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憶》續(xù)文

第二十章
夜幕降臨,圓月當(dāng)空,預(yù)示著來日將會是個大晴天。安撫使府內(nèi)人影憧憧,按部就班地做著自己的事。
公孫策本欲安排張龍趙虎貼身保護覃妙,卻被白玉堂趕走了,理由是人多反而礙事。
按照公孫策的建議,賈瑄已通令四周兵士,琴簫合奏間攔下所有閑雜人等。公孫策的理由是合奏期間被人打擾會讓施功者受傷。果然,賈瑄立刻就下了軍令。連包拯也不得不佩服公孫策的這個手段使得高明。這樣一來,他和公孫先生也能更加放心一些了,畢竟諾大的安撫使府的后院,僅靠四大校尉戒備,還是空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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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diào)息完畢的展昭,靜靜立于窗邊,皎潔的月光就這樣灑在他一襲藍(lán)衣之上,淺淺地暈開,恍如畫中人。
然而,此時展昭的心中卻還是有太多的不安,他不知道待會兒會是什么局面,雖然看似他已經(jīng)想得很周全了,但是,只要有一個環(huán)節(jié)出問題,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此事的每一個參與者,展昭都不允許自己讓他們受到一點點的傷害。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導(dǎo)致失去至親的那種痛,一次就已足夠。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接著是穆無心的聲音:“掌門,我是穆無心?!?/p>
展昭起身開門,但見穆無心身著天音派掌門素裳,恍惚間像極了他心底的那個人,那個月夜里淡淡地,笑著叫他“昭兒”的人。
見展昭有些愣忡,穆無心將手中托盤置于桌上,又將本就置于桌上盛放“煙水寒”的錦盒打開,恭敬地放在托盤旁邊,轉(zhuǎn)身退出房間,只是在經(jīng)過展昭身邊時,腳下微滯,輕聲說道:“掌門,穆無心在門外等您?!?/p>
展昭緩緩走到桌邊,伸手揭開覆在托盤上的錦緞,果然是天音派的掌門素裳。展昭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眸望向那輪明月,輕聲道:“師父,上官伯伯,今天,昭兒絕不會讓你們失望?!痹鹿饩瓦@樣揉碎在了他墨黑的眸中,一如當(dāng)年。
站在外面的穆無心背對著展昭的房門,忐忑地等待著。他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算不算逼迫,但他卻執(zhí)著的認(rèn)為,這一定是上官掌門和司徒掌門的心愿,作為天音派弟子,這是他穆無心的職責(zé)。背后的開門聲響起,穆無心猛地轉(zhuǎn)身,差點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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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和穆無心身著天音派掌門素裳,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眾人均是一驚。平日里見慣了展昭總是一襲藍(lán)衣,溫潤內(nèi)斂,如朗夜中的一抹月光,行止間淡淡地透著讓人安心的風(fēng)華。而今日的展昭,身著一襲月白紗衣,腰間系一條天青色腰帶,碧綠的“煙水寒”輕輕斜插于腰間,全身上下再無他物,卻更顯得他長身玉立,如圭如璧。這般儀容如何不是芝蘭玉樹,人中翹楚?
連白玉堂也忍不住踱步上前道:“嘖嘖嘖,展昭,要是論著白衣,我白玉堂這么玉樹臨風(fēng)的人,還真沒服過誰,不過今日一見,我還真就服你。”說完又故意“色瞇瞇”地圍著展昭轉(zhuǎn)了一圈,“難怪你平時那么低調(diào),你要是天天這么打扮,不知道會要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兒的命啊。”
展昭此刻不想和這只白老鼠多計較,畢竟待會兒會有太多的變數(shù),也許他倆能這樣玩笑的機會就這么一次了,沖白玉堂飛揚一笑,唇邊梨渦輕綻,玩笑道:“奪人性命之事,還是少做為妙?!?/p>

展昭的這一笑,差點兒晃花了在場所有人的眼,春妮忽然就想起了,那年師兄初入江湖,爹爹將巨闕送與他之時,白衫藍(lán)衽的師兄也是這樣飛揚一笑,草長鶯飛的江南春光,就這樣硬生生被他奪去了七分顏色。
而第一次見到如陽光般奪目的展昭,眾人心中皆嘆:南俠,當(dāng)真只有“三絕”?
穆無心調(diào)試琴音之時,展昭又再次環(huán)視了一周,遠(yuǎn)遠(yuǎn)瞥見郭仲清朝著展昭和穆無心的方向撩衣跪下,展昭沖他點了點頭,心念回轉(zhuǎn)間總覺得忽視了什么,卻聽得身后穆無心輕喚:“掌門?!?/p>
展昭轉(zhuǎn)身示意白玉堂,然后對穆無心一頜首,穆無心凝神靜氣,運力指上,琴聲驟起,如遠(yuǎn)古之思,曠遠(yuǎn)入心。白玉堂趁機隨琴聲而入,順利護住覃妙心脈。
正當(dāng)眾人還沉溺于穆無心松沉大氣的琴音中時,卻聽得展昭的簫聲,已如這深夜銀河般緩緩而入,夾著冰泉之氣,緩緩流淌,與琴聲完美相和。
穆無心指下的吟揉余韻,細(xì)微悠長,展昭唇邊的婉轉(zhuǎn)悠揚,指端的行云流水恰似人語一唱一和,又似人心之緒,飄渺多變。當(dāng)年月下的聽簫少年,終持“煙水寒”,著天音派素裳,再次吹響《斷欲》,簫聲翻飛著衣袂,月光清亮,一如當(dāng)年山巔上,那人的模樣。
賈瑄愣愣地看著展昭,聽著他的簫聲,賈瑄不由得輕吟出口:“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鳖┝艘谎凵砼缘陌?,好不羨慕。
晃神間,展昭的簫音陡變?nèi)鐒棚L(fēng)劃過山谷,又如雪花紛紛落下,穆無心此時的琴音則如谷中蒼松,靜靜將勁風(fēng)和雪花托起。
白玉堂此時也凝神細(xì)察,就在剛剛展昭簫音驟變之時,他能明顯地感到,展昭正在通過簫音將冰蠖引出,同時穩(wěn)穩(wěn)托住了自己的內(nèi)力。
正當(dāng)展昭三人都凝神與冰蠖之時,忽聽得賈擇琰高呼:“什么!原來你們救的竟然是這個小賊!”說完猛地?fù)湎蝰?,要拉開他。
展昭劍眉緊蹙,強自壓下被擾亂的真氣,提氣運力,內(nèi)力陡漲,隨簫聲一同遞出,形成一堵無形的音墻,將覃妙,白玉堂,穆無心三人牢牢籠住。讓賈擇琰再靠近不得。他終于知道當(dāng)時見到郭仲清時,為什么覺得不對勁了,天音派盛事,郭仲清作為師傅都來了,卻唯獨不見賈擇琰。
四大校尉大驚,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位賈大公子。連忙手忙腳亂將他拖住。
包拯和公孫策心中俱是一緊,礙于賈瑄的情面包拯不好發(fā)作,沒想到賈瑄卻搶步上前,一耳光打在賈擇琰臉上,喝道:“逆子!”
白玉堂被賈擇琰一擾,閃神間,忽覺內(nèi)息一亂,氣血在胸腹中攪成一團,心中暗叫不好。此時卻聽得展昭簫聲再變,簫聲和著溫?zé)醿?nèi)力穩(wěn)住了白玉堂紊亂的內(nèi)息,并助他歸調(diào)氣血,少傾,白玉堂終于得以復(fù)歸清明,胸中悶痛全消。
白玉堂很明白剛剛自己差點就走火入魔,也明白展昭為救他,會付出怎樣的代價,來不及細(xì)想,不敢怠慢,再次凝神,白玉堂小心地將已經(jīng)被琴簫之聲誘出的兩只冰蠖合二為一,就在簫聲與琴聲戛然而止之時,白玉堂掌力猛推,冰蠖從覃妙口中吐出。
口哨長嘯,十八名身著赤獍旗旗服的高手瞬間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園中兵士也嚴(yán)陣以待,一時間連空氣都凝住了。園中沒有一個人敢動半分,生怕自己就率先打破了這脆弱的平衡。
“展昭,我們終于見面了?!崩淅涞芈曇繇懫穑又谴┲熘鞣睦铕┥怀霈F(xiàn)在離展昭不到兩丈的地方。
這個距離著實讓白玉堂為展昭捏了一把汗,借著月光,白玉堂發(fā)現(xiàn)展昭額上已是一片水色,深知他現(xiàn)在還能站著就已經(jīng)是奇跡了,就展昭現(xiàn)在的情況,這個赤獍旗主稍微動動手指頭就可以要了展昭的命。
李皓原本以為此時的展昭肯定應(yīng)該是內(nèi)傷頗重,倒地不起。原本以為自己可以俯下身子嘲笑他的失敗。結(jié)果當(dāng)他仔細(xì)打量他的對手時,卻驚訝發(fā)現(xiàn):月色如洗,那人素衣颯颯,挺立在夜色之中,清輝籠著其人周身,洇出淡淡的柔和光暈,宛然如畫,恍若天人。但他自己卻似乎是渾然不覺。
“展某不才,請問閣下是?”依然清朗的聲音響起,撫慰了所有人的心。
“在下西夏第一旗旗主李皓。今日特地為收回我的冰蠖而來,不知展大人可否行個方便?”
未等展昭開口,白玉堂已將冰蠖拿到手中道;“他不方便我方便,東西不在他那里,有本事來找你白爺爺拿?”說完已飛掠至屋檐之上,怕白玉堂毀了冰蠖,李皓閃身去追,下令道:“殺了覃妙和穆無心!”
此令一出,十八名高手蜂擁而至,春妮和四大校尉見狀,忙舉劍相迎,一時間刀光劍影凌亂了如水夜色。
春妮畢竟也是夢若虛之女,展昭的同門師妹,但見她劍法輕靈,開闔間招式頗有幾分南俠風(fēng)范,穩(wěn)穩(wěn)地護住覃妙,再加上王朝馬漢,一時間赤獍旗也近不得覃妙之身。
穆無心離四大校尉最遠(yuǎn),雖然會些功夫卻遠(yuǎn)非赤獍旗的對手,眼見穆無心就要被其中一人所傷,展昭強壓體內(nèi)亂撞的真氣,堪堪用“煙水寒”替穆無心擋下致命一招,正擔(dān)心之間,張龍趙虎已趕了過來。
“展大人!你沒事吧?”趙虎扶住腳步有些虛晃的展昭道。
“不礙事。保護好穆掌門。”展昭此時已氣息不穩(wěn),剛剛內(nèi)力的過度耗損,讓展昭感到丹田內(nèi)空空如也,提不起力來。
正在此時,覃妙這邊,一個蒙面的黑衣女子趁春妮苦于應(yīng)付幾大高手分身乏術(shù)之時,突然從后面出現(xiàn),攻其不備,點了她的穴道,將她帶至屋檐上。
“展昭!”一聲斷喝,定住了所有人。劍鋒就這樣橫在春妮的脖子上,月光打在劍鋒上森森然發(fā)著光。
“師兄......”春妮本欲讓展昭別管她,沒想到,頭兩個字剛出口,就又被月灼點了啞穴,將她的慷慨陳詞生生變成了求救。
展昭勉力提氣穩(wěn)住自己,揚眉直身,抬眼間給了春妮一個安慰的眼神,隨即越過春妮,看向執(zhí)劍要挾的蒙面女子,溫潤的聲音中,竟帶著一絲狡黠地笑意:“月老板,別來無恙?”

“你......”黑衣女子心下一驚,她做夢也沒想到展昭竟然會認(rèn)出她。
“你那招‘金蟬脫殼’,早已不是什么新鮮的手段,何況你使得并不高明?!闭拐褤P眉,帶著笑道,“不過月老板這種不怕死的氣魄,展某還是很欣賞的?!?/p>
再次提氣穩(wěn)住自己的呼吸,展昭緩緩開口道:“前有以稚子之命,要挾張參軍;現(xiàn)有以公主之命,要挾安撫使大人。從斬立決到誅九族,月老板到真懂得循序漸進?!?/p>
賈瑄知道展昭的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這是在告訴他,這就是害死張弗的那個女人,他賈瑄要想手刃她,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劫持公主。
心領(lǐng)神會的賈瑄立刻用眼神,暗令月灼身后的弓箭手準(zhǔn)備。
發(fā)現(xiàn)身后異動的月灼立刻緊了緊架在春妮脖子上的劍,高聲對賈瑄道:“賈大人,你最好叫我身后的弓箭手別輕舉妄動,否則,我要是一緊張,手要是這么一抖......”
賈瑄聞言,立刻示意弓箭手退下。
“展昭,你也少拿話來激我,大不了來個玉石俱焚。廢話少說,叫白玉堂把冰蠖交出來,不然,我殺了她!”
言罷已將劍鋒抵向春妮的脖頸,鮮血瞬間順著劍鋒流下。
白玉堂見月灼如此心狠手辣,怕展昭猶豫間,真會讓春妮丟了性命,倘若春妮再有個好歹,估計那只貓不死也夠嗆,于是白玉堂顧不得對展昭的承諾,連忙道:“好好好,別傷她?!闭f完一抬手,將冰蠖拋給了李皓。
李皓將冰蠖穩(wěn)穩(wěn)接住,眼中閃現(xiàn)出狂喜,將冰蠖好好揣入懷中,示意月灼帶春妮先走。旋即飛身,直向覃妙攻去,白玉堂暗叫不好,連忙回身相護。
展昭眼見月灼劫走春妮,心下焦急,提氣欲追,卻牽動內(nèi)傷,身形一滯,真氣混亂地沖撞著經(jīng)脈,翻涌的氣血讓展昭不由得蹲下身子,一時間動彈不得。
本已飛掠而出,準(zhǔn)備擊殺覃妙的李皓,回頭間,竟見展昭以簫撐地,氣息紊亂,猜他內(nèi)傷不輕,加之見他身邊又并無巨闕,心念回轉(zhuǎn)間,李皓覺得這簡直就是報仇的大好時機,于是折返身型,朝展昭襲來,意圖用赤獍掌擊殺展昭。
眾人大驚,卻都要么分身乏術(shù),要么鞭長莫及,眼見掌風(fēng)已劈至展昭近前,來不及回身相護的白玉堂絕望驚喚:“展昭!”
就在掌風(fēng)落下之時,剛剛還動彈不得的人竟抬眸輕輕一笑,輕身躲過了這凌厲一掌,李皓一驚,電光石火間第二掌已至,展昭退后一步,提氣將體內(nèi)寒氣聚于左掌,抬掌相迎,頃刻間冰火相撞,激起的氣浪飛揚著兩人的衣袂。
李皓沒想到展昭重傷之下還敢硬接下他的赤獍掌,而且還巧妙利用他體內(nèi)“冰蠖”的寒氣,抵掉了他大部分的掌力,不由得心中一驚,暗道不好。
原來展昭是在誘捕他!
李皓驚恐抬眼,正對上展昭一雙星眸,只見他沖自己飛揚一笑,右手輕拂,一道銀光閃過,李皓只覺得懷中一寒,展昭的袖箭已將他懷中的冰蠖穿了個通透。
顧不得自己也被袖箭所傷,李皓眼中青莖爆出,眼見已到手的冰蠖被展昭毀掉,李皓兩眼噴火舉掌朝展昭劈來,殺掉展昭是他此時唯一所想。
一柄長劍斜插,凌厲劍氣將李皓逼開,白玉堂已趕至展昭身前,出鞘的畫影輕旋,劍氣盤繞于白玉堂的手腕與劍身之上,緩緩舉劍,劍尖直指李皓眉心,冷聲道:“你敢傷他試試!”見白玉堂如此拼命,李皓不敢輕曼,此時的他也已亂了氣息,被展昭所傷的地方似乎也不輕。眼見雙方已成對峙之勢,李皓惡狠狠地看了展昭一眼,閃身離開了。隨著又一聲口哨,所有的赤獍旗高手轉(zhuǎn)瞬消失。
重傷的展昭,情急之下,硬接下剛剛那一掌,擅動體內(nèi)本已紊亂的真氣,內(nèi)傷已不可抑制,身形一晃,一口鮮血沖喉而出,大片的紅,濺在白衣上,鮮艷得駭人!
“展昭!”白玉堂焦急的聲音似乎變得很遠(yuǎn),陷入黑暗前,展昭下意識抓住白玉堂,散亂的呼吸中,斷斷續(xù)續(xù)地擠出幾個殘音:“窮寇......莫追......救春妮......護覃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