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塔，西閣樓，索拉里斯本家。

偌大的辦公室內(nèi)一片寂靜，甚至可以說是一片死寂，連絲毫的聲音都沒有，卻亮著微弱的燈光。房門緊閉著，我用力推了推，才堪堪推開了一條縫隙。而順著這條縫隙，房門艱難地敞開，我不由得瞬間愣在那里，一動沒動。

一股夾雜著腥味與血氣的難聞的味道瞬間刺入鼻孔，整個房間里像是被翻了天似的，到處都是打斗的痕跡，刀痕、魔力灼燒的痕跡一應(yīng)俱全，遍地鮮紅的血跡硬生生地刺入瞳孔，令人目眩。地上三三兩兩地倒著殘肢、尸體，看上去至少也有十多人，只是沒有一個人是活著的——無一幸存。

書架倒在地上，沉重的書桌裂成了些殘破的碎片，散亂的書籍、雜物、飾品散布在地上，沒人去管，也沒人收拾。這間屋子里幾乎沒有一件東西是完好無損的，完全像是被洗劫過一般。

燕青徹底推開大門，小心翼翼地繞開倒在地上的尸體，走進(jìn)屋里去。他走在最前面，我和新所長跟在他身后，格蕾和萊妮絲走在最后，瓊斯則等我們都走進(jìn)去之后才跟進(jìn)來。

“慘啊?！比R妮絲慨嘆了一句，“瓊斯先生，你知道這些都是什么人嗎？”

“聽里奇先生打電話說是過去與我們結(jié)仇的各家魔術(shù)師。穿著深藍(lán)色制服的是我們的人......”

瓊斯別過頭去，不忍再看自己犧牲的兄弟們的慘狀。

“主公，沒事吧？”

“沒事，有點頭暈?！蔽叶硕ㄐ纳?，這種環(huán)境下要說一點都不害怕，那是撒謊。但也不能因為害怕而停滯不前。

所有的外來魔術(shù)師都是被迅速解決的，戰(zhàn)斗根本沒有拖太久。從那一擊斃命的刀痕來看，他們根本沒有太多還擊的余地就倒下了。

“或許雨宮小姐不想讓你來西閣樓，是不想讓你看到這幅慘狀?！比R妮絲捂著鼻子，眉頭緊蹙，“所有人幾乎都是被一擊致命的，這家伙罕見的認(rèn)真起來了啊......”

“這些人都是被她殺死的嗎.......”

“不然呢？”師傅聳聳肩，“沒有別的答案，弟子。雨宮鳶夜對付這些人，實力差距大到幾乎懸殊的地步，只不過是單方面的屠殺——難道她是不想讓你看到自己的這一面，才阻止你來西閣樓？”

“師傅，她到底為什么不讓我來西閣樓已經(jīng)不重要了吧，畢竟我們都已經(jīng)來了......”

“說的也是?！?/p>

“各位，有什么發(fā)現(xiàn)了嗎？一會小姐和里奇先生就走遠(yuǎn)了，攔不住了啊！”

瓊斯依然急著去把鳶夜攔回來。

不過，萊妮絲聽了這話微微一皺眉，“你是說，雨宮小姐和管家里奇先生一起去東區(qū)了？”

“是??！”

“里奇......約翰遜的管家......”萊妮絲口中念念有詞，但聽不清楚她在說什么，只能看到她面色凝重，眉頭緊鎖地思考著，還時不時放眼在四周瞧瞧。

“...............”

“...............”

相當(dāng)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后，萊妮絲長嘆一聲。

“嘛，雨宮小姐這次去，恐怕真的兇多吉少了哦?！?/p>

深夜，倫敦東區(qū)。

暗漆漆的街道上，兩旁的街燈不死不活地亮著，在地上投射出閃爍的光暈來。夜雨蒙蒙地灑在街道上，路邊的屋檐上也滴滴答答地淌下水來。狹長的街區(qū)在面前伸展開來，蜿蜒著、好似深不見底的洞窟一般。清冷的夜風(fēng)從樓宇的縫隙間劃過，嘔啞嘲哳，只使人平添些煩躁。一身黑衣的少女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右手按在衣擺之下的刀柄上。站在她對面的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兩個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對峙著。

“沒想到你真的會來找我，雨宮小姐?！?/p>

尤娜笑了笑。

“怎么，你家別墅的火滅了嗎？你父親在時鐘塔的辦公室還好嗎？”

“............”

“告訴我，他的死是怎么回事?！兵S夜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壓抑著什么。

“誰？——哦哦，你是說約翰遜·索拉里斯？”尤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沒錯，是我干的。準(zhǔn)確來說，是我和被約翰遜囚禁在北閣樓封印了這么多年的那騎從者Saber干的?！?/p>

她很爽快地承認(rèn)了。

“那么，雨宮小姐——你要找我報仇嗎？為了那個和你根本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男人？”

“為什么要殺了他？”鳶夜沒有回答，而是繼續(xù)問了一句。

尤娜瞪大了眼睛，聲調(diào)高了起來，“哈？為什么？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對于一個下令殺死自己哥哥的人渣，殺掉他還需要什么理由嗎？——就憑我是杰森·索拉里斯的女兒這一點還不夠嗎？"

“你好好看看周圍吧，雨宮小姐?！庇饶壬斐鍪謥恚p輕指了指圍在雨宮鳶夜身邊的一群人，“我知道你要來，所以特意通知了一些‘和你很有緣分的人’——你看看他們的眼睛里，哪個不是懷著恨意看著你？哪個不是想把你碎尸萬段的樣子？你再想想你對這些人做過什么——他們的朋友、家人、亦或是其他什么人，都曾經(jīng)倒在你的刀下。雨宮小姐，假如你認(rèn)為，因為我殺了約翰遜·索拉里斯，所以你來找我復(fù)仇就是正當(dāng)?shù)?，那么這些人中間的每一個人，都有正當(dāng)理由找你復(fù)仇并且殺了你哦？”

“呵，”鳶夜冷笑了一聲，不知是悲是喜。

“尤娜·索拉里斯?！彼痤^，用少見的桀驁的神情瞥著這個聲稱殺死自己義父的女孩，“事到如今，你和我這樣的人渣討論什么‘正當(dāng)理由’呢？我本來就沒想過要活下去啊?！?/p>

“你那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真是令人作嘔啊，”尤娜瞇起眼睛，不屑地哼了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在正義的一方。說到底是因為你殺死了我父親，我才會在時鐘塔一直蟄伏這么久、找機會殺死約翰遜·索拉里斯啊——當(dāng)然我也是想殺了你的，但可惜的是一直沒有機會，不過今天就不一樣了——放心吧，雨宮小姐，在你死之后，和你做朋友的迦勒底那群人、以及索拉里斯家殘余的勢力我都不會放過——讓你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之后再死也不錯吧？”

說著，她揮了揮手。

“眾位！這個女人過去曾經(jīng)為了她的家族利益殺害過你們的親人、朋友、同伴，現(xiàn)在那個約翰遜·索拉里斯已經(jīng)死了，他的家族也不復(fù)存在，現(xiàn)在是屬于你們的復(fù)仇時刻！”

“殺了她！——”

“殺了她！！————”

“不要放過這個殺人犯！————”

.....................

狹窄的街道內(nèi)人聲如同山呼海嘯一般，圍在她身邊的大多是穿著制服的魔術(shù)師，也有拿著武器的看不出身份的人，但無論是誰，都紅著眼睛緊盯著正中央那個孤零零的女孩。

雨宮鳶夜，一個惡魔一般的名字。一個奪走無數(shù)人生命的異端。

而今天，這個異端就站在自己面前。

“殺了她！————”

............

“五十二，三十八，四十一，二十七。”

“東，西，南，北?！?/p>

被圍在正中間的少女口中念念有詞。奇怪的是，圍著她的眾人雖然喊的很大聲，但沒有一個人先動手殺了她——像他們的口號那樣。

他們在等待。

換言之，他們在畏懼。

他們在等待一個不怕死的傻子第一個出手，去消耗敵人的體力，而自己就可以做收割生命的那個最終得利者。

可惜的是，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

鳶夜舔了舔嘴唇，眼睛緊盯著自己的北邊——那里是人數(shù)最少的地方。她很清楚這是暴風(fēng)雨之前的喘息，短暫到連閃電的一瞬都比不上。

“a la hama sedo nase, chikana do i la rina hase, fala uesaka tado chine, sore wata dama yumi hara..........”

她的口中念叨著奇怪的咒令，隨著詠唱的完成，在街區(qū)的正北方眾人的腳下，詭異的紫色光芒噴薄而出，在那光芒掩映之下的，是若隱若現(xiàn)的法陣圓環(huán)。

“啊！————”

被罩在法陣?yán)锏娜藙x那間發(fā)出了瘆人的慘叫，好像被什么東西撕咬一般，身上的力量在眨眼之間消失殆盡。雖然并不致命，但乏力和痛苦還是讓二十幾人站立不穩(wěn)，跪伏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息起來。

“賤人！有本事別用這種陰招！”

“?。『猛窗?！————”

“呃呃......啊啊啊啊啊——！！”

...................

可怖的慘叫聲喚醒了其他人。好歹也是魔術(shù)師，有人認(rèn)出了那紫色的法陣是什么。

“那是傳承科的法陣‘死結(jié)’！能吸取被困在其中的人的力量！快打斷她......”

快打斷她的詠唱?？墒沁@句話還沒說完，喊話的魔術(shù)師就沒了聲音，噗的一聲悶響之后倒在了地上，身上穿過一個圓圓的彈孔。

“那女人手里有遠(yuǎn)程的槍！大家注意防御！”

密集的吟唱之后，一個個法陣紛紛亮起，等人們再去找被圍在中間的雨宮鳶夜，卻發(fā)現(xiàn)那兒已經(jīng)空無一人。

“跑哪去了？！”

街燈的光很黯淡，眾人念好的攻擊法術(shù)也不知往哪里釋放。就在這時，又一個魔術(shù)師砰然倒地，身下的防御法陣緩緩消失，那家伙的臉上還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

“小心——那女人的子彈是對魔術(shù)師特攻的！大家動起來！不要當(dāng)活靶子！”

“我們?nèi)硕?！主動攻擊她！不要等著！?/p>

...............

話是這樣說，但連目標(biāo)都找不到，更別提攻擊了。

"嗖！——"

尖銳的劃破空氣的聲音在眾人耳中由遠(yuǎn)及近。

“她在那邊！有暗器！”一個魔術(shù)師高聲喊了一句，隨即馬上回過身，剛要運轉(zhuǎn)魔力進(jìn)行防御，就被擊倒了。鋒利的刀痕如同危險的毒蛇，在那魔術(shù)師的另一側(cè)盲區(qū)落下致命之吻。

"我看見她了！"被殺的魔術(shù)師身邊的男人大喊一聲，他明明看到了那個惡魔一般的影子，但就在這一瞬間，少女的身形再次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

“噗哧——”

“呃啊——————”

沉悶的叫聲在寂靜的夜里令人毛骨悚然，男人猛地一回頭，只見自己身邊的人的胸口被一柄漆黑的太刀瞬間刺穿。

“史蒂芬！——”男人大吼一聲。

“噗哧——”

這回連慘叫都沒有，也沒有反應(yīng)的時間。少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行在迷蒙的黑夜之中，漆黑的太刀宛若染了夜色一般，起落狠絕，一擊致命。沒有人知道她從何處來，也沒有人知道她的下一個目標(biāo)是誰，他們只知道她每一次出現(xiàn)都伴隨著致命一擊；人多的優(yōu)勢此刻反而成了尾大不掉的劣勢，魔術(shù)師群開始迅速縮小，想借此來減少被偷襲的可能性。

可是，沒有用。

“查理！——”

“莫里斯！——”

“............”

繼北邊的二十多人后，西側(cè)的十多個人完全沒有章法，像是靶子一樣被一一放倒。

“鏘！——”

那是刀刃劃過刀鞘的聲音。她以快不可見的速度閃到了看起來像是領(lǐng)頭的那個魔術(shù)師的身后，沒有一絲猶豫，一個漂亮的直刺，刀刃直接貫穿了他的身體。

“嘩！——”

魔術(shù)師群體一片嘩然。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和約翰遜·索拉里斯有仇——畢竟想要像他那樣迅速崛起，就不得不與無數(shù)人為敵——但他們沒想到，約翰遜這個傳說中的女兒，是個這樣的人。

干練，冷酷，無情，強大。

眼看著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不由得有人動搖了。

生命誠可貴，雖然約翰遜和他們有仇，但畢竟那家伙已經(jīng)死了，何必和這個瘋子一般的女孩賭命呢？

但是，也有人愈發(fā)堅定，釋放著一個又一個術(shù)式，一邊加強自己的防御，一邊緊張兮兮地尋找那鬼影一般的少女。

鳶夜此刻正一言不發(fā)地緊盯著那群魔術(shù)師，伺機發(fā)動致命一擊。在她看來，尤娜找來圍攻自己的這群人并不算強大。雖然也不是很弱，但人心不齊反而成了他們的弱點。

更何況，在從時鐘塔出發(fā)來東區(qū)之前，她已經(jīng)讓管家里奇先生去向君主會議請求調(diào)停。一般來講，那群君主雖然不太在意下面派系的私斗，但也不會坐視一個家系被完全滅掉。此刻自己只要撐得住，等到君主會議的裁定，就能保住索拉里斯家為數(shù)不多的剩余勢力、避免遭到完全報復(fù)的命運。

經(jīng)過長時間的機動戰(zhàn)斗，她的體力已經(jīng)開始下滑，握著刀柄的右手微微有些顫抖，腰間的對魔術(shù)師特攻的特制手槍彈容也見了底。而那群魔術(shù)師的防御愈發(fā)滴水不漏，自己的機會越來越少，只能寄希望于里奇，希望他盡快得到諸位君主的支持。

所幸的是，自己最后的話已經(jīng)帶給了迦勒底和萊妮絲。想必他們此刻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撤離了時鐘塔，這樣就算這些報復(fù)心切的魔術(shù)師想找他們的麻煩，也沒什么危險了。

至于自己嘛......

鳶夜深吸了一口氣。

自己本來也沒打算活下去。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并不是活著不好，也不是死亡有多誘人，而是一種類似尊嚴(yán)的東西在支撐著她去面對一個個想致自己于死地的對手。加上之前中計導(dǎo)致約翰遜的別墅和辦公室兩個住所雙雙被毀、家族勢力損失殆盡，她不愿把自己的動機歸結(jié)為惱羞成怒，但潛意識里仍有種“自己應(yīng)該對此負(fù)責(zé)”的愧疚感?；蛟S就此死去，也算是一種贖罪吧。

她正這樣想著，忽然眼前刷地一亮，是那種刺眼的光亮。魔術(shù)師們趁她沒有出手的空隙里，居然全體發(fā)動了最簡單的光球術(shù)式——顧名思義也就是發(fā)光的術(shù)式，把整個街道照的亮如白晝。

鳶夜一愣，就在這一愣的功夫，左肩頭一陣酥麻，隨即而來的是短暫的劇痛。

“?。　?/p>

她不禁驚呼了一聲，一顆射出的魔力彈擊中了自己。

“我打中她了！——”打出這一擊的魔術(shù)師興奮地大喊著，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眾人高呼一聲，也跟著涌了過來。

鳶夜不敢停留，由于左手的脫力只能扔了手槍。就在這時，正好兩名魔術(shù)師在她腳下引爆的法陣亮了起來，鳶夜一側(cè)身躲過爆炸，借著空氣中震動的推力短暫地騰空了幾秒，腳尖迅速在樓邊的墻上一點，身體輕盈地飛了出去，落在那兩個魔術(shù)師身后，右手翻腕斷然揮刀。

“??！”

"呃！——"

兩人悶哼一聲，應(yīng)聲倒地。鳶夜抬起頭來，只見一個個魔術(shù)師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由于剛剛的閃避和繞后襲擊，她再次回到了人群的包圍中間。

“失算啊?！?/p>

她擦了擦肩頭的血跡，顫抖的右手握緊了刀柄。

“雖然魔術(shù)協(xié)會好像有過不能讓從者攻擊非御主的人的這種慣例，不過困獸之斗就不必講什么原則了吧。”

“Lancer——寶具開放。湮滅于此吧?！?/p>

伴隨著少女的高呼，一道金色的光點在人群中亮起，宛若神跡一般，熾熱而明亮。

【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