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養(yǎng)父母買了套房,與拋棄我的親生父母在同一小區(qū)
此后如竟沒有炬火
我便是唯一的光

作為家里的第三個女兒,姑姑一出生就被送了人,從此之后成了父母姐弟眼里的“外人”。更讓人難過的是,養(yǎng)父母一家同樣重男輕女,同樣沒把她當成自己人。
無依無靠的姑姑早早進入了社會,曾經一鼓作氣跑到北京最繁華的辦公區(qū)國貿,推開一家辦公室的門就要應聘。也曾在受委屈醉酒后,對著老板大喊:“你憑什么這么對我!”
抱著“我命不該如此”的信念,她走上了創(chuàng)業(yè)之路,事業(yè)迎來轉折,月入百萬,買車買房。她還給養(yǎng)父母買了套房,就和親生父母在同一小區(qū)。
誰說活著就一定要與其他人有感情連接呢?靠著“我命不該如此”的信念,姑姑一個人一步一步實現了曾經的夢想。
以下是她的講述。
講述者|姑姑
??? ?編輯|TJ 糖果
“我們不跟撿來的孩子一起玩”
我出生在甘肅一個很窮的村子里,是家里的第三個女兒。因為家里窮怕養(yǎng)不活,出生后100天我就被送人了,然后他們又生了個兒子。
養(yǎng)父母家同樣重男輕女。家里有兩個哥哥,5、6歲起我就得跟著去種地,上學走兩三個小時的山路。穿的衣服都是哥哥剩下的,從來沒有新衣服。
村子里五六十個小孩,沒一個人愿意跟我玩。那些年的上學、放學路上,經常是一堆小孩走在一起,一看到我就跑開了。再不然就是一堆人專門來欺負我,拿石子丟我,嘴里叫囂著“野孩子”“撿來的”之類的話。
我從小就有脾氣,被欺負了就追著他們打,被一群小孩打得流鼻血也不低頭。
沒有任何一個大人管過這些事情,他們甚至還很享受那種制造秘密、傳播秘密的過程。有時候有人來我們家串門兒,當著我的面各種眼神交流,分明就是在說,“哎,這就是那個抱養(yǎng)來的女兒?”
甚至連村里放驢的瘋女人,也會神神秘秘地跟我說,“你知道嗎?你媽媽不是你親生媽媽,你是撿來的!”

?家里面的人從來沒有正面跟我說過這個事情,但是不過是沒戳透那層窗戶紙。我很明顯地感覺到,我爸那邊的親戚不喜歡我,我媽這邊的也不喜歡我。我特別害怕過節(jié),大家聚到一起,只有我融不進去。
我記得有一次過節(jié),我在阿姨家和她的孩子一起吃餅。她家孩子吃了一口就扔在了一邊,說是生的不吃了,要出去買飯。我也跟著說不吃了,阿姨直接白了我一眼,“你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五年級后,我借宿在養(yǎng)母的妹妹家,租他們的一個房間。他們家特別有錢,積蓄上百萬,有樓房,有車,從來沒有看得起過我。他家的小孩連房間都不讓我進,說怕我踩臟了地。
我年紀小,還要上學,我爸就拜托阿姨家每頓多做一碗飯,讓我跟著吃一下,可人家就是不愿意。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自己住在一個小屋里,自己做飯,自己跟自己玩,自己陪著自己長大。
在這樣一個充滿嫌棄、厭惡的環(huán)境中長大,我心里一度充滿怨恨。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要被親生父母拋棄,被養(yǎng)父母忽視,被周圍的人嫌棄。我也不知道該做什么,來對抗身邊若有似無的惡意。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變得非常叛逆,家長說往西我非得往東。他們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我就端個碗,跟乞丐一樣,夾點菜端到一個角落去吃。
我也不去找別人玩兒了,何必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呢?我養(yǎng)了一個小貓咪,苦澀的日子里,只有它陪著我。
喝醉后我沖老板喊:“你憑啥這么對我!”
我原本學習很好,但為了逃離家庭,我就想用最快的速度進入社會。
大專畢業(yè)后,我的第一份工作是醫(yī)療器械的銷售,天天跑醫(yī)院,被拒絕、被嫌棄是家常便飯。可是到月底,明明說好了一個月1500,老板就給了我200塊。
那天外面下著毛毛雨,我拎著行李箱走在西安的大街上,一直邊走一邊哭,我告訴自己,未來我肯定會很厲害。
2013年,我來北京了。北京工作好難找,去當一個服務員吧,我不愿意,想去做個白領吧,還不夠格。
我人生地不熟,直接上了一輛公交,問司機師傅北京最繁華的地方是哪里,他說是國貿。我二話沒說,奔著那里就去了。
下車后路邊有棟很高很高的樓,我直接走了進去,隨便按了15樓,推開門就和前臺說,我是來面試的。
公司的人特別驚訝,估計原本根本沒有招聘計劃。我告訴對方,我房租都交不起了,來找工作就是為了賺錢,做什么都行??恐職夂吞拐\,贏得了一個面試機會。
那天是元旦,公司在一起慶祝過節(jié),經理人很好,讓我留下來在公司一起慶祝。就這樣,我被錄用了,在公司打雜。一個月有2800塊的工資,拋開租房子的600塊錢,還剩2000多。

只是沒過幾個月,公司就倒閉了,老板直接跑路,我又失業(yè)了。
同事們覺得我一個小姑娘特別不容易,帶我去跟他們的客戶吃飯。
那是我第一次吃牛蛙,很少說話,就埋頭吃,吃完還問“我能再要一盤嗎”,把一桌人都逗笑了。在一圈西裝革履的大人中間,我臉蛋紅紅的,頭發(fā)短短的,像張白紙一樣。那個客戶可能是看中了我的單純,當下就問我,愿不愿意去他們公司工作。
那幾天我查出來生了一個病,做手術需要一萬塊,他得知后立刻就讓他老婆轉給了我。我想報恩,恢復好了后立刻就去他的公司報道了。
那是一家中日合作的貿易公司,有很多國外的客戶。我經常需要招呼客戶,帶他們去九寨溝、云南旅游。
我當時很多東西都不懂,帶著客戶去酒店入住站,拿著房卡都不知道往哪兒插,只能一步一步做,一點一點學。客戶身邊都帶著漂亮的美女,只有我平底鞋、牛仔褲,穿得像個高中生。大家總愛調侃老板,“哎呀,孫總,你怎么帶這樣的一個員工???她啥也不會,你還帶著出來?!鳖I導聽后臉一陣紅一陣白。
有一次陪客戶在夜總會唱歌,我喝多了,膽比天高,情緒閥門頃刻間打開,拿起話筒就沖著老板大喊:“你太過分了!為什么總是難為我!”老板又尷尬又生氣,趕忙一把搶過了話筒。
我心里委屈死了,直接沖了出去蹲在馬路邊上哭。老板也緊隨而出。
我實在壓力太大了,一邊哭一邊控訴:“是你讓我去你公司工作的!我是農村女孩,沒有見過世面,這也算是我正兒八經第一份工作。你沒有教過我,其他人也沒有教過我這些,你都不能給我一個學習過程嗎?!”
“我跟你女兒差不多一樣大,你女兒剛步入社會,啥也不懂的話,你也會這么對她嗎?”
“我什么都不會,外人都在欺負我、看我笑話的時候,你在做什么呢?起碼我是你帶去的,我們不是自己人嗎?你為什么還要給我給臉色看?”
想到他平時那種嫌棄的目光,我真的受不了,“我再也不會再跟你工作了!”
我一氣之下放了狠話,清醒后還不知道該怎么收場。沒想到卻收到了領導的信息,說很抱歉對我太苛刻了,讓我這么傷心。
領導的致歉讓我也越發(fā)不好意思。他曾經用1萬塊錢救了我的命,現在也道歉了,也算仁至義盡。況且我不回公司的話,我要去哪呢?
幾番掙扎下我還是選擇繼續(xù)回去工作。

在那家公司待了兩年離職后,我又去廈門學化妝,每天跟新娘妝,去夜總會給那些上班的女孩子化妝。也賺不到什么錢,每天都累得要死。
那些年的我,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身上的那種闖勁兒、沖勁兒、急脾氣,給我贏得了一些縫隙里生存的機會,但因為缺乏人脈、機遇,我始終過得很辛苦。
但是,這些工作上的苦再苦,也比不上我家里的糟心事。跟小時候比起來,跟以前心里受過的那些傷比起來,我在社會上真的享福了。
初創(chuàng)業(yè),月入百萬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覺得生活毫無意義,自己的人生可能一直就會這樣平庸下去。國內競爭太激烈了,干什么都好難賺錢。幾經考慮,我拿著自己開淘寶店攢下的錢去了新加坡。
我想,在國外,總不可能有那么多聰明的中國人吧。
我的短視頻賬號叫“姑姑”,因為每天聽小侄子叫我姑姑覺得好幸福,所以就一直用這個名字。最開始就是瞎玩,分享一些我和小侄子的日常,但沒想到網上會有那么多人喜歡我們倆。拍了大概3個多月小侄子回了家,我就開始發(fā)一些自己的日常生活,漸漸地竟然積累起幾十萬粉絲來。
在國內,其實從沒有人在現實生活中認出我來,但沒想到到了新加坡,走在路上經常有人問我,“你是不是那個xx平臺上面的姑姑呀?”
我腦子里突然有了個想法:是不是可以利用這些人氣賺錢呢?之后,我就開始把他們往我微信里面引流,向中國人和外國人賣一些小產品。
2020年的時候疫情來了,我沒什么事干,每天去運動健身,把身材練得特別好,就又開了一個抖音賬號,發(fā)了一個腹肌的視頻。沒想到那個視頻又火了。我陸續(xù)發(fā)布了很多健身相關的內容,積累起幾十萬的粉絲。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在看新聞,我自己回不了國,就特別擔心家人的安全,焦慮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有一塊頭發(fā)完全掉光了。
逛商場的時候我隨便買了兩瓶生發(fā)產品,用了大概兩三個月頭發(fā)就長出來了,我覺得特別神奇,就在短視頻平臺上推薦給了我的粉絲。他們看見我真的從一個禿頭,變得滿頭頭發(fā),但是我用的產品他們在國內又買不到,就都在評論區(qū)催我?guī)ж洝?br>
從那時候起,我才開始考慮自己做產品。
我找到那個很有名的做進口產品的經銷商,然后把那一款產品在中國所有存貨都買了下來。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只要這個經銷商重新從意大利進了貨,我就直接全部囤下來。等于說,我成為了這個產品在中國最大的代理商。
我找了一個國內的粉絲,讓她辭掉了原來的工作,用double的工資聘請她做助理,管吃管住,去深圳的公司幫我拿貨發(fā)貨。
我的生意非?;鸨?,創(chuàng)業(yè)五天就回本了。一開始找投資根本沒人理我,有個朋友當初我想拉他入伙,他居然還跟我說得先算算我們倆八字合不合。
等我火了以后,每天都有太多人求著來入股,好多人想認識我。最多時候,一個月就能純賺一百萬。

這一款產品成就了我,讓我有車有房有存款,也給我?guī)砹虽佁焐w地的非議。
網上突然有很多人罵我,編排我沒做過的事,說我是誰的小三、誰的二奶,說我身高只有一米四。每天睡醒打開私信,里面全都是讓我去死的消息。
還有一撥人天天在說我是賣假貨的,每天到我的淘寶店還有其他社交平臺留言,說一些惡心人的污言穢語。
今年年初,我一氣之下剃了光頭。我就是想證明,我賣的東西不是假的,剃完光頭再長頭發(fā)出來很簡單。
可笑的是,那些人看到我是光頭,又編出了新謠言,說我因為賣假貨被抓了,坐了一年的牢,所以才剃頭了。
兩個家庭的外人
我現在一個人在北京漂著,對于人際關系,不奢求更多了。
很多人說,友情、愛情都不重要,親情是最重要的。但我不這么認為。在我的人生中,友情不重要,愛情不重要,親情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
長大后,我去過親生父母的家,明明我是他們的親生孩子,卻像個外人一樣,只能看著他們家里人歡聲笑語開玩笑,我參與不進去。我進了他們的家庭群,我大姐過生日,我親生父母會發(fā)“大女兒生日快樂”;二姐過生日,他們會發(fā)“二女兒生日快樂”。但到我這里沒有,什么都沒有。
我給養(yǎng)父母買了樓房,就和我親生父母在同一個小區(qū)。我就是想讓他們后悔,讓他們明白,自己丟掉了一個最孝順最有能力的孩子。

我一直都在嘗試理解養(yǎng)父母,嘗試原諒養(yǎng)母小時候對我的拳打腳踢,原來他們對我的疏遠。他們那個年代的人,沒有讀過書,思想就是封建的、迷信的。家里那么窮,只能把我當出氣筒。
只是,他們對我的態(tài)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熱,有時候甚至還不如小時候親密。
之前養(yǎng)父母到新疆幫兒子看孩子,我也過去玩了一次。我嫂子跟我媽有點沖突,那會兒我不懂得圓滑,就向著我媽說了嫂子幾句,結果鬧得全家人挺不愉快的,年都沒過完我就走了,后來再也沒有見過哥哥嫂子。
我經常會給養(yǎng)父母轉賬,每年都會轉幾萬塊錢。我本來覺得這是很尋常的事,心里也沒有什么不平衡,畢竟他們養(yǎng)大了我。可是有次我看到我爸的聊天記錄,意外發(fā)現,我哥給他們轉的錢,他們從來不收。
我心里慢慢開始明白,哦,原來不管在哪個家里,我永遠都是個外人。
我今年28歲,終于實現了經濟獨立。每天開著車上下班,住在自己都房子里,成為了我以前羨慕的那種人。
有錢之后,我發(fā)現世界對我真是溫柔善良啊,所有人都愿意做我好朋友,原來大家都那么在乎我,原來我那么重要???(笑)所以說啊,錢這玩意真是個好東西,錢不是王八蛋,它是我的老baby。

六七歲的時候我看過一個戲,里面有一句話說,“人的命天注定”。那時候我爸讓我寫一個觀后感,我一筆一筆寫下:我是絕不可能相信命的。
誰說活著就一定要與其他人有感情連接呢?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就是靠著“我命不該如此”的信念,一個人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本文為真實故事,為保護受訪者隱私,姑姑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