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誕生
庫蘭女王塔拉米斯從夢魘中醒來,發(fā)現(xiàn)周圍不是一般寢室的那種寧靜,而是如同地下墓穴一樣死寂。她在黑暗中睜著雙眼,琢磨著金色燭臺上的蠟燭是何時熄滅的。窗外閃著點點星光,卻沒有照亮她的閨房。塔拉米斯躺在床上,突然發(fā)現(xiàn)黑暗中有一點光亮。她凝視著那點光,心里疑惑著。光點越來越大,越來越亮,最后形成一個炫目的圓盤停在墻上的天鵝絨簾子上。塔拉米斯慢慢緩過神,從床上坐了起來,才發(fā)現(xiàn)一個黑色的物體在那圈光亮中漸漸清晰——是一個人頭。 女王吃了一驚,慌忙大聲呼喊仆人,然后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光變得更刺眼了,那顆人頭也變得赫然醒目。那是一個女人的頭,五官精致,表情極端冷酷,長著一頭濃密烏亮的長發(fā)。她逐漸辨認(rèn)出這張面孔——那分明是她自己的模樣!她驚呆了,喉嚨里喊不出聲來,感覺自己好像一直面對著一面鏡子,只是鏡子里她的樣子稍微有點變化,眼神中多了點兇猛,嘴角有一絲仇恨的意味。 “天哪!”塔拉米斯大喊著,“我被施了魔咒!” 令人震驚的是,那個幻影居然開口了,聲音如同抹了蜜的毒液一樣陰森恐怖?!澳е洌坎?,親愛的姐姐!這兒哪有什么魔咒?” “姐姐?”塔拉米斯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我沒有妹妹?!?“你從來就沒有過妹妹嗎?”那個甜膩膩的聲音嘲諷道,“你從來沒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她的身體撫摸起來和你一樣的柔軟嗎?” “對,我是曾經(jīng)有一個妹妹,”塔拉米斯迷迷糊糊地回答道,“但是她已經(jīng)死了?!?“你撒謊!”那憤怒的紅唇抗議道,“她沒有死!這些偽君子,我受夠了你們的裝模作樣!我現(xiàn)在就讓你看看——” 突然,一道光就像燃燒的蛇一樣從簾子上竄過,燭臺上的蠟燭被神奇地點亮了。塔拉米斯膝蓋彎曲著蜷縮在天鵝絨床上,睜大眼睛瞪著這個可怕的人嘲諷似的立在她面前,就好像她在看著另外一個塔拉米斯。她的臉部輪廓和肢體與自己一模一樣,卻是一個不同的、邪惡的塔拉米斯。她那帶著怒火的雙眸中閃爍著欲望和神秘,鮮紅的雙唇上帶著一絲殘忍,柔軟的身體每動一下都預(yù)示著什么。她的發(fā)型和女王一模一樣,腳上是女王在閨房中穿的拖鞋,上身穿了一件無袖低領(lǐng)的外衣,金色的腰帶束在腰間,簡直就是女王那件睡袍的翻版。 一股莫名的寒意竄上脊背,女王虛弱地問道:“你是誰?你為什么會在這兒?我的女仆們馬上就要叫侍衛(wèi)們過來了。” “你叫到屋頂裂了也沒用,”陌生人冷漠地回答道,“你那些小懶婆們直到黎明才會醒來,即使整個宮殿著了火她們也感覺不到。你的侍衛(wèi)們也聽不到你的叫喊,他們被派到宮殿以外的地方去了?!?“什么!”塔拉米斯大叫道,展示著自己王族的威嚴(yán)?!罢l敢如此命令我的侍衛(wèi)們!” “親愛的姐姐,是我做的,”那女人諂笑道,“就在我進來不久前,他們還以為我是他們親愛的女王呢。哈哈!我演的多像??!威嚴(yán)中又帶點兒女人的溫柔,我還讓那些戴了盔甲的蠢貨們給我跪下了!” 塔拉米斯完全迷惑了。 “你到底是誰?”她絕望地大喊道,“為什么這么瘋狂?你來這兒到底要干什么?” “我是誰?”那女人柔軟的聲音中還帶著點雌性眼鏡蛇的嘶嘶聲。她走到床邊,用細(xì)長的手指抓住塔拉米斯的肩膀,彎腰瞪著她驚呆的雙眼。她的眼神中似乎有種催眠的魔咒,讓女王忘了自己身體的疼痛。 “蠢貨!”那女人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還問?還在懷疑?我是莎樂美!” “莎樂美!”塔拉米斯在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突然意識到它意味著什么?!拔乙詾槟阍诔錾臅r候就死了?!彼裏o力地說。 “很多人都這么認(rèn)為,”那個叫莎樂美的女人回答道,“他們把我丟到沙漠里,這些喪心病狂的家伙,我當(dāng)時只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兒,生命就像燈芯一樣脆弱,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嗎?” “我……我聽說過那個故事……”塔拉米斯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莎樂美厲聲笑起來,猛的拍了一下她的胸脯。她的上衣領(lǐng)口開得很低,在袒露的雙乳間有一個奇怪的印記——一彎血紅的新月。 “女巫印記!”塔拉米斯條件反射似的大喊道。 “沒錯!”莎樂美的笑聲中帶著恨意,“這是庫蘭歷代國王下的詛咒!哼,他們胡子翹起,眼珠溜轉(zhuǎn),在集市里宣揚這個故事,那些蠢貨們還虔誠地聽著!他們說我們這個家族的第一個女王和一個黑暗的惡魔交媾之后為他誕下了一個女兒,她的傳說一直被傳到今天。之后在阿斯卡里亞王朝的每個世紀(jì)內(nèi)都會誕生一個女嬰,她雙乳間血紅色的半月形印記就預(yù)示著她的命運。 “‘每個世紀(jì)都有一個女巫誕生’,這個古老的詛咒一直延續(xù)著。一些嬰兒生下來就被殺死,他們就是想殺死我。還有一些人以女巫的身份活在世上,她們都是庫蘭家族驕傲的公主,罪惡的新月印記在她們雪白的胸膛上燃燒。他們每一個人都叫莎樂美,我也叫莎樂美,一個女巫,以后的女巫也將一直叫莎樂美。當(dāng)兩極的冰山全部融化,把文明全部埋葬,一個新的世界從灰燼中升起——即使那個時候也會有莎樂美活在世上,用她們的巫術(shù)蠱惑男人的心,在國王面前跳舞,或者邪惡地看著聰明的男人人頭落地?!?“可……可是你……”塔拉米斯支支吾吾地說。 “我?”黑暗的地獄之火在她的眼睛里燃燒,“他們把我?guī)У诫x城市很遠(yuǎn)的沙漠里,讓我赤裸地躺在驕陽下的熱沙中,然后他們就離開了,把我丟給了豺狼和禿鷲。 “但是我的生命力比一般人強,因為它吸收了黑暗力量的精華。幾個小時過去了,太陽漸漸落下,如煉獄之火一樣在天空燃燒。而我卻沒有死——唉,我還隱隱約約記得那種折磨,就像一個人記得一個模糊的夢一樣。之后來了一群駱駝,還有黃皮膚的人,穿著絲綢長袍,操著奇怪的口音。他們是迷路的旅行者,經(jīng)過此地時,他們的領(lǐng)導(dǎo)者發(fā)現(xiàn)了我,并且認(rèn)出了我胸口那血紅的新月,就救了我。 “他是一個來自契泰的法師,正要從斯泰吉亞返回他的王國。他把我?guī)У奖笨担≒aik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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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尖塔林立在長滿藤蔓的竹林中。在那兒,我在他的教導(dǎo)下長大。他多年都沉浸在黑魔法中,邪惡的力量絲毫未減。他教我的很多東西都……” 她停頓了一下,詭異地笑了,黑色的眼睛中閃耀著神秘。然后她抬起頭來繼續(xù)講。 “他最終還是把我趕走了,說他怎么教我也只是個普通的女巫,不適合施展他教給我的巫術(shù)。他說他本來想讓我成為這個世界的女王,然后通過我統(tǒng)治所有的國家,但我只是個懂黑魔法的蕩婦。那又怎么樣呢?我絕對不能忍受自己待在一個與世隔絕的金塔里,天天盯著一顆水晶球,念著用處女血浸泡的蛇皮上的咒語,死記硬背那些用已經(jīng)被人們遺忘的語言書寫的腐朽經(jīng)卷。 “他說我只是個毫無靈氣的妖女,一點兒都不懂廣大無邊的巫術(shù)的深奧之處。啊,這個世界充滿我想要的一切——權(quán)力、榮華、富貴、英俊的情夫和漂亮的女仆。他把我的身世告訴了我,以及那個詛咒和我的繼承權(quán)。現(xiàn)在我來取回應(yīng)得的那份權(quán)力,一切都應(yīng)該是我的?!?“你什么意思?”塔拉米斯擺脫了自己的迷惑和恐懼,站起來面對著她的妹妹?!澳阋詾榇呙呶业呐?,遣走我的侍衛(wèi),就能稱霸整個庫蘭王國了?別忘了我才是庫蘭的女王!我會給你一個名分,作為我的妹妹,但——” 莎樂美狠狠地大笑起來。“親愛的姐姐呀,你可真大方!但是在你恢復(fù)我的名分之前……你能告訴我是誰的士兵在城墻外的空地上安營扎寨嗎?” “他們是科斯總督君士坦提斯的閃米特雇傭軍?!?“他們在庫蘭做什么呢?”莎樂美柔聲問道。 塔拉米斯覺得她稍微有點嘲諷,但她還是用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一種威嚴(yán)回答她:“君士坦提斯請求經(jīng)過庫蘭邊界進入圖蘭,他自己則作為人質(zhì)來保證他的部隊不會做出不應(yīng)該做的事情?!?“而君士坦提斯,”莎樂美追問道,“他今天不是向你求婚了么?” 塔拉米斯充滿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澳阍趺粗赖模俊?莎樂美只是冷漠地聳了聳她瘦削的肩膀?!澳憔芙^了他,親愛的姐姐?” “我當(dāng)然要拒絕!”塔拉米斯憤怒地喊道,“你也是庫蘭的公主,怎能不知庫蘭的女王會對這種求婚嗤之以鼻?難道我會嫁給一個雙手沾滿鮮血、被自己國家流放的逃亡者,一幫盜賊和殺人犯的首領(lǐng)嗎? “我絕對不會允許他把那幫黑胡子的屠夫們帶進庫蘭。他實際上已經(jīng)被囚禁在西塔里,由我的士兵把守。明天我就會讓他下令叫他的隊伍離開庫蘭。而他自己會一直被囚禁,直到他們離開邊界。同時,我的士兵會在城墻上把守,我警告他,如果他的雇傭軍對村民或牧民犯下任何罪孽,都要由他負(fù)責(zé)。” “他被關(guān)押在西塔里?”莎樂美問。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為什么還問?” 莎樂美拍拍手,提高聲音,幸災(zāi)樂禍地叫道:“女王讓你進來呢,小獵鷹?!?一扇刻有金色阿拉伯式花紋的門打開了,一個高個子男人走進來??吹剿?,塔拉米斯又驚又氣地大叫起來:“君士坦提斯!你竟敢進入我的寢宮!” “事實就擺在眼前,陛下!”他嘲諷而謙恭地低下他鷹一般的頭。 君士坦提斯,人們又叫他獵鷹,身材高大,寬肩腰細(xì),像鋼鐵一樣剛?cè)岵?。他像鷹一樣英俊瀟灑,桀驁不馴。他的臉被曬得黝黑,頭發(fā)從高高窄窄的額頭上往后生長,烏黑發(fā)亮。黑色的眼睛犀利而機敏,薄薄的嘴唇帶著堅毅,胡子烏黑而稀疏。他的靴子是科爾達瓦皮做的,緊身褲和上衣都是普通絲綢做的,因為長期待在營地而磨得失去光澤,上面還有兵器的銹跡。 他摸摸自己的胡須,厚顏無恥地上下打量著向后退縮的女王。 “上天派我來的,塔拉米斯,”他狡猾地說,“我才發(fā)現(xiàn)你穿著睡袍比穿著女王的服裝更迷人。這真是一個幸運的夜晚!” 女王黑色的眼睛中透出一絲恐懼。她并不傻,她知道除非君士坦提斯有底氣,否則絕不敢說出這種冒犯的話。 “你瘋了!”她說,“即便你在寢宮中挾持了我,你也身處我手下的控制之中。你要是碰我的話,他們會把你碎尸萬段。想活命的話就馬上離開。” 那兩人都輕蔑地哈哈大笑起來,莎樂美做了一個不耐煩的手勢。 “別再演戲了,讓我直接進入到戲劇的下一幕吧。聽著,親愛的姐姐,是我把君士坦提斯叫到這兒來的。當(dāng)我決定要奪回庫蘭的王位時,就找了一個人輔助我。我選了獵鷹,因為他完全沒有人們所說的‘善良’這個特點?!?“我真是受寵若驚啊,公主。”君士坦提斯嘲諷地喃喃道,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我把他派到庫蘭,然后讓他的人在城外安營扎寨,一旦他進入宮殿,我就通過西墻的小門進城——那些守城的蠢貨們以為我是你,剛夜行回來……”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塔拉米斯雙頰泛紅,怒氣沖沖,把王家的矜持丟到了一邊。 莎樂美微微一笑。 “他們有點兒吃驚,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放行了。我進入宮殿,然后讓那些驚訝的士兵,還有在西塔看管君士坦提斯的士兵們離開。當(dāng)我到達寢宮時,就順便‘安頓’了一下在路上的侍女們。” 塔拉米斯拳頭緊握,臉色蒼白。 “嗯,然后呢?”她聲音顫抖地說。 “聽!”莎樂美歪了歪頭。從窗外隱隱約約傳來行軍時武器相互碰撞的叮當(dāng)聲,那些人用異國腔調(diào)的口音粗魯?shù)卮蠛爸锩孢€夾雜著戰(zhàn)斗的號令。 “人們醒了,正大哭大鬧呢,”君士坦提斯嘲諷地說,“莎樂美,你最好去安慰安慰他們。” “請叫我塔拉米斯,”莎樂美回答道,“我們必須得習(xí)慣這種叫法。” “你們做了什么?”塔拉米斯大叫道,“你們做了什么?” “我剛才去過城門,讓士兵們把門打開,”莎樂美回答道,“他們很吃驚,但還是照做了。你聽到的是獵鷹的隊伍正列隊進城呢。” “你這個魔鬼!”塔拉米斯罵道,“你裝扮成我,背叛了我的人民!你讓我成了叛徒!哦,我要去阻止他們……” 莎樂美殘忍的一笑,抓住她的腰,扭住她的脖子。女王尊貴柔弱的身體根本抵抗不了蘊藏在莎樂美的瘦削肢體下的仇恨力量。 “你知道怎么從宮殿去囚牢吧,君士坦提斯?”女巫說道,“很好,把這個暴躁的女人鎖在最嚴(yán)密的牢房里。那兒的獄卒都昏迷不醒了,是我干的。派個人在他們醒來之前割斷他們的喉嚨,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今晚發(fā)生了什么。今后我就是塔拉米斯了,而真正的塔拉米斯將會被囚禁在沒人知道的牢房里?!?君士坦提斯笑了,稀疏的胡須下露出他那雪白發(fā)亮的牙齒。 “很好,但是你得答應(yīng)先讓我……呃……找點兒樂子?” “怎么會不答應(yīng)呢?隨便你怎么馴服這個目中無人的賤人?!鄙瘶访佬皭阂恍Γ阉姿雇频竭@個科斯人的懷里,轉(zhuǎn)身穿過通向走廊的門離開了。 恐懼在塔拉米斯那美麗的眼睛里蔓延,她柔弱的身體變得僵硬,努力要掙脫君士坦提斯的懷抱。她忘了正在進城的士兵,也忘了自己女王的尊嚴(yán),只想要擺脫這個要侵犯她的人。他幾乎忘了所有的感覺,除了害怕和羞恥,他看到君士坦提斯眼睛里的欲望和輕蔑,感覺到他堅硬的胳膊快要把她扭動的身體壓碎了。 莎樂美穿過外面的走廊,隨著一聲絕望而痛苦的聲音響徹整個宮殿,她邪惡地笑了起來。
一個年輕士兵的褲子和襯衫上都沾滿了斑斑血跡、汗水和灰塵。鮮血不斷從他胸口、肩膀和腿上的傷口中滲出來。他躺在一把沙發(fā)椅上,鉛灰色的臉上滿是汗珠,手指在被子里攥在一起。但是他的話卻讓人覺得他的精神痛苦遠(yuǎn)大于肉體痛苦。 “她一定是瘋了!”他不停地重復(fù)著,像一個還未從巨大的驚嚇中緩過來的人一樣。“那真是個噩夢!所有庫蘭人民愛戴的塔拉米斯竟然背叛了他的子民,投靠一個來自科斯的惡魔!哦,天吶,我為什么沒被殺掉?我寧愿死也不愿活著看到我們的女王變成一個叛徒和蕩婦。” “別亂動,維拉琉斯?!迸⒄埱蟮?,她正用顫抖的手清洗包扎他的傷口?!班蓿瑒e亂動,親愛的!你會讓傷口惡化的。我可不敢使用水蛭……” “不,”受傷的青年含糊地說,“君士坦提斯這個惡魔一定會在周圍的區(qū)域搜尋受傷的庫蘭人,他會吊死所有受傷的人來展示他的權(quán)威。哦,塔拉米斯,你怎么會背叛崇拜你的人民呢?”他痛苦地扭動著身子,因為憤怒和恥辱而大哭起來。女孩被嚇壞了,把他顫動著的頭抱在胸口,安撫著他。 “死了也比忍受庫蘭今天的巨大恥辱強,”他呻吟道,“你明白嗎,伊芙嘉?” “不,維拉琉斯?!币淋郊屋p輕地把他的新傷口清洗后用繃帶綁上,“我被街上打斗的聲音吵醒了……朝窗外一看,發(fā)現(xiàn)閃米特人正在殺人,之后我就隱約聽到你在通道的門口呼喚我?!?“我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他咕噥著說,“我倒在街道上站不起來了。我知道如果我躺在那兒,他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我——我殺了三個藍胡子惡魔,伊什塔爾給了我力量!他們以前從來不敢大搖大擺地走在庫蘭的大街上,老天!這些魔鬼們真是喪盡天良!” 顫抖的女孩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小孩一樣撫慰著他,用她冰冷的雙唇吻著他。但是,他內(nèi)心的憤怒還是無法平息。 “閃米特人進來時我并不在城墻上,”他突然大聲說,“我和其他不當(dāng)班的人一起在軍營里睡覺。就在黎明之前,我們的隊長臉色蒼白地走了進來,‘閃米特人已經(jīng)在城內(nèi)了,’他說,‘女王到南門下令放他們進來。他讓士兵們從城墻上下來,那些君士坦提斯的手下就在那兒把守了。我不理解,其他人也是,但我們接到命令,就像往常一樣服從了。她命令我們在宮殿前的廣場上集合,在軍營前排隊前進——把武器都丟掉。天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那是女王的命令?!?“唉,當(dāng)我們到達廣場時,閃米特人已經(jīng)在宮殿的另一側(cè)集合好了,一萬個藍胡子惡魔都全副武裝。人們從廣場上的每個窗戶和門口探出頭來,通向廣場的街道上也擁擠著迷惑的人群。塔拉米斯站在宮殿的臺階上,周圍除了君士坦提斯,沒有其他人。他捋著胡須就像一只大貓盯著麻雀一般望著我們,還有五十個手持弓箭的閃米特人站在他身后。 “那本是女王侍衛(wèi)站的地方,但他們卻被召到宮殿的臺階下。我們都很迷惑,他們竟違抗女王的命令全副武裝。 “塔拉米斯對我們說話了,告訴我們她重新考慮了君士坦提斯的建議——為什么,就在昨天她還當(dāng)面公然回絕了他——現(xiàn)在她決定要和他結(jié)婚。她沒有解釋為什么把閃米特人秘密地帶進了城,但是她說君士坦提斯擁有一支驍勇善戰(zhàn)的軍隊,她不再需要庫蘭的軍隊了,所以她解散了軍隊,讓我們各自回家。 “為什么?服從女王是我們的天性,但我們卻啞口無言。我們就像精神恍惚的人一樣,軍隊解散了,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但當(dāng)宮廷侍衛(wèi)被命令解散的時候,柯南隊長站了出來。人們說他昨晚醉酒失職,但當(dāng)時他十分清醒。他大聲喝住侍衛(wèi)們,沒有他的命令誰都不許動。他對他的侍衛(wèi)有著絕對的統(tǒng)御力,他們都站在那里紋絲不動。他大步走上宮殿的臺階瞪著塔拉米斯——然后他咆哮道:‘這不是我們的女王!這不是塔拉米斯!她是個偽裝的惡魔!’ “后果不堪設(shè)想!我都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好像一個閃米特人襲擊了柯南,柯南殺了他。接下來的瞬間,廣場變成了戰(zhàn)場。那些閃米特人放倒侍衛(wèi),用長矛和弓箭攻擊那些已經(jīng)解散的士兵。 “我們中的一些人盡可能的抓起那些矛與箭進行反擊,甚至不知道我們?yōu)槭裁炊鴳?zhàn),但一定是反對君士坦提斯和他的惡魔們,絕對不是反對塔拉米斯,我發(fā)誓!君士坦提斯大喊著要殺死叛亂者,可我們并不是叛亂者!” 絕望和疑惑讓他的聲音開始顫抖,女孩同情地呢喃著,雖然并不理解,卻為他愛人的痛苦而難過。 “人們不知道該幫哪一邊,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混亂與困惑。我們毫無希望、毫無組織、毫無裝備地戰(zhàn)斗著。侍衛(wèi)們雖然全副武裝,卻只有五百人,并且已經(jīng)遭受了重大的傷亡,在這樣的戰(zhàn)斗中除了失敗沒有別的可能。當(dāng)她的子民在她眼前被殺害時,塔拉米斯就站在宮殿的臺階前,君士坦提斯的胳膊攬在她的腰上,她就像一個冷酷絕情而又美麗的魔鬼般大笑著,天啊,一切都瘋了……瘋了! “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像柯南那樣戰(zhàn)斗。他背靠院墻,沖上來的士兵都倒在了他的腳下,尸體堆疊如山。但是最后他還是被擊倒了,那可是以一敵百呀。當(dāng)我看到他倒下時,我感覺世界仿佛崩塌了。我聽到君士坦提斯讓他的走狗們活捉隊長——他摸著自己的胡子,嘴唇上帶著邪惡的微笑?!?落日的余暉照耀在閃族士兵的尖頂頭盔和銀鱗狀盔甲上,君士坦提斯在那些留著卷曲藍黑胡須、長著鷹鉤鼻的閃族士兵的簇?fù)碇序T著戰(zhàn)馬,帶著被捕的柯南,向城外出發(fā)。沒過多久,庫蘭的城墻和高塔已經(jīng)在一英里的身后,漸漸模糊了。 古道邊插著一個沉重的十字架,上面吊著一個人,他的手腳都被長長的鐵釘釘了起來,全身裸露,只有腰間系著一塊布。這個男人個頭很高,早已被太陽曬黑,肌肉在四肢和軀體上高低起伏,因劇痛而滴出的汗水流淌在他的臉頰和胸膛上,纏結(jié)的黑發(fā)遮住了他低而寬的額頭,下面那雙藍色的眼睛里卻透著沒有熄滅的怒火。鮮血緩緩地從他手腳上的傷口處滲出來。 君士坦提斯嘲諷似的向他敬禮。 “對不住了,隊長,”他說,“我不能在這里陪你了,我在那座城里還有其他的任務(wù)——我可不能讓那嬌艷的女王等我!”他輕蔑地笑了起來,“所以我只好把你留給你背后的家伙——還有那些小美人兒們。”他指了指不斷盤旋在頭頂上的那些黑影。 “要不是有它們,我想你這頭健壯的猛獸應(yīng)該會在這里多活好幾天吧。不要因為我沒有留下守衛(wèi)就幻想會有人來救你,我已經(jīng)下令,有人膽敢把你從十字架上放下來,不管你是活著還是死了,那他就會被五馬分尸并且會被全家抄斬。我在庫蘭的地位穩(wěn)固,我的命令和侍衛(wèi)們的軍規(guī)一樣管用。我沒有讓任何人看管你,是因為只要有人禿鷲就不敢靠近,我可不想讓它們有任何拘束。這也是我為什么帶你到離城市這么遠(yuǎn)的地方。只有在這個地點,禿鷲才敢靠近。 “所以,勇敢的隊長,我要和你告別了!一小時以后,當(dāng)塔拉米斯躺在我懷抱里的時候,我會想起你的?!?柯南那木槌般的拳頭緊握著,在長釘上扭動,鮮血從刺穿的掌心流出。他有力的胳膊上肌肉扭曲突起,柯南抬起頭朝著君士坦提斯的臉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這個總督冷漠地大笑一聲,把唾液從衣領(lǐng)上抹去,拉起了馬韁。 “當(dāng)禿鷲撕裂你的肌肉時,請記著我?!彼爸S地笑道,“這些沙漠中的清道夫十分貪婪。我曾見過人被釘在十字架上幾個小時就沒了眼睛,沒了耳朵,沒了頭皮,之后這些尖利的嘴巴就直達他們的內(nèi)臟?!?他頭也不回地騎馬進城了,那些愚笨的大胡子親信們在兩邊慢慢追隨。他們走過的小路上揚起一股蒙蒙的灰塵。 傍晚時分,周圍一片荒涼,懸吊在十字架上的人看起來是這荒蕪之地唯一的生命,庫蘭就在不到一英里之外,卻似乎在世界的另一邊,似乎屬于另一個世紀(jì)。 柯南甩掉臉上的汗珠,呆呆地望著這片熟悉的土地。肥沃的草地延伸到城市的另一端,甚至更遠(yuǎn),牛兒們在遠(yuǎn)處悠閑地吃草,曠野被田地和葡萄園分割成一格一格。在西邊和北邊的地平線上點綴著幾個村莊,他從遠(yuǎn)處只能看到它們的輪廓。東南方向的一條河流泛著銀光,河流對面卻突兀的出現(xiàn)一片荒地,延伸到天邊,那片寬廣而空洞的荒地在夕陽下被染成棕色??履暇拖褚恢槐焕У睦销椏粗鴱V闊的天空,當(dāng)他看著庫蘭那閃閃發(fā)光的高塔時,突然意識到這個城市背叛了自己——把他困在一個木頭的十字架上,就像一只野兔被釘在了樹上。 報仇的欲望占據(jù)了整個大腦,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咒罵著。他所有的世界都被這四個鐵釘困住了,它們剝奪了他的生命和自由。他強健的肌肉顫動著,像鐵索一樣糾纏在一起。汗水從他灰色的皮膚中滲出來,他想用蠻力把鐵釘拔出來,可是沒用。它們被釘?shù)锰睢H缓笏氚咽謴尼斪由习蜗聛?,但最后還是停下了。并不是因為那種劇烈、難以言說的痛苦,而是這樣做毫無用處,因為長釘?shù)尼旑^實在太寬了,他根本無法使雙手直接穿透長釘。這個巨人生平第一次有種無助的感覺。他一動不動地被吊在上面,頭低垂在胸口,在烈日的照耀下閉上了雙眼。 一陣翅膀的拍打聲讓他睜開眼睛,一群禿鷲正俯沖下來。鋒利的嘴刺向他的眼睛,啄著他的臉頰,他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猛烈地晃動著腦袋,大喊一聲。那是一種嘶啞又絕望的威脅聲,禿鷲們被他嚇到,都飛了回去。不一會兒,又像以前一樣盤旋在他頭頂。鮮血流過柯南的嘴角,他舔了舔嘴唇,覺得咸咸的,便吐了一口。 他極度口渴。昨晚他醉得一塌糊涂,而且從清晨在廣場的戰(zhàn)斗到現(xiàn)在他滴水未進,那時的戰(zhàn)斗著實讓他出了不少汗。他盯著遠(yuǎn)處的河,仿佛一個身在地獄的人從鐵窗往外看。他頭腦中浮現(xiàn)出他在涌動的海洋中搏斗、在齊肩的玉漿中沐浴的景象。他想到一個個巨大的羊角中裝滿冒著泡沫的麥芽酒,大量泛光的葡萄酒隨意地灑在酒窖地上。他就像一直被折磨的野獸,咂了咂嘴唇,讓自己不至于陷入無法忍受的痛苦中。 太陽沉下去,如同盡在血海中的火球。在地平線上有一條紅色的壁壘,城市的高塔漂浮在上面,像夢一樣不真實。在他模糊的視線中,天空染上了血色。他舔了舔發(fā)黑的嘴唇,用帶血的眼睛注視著遠(yuǎn)處的河,它似乎一樣血紅。忽然,從東方竄來一群烏黑的影子。 他遲鈍的耳朵中傳來更大的振翅聲。他抬起頭,用一種狼的眼神看著在他周圍盤旋的影子。他知道叫喊是嚇不走它們的,他慢慢地盡量把頭往后扭,然后耐心等待著可怕的事情。禿鷲的翅膀敏捷地掃過,就在他扭頭的一瞬間,鋒利的嘴從他的下巴上撕下一塊皮來。柯南不等禿鷲閃過去,就用他有力的脖子把頭往前猛伸,他的牙齒就像狼一樣咬住了禿鷲的脖子。 禿鷲立刻掙扎著狂叫起來。它的翅膀胡亂拍打著,讓他什么都看不見,它的爪子抓撓他的胸膛。但柯南仍然死死地咬著它的頸部,最終禿鷲的脖子被咬斷了,抖了幾下翅膀就不動了??履戏砰_它,從嘴里吐出血,其他的禿鷲看到了同伴的命運后,像黑色的魔鬼一般又飛回到了遠(yuǎn)方棲息的樹上。 殘暴的勝利在他麻木的大腦中洶涌澎湃,生命在他的血管中有力而強烈地跳動著。他仍然可以對抗死亡,他仍然活著。每一種感覺,甚至是痛苦,都是對死亡的否決。 “天哪!”不知是傳來一個聲音,還是他陷入了幻覺?!拔覐膩頉]見過這樣的東西?!?柯南甩掉眼睛上的汗水和鮮血,看到四個騎士在暮色中看著他。其中三個人較瘦,穿著長袍,無疑是祖吉爾的族人,他們是來自河對面的游牧民族。另外一個像他們一樣穿著白袍,豎著卡拉特腰帶,頭巾繞太陽穴綁著,掛著一個由駱駝毛編成的三角環(huán),一直垂到肩上。但他不是閃米特人,天色并沒有太黑,柯南那鷹一般的目光也沒被擋住,所以他可以看清楚那個人的面部特征。 他和柯南一樣高,但是四肢沒有他那么健壯。他的肩膀?qū)捄?,靈活的身體卻和鐵與鯨魚骨一樣結(jié)實。他的胡子短而黑,露出他那突出的尖下巴,灰色的眼睛里射出像劍一樣冰冷的目光。他用敏捷有力的手停住馬,說:“天哪,我應(yīng)該認(rèn)識這個人!” “吼!”這是祖吉爾人標(biāo)志的口音,“他是女王衛(wèi)隊的隊長,那個辛梅利安人?!?“她一定是拋棄了她的舊寵,”騎士說,“誰會想到塔拉米斯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我寧愿相信發(fā)生了一場持久、血腥的戰(zhàn)爭,這樣我們這些沙漠里的家伙就有機會去搶劫了。我們已經(jīng)快到城墻下了,卻只看到這惡心的禿鷲。”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只血肉模糊的禿鷲,“還有這個垂死的狗雜種?!?柯南抬起血淋淋的頭。 “如果我能從這個木樁上下來,就會讓你變成一條死狗。扎波羅斯堪盜賊!”他用發(fā)黑的嘴唇說。 “天哪,這個流氓竟然認(rèn)識我!”另外一個人喊道,“流氓,你怎么知道我?” “這些地區(qū)只有你們一支族群,”柯南說道,“你是奧格德·維拉希斯拉夫,一個亡命的小偷?!?“吼!我曾經(jīng)是扎波羅斯卡河哥薩克的酋長,你也許已經(jīng)猜到了。你想活命嗎?” “傻瓜才會問這樣的問題?!笨履蠚獯跤醯卣f。 “我是一個硬漢,”奧格德說,“我唯一欣賞的男性品質(zhì)就是強健。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一個真正的男人,還是一個只配死在這里的狗雜種。” “如果我們救了他,城上的士兵會發(fā)現(xiàn)的?!逼渲幸粋€游牧民反對道。 奧格德?lián)u了搖頭?!疤焐馨?,他們看不見。接著這個斧子,杰巴爾,從下面把這個十字架砍倒?!?“如果它倒下,會把他壓死的?!苯馨蜖柌煌?,“我讓它往后倒,但是沖擊力可能會震碎他的頭顱,傷及他的內(nèi)臟。” “如果他配與我并肩而行的話,就能承受這些,”奧格德泰然自若地答道,“如果不行,他就沒資格活著??常 ?斧子第一次砍下木頭時,震動讓柯南腫脹的手腳一陣陣疼痛。一斧接一斧地砍下去,每一擊都震動著他受傷的頭顱,讓他痛苦的神經(jīng)不得安寧。但是他咬著牙,沒發(fā)出任何聲音。斧子終于砍斷了十字架,十字架往后倒去,柯南繃緊身體,十字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并反彈了一下,身上無比的疼痛使他幾乎眩暈過去。他掙扎著,眼前一團漆黑,暈暈乎乎,但他鋼鐵般的肌肉使他避免了致命的傷害。 柯南因劇烈的震動感到有些反胃,鼻子也血流不止,但始終沒有吭聲。杰巴爾贊賞的哼了一聲,拿著一把用來拔馬蹄釘?shù)你Q子彎下身來,他拔開柯南右手扎入尖釘?shù)娜?,鉗住已經(jīng)深深嵌入手中的尖釘頂部,用力來回往外拔,鮮血流過了手指??履舷袼廊艘粯又蓖νΦ靥芍靥排紶栍幸魂嚡d攣的起伏。釘子終于拔出來了,杰巴爾滿意地舉起這個沾滿血跡的東西,把它扔掉后繼續(xù)拔另一個。然后,杰巴爾把柯南左手的釘子也拔掉了,注意力轉(zhuǎn)到柯南被釘住的雙腳。但是這個辛梅利安人掙扎著坐了起來,猛的把他推到一邊,用手指握住了鉗子??履系氖帜[得幾乎有原來的兩倍大,手指都變得畸形了。他痛苦地握緊雙手,緊咬的牙齒里流出血來。但不管怎么樣,還是用兩手笨拙地握住了鉗子,他把第一顆釘子拔出來后,又去拔第二顆。腳上的兩顆長釘并不像手上的兩顆釘?shù)哪敲瓷睢?他用他腫脹而受傷的雙腳艱難地站起,身體搖搖晃晃,冰冷的汗水順著臉和身體流下。他渾身抽筋,緊繃著下巴防止自己因劇烈的腹部絞痛而嘔吐出來。 奧格德面無表情的看了看他,示意他騎著旁邊那匹偷來的戰(zhàn)馬??履系沧驳刈呦蛩?,每走一步都會感到劇烈的刺痛。他用一只腫大的手緩慢地抓住了馬鞍,淌著鮮血的腳找到了馬鐙。他咬緊牙跨上去,幾乎在半空中暈倒。他一坐上馬鞍,奧格德就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馬。受驚的馬向后一仰,抬起了前腿,柯南在馬上晃著,幾乎就要掉了下來,連忙抓緊韁繩,最終使戰(zhàn)馬安靜了下來。 一個閃米特人提了提水壺試探著問奧格德是否應(yīng)該給柯南喝些水。 奧格德?lián)u了搖頭?!暗任覀兊竭_營地再讓他喝水吧。只有十英里。如果他能在沙漠里生活,他不喝水也能活到那個時候。” 這些人像幽靈一樣騎馬向河流飛奔而去,柯南在他們中間就像一個喝醉酒的人一樣左右搖晃,鮮血模糊的眼睛凝視著前方,黑色的嘴唇上帶著干涸的血泡。
學(xué)徒阿斯托利亞斯在東方不知疲倦地求知,他給朋友和哲學(xué)家伙伴阿爾塞米德斯用尼米迪亞母語寫了一封信,里面包含西方國家關(guān)于東方世界發(fā)生的所有事件的記載,在西方人眼里,東方永遠(yuǎn)是個朦朧而神秘的地區(qū)。 阿斯托利亞斯在信中這樣寫道:“
你們不能想象,我的老朋友們,自從塔拉米斯收留了君士坦提斯和他的雇傭軍,這個微小的王國就變得特別糟糕。我在上一封信里已經(jīng)簡短地描述了那件事。從那以后幾個月過去了,在那段時間里,魔鬼在這個不幸的王國被釋放。塔拉米斯似乎變得很瘋狂,曾經(jīng)她的德行、正直為人們所稱頌,現(xiàn)在卻因為完全相反的特質(zhì)而臭名昭著。她的私生活十分糜爛,也許不應(yīng)該叫私生活,因為她從來沒有試圖隱藏宮廷中的墮落。她天天沉迷于無恥的狂歡派對,那些不幸的宮廷婦女也被迫參加,不管是已婚的還是未婚的。
“她自己并不因嫁給君士坦提斯而有所收斂,君士坦提斯也像國王一樣坐在她旁邊。他的大臣們也紛紛效仿,毫無顧忌地奸淫任何相中的婦女,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地位。這個可憐的國家因為過高的稅收而不堪重負(fù),農(nóng)民們被剝削到分文不剩,商人們衣衫襤褸,只剩下收稅官還和他們打交道。不,他們能夠僥幸活下來已經(jīng)很幸運了。
“我已經(jīng)感覺出你的懷疑了,阿爾塞米德斯,你可別以為我夸大了庫蘭的情況。我承認(rèn)這種情況在西方世界的任何國家中都是難以想象的,但你必須意識到在東西方之間存在的巨大差異,特別是在東方的這個地區(qū)。首先庫蘭是個領(lǐng)土并不大的國家,它曾經(jīng)一度是科斯東部的一個諸侯國,在早期就獨立了出來。這個國家由小的王國組成,與西方偉大的王國或遠(yuǎn)東的偉大蘇丹國家的領(lǐng)土相比微不足道,卻控制著很多商路,聚集了大量財富。
“庫蘭在這些諸侯國最東南邊,緊鄰著閃的東部沙漠。庫蘭城是王國中最重要的一座城市,城前有一條河流將草地與沙漠隔開,像護城河一般保衛(wèi)著城里肥沃的土地。這塊土地十分富饒,每年能種三四茬作物,城市北部和西部的平原點綴著一些村落。對于一個習(xí)慣了大種植園和畜牧場的西方人來說,看到這么小的田地和葡萄園肯定覺得很奇怪,但是大量的谷物和水果從土地里滾滾而來。它是如此富饒,除了種田,這里的村民不會別的。他們來自混合的原始民族,不好戰(zhàn),不會保護自己,不允許擁有武器,完全依靠城里的士兵來保護他們。在現(xiàn)在的狀況下他們非常無助。在任何一個西方國家里,山區(qū)的人民肯定會激烈地反抗,可是在這兒卻不可能。
“
他們在君士坦提斯的鐵幕下無精打采地勞作著。那些黑胡須的閃米特人騎著戰(zhàn)馬、手持長鞭不斷地穿梭在農(nóng)田里,像辛格拉南部種植園里的奴隸主監(jiān)督農(nóng)奴一樣。
“住在城里的人們也不好過。他們的財產(chǎn)被剝奪,最漂亮的女兒們被擄去,來滿足君士坦提斯和他的雇傭軍的欲望。這些人沒有絲毫的同情和善良,他們擁有一切閃米特盟國阿耳戈軍隊的特性——性格殘忍、窮奢極欲、性情暴戾,我軍在與之交戰(zhàn)時十分厭惡他們的這些特性。城內(nèi)的人主要是希伯萊人,在庫蘭的管轄之下,他們驍勇善戰(zhàn)。但是他們的女王卻用陰謀把他們交到了壓迫者的手里。閃米特人成了庫蘭王國唯一的武裝力量,這些庫蘭的年輕人瘋狂地舉行大規(guī)模反迫害斗爭,很多人被無情地殺害,還有一些被賣給圖蘭人為奴。成千上萬的人逃離國家,要么投奔他國,要么變成逃犯潛伏了起來。
”
“
現(xiàn)在庫蘭有可能會遭遇來自沙漠的閃米特游牧部落的入侵。君士坦提斯的雇傭軍就是來自西部的閃米特城市,非利士人、亞衲人、阿克哈里姆人、祖吉爾人和其他游牧民族都對他們恨之入骨。你知道,阿爾塞米德斯,這些野蠻人的國家被分成了西部和東部。西部是延伸到遙遠(yuǎn)大海的草原,上面建起了城市;東部是沙漠,由高瘦的游牧民族統(tǒng)治。這兩個地區(qū)的城市居民和沙漠牧民們征戰(zhàn)不休。
“
祖吉爾人和庫蘭已經(jīng)爭戰(zhàn)了幾個世紀(jì),雖然沒有勝利,他們卻不甘被西部的同族征服。傳言說,他們之間的敵對情緒是因女王衛(wèi)隊的前隊長而起,君士坦提斯把他釘在十字架上,他卻逃脫了,逃到了游牧區(qū)。他是個野蠻人,也是一個可怕的辛梅利安人,我們的士兵不止一次領(lǐng)教過他的殘暴。據(jù)說他成了奧格德·維拉希斯拉夫的臂膀,奧格德從東方的大草原流亡而來,成為祖吉爾一支隊伍的首領(lǐng)。還有人說這支隊伍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擴大許多,奧格德無疑將在這個辛梅利安人的煽動下突襲庫蘭。
“然而,這也僅僅是一場入侵而已,因為他們沒有攻城武器,也沒有攻城的理論知識。以過去的經(jīng)驗來說,他們組織松散,根本無法和紀(jì)律嚴(yán)明、裝備齊全的閃米特軍隊抗衡。但庫蘭的當(dāng)?shù)鼐用裆踔翚g迎這種入侵,因為游牧民族絕對不會比現(xiàn)在的主人對他們更殘忍,甚至完全的毀滅也比他們現(xiàn)在必須忍受的痛苦要好。但是他們是如此害怕和無助,無法給予入侵者任何幫助。
“他們一貧如洗。塔拉米斯顯然是被魔鬼迷惑了,她廢棄了對伊什塔爾的崇拜,將神廟變成圣壇,她摧毀了希伯萊人崇拜的女神神像(這個女神比西方國家信奉的密特拉真神稍低一級,但還是比閃米特人崇拜的魔鬼要高貴),然后在神廟里掛滿不堪入目的下流畫像——黑夜之神和黑夜女神做出各種猥褻變態(tài)的姿勢。許多畫像都被認(rèn)為是閃米特人、圖蘭人、文底耶人和契泰人淫褻的神明,其他的都是從下流的傳說中而來的,都是些已經(jīng)被人遺忘的古老形象。我不敢想象女王是從哪里知道他們的。
“她舉行活人祭祀,自從她嫁給君士坦提斯后,大約500個男人、女人和兒童已經(jīng)被殺害。其中一些死在祭壇上。她親自操刀殺人,而大部分人都遭受了更為可怕的折磨。
“塔拉米斯在神廟的地窖里供養(yǎng)了一頭猛獸,什么樣的猛獸?從何時開始供養(yǎng)的?沒人知道。每次抓到反抗君士坦提斯的士兵,她就把他們捆綁起來送到神廟里。人們能夠看見濃厚難聞的黑煙從神廟的圓屋頂上緩緩冒出,整晚都聽到女王瘋狂的誦經(jīng)聲,還有那些俘虜們被折磨的叫喊聲。黎明前這些聲音中又夾雜了另外一種聲音——一種刺耳的、冷漠而低沉的嘶啞聲,聽起來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黎明來臨時,塔拉米斯從神廟里蹣跚地走出,她眼里充滿了惡魔般的勝利。那些俘虜也不見了,嘶啞的聲音也沒有了。但是在神廟里有一個房間除了女王之外沒有人進去過。在那里她會親自用活人進行祭祀,而那些祭品則永遠(yuǎn)消失了。那間可怕的房間里一定藏著黑暗時代的某種怪物,它們吃掉了塔拉米斯獻祭的那些人類。
“我不再把她當(dāng)做一個普通女人,而是一個狂暴的女惡魔,她長著尖利的血紅手指,待在充滿鮮血的墓穴,里面全是俘虜?shù)墓穷^和尸體。但是神卻允許她施行可怕的巫術(shù),這就動搖了我對公正神明的信念。
“當(dāng)我把她現(xiàn)在的行為舉止與我?guī)讉€月前第一次見她時相比,我就感到十分疑惑,幾乎相信了很多人的猜測——塔拉米斯被魔鬼附身了。一個年輕的士兵——維拉琉斯,卻不相信,他覺得是一個女巫變成了庫蘭女王的模樣。他認(rèn)為塔拉米斯在那一晚被擄走,囚禁到了地牢里,現(xiàn)在的女王是一個女巫。他發(fā)誓,如果塔拉米斯還活著的話,他就會把她救出來。但是我很害怕他也被殘忍的君士坦提斯抓住。他也參加了宮廷衛(wèi)隊的反抗,逃出來并且藏了一段時間,但是他拒絕逃到國外安全的地方,就是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他,知道了他的想法。
“但是他已經(jīng)消失了,和很多人一樣,沒人敢去預(yù)測他們的命運,而且我怕他已經(jīng)被君士坦提斯的間諜們發(fā)現(xiàn)了。
“但是我必須寫下這封信飛鴿傳書給在科斯邊界的郵局。通過駱駝,它最終會到達你的手中。我必須在黎明之前寫完,現(xiàn)在非常晚了,星星在庫蘭那些雕刻精美的屋頂上發(fā)著白光。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種凄冷的寂靜中,我聽到遙遠(yuǎn)的神廟里傳來陰沉的鐘鼓聲。我確信塔拉米斯在那兒,又在修煉邪惡的巫術(shù)了。
” 但是這個學(xué)徒關(guān)于塔拉米斯行蹤的猜想并不正確。庫蘭的女王現(xiàn)在正站在一個地牢里,手持閃爍的火炬,映照出她美麗外表下惡魔般的殘暴。 她面前光滑的石板上,蜷縮著一個衣不蔽體的女人。 莎樂美用露出的腳趾輕蔑地碰碰這個人,當(dāng)這個人往后退縮時她邪惡地笑了。 “你不喜歡我的撫摸呀,親愛的姐姐?” 即使她衣衫襤褸,在這個地方被囚禁和折磨了七個月,塔拉米斯依然美麗。她沒有回答妹妹的譏諷,而是低下了頭,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被人嘲諷。 她的沉默沒有讓莎樂美滿意。她涼鞋上的珠寶在火把的照射下閃爍著,金質(zhì)的腳環(huán)隨著她的走動叮當(dāng)作響,鑲有珠寶的手鐲戴在她那纖細(xì)的手上,耳朵上帶著綠色的耳環(huán),身上披著暗紅的披風(fēng)。 莎樂美突然彎下腰來,一只手抓住她姐姐那蓬亂的頭發(fā),往后一拽,讓她盯著自己的眼睛。塔拉米斯毫無畏懼地盯著她兇猛的眼神。 “你和以前一樣,還沒準(zhǔn)備好哭泣嗎,親愛的姐姐?”這個女巫說。 “你從我的眼中再也榨不出眼淚來了,”塔拉米斯回答道,“你看到庫蘭女王跪著向你求情就會幸災(zāi)樂禍。我知道你讓我活著就是為了折磨我,這就是為什么你既不殺我也不把我毀容。但我已不再害怕你,你已經(jīng)燃盡了最后一點希望,恐嚇我,羞辱我。殺了我吧,因為我已經(jīng)流盡了最后一滴可以取悅你的眼淚,你這個來自地獄的女魔鬼!” “你高看自己了,親愛的姐姐,”莎樂美說,“迄今為止,我只是折磨了你美麗的身體,摧毀了你的驕傲和自尊。別忘了,你不像我,你有精神的痛苦。當(dāng)我告訴你我和你的一些愚蠢的手下演的那些喜劇時,我觀察到了這一點。但這次我又帶來一些新的、更生動的荒唐劇。你知道嗎,你忠誠的顧問——科拉里德斯,從圖蘭回來時被抓了?!?塔拉米斯臉色慘白?!澳銈儗λ隽耸裁矗俊?作為回答,莎樂美從她的斗篷下拿出一個神秘的包裹。她把綢制的布條抖開后,把它舉了起來——一個年輕男子的頭顱,他的臉抽搐著,似乎是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的。 塔拉米斯大叫起來,仿佛心上被捅了一刀?!芭叮炷?!科拉里德斯!” “唉!他想煽動人們反對我,可憐的傻瓜,他告訴人們柯南講的是實話,我不是塔拉米斯。人們怎么對抗獵鷹的閃米特軍隊呢?用棍子和石頭嗎?哈!野狗正在集市里啃食他那無頭的身體,他的腐尸會被丟到陰溝里爛掉?!?“怎么樣,姐姐!”她停住了,對她的囚徒笑了笑。“你發(fā)現(xiàn)自己還有沒流的眼淚了嗎?好!以后我還會給你看很多這樣的東西,像——這樣!” 她站在火炬的光中,手中舉著裂開的頭顱。她一點都不像個女人,除了她那驚人的美貌。塔拉米斯沒有向上看,她低頭看著地板,瘦弱的身體因痛苦的哭泣而顫動著,拳頭捶著地板。莎樂美悠然走向門口,每走一步,腳環(huán)就叮當(dāng)作響,耳墜在火光中一閃一閃。 過了一會兒,她出現(xiàn)在一扇陰沉的拱門門口,門口通向一個庭院,庭院里有一條蜿蜒的小路。一個站在那里的男人轉(zhuǎn)向她——那是個高大的閃米特人,眼神陰沉,肩膀像牛一樣寬厚。他長長的黑胡子垂過胸膛。 “她哭了?”他的聲音就像公牛一樣,低沉而又充滿力量。他是這些雇傭軍的總督,君士坦提斯的同伙中唯一一個知道庫蘭女王秘密的人。 “唉,庫巴尼迦什,還有很多可以讓她傷心的事情,當(dāng)她對一種事情感到麻木的時候,我就會發(fā)現(xiàn)另一種事情,讓她更加悲痛欲絕。給你,窮鬼!”一個衣衫襤褸、蹣跚而行的人靠近,他的頭發(fā)又干又臟。他是睡在庭院和小路上的一個乞丐。莎樂美把頭扔給他。“接著,聾子,把它丟到最近的陰溝里。庫巴尼迦什,用手勢告訴他,他聽不見?!?總督照做了,那顆蓬亂的腦袋點了點,痛苦地離開了。 “為什么你還要繼續(xù)演戲呢?”庫巴尼迦什抱怨道,“你現(xiàn)在地位穩(wěn)固。如果那些庫蘭傻瓜知道了你的秘密又怎么樣?他們什么都做不了。公布你的真實身份吧!讓他們看看自己備受愛戴的前女王,然后在廣場當(dāng)街砍掉她的頭?!?“還不到時候呢,好庫巴尼迦什……” 轟的一聲,庫巴尼迦什把拱門猛的關(guān)上,打斷了莎樂美的話。那個啞乞丐蹲在院子里,沒有人發(fā)現(xiàn)抓著頭顱的那雙手在猛烈地顫抖——一雙棕色、健壯的手,和他佝僂的身體和骯臟的衣服一點都不配。 “我就知道!”他的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她還活著!哦,科拉里德斯,你沒有白死!他們把她鎖在了地牢里!哦,伊什塔爾啊,如果你愛你的子民的話,請幫幫我吧!”
奧格德·維拉希斯拉夫從金色的酒壺中把紅酒倒在鑲著寶石的高腳杯中,將酒杯遞給烏木桌對面的辛梅利安人柯南。奧格德的服飾可以說很光鮮。 他的袍子是白綢做的,胸口縫著珍珠,腰間系著一條班考瑞特腰帶,襯衫被攏在后面,顯出他寬寬的絲綢做的短褲,褲腿被收在綠色軟皮做的短靴中,上面點綴著金線。他頭上戴著一頂黃金雕刻的尖頂頭盔,周圍纏著一圈絲綢頭巾。他唯一的武器是一把哥薩克風(fēng)格的寬而彎曲的切爾基斯刀,象牙刀套高高掛在左胯上。他懶散地躺在刻有鷹的椅子上,向前伸著腿,大口大口地喝掉那泛光的葡萄酒。 和奧格德的貴氣比起來,辛梅利安人柯南就顯得寒酸了。他臉上有一圈黑黑的鬃毛,布滿了深紅色的疤痕,藍色眼鏡炯炯有神。他穿著黑色鎖甲,身上唯一閃光的地方就是腰帶上掛劍鞘的金色皮帶扣,劍鞘的皮質(zhì)已經(jīng)磨損。 帳篷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四周掛滿絲綢,還有鍍金的掛毯,到處是從商隊掠奪來的厚毛毯和天鵝絨墊子。坐在外面帳篷里的人們不斷發(fā)出嗡嗡的低語聲。偶爾刮來一陣沙漠大風(fēng),拍打著棕櫚樹的葉子。 “此一時,彼一時?!眾W格德說著,稍稍松了一下深紅色的腰帶,又去拿酒壺?!斑@就是生活。我曾經(jīng)是個扎波羅斯堪酋長,現(xiàn)在卻是個沙漠大盜。七個月前你還被吊在庫蘭的十字架上,現(xiàn)在卻當(dāng)了流竄在圖蘭和西部草原之間最強騎兵們的大將。你應(yīng)該感謝我!” “因為你發(fā)現(xiàn)了我的用武之地嗎?”柯南笑了,舉起酒壺?!爱?dāng)你提拔一個人的時候,你肯定可以從他身上獲益。一切都是我應(yīng)得的,都是用我的血汗換來的?!彼戳丝词终评锏陌毯壅f。他身上還有其他的疤痕,七個月前它們還沒在他身上。 “你戰(zhàn)斗的時候就像魔鬼一樣,”奧格德贊許道,“但我不知道你對我們新招收的士兵有什么辦法。在我的英明領(lǐng)導(dǎo)下,我們的突襲都很成功,所以才能吸引他們加入。這些游牧民總是喜歡投奔成功的領(lǐng)袖,而且他們對異族人比對本族人更有信心。 “我們前途無量??!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一萬一千人了,明年人數(shù)會增加三倍。我們已經(jīng)成功地襲擊了圖蘭的邊境村落和西部的城邦國家。如果有四五萬人,我們就不突襲了,而是入侵和征服,自己做統(tǒng)治者。我將會成為閃族之王,只要你堅決服從我,你會成為我的維齊爾,同時,我覺得我們要騎馬向東,攻擊對商隊收費的維茲克的圖蘭前哨?!?柯南搖了搖頭?!拔也贿@么認(rèn)為?!?奧格德瞪著他,暴躁的脾氣發(fā)作了。“你什么意思,你不同意?我是為我們的隊伍著想!” “我覺得我們隊伍的人已經(jīng)夠了,”柯南回答道,“我受夠了等待。我有很多事情要解決?!?“噢!”奧格德沉著臉,喝了一大口酒,譏笑道,“你還想著那個十字架呢,哈?好,我喜歡有仇必報的人,但你必須再等等?!?“你曾經(jīng)告訴我你會幫助我襲擊庫蘭。”柯南說。 “是的,但我那時沒有完全看清自己的實力,”奧格德回答道,“我只是想從那個城市劫掠點兒戰(zhàn)利品。我不想浪費我們的力氣,庫蘭完全超出了我們的能力范圍。也許一年之后……” “就在這周內(nèi)。”柯南堅定地說,這個哥薩克驚訝地瞪著他。 “聽著,”奧格德說,“即使我按照你的計劃出兵,你覺得我們能得到什么呢?你覺得這些野狼們能包圍并攻下庫蘭城嗎?” “不需要攻城,”柯南說,“我知道怎么把君士坦提斯引到平原上來?!?“然后呢?”奧格德不爽地反問道,“你知道我們的騎兵是最怕箭陣的,而且他們的盔甲要遠(yuǎn)遠(yuǎn)好于我們。在近戰(zhàn)中,他們嚴(yán)整的隊列、訓(xùn)練有素的劍士會輕而易舉地打亂我們松散的隊伍,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如果我們有三千勇猛無比、有著堅固陣型的希伯萊騎士就可以,我可以訓(xùn)練他們?!笨履匣卮稹?“你從哪兒找三千個希伯萊人吶?”奧格德嘲諷地問,“你能憑空把他們變出來嗎?” “我有辦法,”辛梅利安人冷靜地說,“三千個庫蘭營地的士兵正在的阿克雷爾綠洲待命?!?“什么?”奧格德像一只受驚的狼一樣瞪著他。 “唉,他們都是從君士坦提斯的暴政下逃出來的人,大部分在庫蘭東部的沙漠里過著亡命的生活。他們骨瘦如柴,但兇猛無比,就像吃人的老虎一樣。他們一個人就可以抵抗三個健壯的雇傭兵。但是壓迫和苦難堅定了他們的勇氣,向他們的肌肉中注入了地獄之火。他們分裂成了小團體,而他們所需要的只是一個領(lǐng)導(dǎo)者,他們已經(jīng)在綠洲扎營了,正在等待我的命令?!?“你怎么沒告訴我?”奧格德的眼中閃著一絲兇猛的目光,猛的拔出刀來。 “他們想追隨的是我,不是你?!?“你說了什么才讓他們效忠于你?”奧格德的聲音中有一種威脅。 “我說我會讓一群沙漠野狼來幫助他們打敗君士坦提斯,讓居民奪回庫蘭。” “你這個蠢貨!”奧格德說,“你以為你是這里的首領(lǐng)嗎?” 兩人站在烏木桌兩邊,盯著對方。陰暗的光在奧格德冰冷的灰眼睛中跳動著,柯南的嘴角浮起一絲神秘的微笑。 “我會把你五馬分尸。”奧格德鎮(zhèn)靜地說道。 “叫你的人來呀!”柯南挑釁地說,“看看他們還聽你的嗎!” 奧格德咬牙切齒地咆哮著,舉起雙手,然后突然停下。這個辛梅利安人臉上的那種自信讓他不寒而栗。他的眼睛像一只狼一樣燃燒起來。 “你這個西方山區(qū)的卑鄙小人,”他說,“你竟敢篡奪我的權(quán)力?” “我不需要,”柯南回答道,“你說我和這些新來的人沒關(guān)系時就撒謊了,我和他們有很大的關(guān)系。他們聽你的命令,卻在為我而戰(zhàn)。一山不容二虎,他們知道我更有能力。我比你了解他們,因為我也是個野蠻人?!?“你叫他們打庫蘭時,他們怎么說的?”奧格德嘲諷地說。 “他們聽我的。我答應(yīng)從王宮里給他們搞一駝隊的金子。庫蘭為了鏟除君士坦提斯,愿意付那樣的報酬。之后,我會帶領(lǐng)他們進攻圖蘭,正如你計劃的。他們想要戰(zhàn)利品,每個人都愿意馬上攻打君士坦提斯。” 奧格德露出一種失敗的眼神。他做著建立王國的春秋大夢,卻忽略了這一切。以前發(fā)生的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在他腦海中閃過,他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它們的重要性,意識到柯南不是在吹牛。這個站在他眼前,穿著黑色盔甲的巨人才是祖吉爾人真正的領(lǐng)導(dǎo)者。 “你死了就不行了!”奧格德說,他的手伸向刀柄。但柯南像野貓一般迅速抓住奧格德的右手,啪的一聲折斷了他的骨頭。兩人面對面,像雕像一般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汗水順著澳哥德的前額流淌下來??履戏怕暣笮Γ瑳]有放開奧格德受傷的手臂。 “你還配活著嗎,奧格德?” 柯南前臂盤結(jié)的肌肉像山脊一樣隆起,他的手指插入這個哥薩克的血肉時,臉上的笑容一點沒變。骨頭碎裂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奧哥德面如死灰,血從他的嘴唇流出,他咬緊牙關(guān),可是沒有發(fā)聲。 柯南大笑一聲,往后一縮,哥薩克搖晃著,用那只完好的手扶住桌子。 “我讓你活命,奧格德,就像你救過我一樣,”柯南平靜地說,“你從十字架上把我救下來,卻給了我一次痛苦的考驗。你自己也不能忍受那種折磨,任何人都不能,除了一個西方的野蠻人。 “騎著你的馬走吧。馬就拴在帳篷后面,水和食物就在馬鞍袋里。沒有人會看到你,快點兒走吧。對于一個落魄的首領(lǐng)來說,沙漠沒有他的容身之處。如果士兵們看到你受傷了,肯定不會讓你活著離開營地?!?奧格德沒有回答,他慢慢轉(zhuǎn)身走向門口,默默地爬上拴在棕櫚樹下的高大白馬,把受傷的胳膊塞進胸前的衣服里,在沙漠中向東走去,離開了這些祖吉爾人。 柯南在帳篷內(nèi)喝光了剩下的酒,吃了幾口小菜,把酒壺扔到角落里。他緊緊褲帶,大步穿過門走出去,停了一下,掃視著眼前用駱駝毛做的一排帳篷。那些穿白袍的人在中間晃悠,吵鬧,唱歌,整理韁繩,磨著彎刀。 他突然喊了一句,聲音傳到了營地的最遠(yuǎn)處:“嗨,伙計們,豎起耳朵聽著!來這兒集合,我有事宣布?!?
在城墻附近的高塔里有一個房間,里面有一群人正認(rèn)真地聽著其中一個人的講話。他們都是年輕男子,強健有力,穿著鎧甲衣和破舊的皮衣,腰帶上掛著刀劍,但舉止垂頭喪氣,仿佛經(jīng)受了極大的挫折。 “我就知道柯南說的是真話,那不是塔拉米斯!”講話人大聲說,“幾個月來,我一直游蕩在宮殿的外面,假裝成一個聾啞的乞丐。最后我得知我們的女王正被囚禁在宮殿附近的一個地牢里,正如我所想的那樣。我瞅準(zhǔn)機會抓了一個閃米特獄卒——就在一個深夜,他離開庭院時,我把他打昏了——拖到一個附近的地窖里質(zhì)問他。他死之前把一切都告訴了我——現(xiàn)在統(tǒng)治庫蘭的是一個女巫——莎樂美。他說塔拉米斯被囚禁在最底層的地窖里。 “這次進攻祖吉爾人給了我們一個機會,柯南想要做什么,我說不準(zhǔn)。也許他只是想報復(fù)君士坦提斯,也許他想要洗劫整個城市,然后把它毀了。他是個野蠻人,沒人理解他的想法。 “但是我們必須做的就是在混戰(zhàn)時救出塔拉米斯!君士坦提斯會出兵到平原上去交戰(zhàn),城內(nèi)的士兵們正在積極備戰(zhàn)。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軍隊現(xiàn)在沒有足夠的糧食儲備。據(jù)君士坦提斯的斥候打探,柯南的部隊裝備了攻城機,毫無疑問,柯南了解西方國家戰(zhàn)爭的一切技術(shù)。 “君士坦提斯不希望進行一場持久的守城戰(zhàn),所以他會帶兵進入平原,然后一舉擊敗柯南的軍隊。他會在城里留幾百個人,在城墻和高塔上把守著城門。 “監(jiān)獄將無人把守。我們救出塔拉米斯后,下一步就見機行事。如果柯南贏了,我們就要站出來繼續(xù)維護塔拉米斯的統(tǒng)治,相信城里的子民也會同意的,他們一定會團結(jié)起來反抗——他們會的!哦,肯定會!他們赤手空拳就可以打倒城里殘留的閃米特人,把那些雇傭軍和游牧民同時關(guān)在城門外。讓誰也進不了城!然后我們和柯南談判。他一直忠誠于女王,如果他知道真相,并且女王懇求他的話,我相信他會擁護女王的統(tǒng)治。更有可能的是,如果君士坦提斯贏了,我們必須偷偷帶女王出城,保證她的安全。都清楚了嗎?” “清楚了!”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那就讓我們拔出鞘中之劍,讓伊什塔爾指引我們的靈魂,向監(jiān)獄前進吧,因為雇傭軍已經(jīng)向南門前進了?!?黎明的曙光照耀在騎兵的頭盔上,軍隊就像一條流動的小溪般緩緩穿過寬廣的城門。這是一場騎士間的戰(zhàn)爭,這種戰(zhàn)爭只有在東方的土地上才有可能發(fā)生。騎士們穿過大門,就像一條鋼鐵之河——一個個表情嚴(yán)峻的士兵穿著黑色和銀色的盔甲,他們留著卷曲的胡須,長著鷹鉤鼻,無情的雙眼流露出他們的本性——冷酷無情。 街道和城墻上都站滿了一排排的人,這些憔悴的人們衣衫襤褸,手中拿著帽子。他們毫無表情地看著一群異族人出發(fā)去保衛(wèi)他們的城市。 在一個可以眺望通向南門街道的高塔里,莎樂美懶洋洋地躺在天鵝絨的沙發(fā)上,嘲笑地看著君士坦提斯把寬寬的帶刀腰帶系在瘦瘦的臀部,戴上他的長手套。屋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透過窗子可以聽到外面整齊的馬蹄聲。 “在日落之前,”君士坦提斯說,用手捋了捋稀疏的胡子?!拔覀儠サ揭恍┡`來獻祭廟里的惡魔。它已經(jīng)厭倦了城里長大的柔軟肉體,也許會喜歡沙漠人硬一點兒的肌肉?!?“小心不要落在比殤(Thaug)更猛烈的野獸手里,”莎樂美提醒道,“別忘了是誰領(lǐng)導(dǎo)那群沙漠野獸?!?“我不會忘,”他回答,“這就是為什么我要去會會他。那個野狗在西方打仗,懂得包圍的技術(shù)。我的斥候很難接近他的隊列,因為他們的崗哨像鷹眼一般警覺,但斥候還是看到他們用駱駝車?yán)墓ぞ摺?、撞錘、弩炮、投石機——天吶!他一定是讓一萬人夜以繼日趕制了一個月。我真不明白他是從哪兒得到材料的,也許他和圖蘭人有過交易。 “不管怎樣,哪些攻城器也幫不到他們。我和這些沙漠的野狼曾經(jīng)交戰(zhàn)過——先互相放箭,但是我的士兵用武器擋住了——然后一聲令下,我的騎兵隊橫掃過這群松松垮垮的游牧民隊伍,然后突然轉(zhuǎn)向,又殺回來,打得他們落花流水。我會在日落之前回到南門,到時候馬尾巴上會拖著幾百個赤身裸體的俘虜。我們開一個慶功宴,就在大廣場上吧。我的士兵們很喜歡活剝俘虜——我們會有完整的人皮,讓那些膽小的市民看看。至于柯南,我更愿意把他活捉,釘在宮殿的臺階上?!?“想活剝多少都行,”莎樂美冷漠地說,“我想要一件人皮做的衣服,但是你至少要給我一百個俘虜——來獻祭給殤?!?“我會做到的,”君士坦提斯回答道,用他帶長手套的手把高高的額頭上稀疏的頭發(fā)往后攏攏,他的額頭已經(jīng)曬得又黑了?!盀榱藙倮?,為了塔拉米斯的尊嚴(yán)!”他諷刺地說,胳膊下夾了一個頭盔。他舉起一只手敬禮,大步走出房間。他的聲音提高了,命令著他的手下們。 莎樂美躺回到沙發(fā)中,打了個呵欠,像貓一樣伸了伸懶腰,叫道:“臧!” 一個長得像骷髏樣子的祭司像貓一樣靜悄悄地走了進來。 莎樂美轉(zhuǎn)向象牙基座,上面放著兩個水晶球,她從中拿了一個小的,把它遞給祭司。 “騎馬跟著君士坦提斯,”她說,“給我?guī)Щ貞?zhàn)爭的消息,去吧!” 那個形如骷髏的男人鞠了一躬,把水晶球藏在黑斗篷下,匆匆離開了房間。 城外只能聽到行軍的聲音,之后是關(guān)門的鏗鏘聲。莎樂美走上一道寬寬的大理石臺階,來到屋頂。她站在城市的最高處。街道空無一人,宮殿前的廣場也空了。平時,人們都躲開廣場那頭的神廟,可是現(xiàn)在這里就像一個死城,只有南城墻邊有些人聚在那里茫然等待著未知的命運。他們沒有任何舉動,不知道是應(yīng)該期待勝利還是失敗。勝利意味著君士坦提斯更殘酷無情的統(tǒng)治,失敗意味著城市被洗劫和屠殺??履蠜]有任何音訊。他們不知道該從他那里期待什么,他們只記得他是個野蠻人。 雇傭軍的騎兵正向平原前進。從遠(yuǎn)處看,河的那邊,也有一隊黑壓壓的人在前進,僅僅能分辨出是騎著馬的士兵。目標(biāo)就在對岸,柯南沒有把他攻城的武器帶過河來,明顯是害怕在渡河時遇到襲擊,但是他帶領(lǐng)了全部的騎士。太陽升起,從黑暗中射出萬丈光芒。來自城里的騎兵隊突然飛奔起來,咆哮聲傳到城墻上的人們耳朵里。 起伏的軍隊交織混戰(zhàn)在一起,塵煙四起,從遠(yuǎn)處分不清楚兩方軍隊。馬蹄聲震耳欲聾,交戰(zhàn)的騎兵若隱若現(xiàn),兵器則噼啪作響,火花四濺。 莎樂美聳聳肩走下樓梯。宮殿里一片寂靜,所有的奴隸和市民都在呆呆地望著南方。 她進入寢宮,走到那個基架旁邊,發(fā)現(xiàn)水晶球霧蒙蒙一片,濺滿了血紅色的水滴。她彎向那個球,默念咒語。 “臧!”她叫著,“臧!” 球里出現(xiàn)一層霧,慢慢變成一團起伏的灰塵,灰色而模糊的人影在里面穿梭,鐵器閃著光就像黑暗中的閃電一樣。之后臧的臉突然出現(xiàn),就像他在盯著莎樂美一樣。骷髏似的頭上有一道道傷口,里面流出血來,灰色的皮膚上滿是汗跡。他的嘴微微張開,扭動著。對于其他人來說,這張臉好像只是在靜靜地扭動著。但是莎樂美能從他蒼白的嘴唇里聽到聲音,如同他們在房間里講話一樣,而不是隔著很遠(yuǎn)對著一個水晶球大喊。只有黑暗之神才知道是什么無形的、神奇的細(xì)線能把這兩顆亮閃閃的水晶球連在一起。 “莎樂美!”這顆血淋淋的頭尖叫道,“莎樂美!” “我聽見了!”她大叫道,“說吧!戰(zhàn)況現(xiàn)在如何?” “我們完了!”這個骷髏似的幽靈說,“庫蘭戰(zhàn)敗了!唉,我的馬死了,我也在劫難逃!人們在我身邊一個個倒下!他們穿著銀色的盔甲,像蒼蠅一樣死去!” “別再抱怨了,快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她嚴(yán)厲地喊道。 “我們遇到了這群沙漠野狗,開始兵戎相見!”這個祭司講道,“兩方開始放箭,牧民們有點兒動搖。君士坦提斯下了進攻命令,我們在人數(shù)上壓倒了他們。 “然后他們的隊伍開始左右分開,從中間殺出三千名希伯萊騎士,我們根本沒意識到他們還活著,他們是滿懷仇恨的庫蘭人!一個高大威猛、全副武裝!他們就像閃電一樣向我們進攻,打亂我們的隊列,然后兩邊的沙漠人就涌向我們。 “他們打亂了我們的隊列,讓我們四分五裂!這是那個惡魔柯南的伎倆!那些攻城的工具都是假象——只是棕櫚樹干做的框架和畫了圖案的絲綢——是用來騙我們的斥候的。一個伎倆就打敗了我們!我們的戰(zhàn)士逃跑了!庫巴尼迦什完了——是柯南殺了他。我沒看見君士坦提斯。那些庫蘭人像嗜血的獅子一樣殺害我們的人,那些沙漠居民向我們放箭。我——?。 ?一束光,又像是一個銳利的鐵器閃過,水晶球里鮮血噴涌——然后那個人的臉突然消失了,就像一個吹破的氣泡一樣。莎樂美瞪著那顆空空的水晶球,里面只映照著她憤怒的面孔。 她一動不動站了一會兒,呆呆看著空中。然后她拍了拍手,另外一個骷髏似的祭司出現(xiàn)了。 “君士坦提斯戰(zhàn)敗了,”她著急地說,“我們完了??履蠒谝粋€小時內(nèi)殺到城下。如果他抓住了我,真不知道會怎么樣。但我首先得確定我被詛咒的姐姐不能再次登上寶座。跟我來!無論如何,我們應(yīng)該給殤辦一場宴會?!?當(dāng)她登上樓梯和宮殿的走廊時,她聽到從遠(yuǎn)處的城墻那邊傳來一個微弱的回聲。那里的人們已經(jīng)開始意識到君士坦提斯戰(zhàn)敗了。在重重的煙霧中,騎士們出現(xiàn)了,向城里飛奔而來。 連接宮殿和監(jiān)獄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屋頂呈拱形。這個冒牌女王和她的奴隸焦急地穿過一道笨重的大門,進入昏暗的監(jiān)獄。他們到了一道寬寬的拱形走廊,石頭做的臺階一直延伸到黑暗處。莎樂美突然往后一退,叫了一聲。大廳里躺著一個一動不動的人——一個閃米特獄卒,仰面朝上躺著,頭歪斜地耷拉在被砍斷一半的脖子上。女巫聽到了下面喘息的聲音,她退回到拱門的陰影里,把祭司拉在他身后,手抓著腰帶。
火把的亮光讓塔拉米斯醒了過來,她抬起頭,把自己蓬亂的頭發(fā)撥到后面,眨了眨眼睛,等待著眼前出現(xiàn)莎樂美那嘲諷的面容和新的折磨方法。但是她卻聽到了一陣同情的哭喊和害怕的聲音。 “塔拉米斯,我的女王!” 這個稱呼對于她來說是如此陌生,她以為自己還在夢中。他慢慢地看清楚了在火把后面的人,五張臉湊到她面前:不是黑皮膚、鷹勾鼻,而是瘦削、堅毅的臉,被太陽曬得黑黑的。她吃驚地望著他們,向后蜷縮著。 其中一個人走上前來給她單膝跪下,胳膊祈求似的伸向她。 “哦,塔拉米斯!感謝上天讓我們找到了你!你還記得我嗎,維拉琉斯?你曾經(jīng)有一次夸過我,在科爾維卡戰(zhàn)爭之后!” “維拉琉斯!”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突然眼淚涌上眼眶?!班?,我在做夢!是莎樂美的巫術(shù)在折磨我!” “不!”那人狂喜地叫道,“是你真正的大臣們來救你了!但是我們得快點兒。君士坦提斯和柯南在平原交戰(zhàn),他把祖吉爾人帶到了河對岸,可是城內(nèi)還有三百閃米特人。我們殺了獄卒拿到了他的鑰匙,沒看到其他衛(wèi)兵,我們必須得離開了。來!” 女王的腿突然不聽使喚,但并不是因為自身的虛弱,而是因為她太興奮了。維拉琉斯像抱嬰兒一樣把她抱起來,有一個人在前面舉著火把,他們離開了地牢,登上一道窄窄的石臺階,走了很久才到了走廊里。 他們穿過一道黑暗的拱門時火把突然熄滅了,舉火炬的人凄厲而痛苦地叫了一聲。一團藍色的火焰在黑暗的走廊里亮起來,莎樂美那憤怒的臉龐忽閃忽現(xiàn),她旁邊蜷縮著一個像野獸一樣的人,然后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那束耀眼的光吞沒了。 維拉琉斯企圖帶著女王沖向走廊,突然手中的女王被奪走了,他的頭盔遭到重重一擊,倒在了地上。 他拼命地爬起來,晃著腦袋,試圖把眼前跳動著的惡魔般的藍色火焰趕走。當(dāng)他的視線慢慢清晰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人待在走廊里——只剩下那些死去的人。他的四個同伴倒在血泊中,頭部和胸口都傷痕累累。他們被那束地獄之火晃了眼睛,甚至沒有機會來保護自己。女王也不見了。 維拉琉斯狠狠地罵了一句,拿起手中的利劍,扔掉了被切開的頭盔,血液從頭頂流過面頰。 他腦子里暈乎乎的,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時聽到一個聲音在急切地叫他的名字:“維拉琉斯!維拉琉斯!” 他蹣跚著走向那個聲音的方向,在拐彎處一個柔軟的身體瘋狂地?fù)湎蛩?“伊芙嘉!你瘋了嗎!” “我必須得來!”她抽泣著說,“我一直跟蹤你,躲在廳外的一個拱門后。剛才我看見一個骷髏模樣的人手里抱著一個女人,我知道那是塔拉米斯,而且我知道你們失敗了!哦,你受傷了!” “皮外傷而已!”他掙脫她緊抱著的手,“快,伊芙嘉,告訴我他們往哪兒去了!” “他們穿過廣場去了神廟。” 他臉色蒼白?!疤靺?!哦,那個魔鬼!她要把塔拉米斯獻祭給她崇拜的惡魔???,伊芙嘉!跑到南墻告訴那些觀戰(zhàn)的人們,告訴他們真正的女王已經(jīng)找到了——那個冒充者正把她拖向神廟呢!快去!” 女孩抽泣著跑開了,她的鞋子輕輕地敲打著鵝卵石。維拉琉斯穿過庭院、街道、廣場,奔向?qū)γ婺莻€巨大的建筑物。 在他穿過寬寬的臺階和高高的門廊時,他雙腳踢開一塊大理石。塔拉米斯意識到自己要死了,便用全身力氣反抗著。她一度擺脫了那個野蠻的祭司,可是又被拉了回來。 他們到達寬闊的神廟中央,另外一頭就是那可怕的祭壇。很多人曾經(jīng)從那扇巨大的、精心雕琢的金屬門進去,可是只有莎樂美出來。塔拉米斯喘息著,她的衣服在掙扎時已經(jīng)被扯掉了。她在祭司的手中反抗著,就像一個潔白裸體的女神被困在半人半獸的森林之神的手中。莎樂美諷刺地看了看,不耐煩地走向了那扇門。在暮色中,墻上畫的那些淫邪之神和怪獸們仿佛在斜睨著他們。 維拉琉斯手持鋼劍,滿腔怒火沖入神廟。莎樂美尖叫一聲,祭司抬頭一看,放開塔拉米斯,拔出一把沾滿鮮血的長劍,奔向那個沖過來的庫蘭人。 維拉琉斯現(xiàn)在是一個被莎樂美召喚的地獄火蒙蔽雙眼的人,而不是一個疲倦的充滿仇恨的希伯萊人,他變得很難對付。 祭司的劍就要落下去時,維拉琉斯的利劍在空中一揮,祭司的手腕就噴出血來。暴怒的維拉琉斯又在祭司動手之前看了一劍。那顆骷髏似的頭滾到了一邊,身體倒在另一邊。 維拉琉斯像一只叢林野貓一樣迅速轉(zhuǎn)過身,瞪著莎樂美。她已經(jīng)在監(jiān)獄內(nèi)用盡了自己的地獄火。她伸出一只手拽著塔拉米斯的頭發(fā),另一只手拿著一把匕首。在一聲怒吼中,維拉琉斯的劍插進了她的胸口,然后又滑到她的肩膀。這個女巫尖叫一聲倒下,痛苦地抽搐起來。維拉琉斯把劍拔了出來,上面冒著熱氣,滴著鮮血。他喘息著,眼神如野獸一般,緊緊抓著胸口的血紅新月印記,然后伏在地上痛苦地抓著裸露的石頭。 維拉琉斯厭惡地看著這個景象,他背對那個扭曲的身體,彎下腰去抱起已經(jīng)半昏迷的女王跌跌撞撞跑向門口。他走出門廊,在臺階的盡頭停住了。廣場上擠滿了人,一些人是因為伊芙嘉的叫喊而來的,還有一些人是因為害怕那些沙漠中的騎兵沖進城來,因而離開城墻來到了這里。他們忘記了自己順從的本性,騷動著,叫喊著。 有一隊閃米特人殺出人群——他們是南門的守衛(wèi),匆匆奔向南門去支援他們的同伴。他們看到臺階上的年輕人手中正抱著那纖細(xì)、裸身的女人,便勒住韁繩。人群都涌向神廟,他們都大張著嘴,更加疑惑了。 “這就是你們的女王!”維拉琉斯喊道,試著讓人們在混亂中聽到他的聲音。人們疑惑地吼叫著。他們不明白,維拉琉斯試圖在騷亂中提高聲音,可是沒用。閃米特人爬上臺階,用他們的長矛殺出一條路來。 然后,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讓人們陷入瘋狂。在維拉琉斯身后陰森的神廟中,出現(xiàn)了一個瘦弱的白色身影,滿身血紅。人們尖叫著,他們以為維拉琉斯手中的女人就是他們的女王,但是在神廟門口卻站著另外一個人,就像女王的翻版一樣。他們的大腦開始發(fā)暈。維拉琉斯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血液凝固了,他盯著這個搖搖晃晃的女巫。他的劍刺穿了她,穿過了她的心臟,按理說她應(yīng)該死了,可是她還在那里搖搖晃晃地站著。 “殤!”她站在門口尖叫道,“殤!”從神廟里發(fā)出一聲雷鳴般的嘶吼回應(yīng)她可怕的咒語,就像木頭和金屬斷裂的聲音一樣。 “那才是女王!”閃米特人隊長叫道,他舉起弓箭?!吧渌滥莻€男人和女人。” 人群中齊聲發(fā)出叫喊,他們終于猜出了真相,明白了維拉琉斯那瘋狂的呼喊,知道他抱著的女人正是他們真正的女王。他們驚心動魄地叫喊著沖向閃米特人,赤手空拳與他們打了起來,他們的憤怒終于決堤了。最終,莎樂美搖晃著倒在了大理石的臺階上死了。 當(dāng)維拉琉斯在門廊的柱子間穿梭時,亂箭射向他,他用身體保護著女王。那些閃米特人無情地射箭,抵擋瘋狂的人群。維拉琉斯奔向神廟的門,一腳剛踏進門檻,就害怕地大叫起來。 在神廟大廳的另一邊,一個巨大的黑影升起——像青蛙一樣大步跳向他。他看到了那巨大的野獸般的眼睛,閃閃發(fā)亮的尖牙和利爪。他向后倒在門上,箭的呼嘯聲又提醒他后面也有危險。他猛地轉(zhuǎn)身,看到四五個閃米特人殺出人群,騎著馬登上臺階,舉起弓來要射死他。他連忙跳到柱子后面,箭矢射到柱子上折斷了。塔拉米斯已經(jīng)昏過去了,她就像一個死人一樣躺在他懷里。 在閃米特人要再次射箭時,門口被一個巨大的身影堵住了。那些雇傭軍紛紛尖叫著逃向人群,庫蘭人也像被電擊似的,突然往后退縮,一個個滾下臺階。 但是這個怪獸似乎只盯著維拉琉斯和女王,它巨大的身體從門里擠出來跳向他。維拉琉斯跑下臺階,感覺他在自己身后若隱若現(xiàn),像一個巨大的黑影。維拉琉斯感到冷汗直流,在黑暗的夜晚中,那自然界的怪胎似乎只有閃亮的眼睛與鋒利的獠牙。 遠(yuǎn)方突然傳來一陣?yán)纂姲愕鸟R蹄聲,一隊閃米特人從南部穿過廣場,一頭沖進擁擠的人群里。他們身后追來一群騎士,用一種熟悉的聲音叫喊著,揮舞著紅色的刀劍——他們是流放者,他們又回來了!隨他們而來的還有五十名黑胡子的沙漠騎士,領(lǐng)頭的是一個穿黑盔甲的魁梧男人。 “柯南!”維拉琉斯喊道,“柯南!” 那魁梧的人一聲令下,沙漠騎士們就拉弓放箭。箭穿過廣場,越過人群頭頂,落向這個黑色的怪物。他停住了,晃了幾下,向后倒在大理石柱子上。又一批箭射過來,這個怪物滾下臺階,和召喚它從黑暗世界出來的女巫一樣死去了。 柯南在門廊前拉住韁繩跳下馬來,維拉琉斯把女王放在大理石上,在她旁邊無力地倒下了。人們圍攏過來,柯南喝退他們,他扶起她的頭,讓她枕在自己的肩上。 “天哪,這是誰?是真正的塔拉米斯!但那個是誰呢?” “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魔鬼?!本S拉琉斯喘著氣說。 柯南咒罵著,從一個士兵的肩上扯下一件斗篷來包住赤裸的女王。她的長發(fā)散落在臉上,她的眼睛睜開了,懷疑地看著柯南那張傷痕累累的臉。 “柯南!”她溫柔的聲音呼喚著他,“我是在做夢嗎?她告訴我你死了……” “怎么可能?”他笑了,“你沒有做夢,你又是庫蘭的女王了。就在河對岸,我擊垮了君士坦提斯,他的那些走狗們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了,因為我下令不準(zhǔn)逮捕任何俘虜——除了君士坦提斯。城里的守衛(wèi)關(guān)了城門,于是我們用馬鞍上的鐵錘硬是把門砸開了。我把野狼們都留在了城外,我不信任他們,只帶著這五十人進城,這些庫蘭小伙子們足夠?qū)Ω赌切┦匦l(wèi)?!?“這是一個噩夢!”她嗚咽道,“哦,我可憐的子民!你必須幫我補償他們所受的苦,柯南,以后除了做我的隊長,你還要做我的大臣?!?柯南笑著搖了搖頭。他扶女王站起來,召喚那些追擊閃米特人的庫蘭騎士們。他們都跳下馬來,期待女王的命令。 “不,女王,沒有必要。我現(xiàn)在是祖吉爾人的首領(lǐng)了,我必須帶領(lǐng)他們進攻圖蘭,這是我承諾過的。這個小伙子,維拉琉斯,比我更適合做隊長。我天生就不能住在大理石堆砌的圍墻里。但是我現(xiàn)在必須離開你了,做我未完成的事。去解決那些留在庫蘭城里的閃米特人?!?維拉琉斯隨著塔拉米斯穿過廣場走向?qū)m殿。在歡呼的人群中,一只柔軟的手抓住了他那強壯的手臂,維拉琉斯轉(zhuǎn)過頭來,一把抱住了纖細(xì)的伊芙嘉,忘情地?zé)嵛侵@位疲憊的戰(zhàn)士終于在克服重重苦難后得到了他所希望的結(jié)果。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休息,一些人的身體中天生就流淌著不安分的血液,向往暴力和殺戮…… 太陽升起來了。古老的商道上擠滿了白袍騎士,他們形成一條彎彎的隊列,從庫蘭的城墻延伸到平原的某個點。辛梅利安人柯南坐在一棵樹樁上,樹樁旁邊矗立著高高的十字架,一個四肢并被釘住的人懸吊在那十字架上。 “君士坦提斯,七個月前,”柯南說,“待在那兒的人是我,你坐在這兒。” 君士坦提斯沒有回答,他舔舔自己灰白的嘴唇,眼里滿是痛苦和恐懼。他的肌肉就像繩子一樣纏繞在他瘦弱的身體上。 “你可以折磨別人,但你卻忍受不了那樣的痛苦?!笨履掀届o地說,“我也曾經(jīng)被吊在這個十字架上,可是我活下來了,這都要感謝我們野蠻人特有的堅韌與耐力。但是你這個文明人是軟弱的,你的生命不像我們一樣是緊貼在脊背上的。在日落之前你就會死去。所以,沙漠里的獵鷹,我讓沙漠里的另外一種鳥兒來和你作伴?!?他向那些穿過沙漠在頭頂盤旋的禿鷲們做了個手勢,君士坦提斯嘴里發(fā)出一種非人的絕望叫喊。 柯南拉起韁繩,騎馬走向河流。河流泛著光,就像銀色的晨光一樣。在他后面一群穿著白袍的士兵騎馬慢慢前行,他們每個人在經(jīng)過那個吊在十字架上喘息的人時,都投以無情而冷漠的目光。那個人在太陽下被曬得黝黑。陣陣馬蹄聲敲響了君士坦提斯的喪鐘,饑餓的禿鷹揮舞著翅膀飛得越來越低。
*關(guān)于Paikang這個詞,有人將之翻譯為“太康”,似乎是為了對應(yīng)上古殷商的政治中心。我拿新收藏的Hyborian age地圖和殷商時期的地圖做對比,Paikang的位置也的確更接近歷史上的中原腹地,但是將Pai譯為“太”又似乎有點別扭,而且地圖上的Paikang距離長城也不算太遠(yuǎn),鑒于羅伯特這個地攤歷史學(xué)家+諧音梗之王的常規(guī)操作,這個Paikang可能更近似于希伯萊時代的“北京”,故我自作主張,將之譯為“北康”。我不是專業(yè)譯者,所能做的就只是在一些“歷史”的細(xì)節(jié)上縫縫補補,若有讀者看到此處,心生更好的提議,也衷心希望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