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悲(上)
秋來風雨最憐人,山林中聲獨凄黯。
風逢逢而雨瀝瀝,耳灑灑而心于于。
下著大雨的夜里,一位書生正在冒雨前行……
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停不了了,得找個地方躲雨才行,看到前面好像有個廟,就跑進去避雨。
進入廟里后,書生脫下被雨淋濕的鞋子和外服,點起供臺上的蠟燭,找了個草鋪,就湊合睡一夜。
躺下不久,聽到有人叫他,一驚,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有人在后面,一個手拿著拐杖的老人家。
“你是?”書生發(fā)問道。
那位老者摸了摸胡須說道:“公子不必驚慌,我乃奇山小仙,恰路過此地”
“神仙?”書生表示不信。
老者繼續(xù)說道:“公子要時來運轉(zhuǎn)了,明日公子要發(fā)一筆橫財,不久還要做宰相女婿”
說完沒等書生發(fā)應(yīng)過來,老者就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陽光透過窗照進廟里,已經(jīng)是早上了,書生醒了,他想著自己可能想做官想瘋了,做這樣奇怪的夢。
整理好包裹,背上,繼續(xù)趕春試的路。
趕到傍晚時分,書生看到一間客棧,打算今天就在這兒歇腳。
“掌柜,有沒有便宜的房間”書生進去問道。
掌柜抬頭看他背著一個包,料想是趕考的書生,說了句:“最便宜的六錢”就繼續(xù)低頭算帳。
“有沒有再便宜一點的?”
“再便宜點的?”掌柜頭也不抬的說道:“柴房你住不???”
“柴房多少?”
“三錢”
書生在一個扁扁的香袋里面拿出三錢放在臺上,掌柜隨即叫一個人:“阿貴,帶這位公子去柴房”
夜深了,一輪明月掛在天上,書生已經(jīng)熟睡,就在這時,外面的吵鬧聲驚醒了他。
“你、你跟我來!”
“你、你去那邊!”
“快,快!”
發(fā)生什么事了?吵死了!
“嘭”柴房門被撞開,一位壯漢跑進來,跳上窗,想到了什么,回頭對書生說:“要是說見過我就宰了你”隨即跳入黑夜中。
書生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起身關(guān)上柴房門,“嘭”柴門又被打開,這時,是幾個官兵,拿出通緝令,問道:“可曾見過此人?”
書生一看,上面就是剛才那壯漢,想起他的話,搖搖頭:“沒,沒見過”
“走!”
官兵走了,書生松了一口氣,關(guān)上門,剛想回去繼續(xù)睡覺,腳下好像踩到了什么東西,用手拿過來,一看,是一個香袋,一打開,里面白花花都是銀子。
這么多銀子!一定是剛剛那賊掉的。
想起昨天那老人家說的話,
——公子明日要發(fā)筆橫財——
莫非真遇到神仙了?那神仙還說我要做宰相女婿,難道也是真的?若真當上宰相女婿,那我豈不是飛黃騰達了?可是別說宰相千金,就是宰相家丁也難的見到,又哪來那樣的好事?可是,那神仙說發(fā)橫財?shù)氖虏痪蛻?yīng)驗了?管他是真是假,不如就拿這錢回京城碰碰運氣。
第二天,早上,京城,古廟前。
“小姐,今天怎么想起來廟里拜拜?”
“小云,你信不信鬼神托夢這種事?”
“有點信”小云望向小姐:“怎么,有人給小姐托夢?”
“我昨天夢見白胡子老神仙。他跟我說,今天有個人要拿我的手帕來找我,還說這個人是我的真命天子”
“阿?有這樣的事?”小云感到不可思議:“可小姐未曾送過誰手帕呀?”
“說的也是,可那夢就跟真的一樣”正說的話,一陣風吹過,那小姐手里拿著的手帕被風吹走,飄到人群中,而剛好飄到那書生的頭上。
書生在路上走著,感到頭上有東西,一拿,是一個手帕,看到前面有人在尋找丟失的手帕,尋思應(yīng)該是她們的。
“咦我的手帕呢?”
書生拿著手帕說道:“姑娘,可是在找這手帕?”
姑娘一回頭,書生看呆了——
鳳眼柳眉,膚如凝脂,一身草色裙外套紅色長袍,妥妥大戶人家小姐。
好一個標志的美人。
那小姐看到書生送來手帕,想起夢中說的,明日會有一人持小姐手帕來相見,此人便是小姐真命天子。
小云上前去,一把把手帕奪回,:“大膽書生,還小姐手帕”
“謝公子”那小姐微微欠身說道。
隨即,便回頭走進嬌子里。
拉起簾子,一看那書生還沒走,便喚來小云,“你去問他……”
“是,小姐”
小云走向前去,對那書生說道:“我家小姐讓我來問你姓甚名誰,家住何地,回去好備禮答謝”
書生一聽,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小生姓杜字墨銘,暫住在聚合客?!?/p>
傍晚時分,李府。
“女兒今天怎么悶悶不樂的樣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飯桌上,李大人問道。
“爹,我今天和小云遇見怪事?”李小姐回道。
“哦,說來聽聽?”
“說出來爹可不許笑話我”李小姐看了爹爹一眼后,繼續(xù)說道:“昨日女兒做了個怪夢,夢里有個白胡子神仙跟女兒說,今日會有一個人持女兒手帕來找我,還說這個人就是女兒的真命天子,沒想到這夢今天真應(yīng)驗了,果真碰到了給我手帕的人”頓了一下說,“是個彬彬有禮的書生”
李大人想了想說:“是個書生倒可以考慮,不如叫來府里見見?!?/p>
第二天,一早。
“嘭,嘭,”
“開門!開門”
杜墨銘被敲門聲吵醒,睜開眼答到:“來了,來了”
一開門,是兩位仆人。
“你可是杜墨銘?”
“正是小生”
“我家老爺要見你,跟我們走吧”
“你家老爺”杜墨銘問道:“貴府是?”
“哼哼,說出來怕嚇到你”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我家老爺是當朝宰相李大人!”
“阿?!”
莫非那老翁所言皆真,好事情竟來得這樣快?
李府
“小生杜墨銘拜見李大人”書生向在上座的男子說道。
李大人一見,這書生生得一副好面孔,劍眉星目,氣宇不凡,手一揮說道:“不必多禮,看座”
書生坐下后,李大人繼續(xù)問道:“聽口音,公子不像本地人啊”
“小生家住牧州”
李大人喝了口茶,說道:“哦,牧州是個好地方,家中幾口人啊?都是干什么的?可曾婚配?”
書生心想,這老爺子是在試探我嗎?問我有沒有婚配?難道已有意將令千金下嫁于我?
想了一下,說道:“回大人,家中四口人,都以務(wù)農(nóng)為生,有一姐已出嫁,小生未曾婚配。”
李大人很滿意這樣的回答,點點頭,故作苦惱,說道:“哦,不瞞杜公子,老夫這幾日因為邊疆戰(zhàn)亂的事情焦頭爛額,想必杜公子也有所耳聞,不知杜公子對比事有何看法?”
書生心想,蠻夷挑釁的事聽幾個同鄉(xiāng)議論過,知道這李大人是主戰(zhàn)派,不如就循著他的心思言論一番……
書生說道:“回大人,小生以為,我朝正值國富民安,而蠻夷之勢力還未發(fā)展壯大,如今正是施以打壓的大好時機,不如……”
聽著他的話,李大人心想,此人不但儀表堂堂,談吐也不凡,雖家貧了點,不過老夫方年不也是寒門出生嗎?
想到這里他說道:“想不到杜公子不僅一表人才,學識也如此過人,杜公子言之有理。”停頓了下,繼續(xù)說:“我有一女,年芳十八,女大當嫁,我見杜公子為人正直,學識過人,將來必能有一番作為,有意將小女許配公子,公子意下如何?”
“阿?小生受寵若驚,只是此事是否太倉促了點?”
“哎,不倉促不倉促,有神仙做媒,這事錯不了!哈哈哈,不如先見見我家小女罷”轉(zhuǎn)頭向下人說道:“叫小姐出來相見”
一會功夫。
“爹”小姐從側(cè)門出來,路過書生面前,書生一看,這不是昨天撞見的小姐嗎?那老神仙果真沒騙我。
李大人笑了笑,說道:“俗話說,好事宜早不宜遲,公子選個良辰吉日吧”
書生站起來,抱拳說道:“一切全憑大人做主”
李大人想了想,站起來說道:“下月初三就是好日子,不如就那天吧,這府里平時冷冷清清,是該好好熱鬧一下了”
晚上,書生回到客棧,躺在床上,心想,今天跟李大人撒謊說沒有婚配,萬一哪天露餡了就完了,說起來三娘倒是個難得的好妻子,善良賢惠,況且我們還有個五歲的孩子,我怎么忍心撒下她們母子?可是人生短短幾十年,這樣的機會失去了就沒了,若我放棄這個機會,回去守著她們母子過活,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們跟著我只有吃苦的份,還要遭人白眼,說找了個不中用的男人,心許久了,她也要看不起我,說我窩囊。
想到這里,書生起身拿出紙和筆,與其一家人受苦,不如分開,我先休了她,讓她另找個好人家,我也好借此過上好日子,若她過得不好,我可以暗中接濟,等老爺子歸天,我再將她們母子接來同享榮華富貴,豈不好,嗯,我這就寫封信與她說明我的打算。
拿起筆沾了沾墨,她是個知書達理之人,一定會明白我的苦心,正要下筆時……
公子此舉要惹災(zāi)禍了。
聲音從后面?zhèn)鬟^來,回頭,看到是那位老神仙。
“老神仙,你來得正好,我正要謝謝你吶”
那老神仙撫摸著胡須說道:“公子想什么我都知道,我勸公子不要太天真,你若將信寄給你夫人,這信就成了你的罪證了!”
“阿?”
老神仙繼續(xù)說道:“那陳世美若不是秦香蓮苦苦糾纏,怎么落得個身敗名裂,身首異處的下場?公子要想成大事就要狠下心,婦人之仁只會后患無窮”
聽了老神仙的話,書生若有所思:“那以先生高見呢?”
老神仙說道:“既然你已經(jīng)清楚你要的是什么,就該把一切阻礙除去!別說妻子,就是父母當他們成為你前程的絆腳石,都該毫不留情地除去!無毒不丈夫!!”
說完就消失在黑夜中……
書生想,他說的“除去”是什么意思?難道是——
殺了她們?。?/p>
搖了搖頭,真的要做的這么絕嗎?同時又有一個聲音在腦海響起,那老神仙說的也沒錯,李世民為當皇帝,兄弟殘殺,武則天為一己私欲,連親身骨肉都殺害,況且我那妻子整天只知道吃吃睡睡,忙些瑣碎家務(wù)事,說不定死了比這樣活著還好些呢,至于我那兒子,與其讓他從此無爹無娘,不如也跟他娘一起死了好,但愿他死后快快投胎到宰相千金肚子里,好與他再做父子。
正當書生在桌前糾結(jié)時,一個人悄悄在他后面出現(xiàn),一把小刀繞到他前面脖子上。
“別動!把我的銀子還來”
“什么……什么……銀子”書生聽到這個聲音就知道是那時被官兵通緝的賊。
那賊有點不耐煩說:“你倒是忘得干凈!那日在客桟柴房,一群官兵追我,我一時慌張把那包銀子丟了,許是被你撿了吧?!”
“我……我……不曾見過什么銀子……”
“嗯?!”賊的刀進去了幾分,書生吃痛,叫道:“壯士息怒,壯士息怒!我有一計,別說一包銀子,就是十包都沒問題!”
“你?!”
“不瞞壯士。我馬上要當宰相女婿了”
那賊笑了笑:“哈哈哈——我還要當皇帝老子了呢”繼續(xù)說道:“昨日本想去丞相府撈一把,未想碰到你從那里出來,原來你是去當女婿的?哈哈哈——”
書生看著那把頂在脖子上的刀,顫抖的說:“若有半句謊言,不得好死!”吞了口水,繼續(xù)說道:“壯士暫且放開我,待我一一祥述,保證對你有益無害,我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大可不必當心我耍什么花招,若我有何不軌,壯士再殺不遲!”
“有屁快放!”那賊往前一推。
書生松了口氣,說道:“不知何故,丞相看上小生,要將千金許配給我,丞相問我可曾婚配,我一時糊涂說了沒有,當下就后悔了,可惜已鑄成,唯有硬著頭皮瞞下去了”
又繼續(xù)說道:“丞相以后要知道我騙他,定沒好果子吃,壯士勿要罵我黑心,我也是有苦衷的,我和原配妻子只是父母之命,根本毫無感情而言,而我那兒子,從不跟我親近,我又時常不在家,是不是我親生的都不一定呢。而眼下我倒真心傾慕宰相千金,即使她是貧寒人家的姑娘,我也愿意追隨她去,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選擇自己真心所愛,人這一輩子總該自私一回,但我那原配性格蠻橫,受不得委屈,知道這事一定會鬧得天翻地覆的,壯士能助我一臂之力,定當重謝!”
那賊內(nèi)心毫無波瀾,淡淡的說:“哦?那你要我怎么幫?”
書生走到桌前,拿起紙張,說道:“待我寫封信回去告訴那潑婦,說我在京城犯了事,讓她帶上兒子和錢速到京城救我,待她們到半路,你找個地方秘密殺掉,所得的錢全歸你,待我娶到宰相千金,再奉上厚禮。”
那賊看了看書生說:“沒想到你個讀書人,心腸竟如此歹毒,殺妻滅子的事也干”話鋒一轉(zhuǎn),說道:“我只管要錢,管你那些破事我手上已有幾條人命,再多幾條也無所謂”
第二天,牧州
“娘”
聽到孩子睡覺說的夢話,女子笑了笑。
“三娘,你家官人來信了”門外外人叫道
三娘正在縫補的衣服,聽到這句做夢都想聽到的話,不由得喜出望外,放下衣服,就跑到門外。
那人把信給三娘就走了。
三娘一打開信封,臉上從喜悅轉(zhuǎn)向擔心
官人出事了!
官人不知現(xiàn)在怎么樣了,若迫不得已,官人也不會讓我一個婦道人家那么遠去救她
想了想,連忙跑進屋里,拿了點換洗的衣裳,來到床前說道:“兒子醒醒,咱們要出門了
“出門干什么去?”孩子揉了揉眼睛說道
“去京城找你爹爹!”
“去見爹爹嗎?”孩子睜大眼睛,在問一遍。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高興地手舞足蹈。
兩人就從家里出發(fā),一直走,走到半路,小孩走不動了,三娘讓他再堅持一會,前面就有客棧了。
突然,閃出一個人,拿著一把大刀,惡狠狠的說道:“來人可是杜墨銘妻兒?”
“誰?”
“你官人讓我來取你母子性命”
“什么??!”
“去死吧”
一刀落下……
當天晚上,李府。
“李大人,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送入洞房——
……
夜半三更,書生在熟睡中感覺有人在掐他的脖子,疼的他睜開眼睛,一睜,嚇了一跳,只見有個女子,披頭散發(fā),血從額頭往下流,嘴巴一張一合的不知道在說什么,書生情急之下聽到她說的話,好像在說,“相公,相公
“阿!”
書生從床上起來,大口大口呼吸著氣。
“怎么了?”小姐也跟著他起身,問道
“沒……沒怎么,做了個夢”擦了擦汗,望向妻子,“睡吧,沒事”
雖然聽了他的話,妻子已經(jīng)重新睡下,可自己的心還是久久不能平復,想起剛才的夢,不由得口干舌燥,起床想倒杯水喝。
走到桌前,倒了杯子,剛把杯子送到口中,卻看到角落有兩個黑色人影,一大一小,小的還叫了聲,爸爸——
“啪”沒拿穩(wěn),杯子碎了。
“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那里,那里”書生指向角落。
“什么呀,那里什么也沒有啊,你別嚇我”
第二天早上,李府。
一早,下人就過來:“姑爺,有人送封信給你”
“嗯,好”書生拿了信,心想,誰會寫信給我?
一打開,看到信的內(nèi)容,不由得把信給揉團,哼,好個不知死活的強盜。
——你交給我的事我已辦成,未想你家如此窮酸,區(qū)區(qū)一百兩就想打發(fā)我?速帶一千兩到城外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