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好了，紳士們，”Z23嘆息著說道，用了一個略微英倫化的稱謂，只不過一口柏林腔英語怎么聽怎么別扭，“爭執(zhí)還請適可而止，別忘了，我們的時間不多?！?/p>

? ? ? ? 會議室內的嘈雜叫嚷頃刻止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間安靜之后窸窸窣窣收拾物件的動靜，音源具體可以追溯到開腸破肚的文件夾、某位隱性煩躁癥患者手里旋轉的簽字筆、幾個在平整海圖上拖行的玻璃杯，如此等等。

? ? ? ? “對，是沒錯，但某人的胡扯正逼我們在下一場風暴里出海！”威廉·拉爾夫怒氣沖沖地抓起眾杯之一，卻只看見剛好鋪滿一底的茶水，于是砰一聲扔下，“洛克，扔了你的筆！”

? ? ? ? 同為外人兼與會者的洛克·菲爾德嘟囔著放下簽字筆，抬起一張疲憊而煩躁的瘦臉，雙手在桌面上放上又拿下，最終搓在一塊。他很后悔當初在碼頭上猶豫了一會，等這倆人動了火氣才想起要拉住威廉。

? ? ? ? “哦，是嗎？”哈迪斯正坐桌前，拿起茶壺給自己滿上一杯，不忘舉杯稍稍致意，“可是托盤拼不過馬克杯，茶碗碰見鎮(zhèn)紙就一定完蛋，我們又不是為了玉碎瓦全才穿上這身衣服。而且閣下若有高見，還請不吝賜教?！?/p>

? ? ? ? 對桌的威廉·拉爾夫捧著手，表情陰沉，看上去悶了一肚子火：“你穿上正裝再說這話！”

? ? ? ? “抱歉，除非你帶了備用的?！?/p>

? ? ? ? “好了！”Z23一聲喊，這是第幾次了？她現(xiàn)在無比相信那套“黃昏焦慮癥”的理論，在地板和桌面上越拖越長的各色投影和黃昏特有的昏黃陽光十分折磨神經(jīng)，只可惜房間里相隔最遠的兩人看起來還是肝火正盛。

? ? ? ? 其實也不盡然，哈迪斯還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 ? ? ? 這兩個人會晤后的四個小時里幾乎沒有一刻?；?，交鋒的陣地從一個話題跳到另一個話題。哈迪斯·普魯托還算半個生人，但威廉·拉爾夫，Z23可是再了解不過了：重度強迫癥患者，固執(zhí)如東征十字軍，嚴以待己且不寬以待人，順便懷有一腔二楞的正義感，曾前往樸茨茅斯協(xié)防的Z23一度以為他有個德國祖宗。

? ? ? ? ?現(xiàn)在，這倆倔驢的拔河繩是此次行動的具體方案。

? ? ? ? “我要重申一遍，”哈迪斯說，如果最高十分，那他臉上的認真至少八分，“在行動的時間段上，我沒有異議。但在施工現(xiàn)場的臨時布防上，應該針對的是塞壬的常規(guī)艦隊，而且尤其應以戒備高機動力敵人突襲為側重?！?/p>

? ? ? ? “可是切實存在的敵人擁有航母、大型驅逐艦和超級武器！”威廉·拉爾夫敲著桌子高聲叫嚷，“如果照你的意思來，那我們的護盾怎么辦？”

? ? ? ? “不會有用上護盾的時候?！惫纤沟谌芜@么說，他的意思是護盾容量足夠。

? ? ? ? “用不上聯(lián)合護盾？”威廉·拉爾夫氣急反問，“還是架起護盾也不夠用？”

? ? ? ? “好吧，這個問題暫停。”哈迪斯用右手掌側切左手掌心，示意對方冷靜，“我們先確認一下，此次任務的優(yōu)先保全目標是什么？”

? ? ? ? “……已有艦靈部隊以及常規(guī)艦隊。”威廉·拉爾夫遲疑一刻，說道，他在警惕可能出現(xiàn)的詭辯陷阱。

? ? ? ? “很好，至少在這方面我們意見一致?！惫纤古闹终f，“所以我們在討論的，就是如何在保全已有力量的同時盡力打撈洛西安艦隊的殘骸。”

? ? ? ? “……是啊?！?/p>

? ? ? ? “你的看法是：那只威脅極大的塞壬艦隊還在附近海域游蕩，所以我們應該盡量緊湊陣型，加強聯(lián)合護盾的載荷能力?！?/p>

? ? ? ? “這是理所當然的！”威廉·拉爾夫擊桌叫喊。

? ? ? ? “但我的意見是，分散隊伍，加強偵查，把部隊調整為隨時可以從容撤離的狀態(tài)?！?/p>

? ? ? ? “胡扯！”威廉·拉爾夫忿忿然道，“那樣我們的護盾會失去一半的強度和續(xù)航時間，而且水面艦隊怎么能跑得過艦載機？”

? ? ? ? Z23低頭不語，要不是親身經(jīng)歷，她此時一定贊成威廉的看法。

? ? ? ? 哈迪斯先是點頭，但隨后的話語卻是半步不退的意思：“但我要再說一次，我們沒有和塞壬艦隊正面交鋒的機會，反倒是眾量小型艦艇的狼群戰(zhàn)術值得提防，而你的方案會讓我們在時間和空間上陷入極大被動?！?/p>

? ? ? ? “那塞壬的主力艦隊上哪去了？”威廉·拉爾夫氣勢洶洶，“哪位天尊降世把它們炸下海底了嗎？”

? ? ? ? “噗……咳。”Z23沒忍住，不算成功的掩飾沒能阻止一道道詫異的目光。

? ? ? ? “咳，繼續(xù)，各位繼續(xù)。”

? ? ? ? “Z23軍副，你的意見？”

? ? ? ? “明白……啊？”Z23露出一副見鬼的表情，哈迪斯的突然發(fā)難完全出乎意料，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會議室內其余所有的四人——哈迪斯·普魯托、威廉·拉爾夫，以及威廉的兩位隨從都在看她，表情好像她剛在學校寢室撕開了一包薯片一樣。

? ? ? ? “出于為戰(zhàn)士們的性命考慮……”威廉·拉爾夫目光懇切。

? ? ? ? “隨便說點什么，”哈迪斯的聲音空靈回響，“反正做決定的不是你，但威望還是要維持住的?！?/p>

? ? ? ? 合著只是來給她刷存在感……

? ? ? ? “嗯……”Z23清清嗓子，確認在座眾人都是專心致志，“其實我們艦靈不擅長戰(zhàn)略布局……”

? ? ? ? 她說了句廢話——會議室內意見統(tǒng)一。

? ? ? ? “但要是處理前線戰(zhàn)情的話，我還是能說一點的?！?/p>

? ? ? ? 頓時眾皆肅然，洗耳恭聽，只因述者軍齡長過各父年齡。

? ? ? ? “首先是我們可能面對的敵人……”她不動聲色地和哈迪斯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同意埃德斯司令的看法，遭遇大規(guī)模塞壬主力艦隊的概率是極低的?！?/p>

? ? ? ? 威廉動動嘴唇就想起立，但被Z23一個眼神放倒。和哈迪斯猜測的一樣，這些戰(zhàn)功赫赫的舊生代艦靈在海軍中擁有極高威望，哪怕她們的軍銜和軍職與其軍功嚴重不成比例。

? ? ? ? “但與此同時，適當側重于對敵方先手攻擊的防御也是必要的，”外表不超過十五歲的少女如是說，沉著的語調和眾聽者嚴肅的表情讓畫面違和感十足，“我們可以冒個險，假定那種超級武器不會在近期出現(xiàn)第二次，但傳統(tǒng)大型塞壬艦隊的威脅依然是不可忽視的，畢竟有了洛西安號的先例，再放松對伽馬扭結點的警惕就太愚蠢了?！?/p>

? ? ? ? ?威廉·拉爾夫點頭稱是，同時看向Z23身邊的哈迪斯，哈迪斯沒有任何表示。

? ? ? ? “所以……”Z23猶豫道，她不知道隨后說出的話會起到什么作用，甚至不知道會不會起作用，“我建議在穩(wěn)固防御的基礎上，盡量擴大偵查范圍，這樣可以讓我們能更高效地應付復雜多樣的突發(fā)情況?！?/p>

? ? ? ? 威廉慢慢搓著手，點頭，看起來鎮(zhèn)定下來不少。

? ? ? ? 哈迪斯依然無所表示，只是臉上掛著微不可察的笑容。

?

? ? ? ? “你偏袒了威廉?！敝挥袖摴P劃過紙面的窸窣填充的寂靜中，哈迪斯突然說。

? ? ? ? Z23呼吸一頓。

? ? ? ? 自然，這里不是五小時前的會議室，任務的具體行動提案早已經(jīng)由基地電臺發(fā)送總部。Z23結束發(fā)言后，仿佛也結束了哈迪斯和威廉兩人間的嫌隙，這倆人還算客氣地在Z23的意見基礎上逐漸將具體方案討論出了詳細化版本，在程序最終敲定之后，除了哈迪斯之外的所有人都長出了口氣。

? ? ? ? 現(xiàn)在已是午夜，奧德修斯基地一號行政樓的司令辦公室里，Z23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是偏袒了威廉。

? ? ? ? “最終方案看似折中，但實際上把我的提案的所有優(yōu)勢都廢除掉了?！惫纤箯募埫婀ぷ髦刑痤^來，轉著手里鋼筆。

? ? ? ? Z23也抬起頭，與哈迪斯對視。

? ? ? ? “我只是盡職?！?/p>

? ? ? ? 哈迪斯饒有興致地點點頭，Z23依然看不穿這個人的想法何在。

? ? ? ? “確實，你只是盡職而已?！边@雙關一語讓Z23有些生氣。

? ? ? ? “你從我的方案里看到了什么風險，值得這么大費周章地予以批駁?”他繼續(xù)問道，隨后止住話音，把發(fā)言權讓給Z23。

? ? ? ? “您的做法確實有其道理，”Z23放下報告書，認真地說，“但風險太大了，就像只是把一種情況的應對方法發(fā)揮到極致，而如果塞壬另辟蹊徑的話，我們嚴重減員幾乎是不可避免的?！?/p>

? ? ? ? 哈迪斯有一會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 ? ? ? “但假如我們采用威廉的方案的話，至少能在戰(zhàn)斗中盡可能長地保存有生力量?！盳23鼓起勇氣，接著說道。

? ? ? ? “那我們?yōu)槭裁匆４媪α磕?？”哈迪斯捏著下巴問她?/p>

? ? ? ? “至少等到援軍抵達吧?！?/p>

? ? ? ? 哈迪斯笑出聲來：“能把奧德修斯的精銳圍困、逼得只能四處求援的敵對力量，南半球哪有可堪一戰(zhàn)的援軍？”

? ? ? ? “啊……”

? ? ? ? Z23真沒想過，于是發(fā)言權終歸還是哈迪斯的。

? ? ? ? “但這不重要，23”哈迪斯輕輕敲著桌面說，“就像我之前說的，我們沒有正面交鋒的機會，高頻率的突襲騷擾才是應該防備的?！?/p>

? ? ? ? “何以見得？”

? ? ? ? 哈迪斯沉默下來，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不足為外人道也”狀態(tài)。

? ? ? ? 但他還是繼續(xù)說了下去，只不過似乎答非所問：

? ? ? ? “23，在你的世界里，塞壬最大的敵人是艦靈和人類?！?/p>

? ? ? ? “是……”Z23感覺有些摸不著頭腦。

? ? ? ? “塞壬的唯一目標是消滅艦靈和人類，從而達到獨占陸地、大熊貓、熱帶雨林甚或墨西哥雞肉卷的邪惡目的。”

? ? ? ? “……是?！盳23又感到不開心，因為哈迪斯的話好像在哄小孩。

? ? ? ? “所以啊，這是沒辦法解釋的?！惫纤孤柭柤纾拔覀兯伎嫉幕c相差萬里，所以目前是沒有辦法達成一致的。”

? ? ? ? 這次Z23真的生氣了。

（洛克菲爾德rock field，石頭田！哇咔咔咔咔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