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大風新聞

“不知情的以為我是建設公司老板，一定很風光；知情的明白我現(xiàn)在受的就是‘夾心苦’！”說起自己承包工程陷入催款難、還債苦的經(jīng)歷，中年漢子陳先生欲哭無淚。

陳先生說，他是陜西崇海建設工程公司負責人，承接總承包中鐵二十一局工程分包工程，上游已欠款300多萬元未付，下游農(nóng)民工不斷起訴討要工錢，呈現(xiàn)“夾心苦”狀態(tài)，其官司纏身，公司深陷債務危機。如今為了償還債務，他被迫抵押房子、信用卡貸款、打零工。

陳先生介紹，他其實就是個 “包工頭”，也就是各級工程小分包商的角色，直接關聯(lián)著十幾人組成的班組級，而這些分包商又橫向鏈接了相關的供應商，上游大企業(yè)中標后，逐級分包給二級、三級工程分包商， 形成施工上下游生態(tài)鏈。

不敢得罪上游企業(yè)，

分給的項目看似蛋糕實則是個“坑”

陜西崇海建設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崇海建設）負責人陳先生，40來歲，一個月前的深夜致電華商報大風新聞求助討要工錢。

后來，陳先生又幾次致電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稱，作為一家小的建筑公司，不敢得罪上游企業(yè)，建設單位也得罪不起，欠了錢也不敢告，就算告也很難贏，告贏了也還是沒錢，還給你拉入黑名單，最后還是得去求人。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陳先生反復掂量著，又反復與總包單位負責人商量，結果他的努力和期望都成為了泡影。

9月15日，陳先生向記者傾訴他這幾年艱難的狀況。

陳先生的父輩就干建筑，自從父輩年齡越來越大后，陳先生接手當起小包工頭養(yǎng)家糊口，不成想現(xiàn)在陷入困難境地。

陳先生說，2021年，他通過朋友介紹與中鐵二十一局第二工程公司總包承建蘭州榆中文成廣場項目經(jīng)理認識，因為是央企大單位，陳先生感覺很靠譜。后來，接到項目通知，他們于2021年4月13日到現(xiàn)場準備施工。因為簽訂的是勞務大包合同，他們公司需要陸續(xù)準備材料、機械等設備進場。同年4月25日，已基本達到施工條件。

陳先生稱，當時項目副經(jīng)理口頭通知因上級檢查，需要對施工區(qū)域進行防護欄、安全網(wǎng)搭建，考慮到時間比較緊張，他們趕緊組織幾十名工人到場。然而，等了1個多月，現(xiàn)場鋼筋遲遲不到，現(xiàn)場施工隊長多次電話或到辦公室催促鋼筋進場事宜，工人也到項目催促，遲遲不能到位。沒辦法，陳先生只能自己支付這些工人的誤工費，保留3人看管現(xiàn)場。

工人在施工區(qū)域進行防護欄、安全網(wǎng)搭建

陳先生說，當初看中的是中鐵二十一局這個牌子，幾個月里投入大量資金后，遲遲不簽訂合同，材料遲遲進不了場，層層申請程序極其復雜，將分包商拖入其中無法自拔?？粗袷菈K蛋糕，其實則是個“坑”。

兩百萬元勞務費直接發(fā)給工人，

分包商一分未得？

2021年7月中旬，中鐵二十一局承建的蘭州榆中文成廣場項目鋼筋才陸續(xù)到場一部分，因現(xiàn)場鋼筋型號不全，施工也是斷斷續(xù)續(xù)，合同約定付款在驗工計價后支付到80%，但無合同施工幾個月后，經(jīng)多次催促，項目部安排履行招投標程序，進行合同簽署。

崇海建設公司組織工人施工的現(xiàn)場

陳先生稱，實際他們到場施工好幾個月，崇海建設公司為保證現(xiàn)場正常施工，用公司資金給現(xiàn)場施工人員發(fā)放工資30萬元。在合同簽署后，已完成計價及發(fā)票開具，但是項目部遲遲未發(fā)放工資，后期多次催促項目部工程部、計劃部、財務部、項目副經(jīng)理、項目領導，均未給崇海建設公司支付款項。

后來，整個項目因資金的斷裂，其余標段施工人員到勞動監(jiān)察大隊反映欠薪問題。開發(fā)商、項目部、農(nóng)民工代表在榆中縣人民調(diào)解委員會見證下，簽字確認承諾按時支付工資。崇海建設工人去維權時，項目部給陳先生他們施壓，對現(xiàn)場人員進行勸阻，安排食宿。2021年9月份在政府多部門協(xié)調(diào)下，中鐵二十一局第二工程有限公司支付工資50萬元。陳先生稱，其中40萬給了勞務人員工資，還有10萬是機械塔吊等費用，這些錢他一分未拿。

陳先生稱，2021年11月10日，現(xiàn)場又進行施工后，總承包方中鐵二十一局沒有支付工人工資，無奈工人又到榆中縣勞動監(jiān)察大隊、市人社局、榆中縣政府、中鐵二十一局集團總部討要工資，項目部于2021年12月8日支付工資152萬元，全是人員工資，崇海建設公司一分錢也沒有拿到。

陳先生告訴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作為分包商，有兩部分費用一是勞務，二是材料費用，確保農(nóng)民工的勞務費能拿到，這是上級要求，他們分包商也會全力支持，所以中鐵二十一局支付的勞務費用，他們一分未拿，只祈求接下來的材料費、機械租用、人員工資的支付。

央企欠款三百多萬元，遲遲未付

陳先生介紹，2022年4月1日，項目部通知崇海建設公司退場。工人工資未及時發(fā)放，現(xiàn)場存在鋼筋加工一半，模版制作安裝好也未打灰，腳手架搭建好還沒拆除，崇海建設公司跟項目部工程部多次就實際工程進行確認，但是項目部對現(xiàn)場實際工程量進行大量扣減，一直沒決算。

陳先生稱，農(nóng)民工起訴他們公司，表述也非常清楚，勞務費約25萬元、成品活約15萬元，這樣加起來就是40萬元，還有拆除費用20多萬元，模板塔吊工費及損耗約20萬元，加上人員工資等費用，應該在80萬以上，總承包方中鐵二十一局僅承擔28萬元費用。

為償還欠款，分包商到處打零工賺錢還工錢

陳先生給記者算了一個賬，因為他們簽訂勞務大包，要購置材料費，目前，總體勞務和材料費用約510萬元，前期中鐵二十一局付202萬元（全部支付勞務）。60萬元勞務費還未付，陳先生公司墊付30萬元，還有30萬元左右，正在打官司，這樣算下來，中鐵二十一局還欠他310元左右欠款，這在中鐵二十一局第二工程有限公司是有賬目的。

崇海建設公司跟中鐵二十一局的結算單

陳先生提供一份，中鐵二十一局集團第二工程有限公司榆中文成廣場工程項目部外部勞務驗收計價表表顯示：時間2021年12月；勞務隊名稱：陜西崇海建設工程有限公司，含增值稅價款為 5135480.06元。陳先生稱，前期支付兩百萬元給農(nóng)民工工資，僅賬目上現(xiàn)在還剩下310萬元未支付，不包含他們干的半成品。

陳先生稱，崇海建設公司因前期購買施工所用方木、木膠板及現(xiàn)場零星施工所用工器具、支付人員工資，已花費200多萬元，繳納稅金70多萬元。截至2023年9月，因項目部未向他們公司實際支付一分錢，公司也未能給現(xiàn)場施工負責人幾人工資未發(fā)放，沒錢向租賃公司、塔吊公司支付租賃費，公司也無法正常經(jīng)營，工人每天打電話討要工資，因榆中文成廣場這個項目，現(xiàn)法院訴訟好幾起。他們多次向項目部負責人，中鐵二十一局第二工程有限公司討要工程款未果。

陳先生給記者算了一下他的實際投入，為了中鐵二十一局第二工程公司總包承建的蘭州榆中文成廣場項目，剛開始購置材料和支付人員工資，投入70萬元；后來又借親戚朋友100萬元左右；抵押房子銀行貸款100萬元（現(xiàn)在陸續(xù)還了還剩下30萬元）；父母養(yǎng)老金40萬元。投入這么大的成本，中鐵二十一局欠三百多萬元遲遲未付，令他的生活陷入困境。他上有兩個老人，下有兩個孩子，老人和妻子身體不太好，孩子上學都受到影響。

承建方：

短時間內(nèi)無法付錢

有爭議部分需要重新核算

9 月初，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聯(lián)系中鐵二十一局第二工程公司蘭州榆中文成廣場項目經(jīng)理梁某，他介紹說，項目現(xiàn)在處于停工狀態(tài)，對于陳先生的欠款，公司暫時還沒錢支付。

對于何時才能支付，梁經(jīng)理稱，等項目正常運轉起來，目前，他已經(jīng)負責其他項目了。

9月18日，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聯(lián)系該項目一位姓李的負責人，對于何時支付陳先生的欠款，他稱項目資金不太好，項目上有十幾支類似陳先生這樣的隊伍，處境基本都差不多，但短時間內(nèi)沒有資金支付。

李先生稱，現(xiàn)在項目還未正常復工，僅是準備狀態(tài)。對于他們之間的半成品價格，李某稱這部分有爭議，還需要進行核算。

律師：

建設單位沒有滿足施工所需要的資金安排的

工程建設項目不得開工建設

北京市康達（西安）律師事務所律師張曉靜認為，依據(jù)《保障農(nóng)民工工資支付條例》第二十三、第三十及第六十一條之規(guī)定,建設單位沒有滿足施工所需要的資金安排的，工程建設項目不得開工建設。分包單位拖欠農(nóng)民工工資的，由施工總承包單位先行清償，再依法進行追償。對于建設資金不到位、違法違規(guī)開工建設的社會投資工程建設項目拖欠農(nóng)民工工資的，由人力資源社會保障行政部門等有關部門按照職責對建設單位進行處罰，并對其負責人進行處分。

實踐中，為轉移工程欠款風險，總包人進行分包時通常利用優(yōu)勢地位，在合同中約定待總包人與發(fā)包人進行結算后，總包人再向分包人支付工程款，即實踐中的“背靠背”條款。該條款的效力歷來存在爭議，目前的法律、司法解釋均沒有相關規(guī)定。但是，從最高人民法院的裁判觀點和地方性指導文件來看，對“背靠背”條款效力予以原則上認可的同時也對其適用范圍進行了合理規(guī)制，以規(guī)避發(fā)生總包人與分包人權利義務約定嚴重不對等的情形。建設工程具有總包人、分包人風險共擔的本質(zhì)，即需共擔資金壓力和期限風險。而房地產(chǎn)企業(yè)作為發(fā)包方，拖欠工程款的根源在于現(xiàn)階段出臺的各種救市措施無法對抗整個房地產(chǎn)市場的系統(tǒng)性下行，對開放商資金斷裂并無履約的能力。

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 魏光敬 編輯 董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