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茵趙老師也住在附近?！笔虘?yīng)生走后，他給出了合理解釋，“所以就約了她一起?！??

許楊玉琢了然，拿起杯子，喝了口熱水。?

“噩夢女神？”沈遙脫口問，“不是吧張老師，你要是說她也來，我們就自己解決了?！睆堦亢眯瓷蜻b：“你物理也重修過？”??

“No?！鄙蜻b搖頭，“關(guān)鍵問題在于，全校學(xué)生用的大學(xué)物理教材，就是本校趙茵老師參與修訂的，所以，趙老師絕對是全校的惡夢女神……”?

?兩杯紅酒端上來，他示意放在自己這里，還有身側(cè)那個空盤旁：“看來我也教錯專業(yè)了，從沒見你們這么怕我。”??

沈遙看到他還特地點了紅酒，八卦情緒徹底爆發(fā)，“張老師，悄悄八卦一句，趙茵是不是我們未來的師母？”??

許楊玉琢始終在聽著他們說話，在沈遙說完這句時，看了眼張昕。

果真是至交好友，竟和自己當(dāng)初問了一樣的問題。??

“我記得開學(xué)時，給過你們所有人機會，讓你們問我任何問題。但并不表示，你們可以隨時隨地問我任何問題?！彼f這話的時候，始終是微笑著的。??

“喔！懂了?！??

沈遙迅速側(cè)頭，用手撐住頭，悄聲對許楊玉琢說：“默認(rèn)了這是?！??

許楊玉琢沒吭聲，感覺他一直在看著這個方向，只咬著玻璃杯口，繼續(xù)沉默。?

?到趙茵來了，她和沈遙立刻不敢開玩笑了，放下杯子恭敬叫了聲趙老師。自從張昕把自己交給她補課，她每周也要固定去兩次趙茵的辦公室，可是說不清為什么，就是和這個女老師親近不起來。??

因為是休息日，趙茵穿的比平時隨便不少。

? 隨便中，也有著不動聲色的隆重。??

沈遙顯然對趙茵也有心理陰影。?

本來是熱熱鬧鬧的氣氛，多了一個人反倒是安靜了。??

沈遙吃的百無聊賴，隨口問她：“我下午還要去會場，你怎么回學(xué)校？”她想都不想：“地鐵1號線，然后輕軌，然后走路?！??

“風(fēng)大雨大，你從輕軌走到校門口要十五分鐘，從校門口走到宿舍樓起碼半小時。凍了一上午，再這么走回去，不死也半殘?！??

“我下午會回學(xué)校，你可以和我一起走?！睆堦亢鋈徽f。

? “好啊?！鄙蜻b先替她領(lǐng)了人情，“多謝張老師?！??

趙茵碰了下張昕的手。??

他側(cè)過頭時，趙茵才笑著說：“別忘了，晚上的校友聚會?！??

沈遙立刻掐了下許楊玉琢的胳膊，耳語道：“看看，她摸他的手?！??

許楊玉琢欲哭無淚，又不能做任何表現(xiàn)，低聲道：“那是因為張老師聽不見?！?

沈遙瞪大眼睛，壓抑著聲音說：“你又不是沒談過戀愛，手是隨便能碰的嗎？你會碰張老師的手嗎？最多也是拍拍他的胳膊?！??

許楊玉琢忽然想起在居庸關(guān)……??

“對了，你碰過張老師的手?！??

她心猛跳了下，緊張地抿起嘴唇。

? “晚會上拉過小手?！鄙蜻b更正，“不過這個不算?！??

張昕聽不到，不代表趙茵是聾子。沈遙雖然說話的聲音很輕，許楊玉琢還是一本正經(jīng)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胡亂閑扯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個特別喜歡說話的出租車司機，不停問這問那的，許楊玉琢又不好完全不搭理，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小姑娘，你男朋友很酷啊?！彼緳C從后視鏡看他們，估計是看張昕一直沒說話，故意說給他聽的。許楊玉琢特地把頭側(cè)過去，看著窗外說：“他不是不理人，只是聽不到別人說話。”她頓了下，又補了句，“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師?！??

司機喔了聲：“真可惜，那你們平時上課有障礙嗎？”??

許楊玉琢看著車窗上的水流，沒有回答。??

司機也終于識相地閉嘴了，隨手開了收音機，好像是廣播小說的連載。男播音員裝著不同的角色對話，講著一個極其驚悚的故事……??

手機忽然震動了下，她拿出來看了一眼，是沈遙：你和美人回學(xué)校，我陪噩夢逛淮海路，絕對的差別待遇啊！

許楊玉琢忍不住笑了，收好手機，又看了眼張昕。??

本來是下意識的動作，他卻就這么察覺了，回頭看她。表情從疑問一直到最后的安靜，卻沒出聲發(fā)問，也沒移開視線。??

車窗上不停有雨流下來，雨大的能聽到敲打玻璃的聲音，還有電臺廣播綿延不覺的恐怖故事……所有感官都在悄無聲息的對視中，匆匆掠過。?

?他真好看。??

莫名地，就想到了這個……?

她猛地扭頭，直勾勾地看著窗外不停掠過的車影。?

你完了，許楊玉琢。

晚上的校友聚會，說到底只是一個私人的小聚會。??

二十幾個人，只有五六個賓法的校友。??

“TK，還是中國好，到處都是令人親切的黑發(fā)黑眼，還有百轉(zhuǎn)千回的中文。”羅子浩攬住張昕的肩，“儂好！來噻伐？”??

“抱歉，后半句沒看懂。”他坐在了靠近露臺的沙發(fā)上。??

羅子浩是他從小到大的好朋友，高中畢業(yè)考上耶魯不到一年就辦了退學(xué)。當(dāng)時耶魯正準(zhǔn)備強行退掉一個中國女學(xué)生，理由是該學(xué)生的英文不如美國人好。

作為一個有濃烈愛國主義情節(jié)的人，羅子浩馬上就參與了抗議隊伍，就在事主終于被安排轉(zhuǎn)系，繼續(xù)就讀博士學(xué)位后，他卻揮一揮衣袖退學(xué)了。轉(zhuǎn)投賓法，最終留校。??

然后，他認(rèn)識了趙茵，訂婚，再然后，移情別戀。說什么是不想回國，不過是愧疚，想要等趙茵結(jié)婚才敢回來。不過他也有本事，能折騰到如今相逢一笑泯恩仇。??

外邊的雨還是很大，露臺上卻有人的影子。

? 這里，透過落地窗，外白渡橋就在腳下下閃爍。露臺上的影子是一對，時而相擁，時而又分開。他忽然想起下午在出租車?yán)?，那雙眼睛。??

“我問你，你怎么還沒和她在一起？我懷念偉大的祖國，故鄉(xiāng)水故鄉(xiāng)云，就等著你們喜結(jié)良緣，徹底榮歸故里呢?！?

“誰？”他問。??

“趙茵啊?！绷_子浩遞給他酒，見他搖頭，立刻招人要了杯冰水給他，“我不是早和你說了，她當(dāng)初是先看上你了，退而求其次還瞎眼了，找的我。結(jié)果大家一拍兩散，作為她前男友我很負(fù)責(zé)任地說，她這三四年都單著呢?！?/p>

羅子浩是父母是北方人，說話節(jié)奏很快。??

他勉強跟上了他的話，然后，笑了笑，沒說話。??

“別不說話?！绷_子浩不拿酒杯的手自覺自發(fā)地?fù)ё∷募?，看見他?cè)頭看自己，才繼續(xù)道，“你回國還來了上海，不就是欲迎還拒嗎？”

? “你見過我欲迎還拒嗎？”他自動忽略他話里的零七八碎。??

羅子浩從口袋里摸出煙，咬了一根在嘴里，含糊說：“我是心懷愧疚，你們才是天作之合?！??

張昕不想在這種幾乎看不清表情和話語的燈光下，和他討論。當(dāng)初賓法退學(xué)前，他曾嘗試和他針對男女關(guān)系這個話題溝通過?；貞浛嗖豢把浴?/p>

? 環(huán)境造就人，尤其是婚姻感情觀。??

羅子浩開始抒發(fā)自己濃重的思鄉(xiāng)情結(jié)，絮絮叨叨，像個女人。?

?他靠著沙發(fā)，看他說了一會兒，又去看夜景。

剛才那一對人影已經(jīng)無跡可尋。??

羅子浩百無聊賴，拍了拍他的胳膊。一見他回頭，就開始繼續(xù)絮叨。

? “現(xiàn)在我祖國的孩子，都還好教嗎？”他開始漫無邊際，沒話找話。

? “資質(zhì)都還不錯。”??

“有姿色還不錯的嗎？”??

又開始了……沒到三句再次直奔主題。??

他意興闌珊。??

“全世界的女人，還是中國女人好看，看過去就是一副淡淡的水墨畫，鼻子不會太高，嘴巴也不會太大，眼睛也不會像骷髏一樣，深得讓人半夜見鬼?！绷_子浩的愛國情結(jié)再次爆發(fā)，“你知道嗎，不對，你應(yīng)該知道，我說過我最喜歡的女人。眼睛就要那種黑白不是很分明的，這里?！彼脹]點著的煙，指了指自己內(nèi)眼角，“要深勾進去，笑起來整個眼睛彎彎的，妙極。”??

許楊玉琢。?

他只記起她。好像就是羅子浩說的這種。??

“你喜歡過自己的學(xué)生嗎？”他忽然問。?

?“有啊。情不自禁你懂嗎？”羅子浩正要回憶，他已經(jīng)站起來。?

?“誒？不聽了？”??

羅子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怪癖，特別愛給這個對男女關(guān)系過于謹(jǐn)慎的人講女人。他肯定自己絕對喜歡軟玉馨香的異性，可對張昕怎么就這么執(zhí)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