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希正在辦公室里工作，而且她的身旁，特蕾西婭正在打理一束繡球花。

這束繡球花是剛剛特蕾西婭送到凱爾希辦公室的——她看到凱爾希正在忙，便沒有多打擾，而是徑直地把繡球花放在窗臺上，獨自打理著。

凱爾希意識里覺得特蕾西婭好似確實已經(jīng)許久沒有來過了，她們上次見面好像還是上周的工作報告會議上。于是，凱爾希時不時偷偷瞄一眼特蕾西婭，好奇她何時有空給她送花了。

凱爾希意識里覺得特蕾西婭好似確實變了許多——窗外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頭上的角反射的不再是冰冷的色彩，而是如金子在閃耀。飄逸的、白里透粉的長發(fā)一顫一顫的，每一根發(fā)絲都像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女孩；潔白的裙擺隨之起舞，每一根棉絲共同結(jié)合成了眼前的優(yōu)美舞者；她的眼珠里不再只有粉色，每一朵繡球花都在她的瞳眸里留下清澈的倒影。特蕾西婭，這么個特蕾西婭，仿佛她不是魔王，而只是一個可愛的少女，隨心哼唱著一首自己編的童謠。

凱爾希在最后一張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她悄然地起身，大踏步卻默然地走向特蕾西婭。只不過當(dāng)她走到透過窗射進來的陽光與陰影的分界處的時候，她只是停下了腳步。她將手，連同著她的手表，一齊插進了大衣的口袋里，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一個白色的薩卡茲，一個站在陽光底下的薩卡茲。

她想說話，卻將每一個臨近嘴邊的文字吞咽了進去；她想前進，卻感覺她的腳已經(jīng)被亙古的寒冰牢牢地束縛了??；她想笑，卻感覺時間的短暫不允許她在她漫長的人生中微笑。最終，她只是好似確實說出了半個字：“特……”

?特蕾西婭轉(zhuǎn)過頭來。不過，好像轉(zhuǎn)得過于急了，她的角碰到了繡球花的一株。隨之，整個花瓶便跌跌撞撞地在窗臺沿上轉(zhuǎn)圈圈，然后便漫不經(jīng)心地摔了下去。

啪啦——

凱爾希愣了，盯著地上碎散的花瓶與流離的繡球花，尖銳的碎片攔腰斬斷了花的根莖，像是荒野中暴死而被丟棄的無名野尸。好似確實是過了許久，她終究是抬起了頭?？墒?，她卻怎么也找不到特蕾西婭了，只有一只小兔子站在她面前，低著頭，雙手懸空，顫抖地耷拉著長長的耳朵。

“對不起……凱爾希醫(yī)生……我的耳朵好像……不小心……把花……”

“阿米婭？”凱爾?；秀钡卣f道。

“凱爾希醫(yī)生……？”小兔子微微地抬起頭，慘白的臉上掛著兩只眼眶下凹的眼睛。

凱爾希先是飄飄然地立著，然后才緩過神來，嘆了口氣，抽出帶著手表的右手，溫柔地撫摸著小兔子的頭。

“沒事的，阿米婭，你的心意我已經(jīng)領(lǐng)會了?！?/p>

凱爾希頓了一下，看著小兔子失落的眼睛。

“這群大地不乏有難料如意而又猝不及防之事——先把碎片掃去吧，我來幫你?！?/p>

良久，破碎的花瓶便已安放在垃圾桶內(nèi)里，離亂的繡球花隨意擺在辦公桌上。

“凱爾希醫(yī)生，這些花，我還可以……”小兔子慘白的臉上又泛起了紅潤，卻仍耷拉著耳朵，落寞的青色雙瞳閃爍著暗淡的藍光。

“不用了，”凱爾希淡淡地說道，“這些花估計活不久了，就交給我來勞神吧?！?/p>

“但是，凱爾希醫(yī)生……”

“阿米婭，這些花是怎么弄來的？”

“誒？額……是我上次出勤時買的繡球花種子，自己嘗試著養(yǎng)的。”

“那就去那些精于園藝的干員那里再要一些繡球花的種子吧，待它花開之時再做成這樣的花卉。不過不用送我了，相比我，還有別的干員更需要花卉來慰藉心靈?！眲P爾希淡淡地說道。

“……好的。”小兔子只是歉疚地答應(yīng)了。

“阿米婭，幫我找一下博士吧?！?/p>

“嗯？”

“就問他有沒有多余的理智液?！?/p>

“凱爾希醫(yī)生，您要理智液干什么？”

“只是工作繁重，我可能需要整理一下精神?！?/p>

“現(xiàn)在嗎？”

“只管你有空的時候便可?！?/p>

“那我現(xiàn)在去吧?！?/p>

于是，小兔子悄聲地道別，悻悻然地離開了辦公室。凱爾希目送著小兔子離開，然后便轉(zhuǎn)過身去，為自己倒了一杯冷水提神。

凱爾希捧著盛滿冷水的水杯，注視著桌上的繡球花。

“只是，孤獨沒有解藥，流浪沒有結(jié)果，絕癥沒法被治愈……”

凱爾希意識里覺得特蕾西婭好似確實并沒有改變——她還是那么潔白溫暖，她還是那只在一切美好的事物中舞蹈的蝴蝶，她還是那位在一切苦難之上歌唱的王。

……絕癥沒法被治愈……嗎……

凱爾希一言不發(fā)，輕輕地搖了搖頭，便放下水杯，一把抓住了胡亂散落在桌上的繡球花，果決地扔進了水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