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陽光斜照向大地的時候，這座北方的小城悄悄蘇醒了。 　　一同醒的，還有市八中2020級十一班的張子務。他睡眼惺忪的立在鏡旁，朦朧中，他看自己還是那副模樣：標準的圓寸頭，一副黑框眼鏡，身上亦有些虛胖。 　　一切都收拾好了，他又著急忙慌的去上學了。 　　騎上自行車，初春的清風夾雜著小城的煙火氣，他大概清醒了許多。行人匆匆忙忙，車子慌慌張張，恬淡云卷云舒，草木疏懶斜陽… 　　轉眼便到學校了。 　　市八中是一所很舊的學校，不大卻能容兩千多人，僅初三便有730人左右。三棟樓相連，半包圍著一個操場，最老的二號樓，雪白的墻體早已斑駁。 　　到了班里，教室不算大，到初三又單人單桌，顯得更小了。 　　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到了。張子務找不到別的事干，不過呆呆的看著門口的人來人往。 　　不一會，聞子行到班了，張子務見他同樣標準的圓寸頭，無框的眼鏡，長得高瘦，可惜駝背，來回來去，仿佛有使不完的力量。此時他正露出招牌笑容：仿佛是開懷大笑，可又要收住，臉一點也不受控制，猙獰起來，眼鏡瞇做一條線，頭不住的晃。 　　沒一會，楊欣也到班了，臉上掛著微笑，她可不像聞子行那樣古怪，她的笑很收斂，輕易看不出來。 　　到座位上，二人也眉來眼去，難舍難分。 　　他們兩個的事情，在處于特殊時期的初中生來說是難得的新聞。兩人成績都名列前茅，好像小時候還互相認識。初二開始，便越走越近，到初三，一來二去，班里面人盡皆知。 　　張子務向來反感早戀，可如今又覺得他們與其他人都不一樣，哪里不同 卻又說不上來。 　　張子務正想著，只見毛卓耀進來了。他是出名的“根正苗紅”的人物，這個語錄那個講話都不離口的。 　　“那天就把痦子（張子務外號）賣了” 　　“又說什么呢，耀指導” 　　…… 　　兩人說笑幾下，又見馬躍華沖了進來，他生的肥胖，感覺比起張子務仍要大一圈，兩人打了聲招呼，聊幾句，也都各干各的了。 　　七點二十，班主任到了，龔雪松這時才緊忙沖到班里，高瘦的他似一根飛奔的竹竿。 　　班主任是數(shù)學老師，姓賈，女老師，身材健碩，張子務總覺著她像是李逵。 　　“正常我這個時間是給你們背東西的啊，”賈老師站到講臺上，頭也不抬的說，“但是呢，咱們下午少一節(jié)數(shù)學課，對吧…” 　　前排的女生好像有疑問 　　賈老師便答道：“哪兒不少啊，下午不誓師嗎，你以為多長時間啊，兩節(jié)課呢！” 　　正要講卷子了，汪老師進來了 　　“誒??？”汪老師很詫異，“這節(jié)不我們班數(shù)學課嗎？” 　　原來汪老師是十二班的班主任，教兩個班的英語，賈老師則教兩個班的數(shù)學。 　　“是嗎？”賈老師帶笑著問“哈哈，我還以為是我們班的呢，那你上吧?！?　　走到門口，又回頭望一下，笑臉一下子變沒了。 　　“都好好上英語啊！” 　　下一秒立刻生出來。 　　“這下兩個班的進度又不一般齊了?！?　　之后可算走了出去。 　　 　　第二節(jié)課下課，大課間升旗，上午過了一半了趁第三節(jié)課還沒上，賈老師忙排練喊口號 　　“今日茫茫火闌珊，發(fā)奮圖強；他年蟾宮折玉桂，你我同行！” 　　這是班長寫的，張子務和別的男生總覺得怪柔的，缺了些氣勢，到底不知道怎么喊出來。 　　賈老師聽了幾次，貌似都不大滿意，也只是說： 　　“到時候啊，那個男生，嘴都給我張開，別這三年白帶了，男生們聽著啊，這回到用你們時候了，別在那里靦腆了啊！聽見沒？” 　　班主任說完便要走，已經到門口了，突然又說： 　　“下午誓師的時候要在條幅上簽字，自己都帶好簽字筆啊?！?　　這下張子務急了，他中午是在學校訂餐的，根本回不去家呀。（所謂“訂餐”就是中午在學校吃飯，訂餐的學生們分年紀到備用教室里，飯統(tǒng)一由這家飯店提供，又有值班老師看著。） 　　毛卓耀見他著急，便說：“不用著急，我下午給你帶一根兒來不就行了嗎？你給我錢就行了…” 　　張子務聽了，自是感激不盡，滿嘴答謝的話。 　　 　　中午了，張子務同往常一樣到備用教室吃飯，前幾天一位主任整治了這里，每個人竟然像模像樣的分了座位，十一班就張子務自己，自然是哪里有空座便坐哪里的，那主任便把他和三個十四班的女生分到一起了，每天中午，她們三個嘰嘰喳喳的，張子務也不搭理她們。 　　張子務到教室，看那三個家伙還沒來，心里高興，抬眼便看見葉青走了進來。 　　葉青是張子務的老熟人了，兩個人都在一處上補習班，初二下半年開始又一同在學校吃飯，就差不是同一個班的了。葉青在十三班，張子務在十一班，不過好在兩個班的老師都差不多，葉青班的班主任聞老師，不僅是兩個班的語文老師，還是張子務班里聞子行的父親。這下兩人共同語言更多了。 　　張子務抬頭看她，是一頭烏黑亮麗的齊耳短發(fā)，金絲框眼鏡，走起路來蹦蹦跳跳的… 　　他看葉青是要看他，張子務便忙低下頭，心里又掀起一股奇怪的感覺。然而誰知這感覺，竟將一發(fā)不可收拾，將一切都改寫。 　　 　　下午，毛卓耀送來筆，張子務又是些感激的話。這時馬躍華也進來了，看見張子務手上的筆，便問道：“你中午不是不回家嗎？你筆哪兒來的？” 　　“毛卓耀替我買的，明天還要還他兩塊錢呢！” 　　“嘶——”馬耀華做了個夸張的動作，“你為啥不直接用他的?。烤褪?，他用完了你用，你用完了還他，這不就行了嗎？” 　　張子務聽了，拍手大笑“哈哈，嘿嘿呦，我怎么沒想到，哈哈…” 　　…… 　　百日誓師的時候到了，自下午起，天色便有些陰沉，現(xiàn)在又刮起大風，雖已是三月，仍十分寒冷。 　　開場白… 　　教師代表講話… 　　學生代表講話… 　　講話都不過是千篇一律的，操場上一片死寂，張子務只聽到了寒風永無止息的嘶吼與咆哮… 　　“…現(xiàn)在，請各班喊出自己的口號……” 　　一時間，操場沸騰了喲，猶如一顆炸彈，在往我的燃燒，爆炸。 　　從一班開始，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今日茫茫火闌珊，起！！” 　　今日… 　　霎那間，張子務覺得自己被點燃了，一股力量從自己身體的各處匯聚，在自己的胸腔中擠壓，壓縮，壓縮，在壓縮 ，最后被點燃，如同內燃機的做功沖程，向外噴薄出無限的動力。 　　發(fā)奮圖強… 　　這聲音是誰的，這聲音從何而來？這不是嗓子的聲音，這不是任何一個平凡的地方的聲音，這是熱烈的心跳，是五十多個人最誠摯，最熱烈，最無畏，敢于戰(zhàn)勝一切的心跳，這心跳，似熱烈的，整齊的鼓點，如咆哮的，奔涌的山洪，它將一切屏障震碎，將一切恐懼喝退，這是沖鋒的號角，是吶喊，是希望！

　　它永不停息。 　　張子務吶喊著，這時候他早已忘卻了必將中指的寒風，他的周身，涌動著最熱烈，最飽含希望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