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王丨《理想國》讀后感
《理想國》是柏拉圖著作歷史上最出名的作品,作者以他的導師蘇格拉底作為主角,與眾希臘世界的思想家一起探究“什么是正義,什么是不正義?”由此引申出一套完整的,邏輯自洽的,深刻而先進的治國理念。
閱讀此書的過程中,我相信你一定會感到驚奇,既是為那真知灼見而驚奇的,又是為柏拉圖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那樣驚奇,正是因為柏拉圖不是什么神,不具有什么上天的饋贈與命運的機緣,他的所言,所行才更顯“哲學王”的風范與高貴(非貶義)
他對女性懷有一點偏見,認為他們(本人不使用“她”字)生理上來說,比之男性總較為弱一些。
他又對女性保有最平等的態(tài)度,認為包容上進的女性,理所應當高貴過那些傲慢剝削的男人,真正優(yōu)秀的人理應統(tǒng)領(lǐng)全體,所有偏見都將在真理面前無所狡辯。
他不認為有任何品德寄存于人們的性別中,因為他堅信人的本質(zhì)是不朽的靈魂。
他引用荷馬史詩,卻時常會引用錯,他談論詩人與他們口中的故事,有時又記不清他們的名字。
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純粹的,追求真理的人,追尋著自己心中最崇高,也最低下,最虛無,也最根本的哲思,寫下了這本《理想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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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國中的治國概念,大體分為四部分。
一:什么是正義?與非正義?
二:什么是意義?城邦與國家的意義?
三:正義與非正義之下,個人與集體的利益何在?
四:我們?nèi)绾尉喸爝@樣的國度?
在第一部分之下,柏拉圖認為,正義的本質(zhì)便是善,非正義本質(zhì)便是惡。
善是修復的,有益的,無私的,惡則是自私的,掠奪的,有害的。
什么是有益,什么是修復?一個人餓了,他就要吃,善者遇到饑餓之人,便供他吃,這是肯定的,可善者不會強塞面包,致人撐死,即便饑餓者此時已經(jīng)喪失理智,一切能吃的,他都會吃了去。
這時,饑餓者說,我還沒有吃夠,你既施以援手,怎不做得徹底一點呢,善者便回絕道,再吃下去,便傷了身子了,即便饑餓者不聽,嫉恨他,乞求他甚至打罵他,他也絕不會再給面包,或是連饑餓者現(xiàn)有的都奪回去,將善給收回去了,因為善是扶正,惡是動搖。
柏拉圖援引故事說,善者是為他人的理性考量的,而不是抽象地考慮人的整體,正如這個故事提到的,善者不繼續(xù)提供面包,不以饑餓者的歇斯底里而收回面包,是因為只有這樣做,才是維持饑餓者理性的。
一個善者不會苛求絕境之人在非理性下的品德,這只是自身的愚目,不是真善美,就好像傲慢的人一樣,他行的是善舉,思想?yún)s不是善的,只是他傲慢的方式較之那些令人討厭的,有不同之處罷了。
柏拉圖認為,感性之人無論怎樣都是盲目的,只有理性對理性的舉措,才是真正的言行,才是是一個人的靈魂根本所在。
因此我們得出第一個觀點,善,或說正義,是理性的,并且是不審判那些不確定的東西,也就是感性的,因為那沒有意義,也不是審判,而是隨性而為。
再來之,善者的生活方式,是自洽,專注,而平靜的。
柏拉圖認為幸福是恒定的,而不是比較出來,或奢侈出來的。
一個人發(fā)掘了自己的天賦,有機會從事這一事業(yè),無論那是畫匠,木匠,還是農(nóng)民也好,首先他做到了一點,就是做自己適合做的事情,無論你是誰,做自己適合做的事,總被人認為是對世人有益的,你在你的位置上,對世界發(fā)力了,這力因你的位置正確,必定是正向的力,譬如一個癡心繪畫之人,他的畫作總比那些不情愿之人要好。
一個人有了工作,便是付出,付出便要有回報,此回報不應低于他的勞動,那是褻瀆他的創(chuàng)造,剝削了他的努力,卻也不應高于他的勞動,因為人是坐在自己的財富之上。
你座下的錢財越多了,視角便高了,財富對于國度是恒定的,你得到了超出報酬的財富,其他人勢必更低,某些人則會更低,階級就產(chǎn)生了,你不再滿足于要吃飽,你還要吃山珍海味,去掠奪那些本不該被拿走的東西了,你會搶走其它人的屋子,即便你從沒動過手,但你多余的財富實則已將他人壓在底下,不得翻身了,進而你的個人膨脹了,外側(cè)裹著世俗的金銀,你不滿足于原本的位置,進而要根據(jù)自己奢侈的愛好,擠兌到其它的位置上去了。
一個不善繪畫的人,因為他的財富,得以擁有最好的畫具,而那些真正適合繪畫之人,就有人無法再畫了,他也要去做自己不適合的事情,為財富和生活奔波了,這對一個國家而言,是極惡的。
柏拉圖的勞動觀,闡述了一種人人平等的觀念,每個人需要接受統(tǒng)一的教育,不同的分配,將那些先進,優(yōu)秀之人以財富,地位等理由,安排去做那些適合其他人做的事,讓整個國家頭大身小,舉步維艱,雙手短得像霸王龍那樣,雙腿粗壯無匹,卻跑得慢,這樣的管理是有罪的。
在系統(tǒng)的,統(tǒng)一的教化后,應根據(jù)每個人展現(xiàn)出來的天賦,將他們安排到正確的位置上,并分配資源,確保所有人能為國家出力,這樣的管理是大善的。
對于地位,享受,與人性,柏拉圖認為,真正平等的國度里,不是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低賤,而是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高貴的,那些領(lǐng)導者指揮戰(zhàn)斗,采伐與工業(yè),與作坊內(nèi)的織布工所出的力,對理想國來說,貢獻是一樣的,因為理想國不存在教育的傾斜,領(lǐng)導人不再需要高高在上的私密學府進行培養(yǎng),在所有公民都接受同樣教育的情況下,那些對調(diào)控大局具有才能的人,是如雨后春筍一般,永遠不會缺少的。
這時,反對者發(fā)問,領(lǐng)導人不脫產(chǎn)嗎?他不會坐在大位上或者睡在寢宮里,說的話像煙一樣虛嗎?
柏拉圖的回答是,在理想國中的領(lǐng)導人,一定了解各行各業(yè)最底層的難關(guān)與苦衷,因為他們接受一樣的教育,他們有一樣的生活環(huán)境,工人過得好了,領(lǐng)導人自也過得好,反之亦然,無論是出于理性還是感性,這種國家里的領(lǐng)導人,一定是對各行各業(yè)的知識,如何管理各行各業(yè)的知識,樂在其中的,一旦有人腐化,有人不了解工坊怎么運作,卻還要管工人,或有人想多拿走哪怕一匹布,理想的國民們會理直氣壯,將他拿下,接受懲戒后,又放回正確的位置上。
對于享受,柏拉圖相信生產(chǎn)力,他相信理想國能以世俗其他國度,十倍,百倍的速度前進,屆時國民的日常生活質(zhì)量,將是那些生活在內(nèi)耗與自我奴役(被感性奴役)的人難以想象的,根本無需擔心是否有壓抑,因為連壓抑的源頭,也就是財富不均,都已經(jīng)不存在了,每個人將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工作,因為每一分回報,都將匯聚在共同富裕的倉庫里。
反對者此時問,對于世俗世界而言,丈夫在外的地位,也決定妻與子的地位,若在理想國中人人平等,丈夫可還有地位管教妻與子?子對父不敬,妻對夫不恭,豈不是亂套到了極點?
柏拉圖說,正因此,我們是要廢止婚姻,乃至一切因此衍生的私有關(guān)系的。
柏拉圖認為家庭關(guān)系與財富地位是等同的,在世俗世界中,女人與未獨立的孩子,被視作父親的財富,他可以絕對支配他們,但理想國追求每個靈魂都被放置在自己合適的位置,而相夫教子或是敬父如君,予取予求,對靈魂都是一種輕賤。
放在世間,既有對妻兒老小毫不尊重的瀆神者(當年的文化,一切惡事都是瀆神,因為人性來自于神性)也有為小家而破滅山河的自利之徒。
正因此,不僅契約制的婚姻與支配關(guān)系需要被廢除,連實際層面上的家庭關(guān)系,都是應該被拋之腦后的。
人們在合適的年紀里,應有一個統(tǒng)一的時間,尋找合適的伴侶,結(jié)合,誕下孩子,隨后再不過問對方是誰,孩子將在國家的關(guān)懷下長大。
他首先習得自己是一個公民,在社會的關(guān)注下習得真善美,習得人的獨立與自強不息,再投入到自己會奮斗一生的事業(yè)中去,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完滿的,因為沒有任何人私有他,他也不私有任何人,家庭這最后的鎖鏈被斬斷后,國民平等地立足在人世間,他們所有的關(guān)系都是純粹的,善與道德的關(guān)系,與人相處不再基于遠近親疏,而是每個人的靈魂是否相近,又有誰能說這不是件好事呢?
這時,反對者又問,婚姻都死了,愛情怎會生還呢?
柏拉圖反駁道,兩個自由人之間的愛情,若是長久,才是真正穩(wěn)定的,而一方被另一方占有的愛情,私有的愛情,長久只不過是因為奴隸主夠強大。
“如果我們讓女性接受教育,拿起兵器與鎧甲,如每一個正常公民(希臘世界中,女性從不被看作公民)那般履行社會義務,首先這對國家來說,是大善,其次這對個人來說,我們多了無數(shù)個鮮活而立體的靈魂,他們的結(jié)合不再伴有卑躬屈膝,他們的分離不再帶有血肉撕裂(希臘世界中,“離婚”對雙方的財產(chǎn)和名譽都是損害)”
這里我們搞清楚了正義的第二個本質(zhì):平等,不只是權(quán)利義務上的平等,而是一切的,方方面面的“共享樂,共患難”
最后是善的第三個本質(zhì),也就是進取心。
“蘇格拉底”問辯論者,你以為畫家與詩人如何?辯論者回答,他們在藝術(shù)中創(chuàng)造一切。
“蘇格拉底”又答,他們什么也沒有創(chuàng)造,他們模仿真理的一小部分。
正如一個畫家手下的蘋果,只有顏色,沒有形狀與味道,這是與真理隔了兩層,一個木匠手中的蘋果,有顏色與形狀,沒有味道,這是和真理隔了一層,農(nóng)夫手中的蘋果,能看能摸又能吃,是真理本身。
柏拉圖認為,世俗中的大部分詩歌與繪畫,激發(fā)人的感性的同時,只是對真理的片面模仿,與對觀眾的片面刺激,在書中這樣寫道:
“你去看一部悲劇,看臺上的英雄人物,或眾叛親離,或血海深仇,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演員生動又真摯,可會為他叫好?”
“自是叫好?!?/p>
“可試想一下,你被眾叛親離了,你不去手刃仇敵,不去磨礪自身,不去做任何對自己有益的事,只是懦夫一般哭泣,有誰為你叫好?”
“我想是不會有人的?!?/p>
“那便是了,可你會認為這場悲劇是一出上不得臺面的腌臜么?他可是讓你也嚎啕大哭?!?/p>
“自是不會?!?/p>
“可問題就在于此,我們提倡美德教育,美德關(guān)于人的內(nèi)心,藝術(shù)刺激我們內(nèi)心,可像我們剛剛所言,那些看似高雅的藝術(shù),似乎在給我們帶來不好的東西,鼓勵我們哭泣,鼓勵逃避,鼓勵‘向下’,你認為這是好的么?”
“絕對不會?!?/p>
“因此,在理想國中,人們理應喜歡的戲劇,又或者說真善美的戲劇,那應是鼓勵人們在一切事情中,尋找最正確,最上進的做法,而不是自怨自艾的對么?”
“我無法否定你的看法,可我有一個問題,如你這般,我們國度中所有的藝術(shù),就將是同一調(diào)色的了,我不是藝術(shù)家,但我肯定詩人與演員會控訴你。”
“你看門外那個流浪漢。”
“看到了,他沒了妻子,意志消沉,這個點了,正要去買酒喝。”
“酒是好東西么?”
“如果對于享受的話,是的,酒是好東西?!?/p>
“我們剛剛的辯論中,有提到所有國民不準酗酒,不許在自己的職責上,用這種東西奴役自己的理智,變得對其他人有害,對吧?”
“是的?!?/p>
“那些靡靡之音,那些引導你向下的戲劇,不也是如此么?是啊,真善美的戲劇也許沒那么刺激了,也許沒那么‘值得享受’了,可它絕不會是有害的,你看那個流浪漢,酒便是他的詩歌,他的靡靡之音,他聽了這些,便放縱自己不再積累銀幣,不再試圖尋回一個安樂的生活,而是終日混吃等死了。”
“我想我明白了,可是這樣的藝術(shù)還有趣么?我是說,被限制的藝術(shù),是否還是原來的目的?”
“我們剛剛談到了教育,對吧?”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你說我們要教導每個人信仰真善美?!?/p>
“一個信仰真善美的人,不會青睞那些誘導哭泣,誘導暴怒與絕望的戲劇,又怎會覺得自己失去了‘藝術(shù)本該有的東西’?當他們放棄虛假,看向真實,看到蘋果,那鮮艷的紅色如同美酒一般映入眼簾,那清香的氣味時刻展示著它的可貴,當他吃下蘋果,甘甜與飽腹又用真理的方式,向他灌輸了又一次生命與美的含義,你怎能說這不是藝術(shù)?”
“我想我明白了…是的,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那些靡靡之音在理想國中是不該,也不會存在的,而真正的藝術(shù)將在生活中顯現(xiàn)?!?/p>
進取心,在柏拉圖的正義論中,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柏拉圖評價斯巴達的軍政,雅典的民政,某些人的寡頭統(tǒng)治,以及蠻族的君政(在希臘知識分子眼中,世襲制等血脈統(tǒng)治,不是文明人作為)都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進取心這一正義本質(zhì)。
軍政的城邦中,所有人只為別人眼中的榮耀做事,時有殺良冒功,或打壓同袍以鶴立雞群,他們的進取心是少智的,是與他人比出來,而不是和自己比出來的。
民政的城邦中,所有人只為自己眼里定義的自由做事,有些人,基于特殊境遇,無疑是具有真善美的,然而沒有法律與社會保護他們,他們很快就被惡人蒙騙,受到傷害而消亡了。
他們的進取心是各種各樣的,有癡心于財富,道德與情操一概不管的,有只專注個人修養(yǎng),其他事務一概不理,社會義務一件不做的,有人自由到在大街上裸奔,他覺得這是自由的極限,而這只是有礙觀瞻,有人自由到搶奪他人財物,霸占房屋,他覺得這是自由的必須,強者為王,而于世則有害。
民政的自由(當年的希臘世界中,民主城邦時常宣傳絕對自由)有時是令奴隸與貧民狂熱追求的夢幻,有時又會是百無禁忌的混亂,這在理想國中,無疑是不能允許的。
寡頭統(tǒng)治和君主制,則不必多說,每個人都狂熱追求財富,或是權(quán)力,他們的進取心無時不是壓迫的,而當這樣的城邦對外戰(zhàn)爭時,因為他們的行事基于私利,而富人,君主的私利與窮人,下等人的私利顯然不是同一個,實則這樣的國家,是分裂成兩個國度的,那些“頭”尤其弱小,因為他們舉目無親。
柏拉圖認為,理想國中每個人都具有同一價值觀,每個人都具有真善美,無論從感性,還是理性,都將他人的利益視作與自己的利益等同,這樣的國家不會有戰(zhàn)爭,若與蠻族戰(zhàn)斗,則是令人生畏的強大。
至此,我們搞清楚了柏拉圖對于“正義”的定論。
那些向上的,客觀求知的,公平公正的,又有遠見,公者為上的,是正義,反之那些鼓勵向下的,主觀臆斷的,與人唯親的,短視又貪婪的,是不正義。
倘若我們信了上述的正義觀,可能仍不免得出一個疑惑,為何要組成國家做事?我們可以村落為居,以家庭為居…甚至都可以自力更生,像原始人那樣,你的勞動一定得到收獲,你的付出取決于你自己,沒有人強迫你做任何事,不就更平等了嗎?
我們來到第二個部分,這一部分中,柏拉圖簡短闡述了為何城邦與國家是必要的。
正如人總要睡覺,總要吃飯,偶爾也要生些病,從進取心來說,放任自己以小單位無限徘徊在生老病死的循環(huán),無疑是不上進的,農(nóng)民無法自己建造磨坊,和管理水利。
人成眾則柴高,距離真理也越近,人聚集到一起,能有單人不能有的成就,這不僅是城邦與國度的意義,也有力證明了上述的一點:人聚在一起就是為了大家都過得好,倘若生活方式自私自利,跟這樣的人一起,大家過得不好,那就是制度有問題,制度有問題,才會有哲學與其上的理想國,也是本書的成因。
對于第三個部分,前言中已講的很明白,理想國將所有國民的利益與損害捆綁到一起了,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會有人挨餓的同時,有人還能果腹,以至不愿出力,你不是在以一個人的力量滿足一千人,而是相當于一千人的勞動,其中有一份是為了滿足你,正因此,才成就真正的理想國。
最后一個部分,如何才能實現(xiàn)?
我們放下《理想國》在真實中尋找我們自己的答案。
當我們看到蘇聯(lián)工人平時樂意看芭蕾舞,很多人下班得了空,就會去彈奏樂器,朗誦詩歌的時候。
當我們看到無數(shù)個落后的國家,因為工人領(lǐng)導,工人做事,而取得一個個難以想象成就的時候。
當我們看到聯(lián)合國婦女主席是一位盲人的時候。
當我們看到體制教育,義務教育,讓山溝里的孩子也能接觸到當代最先進知識的時候。
當我們看到生活困苦,沒有地位的人,因被藝術(shù)升華,看人的目光永遠平和而真摯的時候。
我想我們不需要柏拉圖的答案,不需要政治家,經(jīng)濟學家,或者別的什么學者的答案。
真善美是我們的真理,貫徹我們的正義,理想國就在我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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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喬治 2023年6月7日,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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