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強對流天真的很磨人。窗外的雨把車窗沖的干干凈凈。 “吃過早餐了么，孩子們？”姬蒂夫人來著車問道，的聲音永遠都是這么溫柔甜美。 “吃過了，夫人?！蹦鬟_旁邊的弗萊迪靦腆地笑著回答。 “這雨真是說來就來！這么漂亮的妝淋花了得多可惜呀！……你們不要害怕，菲利普叔叔這個人心思很細膩，他會看到你們努力的！” 后車的兩個孩子四目相對，彼此欲言又止。 這次是塔羅尼婭夫人開的門。她的萊登語是菲利普先生教的，與其說是什吉溫口音的萊登語，倒不如說是萊登元素的什吉溫語。對自己來說這樣無所謂，但弗萊迪很害怕和她說話，因為他一個泰格里新人根本聽不懂。 本以為菲利普老先生會出差小半年，沒想到不到半個月就回來了。 老師請假會讓每個學生放松意志。這種放松是筆賬，早晚要還的，現(xiàn)在就開始拉清單。 這次檢查背誦的文章選自《論舞劇的音樂》，這是一本三張紙古什吉溫文論文集。 菲利普先生和往常一樣穿著形制標準的練功服，頭發(fā)盤地發(fā)亮，帶著瓦爾夏從練習室出來（無論她和弗萊迪來多早，他們爺倆總能比他們先練完早功），把孩子們的書收到身前，讓瓦爾夏去寫假期作業(yè)。他自己坐在客廳中最重要的位置上，拿著那根怎么打都打不壞的教鞭，兩手一抱，盤著腿坐下，本來就很長的臉拉得更長了。 “背什么？”實際上他什么都記得，“嗯……”聽到回答后他閉上眼睛，冷冷地蹦出一句，“背吧?！?他不用看書，甚至直接把這些文章隨筆倒著默寫下來…… “……” 見沒人出聲，臉上纖細的眉毛瞬間皺緊了。 涅西達心頭一顫，本來記住的部分又都忘了。她偷偷瞟了一眼旁邊，發(fā)現(xiàn)弗萊迪也在這樣瞟她。 “這么客氣??？早挨打恢復的就早一點，要不然一會訓練接著打……男孩子嘛，皮糙肉厚……” 弗萊迪瞳孔都快散開了。 “那就女孩子先背吧！” 弗萊迪差點沒站住。 菲利普先生睜開了眼睛，盤著的腿也放下了，結(jié)實的手臂也松開來，布滿老繭的手指擺弄著那根教鞭。 這時候給他耍小聰明就是單純的找死。瓦爾夏以前還偷偷幫過忙，被他的老父親直接呵斥到哭鼻子。那天塔羅尼婭夫人也像現(xiàn)在這樣在家，沒有去打球，然后老父親被夫人呵斥了好久。 涅西達慶幸自己在假期前把它背完了，便磕磕絆絆地邊想邊背：“……舞劇的劇情與音色的編排也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特點……卡迪斯?霍……霍……” “霍什么？” “霍……” 菲利普先生掄圓了胳膊，還沒等涅西達反應過來，鞭子已經(jīng)砸在了桌子上，連那個沉甸甸的玻璃果盤都都下得一激靈，尖銳鞭稍聲直刺耳膜。原來是弗萊迪趁菲利普不注意偷偷看了一眼書?？蓱z的孩子，臉都嚇綠了，張開的嘴巴都忘記合上了，雙手抖個不停，書掉到地上，撿都不敢撿。 菲利普瞪著弗萊迪，無視塔羅尼婭夫人的什吉溫臟話，輕聲提醒道：“霍斯坦因?！?“哦對……霍斯坦因在x4462年……” “連人名都記不住？” 涅西達差點哭出聲來，好在后面的磕磕絆絆地背下來了。 空氣停頓了兩三秒，菲利普先生說道：“霍斯坦因……我小時候可沒少練過他的曲子，你也可以考慮考慮試一試他寫的舞劇。” “好的，菲利普先生?！?“這次背的這么不熟？怎么回事？嗯？” 看來這個事還沒有過去。 菲利普先生把教鞭一豎，就說明要挨打了，這時候自覺把手心伸出來是最明智的選擇。 次次打得手心直出血。 “只要有一絲松懈，就會出致命的問題，望你謹記……”轉(zhuǎn)眼他的眼睛轉(zhuǎn)向弗萊迪，恨不能吃了他，他右手橫著教鞭，左手指向自己腿邊，“你這個滑頭給我到這來站著，看你能挨幾次揍！” 涅西達在旁邊低著頭不敢說話，聽了近二十分鐘的教鞭協(xié)奏曲。 那本書還在地上趴著…… 背完之后就是一陣碎碎念：“有這么難么？這不就是簡略的口語？就算不一樣，那人的名字都差不多吧？你們就懈怠吧……先告訴你們下一篇接著背，一會你們看，看不懂的問我。下周我兩篇一起查，你們早來半小時。背不過直接打到背熟為止聽到了么？”沒人答應，他突然厲聲呵斥道“說話！” 兩個孩子嚇得一激靈，立刻趕忙答到：“聽到了，菲利普先生，感謝菲利普先生的教導?！?“說話沒底氣又不齊……站直了！抬起頭！瞪開眼！張開嘴！大點聲！再來一遍！” 兩個人站著軍姿，吸足了氣，撅著嘴瞪著眼齊聲喊：“感謝菲利普先生的教導！” “誒！這才對嘛！” 這一點跟師父是一樣的。 塔羅尼婭夫人在旁邊快憋不住笑了。 帕塔蘭特王公在舞蹈史上可是個響當當?shù)娜宋?，他可以說是近現(xiàn)代正劇舞蹈的祖師爺。去年來這沒幾天，聽說是老先生為了掙點零花錢，就給西格尼斯師父代課，把自己夸得跟神一樣好，說話那叫一個溫柔！點名要自己到他那里再上小課。之后她便和弗蘭迪一起在這里學習。菲利普先生跟代課時的樣子判若兩人，怪不得當初他一進師父家的練習室，還在練習揮鞭轉(zhuǎn)的弗蘭迪直接嚇到腿軟，摔了個屁股墩！ 跟著菲利普先生身邊，要進行最正宗、最嚴格、最辛苦的宮廷舞蹈訓練，聽他講美學、哲學、舞蹈學、音樂學、美術學、文學知識，吐槽西格尼斯這個不省心的侄子——這位被《新時代》周刊譽為本世紀最偉大的舞蹈家、舞蹈學家、畫家，從小到大對美的褻瀆罄竹難書。他曾因為這個在《藝術》周刊里寫過《新時代》的檄文，跟8位藝術家斗筆。 每天還要做題，背短文和詩歌，每天網(wǎng)上視頻打卡。背不好的話，要挨那恐怖的教鞭，年末還有考試，考試過后還要上課進行評價，又要抽鞭子……在他面前永遠少不了提心吊膽。你糊弄他就等于找死！ 第一次到這去上課前師父特地囑咐道：“少說話，多學習，一方面這是個好機會，另一方面是你學不好他也會來訓我，他生氣的時候，我也怕！” 老先生這么看好自己，好好努是應該的，但是老先生嚴厲起來真的很恐怖！ “我去做飯，一會你們倆給我總結(jié)他寫的有哪些問題?！?藝術家寫的文章已經(jīng)夠有深度了，我能總結(jié)出個屁來？ 今天又學了新的曲式，然后聽老先生出口成章，罵師父不好好寫曲子，剩下的一半都聽不懂。 吃過午飯，下午就是訓練，幾乎都是枯燥的基本功，卡著節(jié)拍器一遍又一遍。等你的全身所有筋骨肌肉得到充分鍛煉和教鞭的敲打之后，才花半個時間，檢查布置的劇目作業(yè)。 這次是菲利普先生少年時期的成名作：半小時足尖。 在老先生眼里，他小時候能做到的事，別人就一定能做到。涅西達花了將近個小時才跳完，從鏡子里看著菲利普那著那根教鞭，兩只眼像探照燈似的冷冰冰地掃描著任何錯誤。 “你自己覺得行不行？” 涅西達不知道怎么回答。雖然文章沒好好背，練功可一天都沒落下。 “不行?！?“怎么不行？” “嗯……大腿不放松，身體歪了……還蒯腳……” 菲利普盯著她看了四五秒，終于說了一句話：“很好，很到位。自己接著練就好了?！比缓筠D(zhuǎn)頭看向弗萊迪，“你，《英雄之死》，來一遍?！?“還來啊？” “快點?！?這是一段激昂的徳拉洽克，這種舞形體和腳步都要兼?zhèn)洌巳R提就脫胎于德拉恰克的舞步），講述了西西里亞領袖薩沙在牢獄里飽受迫害憤恨而死而終的歷史故事。這對于跳慣了才子佳人戲的弗萊迪來說，是一個煎熬，畢竟連師父也總說他放不開，舞臺表現(xiàn)缺乏張力。 一頓指導和鞭策之后，菲利普先生還是這樣說?！澳愕募夹g那么好，就缺這點男子漢氣概，這段你練一輩子都受用?！?好像才子不是一個男子漢一樣。 等一天的安排完成之后，孩子們都愿意留下來吃午飯。弗蘭迪去找塔羅尼婭夫人和瓦爾夏打牌，涅西達終于敢問她想問的事：連菲利普先生都回來了，法格斯什么時候回來呢？ “嗯……先生……” “怎么了，孩子？”菲利普聚精會神地切著洋蔥，聲音又回到代課時的柔和，“今天換個口味可以么？” “當然可以?！蹦鬟_不知道怎么開口，“這幾天怎么沒見到法格斯呢？” “他有別的事，過兩天就回來了?！?他怎么突然就食言了呢？這一點都不像他的風格。聽說他去了境外，怎么這么遠？他能倒過時差來么？睡不好怎么辦？為了這次過節(jié)，自己什么都準備好了，她還想著怎么摟一摟他的肩膀，期待著和他依偎在一起安睡，她還想先親一親他的臉頰和嘴巴，看看平時死要面子的他臉紅又不知所措的樣子……現(xiàn)在她的心里就是空落落的，還想繼續(xù)問下去，不知道怎么問更禮貌一些。 菲利普緊接著一句：“他說過他回來要找你，看來你和他還是很不錯的朋友?！?“是的，菲利普先生?！?“嗯……他也是這樣說的?！?涅西達的心里更難受了。 “真怪了，他凈和女孩子交朋友，也沒見他什么時候能帶個女朋友回來。我現(xiàn)在都覺得現(xiàn)在這小子做人不太靠譜，也不知道我那小兩口子怎么教育的他……” 涅西達知道法格斯并沒有移情別戀，而是因為他的傲慢。 “嗯，也不能這么說了，他對別人還是很拎得清的?！?菲利普沒有接話茬，只是想往常一樣和藹地看著自己，把烤盤里的肉排撒上石榴汁做得醬料充分按摩腌制。 “讓一讓親愛的，肉要進烤箱了。”他跟上課的樣子相比，簡直是兩個人?？旧先庵螅评战庀聡?，松了一口氣，突然問涅西達：“你將來有什么打算么？” “現(xiàn)在的話，想一直留在這，雖然學習很苦，掙得也一般……起碼沒有那么大的壓力?！?“你倒是個實誠孩子！那你就不愿再回到皇家劇院了是么？” “不想，我更喜歡跟41號的氛圍?！?“皇家學院呢？我記得你的成績很出色，爭取留在那，當個教授收入也不少?！?“我會去考，但想在這長期工作?！?“嗯……還是多走走，多看看。你的能力很強，可別覺得你是個女孩子就抹不開面子，那些都是老石頭嚇唬小丫頭的。” “他說得對，姑娘！”塔羅尼婭夫人也來搭腔，“穩(wěn)當意味著你不會進步，不會變化，動起來，別管那些欠嘴猴，猴子永遠變不成人……咦？你怎么又贏了？” 弗萊迪只是呵呵笑著。 “你別光顧著傻笑，你想去皇家團就得好好練！” “對哦！你更適合去皇家院耶！”涅西達很驚喜地問弗萊迪道：“你怎么不給我們說？回頭我們都可以幫你把把關?。∧憧忌现?，不但給41號增光，還打了皇家團的臉！到時候我們一塊給你取個即響亮又文雅的姓，比那些少爺小姐們的姓都好聽！” 弗萊迪還只是呵呵笑著，擠出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