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詩謠 第五章 沉埋污沼的期許(一)
? ? ? ? 騎士在沼澤地前駐足。
? ? ? ? 醫(yī)生給的地圖——或者說是學(xué)者繪制的地圖雖然不是多么精確,但是好歹沒有大的差錯,里薩爾出了樂土之后就在往東北方向前進,根據(jù)地圖顯示,北方是一片沼澤,東方則是一座高山,想要繼續(xù)往北走,這兩個地方總得征服一個。
? ? ? ? 里薩爾選擇直面沼澤,一方面是因為他沒有登山的經(jīng)驗,因為在曾經(jīng)的浪城雖然有所謂的“山”,但充其量只是海拔不到200米的丘陵而已,面對真正的山林,他沒有把握可以從上面安然下來;另一方面是他需要趕時間,自從離開村子,里薩爾無時無刻不在趕路,在他看來相比于爬上山再爬下來,橫跨沼澤地會更快一些。
? ? ? ? 里薩爾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達(dá)了這片沼澤地。他立足遠(yuǎn)眺,能看到這里的面積十分遼闊。低矮青黃的草叢受到了水分充分的浸潤,一大團一大團地簇?fù)碓谶@片濕地上,這里是一片,然后那里又是一片,就像是被剝碎分割的餅干塊一樣,在這些濕草叢之間鑲嵌著一塊塊的水潭,它們分布得斑斑點點,如同麻風(fēng)病人皮膚上的色斑。
? ? ? ? 但是,如果這片沼澤僅僅是草叢水潭相互縱橫,那還不足以讓里薩爾這樣厭惡,最主要的是,這水潭呈現(xiàn)著令人皺眉的淺紅色。里薩爾心中有著幾分猜測,他靠近沼澤邊緣,蹲下身子,用指尖輕蘸這紅色的水,然后放在鼻孔下,一股熟悉的鐵銹味兒傳來——這是血液的味道。
? ? ? ? “真是沒想讓我好過啊?!?/span>
? ? ? ? 騎士撥動一旁的草叢,仔細(xì)觀察水草的根部,很明顯的,這些如同亂發(fā)一樣纏繞在一起的植物已經(jīng)被動地吸收了人類的體液,并將其作為生長的養(yǎng)分,又或許是主動,那樣更糟,主動吸食人血的植物意味著更加強烈的攻擊性,這也代表了這片沼澤不是什么簡單的善茬。里薩爾希望這些匍匐于水面的青草是無辜的。
? ? ? ? 騎士伸出腳探了探這泥地,和他猜想的一樣,只需稍微用些力氣就會慢慢陷進去,泥地的土質(zhì)十分的松軟,泥潭下方不知有多深,騎士身上還穿著鎧甲背著行囊,他不可能就這樣走過去,那純粹是找死的行為。用小舟或者木筏劃過去可能比較現(xiàn)實,但是這該死的沼澤地周圍沒有樹林,更別提能夠用來做木筏的木材了,當(dāng)然,只有幾個小樹,它們應(yīng)該是剛剛長成,比騎士的手臂粗不到哪兒去,讓這些小樹苗踩著騎士過沼澤還差不多。
? ? ? ? “如果我扔下這身著裝,四肢趴著匍匐在泥地上或許能過去,但這不是最好的辦法,而且鎧甲今后還有用途,我需要再去尋找其他能夠淌過這草地的辦法?!?/span>
? ? ? ? 太陽逐漸向西方滑落,天邊的云朵已經(jīng)被染成了橙紅色,光線沒有那么明亮了,里薩爾想在日落之前找到好方法。所以他沿著沼澤的邊緣向西方漫步,期望能夠得到些什么。
? ? ? ? “那些離開樂土,來到此地的勇者,又有多少人通過了這里呢?”里薩爾想到,選擇這條路徑的肯定不止像他這樣的騎士,身材靈巧、體格嬌小的人應(yīng)該也會存在,那些人是怎么通過這個沼澤的呢?和剛才自己想的一樣,匍匐在泥地上緩慢前進嗎?
? ? ? ? “如果真是那樣,他們冒的風(fēng)險可不是一般的大,誰也無法保證爬行過程中不會被泥潭牽扯而陷進去。并且如果爬到一半體力耗盡了,在這種前后左右摸不到一塊實地的沼澤,就只有默默等死了。”
? ? ? ? 里薩爾繼續(xù)沿著岸邊走動,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令他睜大了雙眼的東西:
? ? ? ? 一條硬土小徑。
? ? ? ? 小徑很窄,就像獨木橋一樣窄,勉強能通過一人,這條小路在沼澤里蜿蜒曲折,但是大致能夠看出通向的是沼澤地另一邊。小徑邊緣長滿了水草,因為土質(zhì)的原因,路徑本身沒有被覆蓋,他就這么孤零零地躺在這片濕地里,像一條慵懶軟趴的蛇。
? ? ? ? 騎士走近這條小路,他觀察四周,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和痕跡。
? ? ? ? “一條小徑,如果人們要想渡過這個地方,肯定會選擇這里,但是……”
? ? ? ? 但是這么明顯的一條小徑,看上去很好通過,為什么醫(yī)生會說在這里折損了很多人呢?
? ? ? ? 多余的思考無益,要想知道原因,在沒有前人帶路的情況下,只有自己親身實踐才行。
? ? ? ? 騎士踏上小徑,向前一步一步謹(jǐn)慎地走著。
? ? ? ? 但是,只是移動了幾米而已,就只是移動了幾步,騎士便停下了,因為他感受到了。
? ? ? ? 在這泥潭之下,暗流涌動。
? ? ? ? 輕微的震動透過土地傳到腳底,騎士右手拂上劍柄,左手握住劍鞘,“刷”地一下拔出了劍。
? ? ? ? 但是對方也很快,就在里薩爾雙手握住劍的一瞬間,有什么東西從里薩爾背后的泥潭中迅猛地鉆出,惡狠狠地沖向騎士。里薩爾心中一驚,他來不及回頭,只能本能地把中心放在右腳,用全身的力量扭動腰肢,雙手高舉著劍,回身旋轉(zhuǎn),然后猛然劈向那個怪物。
? ? ? ? 有打中的觸感,但是很奇怪,劍就像是劈在了一個放了氣的皮球上一樣,騎士的手臂沒有受到力量的反饋,劍鋒在觸碰到怪物的一瞬間被滑開,這東西擦著騎士的腋下滑向背后,一股腥沖的人血味兒撲向里薩爾的面頰,他瞬間有了想要嘔吐的感覺,但是強行忍住。里薩爾并非是不見人血的菜鳥,他就任騎士長期間見過無數(shù)血腥,只是現(xiàn)在這種血腥不可同日而語,除了獨特的臭味之外,這味道里還參雜了一種無言的東西,它更像是之前所感知到的靈魂一般,不過比那要弱,這不是靈魂,應(yīng)該是一種念頭,或者說一種惡念。
? ? ? ? 騎士站穩(wěn)腳跟,迅速轉(zhuǎn)身,劍刃從下而上撩起,再次劈向怪物,但是這東西太靈活了,它逃向右方的沼澤,潛入其中,然后一躍而起。
? ? ? ? 太陽在山邊隱落,借助余輝,這次騎士勉強看清了它的輪廓。似乎是一個像大型蟒蛇的怪物,至少有3個成年人長度,半個臂寬,渾身暗沉,在這個光線下無法分辨具體的樣子,它騰空而起,從右邊沼澤飛入左邊,然后再一次,他從騎士的側(cè)面飛出,騎士將劍橫立在左臂,希望這家伙能夠自己撞上去,但是它實在是太靈活了,這大蟲子一樣的怪物從面前繞過,然后奮力扭動不知是頭還是尾的部位,狠狠抽向騎士,騎士雙臂交叉,橫在面前格擋,然后微微彎腰抵御沖擊。
? ? ? ? 但是就算如此,騎士的腳還是被撞的脫離了地面,沖擊力帶著他向后滑行,他又回到了岸上,怪物還不死心,他再次沖向里薩爾,騎士向后躍起,握住手中的劍,劍尖指向怪物。
? ? ? ? 就在怪物靠近岸邊的時候,它突然停止了動作,半個身子沒在泥潭里,就這么杵在那里,然后里薩爾就看見了驚恐的一幕:
? ? ? ? 怪物的腹部似乎正在打開,然后露出了里面一個扭曲的肉團,肉團不斷抖動,聲音從中傳來。
? ? ? ? “啊~?。。∷麐尩膥??!該死!!竟然讓你逃掉了??!該死的東西!!快過來讓我吃掉!”嘶啞且憤怒的聲音灌入騎士的耳朵,這聲音聽了就讓人直犯暈乎。
? ? ? ? “你能閉嘴嗎,你身上太臭了,嘴里也是,我可不想被你這樣丑陋的東西吞掉,講真的,那看起來太惡心了。光是想想我就已經(jīng)吃不下飯了,更何況我還沒吃今天的晚飯?!崩锼_爾看出了這個怪物似乎不敢上岸,但他也不能就此放下戒心,所以他仍然雙手持劍,放低中心,劍鋒對準(zhǔn)那個黑黑的東西。
? ? ? ? “啊……又是一個人嗎?求您了,快逃吧,快逃吧?!边@次是一個成熟的中年男人的聲音,也是從那塊肉團上發(fā)出來的。但是很快,這聲音的內(nèi)容就變了。
? ? ? ? “哈啊~哈啊~殺了我吧,殺了我們吧~殺掉這個人吧,求您了。”這次是更加充滿淚腔的聲音,成熟的男音正在求死。
? ? ? ? “閉嘴!閉嘴!你這奴才!我要詛咒你到死!”嘶啞的聲音怒吼著,然后里薩爾看到這怪物的腹部開始更大幅度的扭曲,左邊和右邊相互撞擊,就像是兩人正在打架。
? ? ? ? “?。。∷。∷?!我的身子!”
? ? ? ? 一聲尖叫從肉團口中發(fā)出,這怪物快速地重新卷起腹部,然后向后仰鉆入泥中,向遠(yuǎn)處滑動,離開了岸邊。
? ? ? ? 夕陽完全落下,月亮漸漸爬上山頭,四周完全黑了下來,已經(jīng)到了夜晚,看樣子騎士需要在這沼澤地岸邊伴著那頭怪物露營了。
? ? ? ? “我可算是明白了,這玩意不害死人也能把人惡心死?!彬T士耳邊響起了村民之前的話語,他知道為什么勇者們會埋骨于此了。這條小徑那么的窄,就算是第一口沒被怪物吃掉,被打下去也是上不來的境地,即使逃向岸邊,以這東西的速度也能飛過來把人重新卷回去,如果不是它搞錯了方向,把里薩爾打退回岸邊,在這樣爭斗下去,指不定鹿死誰手。
? ? ? ? 騎士往遠(yuǎn)處走了走,他不確定這畜生會不會在夜晚襲擊他,火堆或許需要整夜點著了。里薩爾沒敢脫下鎧甲,他拿出干肉和水,坐在剛生的火堆旁想用晚餐。
? ? ? ? “這東西很敏感,就像是這塊地的主人一樣,不把他干掉我可能真的沒法過了這片沼澤?!彬T士撕下一片肉,心里默念道。
? ? ? ? 遠(yuǎn)處再次傳來怪物的嚎叫,撕心裂肺。
? ? ? ? “天哪,你至少在我睡覺的時候不要發(fā)出聲音好嗎?消停點兒吧?!彬T士拉過行囊,像往常一樣將它當(dāng)作枕頭,仰臥在火堆旁。
? ? ? ? 皎月當(dāng)空,流星偶爾劃過,飛向北方,為夜空留下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