明白，這聲嘆息將揉進(jìn)他們的命環(huán)中，如飛灰般無孔不入。

同年，新朝更迭下發(fā)生了幾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夏初三，蝶谷秋家家主易位，神算子驚墨筑松木臺，桐油澆之，引天火焚化己身。時蒼陽晴日生雷，鳥獸俱驚，百花凝珠，垂淚不已。

松脂的味道混雜在煙霧中，驚墨撫著懷中之人的臉龐，耐心地擦去黑色的灰燼。直到最后一刻他仍記得，她是個愛干凈的小姑娘。

秋十五，蒼陽沈墨二家同日喜得貴子。沈家長女一啼輒止，復(fù)而嬉笑開顏，面目如蓮，沈氏夫婦珍之寶之，定名“欣”;墨氏幺子生無淚，張目視諸人而嘆，其父異之，又見心口胎記如碎蝶，愈發(fā)不喜，定名“歡”。

沈欣，墨歡，一墻之隔，兩小無猜。風(fēng)一吹，小孩兒們就搖搖晃晃地長大了。

“墨哥哥！”

沈欣熟稔地踩著樹翻過墻頭，白白澆了墨歡一身落花。小姑娘不過五六歲的年紀(jì)，身手卻矯健得似一只貓兒，翻幾下身就落到了墨家的西院里。

“小心些，你怎么過來了？”墨歡收起過于纖細(xì)的胳膊，若此間有心觀察，便可發(fā)現(xiàn)他神色溫柔，不似稚嫩幼童。

“來給墨哥哥吃點(diǎn)心！”沈欣得意地掏出一帕碎糕點(diǎn)，圓圓的手指挑了幾挑，撿出最大的一塊來塞給墨歡，“阿娘說好好吃飯就不會生病，哥哥多吃些，就會跟我一樣好啦！然后就有力氣給我講故事了吧？嘿嘿~”

“想聽什么？我說與你便是?！蹦珰g撣了撣樹根的灰，看著那雙沒有猜疑、算計(jì)和恐慌的眼睛，竭力將故事延得長些，再長些。

小小的姑娘未聽完結(jié)局便沉沉睡去，墨歡輕輕抱著她，哼著一首古老的曲調(diào)。

一塊糕點(diǎn)可以分多少口？墨歡只知道，他舍不得吃完。

沈墨兩家世交親厚，縱然家規(guī)有訓(xùn)，但小兒女的來往，眾人眼觀鼻鼻觀心，只作不知。樹蔭深深，就這樣承載了無數(shù)次相會。

有時她在枝頭唱歌，他便擊節(jié)和之；

有時她帶貍貓來鬧，他便幫她整理發(fā)髻;

有時她裹著滿身煙火氣，拉著他要去街上逛逛，他便撐起空虛的身體，陪她一步一步走完。

這樣的好時節(jié)若要貪心起來，總是不夠的。

豆蔻梢頭二月初，又是一年春好，沈欣無數(shù)次按捺著好動的性子，滿臉不樂地端坐在妝娘前，等她化完這冗長的妝面。

及笄禮是滿城女兒的盛宴，沈欣有如一尾魚兒，在歡樂的浪潮中肆意笑鬧著，與鄰里姐妹混了滿身青草香。

墨歡遠(yuǎn)遠(yuǎn)地坐在林蔭下，春風(fēng)憐惜他的單薄，放輕了繁忙的腳步，微微拂過他的發(fā)梢。

“少年，您身體不好，咱們還是回去吧?！毖垡娙疹^有西斜之勢，墨家書童趕忙攙起墨歡，生怕一個不小心少爺又要臥床不起。

“……走吧?！蹦珰g遙望著執(zhí)扇撲蝶的少女，“是該走了。”

沈欣回到家時，才發(fā)現(xiàn)兩家院子枝葉相接的桃樹，已經(jīng)連根除去，空余高墻。

“欣兒！你已及笄，若是尋常見面也就罷了，像那樣私下相會，你娘與我斷斷不會答應(yīng)！”

沈欣自出生以來從未發(fā)過這樣大的脾氣，她摔了屋里一切可以摔的東西，滾在床鋪上哭號不止，直鬧得隔壁石桌上的宣紙都都抖動不已。

“咕，咕咕咕，咕咕?！贝娙松⑷ィ倥薜睦哿?，擦了擦眼睛去關(guān)窗戶，一只灰色的鴿子慢悠悠地跳了上來，脖子上還掛著一顆小小的墨石。

沈欣警惕地探頭看了看，小心翼翼又迅速地抱過鴿子，關(guān)上了窗子。

“今天炎熱，城郊的冰坊又做出新花樣，特別好吃！我本想帶給你的，可燕兒說你不能吃冰……”

“你喜歡的自然是好的，只是時氣悶熱，冷物侵氣，切莫貪食傷身?！?/span>

“知道啦，墨哥哥總是這么小心呢，對了，不久我就可以進(jìn)清崖書院了，你喜歡什么書？我抄給你！”

“不必掛心，你安樂便好。進(jìn)書院后多思慎言，若遇季家子弟，避開些?！?/span>

“唉？為什么啊？”少女在信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鬼臉，她促狹的樣子仿佛就在墨歡眼前。

“你就當(dāng)我是嫉妒吧?！蹦珰g笑意深深，提筆寫下。

冬去春來，信紙幾乎堆滿了房間。墨歡打開窗，揮了揮屋里濃重的藥味，今日是她赴考的日子，也是這一環(huán)最關(guān)鍵的時候。

“司棋，馬車都備好了嗎？”墨歡拄著木杖挪到門外。伴他長大的書童慌忙扔掉掃帚跑過來，“我的少爺，你又出來作什么！都備好了，時辰還沒到，且等等吧。”

“不等了，”墨歡扯出一個如釋重負(fù)的笑容，“我該去赴約了?！?/span>

蝶谷外，司棋再三囑咐墨歡不要亂動，等他買了筆回來再趕路。

“我知道了，你去吧?！蹦珰g仿佛褪去了人間的顏色，一雙眼郁郁沉沉，蓄著攝人的虛空。

馬蹄聲漸漸模糊，墨歡撐著木杖走下馬車，踏入了繁茂的酢秋草中。

許久不曾回來了，蝶谷。

遠(yuǎn)遠(yuǎn)的，一個藍(lán)色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秋符蝶站在靈蝶之中，如今的秋家家主已近而立之年，但氣息澄澈一如以往。

“小符蝶，好久不見。”墨歡盡力走完最后一步，扶著拐杖緩緩坐了下來。

“家主……”秋符蝶死死攥著手中的靈石，“非要如此不可嗎？”

“以命易命，代價公正。”墨歡笑了笑，心口的蝶影逐漸變深，應(yīng)和著靈石的光芒，“況我已偷得二十載，足夠了?！?/span>

一封封信被投入火中，二十年相依相伴，只是命環(huán)上微不足道的一點(diǎn)溫暖。

“小符蝶，”墨歡最后的聲音漸漸消散，“多謝你。”

墨家幺子失蹤一事并未激起多大波瀾，墨家一向不喜這個“不祥”的孩子，僅僅三日后，除了司棋，竟無人愿意再去尋上一尋。

沈家處心積慮瞞住此事，可一封信先從華清發(fā)來，沈欣沾染時疫，高燒不止。沈家夫婦即日成行，到達(dá)華清時，沈欣已從沉睡中蘇醒，言談舉止一切如常，只是談及家鄉(xiāng)時，堅(jiān)稱自己是南塘人，不知道蒼陽墨家，更不識得什么墨歡。

沈家夫婦將錯就錯，典當(dāng)一應(yīng)物品搬至南塘，新居所就在銀沙湖畔。

“大小姐！”燕兒撥過賞柳的人群，艱難地靠了過來。

沈欣站在離湖水很近的地方，看著自己的倒影出神，“燕兒，我最喜歡銀沙湖的荷花，對嗎？”

“對啊，小姐從小就喜歡，不光荷花，每年還要摘好多蓮子回家?！毖鄡菏炀毜馗胶椭?，將沈欣向岸上拉遠(yuǎn)了些，“小姐怎么又問這個？”

“我不知道……”沈欣茫然地望向柳枝，記憶中的樹影濃密，與南塘林木不同，“為何我記得我最喜歡的，是桃花呢？”

一只蝴蝶飛過，在她的頭上輕啄一瞬，便又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