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六十年代，香港麗的呼聲電臺開闢《戲劇生涯》訪談欄目，由唐滌生遺孀鄭孟霞主持?，F(xiàn)存大部分節(jié)目錄音，收藏於香港電影資料館三樓資源中心。

? ? ? ? 靚次伯是1962年接受《戲劇生涯》的訪問的。雖然采訪靚次伯的節(jié)目一共是三期，但實際上是一段采訪錄音剪輯成三段播出。上次已經(jīng)發(fā)佈第一節(jié)的訪問內(nèi)容，本次刊載的是第二節(jié)。在本節(jié)，靚次伯分享了下鄉(xiāng)做戲遇鬼的故事，與1985年在《紅伶訴心聲》分享的大同小異。

講者：靚次伯（以下簡稱“靚”）

主持：鄭孟霞（以下簡稱“鄭”）

鄭：係咧，四哥，咁上次你話落三班頭，乜嘢叫做三班頭呀？

靚：點樣叫做三班頭，（鄭：點解呀？）就“祝太平”、“頌太平”、“詠太平”，就三班頭，即最大喇呢幾班，啲大公司就必有三班。我就喺“詠太平”，同呢個賽新標【註：著名武生，曾經(jīng)做過曾三多的幫武生】，一對武生，即係不分正副。咁做完嗰年呢，又埋“祝華年”喇，“祝華年”就宏順公司喇。嗰年我就自己當正（鄭：扶搖直上喇。）咁就由“祝華年”起呢，就一路做完……又過咗幾年花旗，過咗有三幾年花旗【註：指1936至1939年參加靚少佳領(lǐng)導(dǎo)的勝壽年劇團去美國登臺】，咁就翻嚟呢，咁就一路呀，咁就做今時今日。

鄭：咁除咗你去外埠之外，重有冇去過其他地方、啲鄉(xiāng)下做嚇戲？

靚：嗰陣呀，我當然喺廣東省嗰啲四鄉(xiāng)呢，亦唔敢話周圍去過，即多數(shù)呢，南番順呀，入便水去江門之入四邑呀，就必定到過嘅。

鄭：咁去嘅時候係搭火車定係坐船去呀？

靚：咁，當其時呀，就戲船多。因為戲船呢，就食好淺水嘅，嗰啲涌呀，咁佢都可以入得嘅。咁如果冇水路呢，就要上館。

鄭：上館咁使唔使行呢？

靚：上館當然要行啦！多者十塘【註：表示距離的計量單位，據(jù)聞來源於清朝地方軍事建制，一塘等於十華里】八塘路，少者都有兩三塘路嘅喇。

鄭：咁咪行到好辛苦嘅叻?！（靚：係呀。）咁落到鄉(xiāng)係唔係住客?！瓊S唔係去客棧住?？

靚：冇客棧住?！

鄭：咁喺邊度住呀？

靚：咁如果呢，戲船去得到當然喺戲船住啦，戲船唔到嘅地方呢，就要上館喇。

鄭：哦，乜嘢叫做上館呀？

靚：上館就……各老倌呀，各行人呀，就打齊啲睡鋪，咁即係好似行軍一樣，去到做戲嘅村鄉(xiāng)嘅地方。

鄭：係搭棚住叻噃，喺戲臺後邊住定係點情形呢？

靚：咁，有時呢，就搭棚，搭喺個戲棚後處住。

鄭：咁點都認為好啲?。

靚：咁，多數(shù)呢，唔中意噃。點解呢？如果你喺個戲棚後面住呀，嗰陣做戲梗天光?，梗係嘈住瞓覺呀，就歡喜住祠堂喇。

鄭：祠堂咪即係人哋擺啲祖宗神主牌啲咁祠堂呀？咁咪好恐怖？

靚：咳，講起住祠堂，恐怖啊。我而家憶起呀，我有一年就係“祝華年”喇，就去嗰處，叫做“兩龍墟”，兩龍墟呢重要行幾里路嘅。嗰處地方就由蘿崗洞一路去，去到嗰處成九塘路嘅。唏，講起住嗰處，兩龍墟再行幾里路，有一間祠堂，講起我家下都毛骨悚然呀！

鄭：好好呀！你講嚟聽嚇！

靚：呿，恐怖之至?。ㄠ崳狐c樣？）我就姑且講，講畀聽眾聽嚇，信不信就由你。好喇，咁就上館喇，咁就由呢個呀，嗰個丑腳成，做丑腳嘅；呢個丑腳成呢，當其時佢就係跟住個小生叫做白少棠【註：1985年採訪謂丑腳成的徒弟為文武生白珊瑚，正小生靚玉堂，未知孰是】，丑腳成就係佢嘅師父嚟，因為個徒弟“叻”咗【註：戲行一般將老倌成名叫做“紮”，有時也叫做“叻”】做正小生，佢就丑腳就變咗掉轉(zhuǎn)頭，佢服侍徒弟啦?。ㄠ崳簬煾父降芾＃﹤S。咁就走先步。因為點解佢又走先步呢？想話霸翻笪好嘅位置，畀個徒弟，因為有幾日做?嘛。點知呢個丑腳成呢，一去去到嗰間祠堂，門口咋噃，一見見到個伯父，紅顏白發(fā)，揸住嗰支水煙袋，喺處食緊水煙。佢丑腳成就懶好口咁埋去，“唏，老伯，你食咗飯未啊”咁，嗰個老伯呢就唔睬佢，畀個眼睇下佢，佢又懶好口，“老伯，你哋貴鄉(xiāng)又做戲囉！”呢個老伯又唔睬佢，擰歪面行，佢就一味想討好個老伯，想帶佢搵笪企理乾淨嘅地方，等佢個徒弟住嘅。佢就一路追個老伯，“老伯”前“老伯”後，追到去第三搭，轉(zhuǎn)咗入去個偏間處，又追埋入去，哦，一追埋入去啫，嗰個老伯都唔知去咗邊，“英咁靜”【註：此俚語與瓊花八和時期的粵劇前輩獨腳英有關(guān)。】咁呢個丑腳 成呢，見得咁怪，因為立刻嘅時期，所以佢自己諗諗嚇都驚起上嚟，就唔敢好嗰笪地方畀徒弟住喇，就走翻出嚟；咁就佢走翻出嚟佢自己心知啫，各老倌都尚未到齊噃，到齊要成九點鐘。嗰啲戲箱呢，十二點至成點鐘先到。嗰晚就唔開得臺，（鄭：趕唔到。）咁嗰啲老倌去到，有啲呢，睡鋪呀，咁就或者到咗先嘅呢，就點著嗰啲油燈呀，蠟燭呀……連洋燭都冇?噃！咁啲蠟燭就點著曬，整好笪地方求其鋪地，瞓住先，因為連床板都未有。點知我，有咁嘺嘅，一踏入祠堂，門口啫，連隨起病。咁唔好講我病先喇。咁嗰晚各老倌就瞓，冇事噃嗰晚。好喇，至到第二日喇，嗰啲戲箱呀乜嘢都到齊喇，咁就唔係開正本，都係夜晚開封相啫。咁呀講下嗰日日頭喇。嗰個祠堂呢，分三搭【註：搭，大概是“進”的意思。三搭，即是三進】呀，咁呀，篤底嗰搭呢，就有條冷巷，約莫二丈長，有四呎零闊度，XXX（此處三字不確定），咁就嗰處呢，有一丈將來做伙廠嘅。乜嘢叫做伙廠呢，即係猶之乎今日啲廚房之謂也，煮飯呀，煲乜呀，炒乜呀，畀啲老倌，即開飯食嘅。咁再對面呢，就有兩格屎坑，嗰兩格屎坑呢，就踎得兩個人嘅啫。哈，點知嗰日白珊瑚啊，食完飯，就入去出恭。點知一入去就有兩人踎喺處，就以為自己本班啲兄弟呀，咁就催佢，“喂，快啲呀”咁。冇耐呢，就有一個打大翻個叫做阿勇，因為佢隔晚呢，去到喺個戲棚左右呢，就飲咗嗰碗叫做“糖水加糖”，咁就飲完之後瞓咗覺佢就肚腍，食過飯就肚屙咁，就匆匆忙忙跟入去出恭。一入去就見到白珊瑚就踎喺個廁所門口，又係等。咁佢就問白珊瑚，呢個白珊瑚個名叫做阿富吖，佢話：“富哥，點解你踎喺處，做乜嘢呀？”【註：1985年採訪謂大翻勇先等，白珊瑚後到】佢就話：“呿，等屎坑呀！”點知道個大翻勇望入去，又係踎咗兩個人喺處呀，咁點知佢冇法子?，趯出嚟，又同個白珊瑚踎喺處，嚟講閒話喇；講極都唔出嚟，講到白珊瑚嗰口煙仔都食埋，佢重唔出。呢個大翻勇呢，肚屙頂唔住，就埋去嗰堆灰處【註：旱廁一般用灰以冚屎】，“啡”咗輪恭出嚟，一捩眼望下，嗰兩格屎坑冇人喇，咁佢就叫話：“阿富哥呀，你重唔入嚟？冇人叻噃！”嗰個白珊瑚話：“唏，你癲咗咩阿勇！我都踎喺呢處，必經(jīng)之路嘅，邊處有人出嚟呀！”佢話：“唔係噃，出咗去叻！”“冇咧！”佢話：“你入嚟睇嚇！”個白珊瑚入去裝嚇，係呀，“咦噫！”諗嚇點解，“我都踎喺個門口，必經(jīng)之路又冇窗嘅，點解會忽然之間唔見咗嗰兩個人嘅呢？”咁當堂就唔敢出恭?，咁就走翻出去；呢個大翻勇諗諗嚇，“係呀，如果出去我都見吖！點解日頭都有啲咁嘅嘢呢？”毛骨悚然，就飛翻出嚟叻?。咁就以為唔知眼花定係兩個都偶然嘅啫。好喇，唔好講嗰日喇。好喇，就唔好講佢兩個喇【註：原錄音即是如此重複】，咁就連隨嗰晚喇，做“封相”吖，“跳財神”【註：即“祭白虎”】吖，跳完財神做封相，做完頭一齣戲喇，各老倌，所謂嗰幾條柱嘅老倌落臺喇，落臺宵夜喇。咁就講到呢個幫花旦，呢個幫花旦係男花旦嚟，叫做金山女【註：1985年採訪謂此事主角係第三花旦蘇州女】，佢就宵完夜呢，佢就好似例係咁嘅喇，梗係“All Yes”嘅，所謂“屙夜屎”。咁就擔住口煙仔，又係入去嗰間，（鄭：又係嗰間廁所。）喺度出恭喇。佢就揸埋個電筒，佢呢啲叫做“老行頭”?喇，象牙煙嘴一道插住口煙仔咁就入去出恭。一電筒打落去嗰兩格屎坑處，冇人，咁就直得安樂出恭啦！咁就一踎落呢，嗬，恐怖囉！隔籬，一隻手伸過嚟，佢話“借個火咧”。你估佢隻手點嘅呢？（鄭：點呀？）就死白，又有啲青青地，一樣一半嘅。佢話“借個火咧”，大呢啲平常人成倍嘅手板，嚇到個金山女連個電筒一拋，拋穿個祠堂個瓦面處，嗰個電筒呀。咁就撲出嚟個廁所門口，點知失咗魂，仆喺處。咁呀遇啱嗰個煲頭叔，點樣叫做煲頭叔呀？因為佢就夜晚煲宵夜畀老倌食嘅，未有耐瞓?，啱啱就金山女宵完夜啫嘛。就埋嚟抱起佢，就以為佢風感呀，就抱起佢就扶佢翻去鋪位，就叫醒佢兩個徒弟哥，“喂，金山女唔知係唔係風感吖”咁。

（第二節(ji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