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國攻破桂林之后，捉到了之前投降孔有德的明朝叛將陳邦傳，陳邦傳以及其子被李定國押送到貴陽，孫可望下令將其父子以剝皮刑處死，陳邦傳被處刑之后的尸體還被安排在貴州云南等地示眾，尸體旁邊立一木牌，上書曰：“逆犯陳邦傳先經(jīng)肆劫皇杠，摽掠宮人，罪已漏網(wǎng)。不思建功贖罪，輒行背主反叛。今已拿獲，解赴軍前，立將邦傳父子剝皮，傳示滇、黔！”

陳邦傅的事跡之前也介紹過，此人在王夫之的《永歷實錄》中是直接進了叛臣列傳的，王夫之記載“會清兵破平、梧，廣州亦陷，李元胤之兵潰于肇慶，邦傅乃西還，欲犯駕以降。畏必正，不敢入南寧，而焦璉自賀縣旋師，次永安州，邦傳遣書約與連兵固守。璉不設備，遂夜攻璉營，執(zhí)璉殺之，獻其首以降于孔有德。請有德兵速攻南寧，己為前導，犯車駕，可必得。有德姑諾之，不遣邦傳行，以平蠻將軍印在邦傅所，土司必視此為從違，故待邦傳較優(yōu)渥。邦傳獻印已，有德狎而畜之，從居桂林，無所任使”不僅想要劫持皇帝，同時還殺了忠勇的焦璉，最后拿著焦璉的人頭投降了定南王孔有德。

所以這樣一個謀逆之人，還當了漢奸，孫可望將其剝皮示眾在當時并無不當之處，陳邦傳被正法之后“黔、楚，莫不快之”，由此可見此人的德行。然而，陳邦傳被處決之后不到一個月，在安龍的永歷朝廷中就有人對孫可望發(fā)難了，這個頭鐵的人是誰呢？他就是時任山東道御史的李如月。李如月彈劾孫可望“擅殺勛將，無人臣禮”永歷帝以“謚本褒忠，無惡謚理。小臣妄言亂制”為理由，下令將其廷杖四十，在午門外執(zhí)行，這很明顯是有意保全。

但此人很快再次摸老虎屁股，他自己把奏疏另抄一份，封面上寫了“大明山東道御史揭帖”，遞交孫可望派駐安龍的部將總提塘張應科。很快，孫可望的鐵拳就到了，李如月被孫可望派人逮捕，押往安龍，剝皮處死，臨刑時，李如月大呼曰：“死得快活，渾身清涼！又呼可望名，大罵不絕。及斷至手足，轉(zhuǎn)前胸，猶微聲恨罵；至頸絕而死?！?/p>

李如月將已經(jīng)被正法的陳邦傳稱之為“勛將”“勛臣”現(xiàn)在看來實在是毫無道理，前文已述陳邦傳已經(jīng)投降清朝，甚至準備劫持皇帝，已經(jīng)是一個叛逆、漢奸，怎么能稱之為“勛將”“勛臣”？李如月似乎在為一個叛國負君的漢奸鳴冤叫屈，孫可望一怒之下將其以極刑處死也無可厚非。但事實上李如月奏疏的原文是這樣的，李如月彈劾孫可望“擅殺勛爵，僭竊之奸同于莽、操，請除國患”但他后面又寫道“兼敕邦傳罪狀，加以惡謚，用懲奸兇”。

看到了嗎？人家寫得很明白，要把叛賊陳邦傳的罪狀公布，同時加以惡謚以警示奸兇之人。所以，李如月如同抽風一般攻擊孫可望根本就不是為了給陳邦傳這樣一個可惡的漢奸鳴冤叫屈。

咱們再回到，李如月彈劾孫可望的理由“擅殺勛爵，僭竊之奸同于莽、操，請除國患”李如月稱孫可望為“擅殺勛爵的僭竊之奸”“僭竊”自然就是僭越和竊奪的意思。明代死刑，尤其是一些涉及到大逆的重案犯，是要先經(jīng)刑部審定，然后大理寺復核案件，最后交由皇帝批準。也就是說陳邦傳究竟是被剝皮還是被凌遲，理論上來講應該是由皇帝大人決定的，結(jié)果你秦王孫可望招呼都不打一個就直接把人剝皮了，這符合人臣之禮嗎？而且御史本來就是負責監(jiān)察官員的越規(guī)行為的“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孫可望越過朝廷擅自處決人犯因此吃了彈劾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咱們再看《南明史》是怎么寫這一段的“李如月臨刑時大罵不屈。這件事后來被一些封建文人大加渲染，把李如月吹捧為忠臣義士。就事情本身而言，陳邦傅在南明時位居慶國公，跋扈殃民；降清時劫駕未成，又誘殺宣國公焦璉，是個典型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孫可望將他處死，無可非議。李如月把早已降清的陳邦傅仍稱為“勛臣”，這不僅是昏庸，而是同他以及南明許多官僚一直把原大順、大西軍視之為“賊”，而對降清的明朝舊官藕斷絲連的階級偏見一脈相承。不過，孫可望命人把這樣一個迂腐冥頑小官處以極刑，手段又如此殘酷，難免授人以口實。”

這里很明顯是在轉(zhuǎn)移注意力，只見李如月稱陳邦傳為“勛臣”，不見李如月要“兼敕邦傳罪狀，加以惡謚，用懲奸兇”，然后再批判一番所謂的南明官僚“一直把原大順、大西軍視之為“賊”，而對降清的明朝舊官藕斷絲連的階級偏見一脈相承”這里好像就是在說李如月之所以突然攻擊孫可望是因為他因為和陳邦傳同為南明官僚，因此見不得其被“泥腿子”孫可望殺掉。毫無疑問，這樣寫就完全曲解了李如月的本意，但同時又完整地引用了《安龍逸史》中李如月奏疏的內(nèi)容“擅殺勛爵，僭竊之奸同于莽、操，請除國患，兼敕邦傳罪狀，加以惡謚，用懲奸兇”給人感覺似乎是懂而不寫明。

所以咱們總結(jié)一下，李如月這位明朝歷史上最慘的言官之所以遭受如此慘烈的刑罰，根本就不是因為給一個已經(jīng)被處決的漢奸鳴冤叫屈，而是因為他認為孫可望不請圣旨就擅自處決人犯不符合朝廷的規(guī)矩，同時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監(jiān)察御史本身就是監(jiān)察百官的不法或者違背禮制的行為，因此李如月彈劾孫可望完全是合理合規(guī)的。雖然說永歷朝廷眾官員在當時已經(jīng)沒有和孫可望李定國這些武將談規(guī)矩的資本，但問題在于孫可望在理論上就是大明皇帝之臣，他統(tǒng)轄南明軍隊的合法性完全來自于永歷皇帝。因此，此時孫可望正常來講根本就不應該去搭理這樣一個蹦出來嘰嘰歪歪的小臣，要么一笑了之，要么干脆順坡下驢裝模作樣地給皇帝上一封請罪的奏疏，皇帝又沒有本事真正懲罰你，既給了皇帝面子，得到了皇帝的好感，又給自己博取了聲望，何樂而不為呢？

而孫可望處理此事的手段卻是極其殘忍、無理以及愚蠢。在永歷年間，剝皮或者凌遲這樣的大刑是給謀大逆者準備的，從理論上來講孫可望和李如月本來就是同朝為官，李如月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彈劾了一下孫可望結(jié)果竟被剝皮處死，這實在是令人不寒而栗。所以從這個角度上來講，孫可望根本就不愿意去理解晚明的官場和朝廷，只愿意按自己的規(guī)則去辦事。一個想要謀取大位的梟雄竟能干出這種事，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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