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
本作是我覺得寫的最合我心的一篇,可能知道這對cp的小伙伴很少,但如果你同樣經(jīng)歷過08-12年少兒頻道的巔峰時期,你應(yīng)該不會錯過這部名為《天火傳說》的特攝劇,葉菁的死是我永遠的意難平,敖天和易飛揚的對手戲又使我看一次笑一次。冷圈產(chǎn)糧不易,希望朋友們看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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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龍獸最近好像有點不對勁,有時易飛揚都能感覺到對方在子意識空間里躁動不安,但真要開口問了,又得不到什么有效回答。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了一周多后,易飛揚實在無語,罵罵咧咧著如果它再不說就永遠不要開口,要不就恢復(fù)原樣別再亂他心神,而青龍獸也終于松口,猶豫良久后卻拋來一個奇怪的問題。
“飛飛,你怎么看待死亡?”
“……”易飛揚被問得一愣,尋思著這上古神獸怕是又想給他來一頓什么思想教育之類的,撇撇嘴叨叨,“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唄,而且有的人即便死去,他的意義也是永存的啊,這個你應(yīng)該比我了解吧?先說好啊,你別是又來嘲諷我膽小怕死的,我現(xiàn)在的確還是怕的,但比以前好多了,再說了哪個人不會……”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經(jīng)歷了那一戰(zhàn)成長了不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世事難料,如果你能做到平靜看待生死,我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鼻帻埆F自顧自把話說了便不見蹤影,易飛揚再喚不出它,心底嘀咕幾句這家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腦袋一轉(zhuǎn),打游戲去了。
如果要用一個詞形容三年前的那次戰(zhàn)役,“突然”可謂再好不過。易飛揚感慨,一切的確來得太突然了。當初還是普通高中生的自己被卷入一場莫名其妙的爭斗還屢次險些丟命,跟著大家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認識了一群新朋友又再度失去,完全不知情下釋放了惡魔又合眾人之力再度將其封印……擱以前自己絕對會拿來和朋友吹上一陣子,不過也多虧了那次事件,他到底是沉穩(wěn)了不少,功課雖不至于突飛猛進,但也不算太差,高考前一周他一改之前的目標,進了鄰市的一所醫(yī)科大學(xué)。“我想救人,我希望人們不受病痛折磨,不用再為所愛的人不幸離世而悲傷。”他當初是這么和易大山說的,那位和自己一同經(jīng)歷了許多的叔叔自然懂他的想法,拍著他的肩膀鼓勵他,哭得簡直比他爹媽還要夸張。出發(fā)的前一天,艾小羽還“大發(fā)慈悲”地請他吃了頓飯,她自然考的比他好,讀了她喜歡的文學(xué),留在本市,說是想陪著爸爸,不想走太遠。艾教授也依舊在搗鼓著他那堆考古資料,不過應(yīng)該不會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古代神話傳說了……吧?
……
三年多了,一切都恢復(fù)了平靜。
好事。但總感覺哪里不太完整……
“阿飛,”對床的舍友突然喊他,將手機屏幕懟到他跟前,“本周六上午社團有老師帶隊搞志愿者活動,去鎮(zhèn)上的福利院給孩子們做義診,順便也當實踐課,還加學(xué)分哦,去不去?”
“行啊,你們?nèi)サ脑拵乙粋€唄,再悶在寢室里我都快發(fā)霉了。到時候記得喊我起床啊~”易飛揚頭也不抬道,忙著在游戲世界里當神,沒注意到腦海中青龍獸那再一次欲言又止的狀態(tài)。
周末天氣正好,校車趕到目的地時剛過九點,易飛揚叼著個面包,單手插兜繞著眼前這棟建筑溜達。側(cè)邊墻上的油彩像是剛畫上不久,被前兩天的雨水沖刷后露出了一部分原有的老舊墻皮,門前的樹應(yīng)該也是剛移植的,堆起的土坑還沒被填埋干凈……整體像是里里外外都翻新了般,除了門廊處立著的銅牌銹跡斑斑,寫滿了歲月。
“這個福利院成立很久了,最近在裝修,可能有些油漆味,還請各位見諒啊……”從大門里出來迎接的老院長正笑盈盈地同帶隊老師閑談,易飛揚沒聽進去多少,悄悄脫離了大部隊繞至后院,拐彎的時候不小心和一個小孩撞個正著。
“小朋友走路要看著點哦,別跑太快?!?/p>
“……對不起?!毙∨牡厣吓榔饋恚牧伺氖稚系幕?,有些不敢看他,“大哥哥你也是來給我們送好吃的嗎?”
“我?我不是哦,我是來給你們看身體的,”易飛揚笑笑,“聽你這么說,今天還有別人來?”
“嗯嗯,有個大哥哥每個星期都會來看我們,有時候帶吃的,還會帶玩具!你看這個兔子包包就是他送我的!”女孩說著,舉起身前的毛絨物件向易飛揚展示,“他每次都是一個人來,我不知道院里今天會來很多人,以為你是他的伙伴呢?!?/p>
易飛揚正要開口,卻被某個很熟悉的聲音打斷了。
“可欣?”一個男人忽然從后院走出來,如果不是對方穿得年輕,易飛揚可能會因為那一頭白發(fā)把他認成老頭子?!澳阍诟l說話呢,大家都去前院排隊檢查了,你還不……易飛揚?!”
“敖天?。俊?/p>
倆人幾乎同時喊了對方,站在中間的女孩倒是開心起來,“哇哦原來你們真的認識呀!”易飛揚蹲下身揉揉女孩的小腦袋讓她先去做檢查,等小家伙跑開了,他才重新正視眼前這個比三年前看上去還要精壯的男人,可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問候語,目光就被什么東西吸引了去——
“你的臉怎么回事?”易飛揚皺了眉頭,盯著對方從下頜一路向上攀至臉頰的疤痕,傷口應(yīng)該不淺,猙獰得甚至令他心生懼意。
“這個……之前徒步越野的時候不小心摔了,被樹枝劃到了?!卑教觳痪o不慢地回他,仿佛這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倒是你,好久不見了,你怎么會來這里?”
“呃,我學(xué)校來這里搞志愿活動。”
敖天沒有立刻回話,越過少年看向后方的大巴車和人群,嘴角掛起一絲淡淡的微笑,“原來你考上A大了啊……有點本事嘛?!?/p>
“哎嘿嘿高考前稍微努力了那么一下下。”易飛揚不經(jīng)夸,習慣性撓撓后腦勺有些不好意思,敖天倒是哼笑一聲,又換上那副欠揍卻又習以為常的嘲諷臉,“我就是感慨一下,當初那個笨手笨腳的小屁孩居然學(xué)醫(yī)了,真是心疼那些將來找你看病的病人啊~”
“你不損我會死嘛!”
“哼哼開個玩笑?!卑教焓樟诵θ?,“總之,你不去他們那邊幫忙嗎?在這和我說閑話可是拿不到學(xué)分的哦?!?/p>
“說得也是。那…那你可以給我你的聯(lián)系方式嘛,我還想找你好好聊聊呢 ,當初你走的那么匆忙,我們離開新疆的時候都沒看到你?!?/p>
“放心吧,我一般傍晚才走,等你們活動結(jié)束,我會去前面找你的?!?/p>
“好,那我先走了!”易飛揚草草和對方道了別,跑回去的時候被舍友逮個正著,“阿飛你去哪了,老師都點過名了我還得幫你扯謊,還有你這一臉傻笑是什么情況,見著哪個漂亮妹子了?”
“去你的,這荒郊野外的除了小孩你看到別的女的了嗎……”
“那你干什么去了?”
“就…意外碰到一位老熟人而已?!?/p>
人忙起來還真就容易忘了時間,好在這里的孩子們都很乖巧,沒有易飛揚預(yù)先設(shè)想的那種嘈雜亂糟。檢查的時候他又遇到了那個叫可欣的女孩兒,對方站到他面前時,飛快地往他外套兜里揣了顆糖,“敖天哥讓我給你的,他說午飯還有一陣子,吃巧克力可以抗餓?!币罪w揚笑著道謝,直起身四下搜尋了番,沒發(fā)現(xiàn)那個人的身影,便又再次投入到儀器操作中去了。
院里的孩子不算多,下午兩點左右所有檢查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易飛揚把那顆還沒塞進嘴的糖掏出來裝進里衣口袋,換去一身白衣,在前庭新樹下如約找到了等在那的敖天。
“結(jié)束了?”
“嗯,但可能馬上就要走了?!?/p>
“晚上有事嗎?”
“暫時沒有……怎么了嗎?”
“請你吃飯,去我住的地方,介意嗎?”
“這…”易飛揚一時沒想到會收到這么直接的邀請,說實話他還有點沒從和對方的這種久別重逢戲碼中回過神來,“不會打擾你嗎?”
“不會啊,和老朋友吃個飯唄?!?/p>
朋友……啊。
『我們算是朋友了嗎?』
『現(xiàn)在還不是。不過,也不是敵人。』
……
回憶清晰得仿若就在昨天,一時間想起竟還有些唏噓。畢竟,三年前的他們可沒有這么和諧,如果不是對方本性善良,如果最后對方?jīng)]有倒向正義,他易飛揚可能早就死在對方手下,永遠留在那個人煙稀少的戈壁灘了……
還好,一切都不算太壞,嚴格來說他甚至沒想過會和對方再見。過去三年自己的生活也變化頗多,大家都回歸了原本的步調(diào),聚會的談話中對那次經(jīng)歷談?wù)摰靡苍絹碓缴伲胶髞砀沁B人都聯(lián)系得淡了,更別提敖天這個化敵為友還沒多久就獨自離開浪跡天涯的孤僻家伙。易飛揚覺得自己要是不提,像艾小羽這樣粗神經(jīng)的人現(xiàn)在怕是連敖天是誰都想不起來。
“……喂!易飛揚!”
“啊啊?怎么了嗎?”被男人一嗓子吼回當下,易飛揚一臉懵地對上面前人嫌棄的表情。“我還以為你靈魂出竅了呢,和人說著話也能發(fā)呆,我真擔心你的職業(yè)前景。”
“……”
這家伙……還是萬年毒舌!
“所以,去不去?”
“肯定去啊,你都這么邀請我了,不去豈不是很不給你面子~”
“那行,你記下我的號碼吧。差不多五點半我去你學(xué)校大門口接你?!?/p>
“哎呀不用那么麻煩,你直接跟我說你住哪不就行了?還勞您大駕?”
“我倒也想,但是我怕你腦子記不住?!?/p>
“你!”
……
可惜的是易飛揚還沒來得及回嘴就被老師叫走了,上車后對方那毫不掩飾的嘲笑聲還繞在耳邊,氣得他在后排瘋狂錘椅背,被舍友吐槽他該去看看精神科。
傍晚出校門的一瞬,易飛揚就瞥見了那極度惹眼的一抹黑,對方雙手抱胸半邊身子斜倚在車門邊,頭頂還戴著副墨鏡,也不玩?zhèn)€手機什么的,只將目光鎖定于不遠處教學(xué)樓間的赤紅殘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下一秒,他就注意到了他。
“我還擔心人多你找不到我?!?/p>
“放心不可能的,”易飛揚擺出一副死人臉,話音里滿是無語,“大哥你這么搶眼地站大門口,沒見旁邊女生看你都雙眼放光???剛剛來的路上聽到她們說什么校門口有個男的好帥,我尋思誰啊,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來接對象呢?!?/p>
“怎么?嫉妒我比你人氣高?”敖天哼笑,還不忘給對方開門,“上車?!毙性屏魉牟僮髋靡罪w揚欲言又止,思考兩秒決定還是先溜再說,畢竟被女生圍觀的感覺也不是很好。
“原來你有車啊?!鄙宪嚭笠罪w揚率先拋出話題。
“不是我的,”敖天頓了頓,“是博士的,之前我偶爾也會當他的司機?!?/p>
“這樣啊。話說,你后來有再見過史寄生嗎?那次大戰(zhàn)之后他就瘋了,不知道后來怎么樣了。”
“我也沒見過他,在我開始跋山涉水前我回到他那里收拾物資,但確實沒見著他人,當時聽你們說他被蚩尤毀了腦子,估計變成哪里的流浪漢了吧?!卑教斓穆曇袈牪怀鎏喔星?,易飛揚扭頭看他,這個角度他看不到對方臉上的疤痕,心里莫名好受了不少,“過去這么久了,你還喊他博士呢?!彼?,生怕這一問會觸動對方的情緒。
“習慣了,”敖天依舊面色平靜,“說實在的我現(xiàn)在也不太想恨他,畢竟我這一身的本事也是拜他所賜,況且要是沒有他,我可能早就被趕出院里了?!?/p>
“院里?”
“嗯,就你今天去的福利院?!?/p>
“……”
易飛揚忽然啞聲,三年前他曾聽葉菁提到過她和敖天的身世,但當時也沒細問,而此次自己又是以這樣的巧合,同對方在他的過去里相遇,想來還真是奇妙的緣分?!霸瓉砟鞘悄阈r候待的地方啊,我還奇怪你怎么會突然去那么偏的地方給小孩子獻愛心呢。”
“嘁,這話說的,我不能做回好人嗎?”
“哎嘿嘿對不起對不起……”
閑聊之余易飛揚沒有留意行駛路線,等回過神來,車子已經(jīng)拐進了某個小區(qū)的側(cè)門。進電梯前他探著腦袋四下張望了一番,意外發(fā)現(xiàn)這個位置同他學(xué)校僅僅相隔了三條馬路。
“你住的要離我學(xué)校再近點說不定我都能在大街上偶遇你。”
“只是個臨時落腳點罷了,還有,我跟你應(yīng)該早就遇到過了,在你們學(xué)校前段時間剛舉辦的校慶會上?!?/p>
“啥?!你去看晚會了?”易飛揚震驚,瘋狂回憶當晚的狀況,腦電波不在頻道連進人家門都顯得毫不客氣,敖天笑而不語,給面前發(fā)愣的小孩兒倒了杯水后靠在沙發(fā)一角。
“不是去看,我參演了?!彼従徴f著,單眼瞟見易飛揚那仿佛下巴要掉下來的表情,“啊,忘了跟你說,我現(xiàn)在是你們學(xué)校對面那家武館的散打教練,他們和你們學(xué)校的社團應(yīng)該有合作?!?/p>
“所以校慶會上散打社打招牌說請來了外援,就是你?。??”易飛揚一整個大懵逼,校慶會他的確和朋友去了,只不過看到一半他感覺沒啥意思就被朋友拉回去打游戲,臨走的時候校武術(shù)社的節(jié)目剛剛開場,他又是站在后排,只往臺上匆匆一瞥便溜了,哪里來得及辨認……可是不管怎么樣他都覺得奇怪,畢竟對方是那么獨來獨往的一個人,三年前分開的時候他應(yīng)該是留在了新疆,三年間他們基本上算是斷了聯(lián)系,但三年后的現(xiàn)在對方再度碰巧出現(xiàn)在他所在的城市,離新疆可是十萬八千里,更何況還找了工作,明明當初可是堅定說自己以后不會依附任何人的……思路越繞越迷糊,易飛揚搖搖頭,試圖讓自己的腦袋瓜別把事情弄那么復(fù)雜,一回神發(fā)現(xiàn)原本站那兒的敖天早就去準備晚餐了,他自覺有點失禮,趕忙跑到廚房找人。
“呃,抱歉我光顧著自己發(fā)呆了,你在燒什么菜?需要我?guī)兔???/p>
“行啊,那換你來?”敖天壞笑著將鍋鏟遞給他,易飛揚頓時一臉尷尬,“我吧…我差不多做飯的水平還停留在泡面煎蛋那個程度所以……”
“我知道,我才不會把廚房交給你呢,萬一被你炸了別人還得找我算賬。”
“又嘲笑我……”易飛揚懶得懟他,一臉哀怨地挪到水池邊正要洗菜,被對方制止讓他去客廳坐著等就行。
還真把我當客人啊。易飛揚撇撇嘴,倒也聽話地出去了,方才進門后他就一直在思考問題,這會兒才來得及打量這間屋子,空間不大,正如對方所說的那樣,不過是個落腳點,整體幾乎都沒怎么裝修過,感覺倒也符合他的個性。主臥的另一端通向陽臺,高層視野寬闊,能飽覽半個城市的夜景。靠在欄桿上,易飛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機,告知易大山他和敖天再會的事,對方?jīng)]立刻回,想必還在忙工作。微風劃過耳畔,屋里人似乎在喊他,易飛揚應(yīng)了聲,進去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柜臺上的紙盒,他暗叫不妙,匆忙把滾落在地的瓶瓶罐罐拾起,借著客廳的燈光,他看清了自己手里的東西……
“易飛揚?人呢?”敖天從廚房走出來,一眼瞅見愣在自己臥室的易飛揚,“你進我房間干什么?”
“啊,那什么我去陽臺看風景,剛剛撞到腿了疼了好半天嘿嘿嘿嘿……”易飛揚半蹲著將盒子藏在身后,盡量讓自己笑得真實些,見對方只是習慣性吐槽那么幾句,吁了口氣趕緊跑出去幫忙。
早在敖天混在他們幾個人當中做臥底那陣子易飛揚就嘗過對方的手藝,用他那時跟艾小羽開玩笑的話說就是,不會做菜的壞蛋不是個合格的壞蛋。幾年不見對方的廚藝可謂一點沒退步,或許因為他吃慣了食堂加上現(xiàn)在餓了的緣故,幾道普通的家常菜愣是給他吃出了滿漢全席的夸張感,完全沒注意到敖天越過他看向臥室的晦暗神情。
“所以你是為什么忽然來這邊的?”易飛揚直視著對方,嘴里的東西嚼咕嚼咕話都說不清。
“我在吉木薩爾沒有呆多久,準備好一切之后我就一直在往東跑,一次偶然我遇到一個男人,在過山的時候他把腿摔傷了,我用我包里的急救藥給他簡單處理了一下,之后一起走了一段路。那個人是個背包客,說是感謝我解他燃眉之急,要帶我回城里治傷?!?/p>
“是你臉上的傷嗎?”
“對,那時候我剛出意外沒多久,也許是傷口比較深,簡單的藥物處理似乎沒什么用。之后我被他帶去醫(yī)院,也就順理成章來到了城市。后來我沒再回去,變成在各大城市穿梭,直到這里?!?/p>
“那你怎么突然去當教練呢?”
敖天無言,朝對方拋去一個鄙視的眼神,“你以為我背著錢袋子出來的?。课也徽沂伦瞿氵B這頓飯都沒得吃 ?!?/p>
“哈哈哈也是哦,”易飛揚自知不過腦子問了蠢事,“我只是覺得很巧,你工作的地方離我學(xué)校那么近,我卻到現(xiàn)在才遇到你……”
“其實也正常,我才來半年多?!卑教烀蛄丝诒械乃瑔柮媲靶『⒊燥枦],之后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易飛揚轉(zhuǎn)轉(zhuǎn)眼珠,悄悄抬眸,正正好撞上對方那日常意味不明的眼神。
“易飛揚?!?/p>
“嗯?”他差點被這聲喊嚇一激靈。
“我準備……再回趟吉木薩爾,你想不想一起?”
“可以啊,正好還有半個月就暑假了?!币罪w揚毫不猶豫的回復(fù)弄得敖天愣了幾秒,他大概猜到對方想說什么,笑笑繼續(xù)道,“畢竟那里是個對我們來說都意義非凡的地方不是嗎?”敖天抿唇,終是把原本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好,那一言為定。”簡單一句許諾,卻有如包含著多種復(fù)雜情愫,如果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過去,或許能經(jīng)??吹窖矍斑@個人笑吧。易飛揚想。
敖天并沒有不讓易飛揚叫上其他人,但易飛揚自己琢磨著以對方那冷淡的性格喊上艾小羽說不定還會嫌她聒噪,易大山又忙著跟艾教授做研究抽不開身,本來還不太想讓自己跑那么遠,一聽隨行人是敖天后就松口了,還反復(fù)叮囑他不要給人家制造麻煩,前后相差的態(tài)度令易飛揚很是不爽。一來二去,此次新疆之旅就變成只有他們兩個人。敖天知道后倒是無所謂,還不忘嘲笑易飛揚說他都大學(xué)了還不敢獨自出行。
“我哪是怕旅行…我怕你給我?guī)硞€鳥不拉屎的地方把我噶了?!币罪w揚沒好氣地回嘴,沒想對方反而笑得更大聲了?!笆∈“?,對你動手對我沒什么好處,以前或許有,現(xiàn)在還是算了,我嫌麻煩?!?/p>
“……”再次被人懟到失語,易飛揚在心頭盤算有必要去搜集一些毒舌速成教學(xué)資料,天天被面前這人嘲諷,都快給他整不自信了。
考慮到時間和某人的體力問題,他們選擇乘列車抵達目的地,幾番奔波后找到了當初租住的公寓,進門后熟悉的環(huán)境將易飛揚的思緒瞬間帶回三年前,一行人那段時間并肩作戰(zhàn)的苦與樂仍歷歷在目,百感交集間他不由自主撫上掛在胸前的青龍晶石,這才發(fā)覺,青龍獸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異樣情緒了。
『為什么你這兩天安靜下來了呢?』
『感覺和敖天重逢后你變開心不少?!磺帻埆F對那一問避而不答,又像是話里有話,可惜被易飛揚選擇性忽略了。
『畢竟是昔日的對手兼戰(zhàn)友啊,要我說他如果最開始就是我們這邊的人,史寄生怕是要直接投降呢~』
『可是飛飛,你已經(jīng)知道了,他……』
『我知道。所以,請你別說了?!灰罪w揚少見地制止對方,切斷意識聯(lián)絡(luò)跑去客廳找敖天,“話說我們之后去哪?是之前走過的地方全部再走一遍嗎?”
“可以啊,如果你想的話?!卑教焓Γ⒅媲澳簥^起來的大男孩,“不過,我也可以帶你去之前我發(fā)現(xiàn)的一些好地方,絕對是你們沒見過的?!?/p>
“拜托,那時候能不被你們煩死就不錯了,哪有心情游山玩水啊大哥……”
“所以你去不去?”
“去?!痹撏讌f(xié)就妥協(xié),易飛揚如是道。
第二天他們半下午才出發(fā),這次改為徒步行進,結(jié)果才走了幾公里路易飛揚就開始叫苦不迭,后半段幾乎是在敖天半嫌棄半催促的話語中磨嘰掉的。好不容易聽到對方一句“到了”,他直接整個人癱在草地上,連牢騷都懶得發(fā)。敖天倒不急著把他拽起來,只獨自安靜地站在矮坡上眺望遠方,易飛揚緩過勁后也湊了過來,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更為空曠的綠地,視野正前方,晚霞紅得晃眼,絲絲縷縷散于雙峰之間,落入流水之中碎成粼粼波光,似乎只有微風拂過的觸感,周遭靜謐非常,令人有種高喊一聲的沖動。
“不錯吧?”
“真的欸…城市幾乎看不到的景色,”易飛揚緩緩開口,“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翻山越嶺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唄,”敖天放下背包自然而然坐了下來,將雙腿懸在高地之上,“喏,往那邊,”他指了指夕陽的方向,“再走一天就能到鳳凰圣地?!?/p>
“那個村子?!”
“嗯哼?!?/p>
“看來你對這里印象很深啊。”易飛揚感慨,“所以你讓我?guī)н@些東西出來,是要在這露營嗎?”
“是啊,這不比你們之前住的地方漂亮?怎么,怕了?”
“誰怕了!我只是沒有睡在野外過?!?/p>
“那偶爾體驗一次也不錯,”敖天笑道,“日落是一個樣,到了晚上又是一個樣,不會讓你覺得不值的?!彼f著,單腿支撐在地面邊沿,殘陽余暉在其臉上映出冷暖兩色,將傷痕掩于黑暗——易飛揚不知為何就是不想看到它,仿佛看不見就不存在似的。對方一整個放松的姿態(tài)恍惚間又令他想起某個故人,從不退縮永不服輸,卻沒能和他們一起從戰(zhàn)場活著回來……如果她沒有離去,面前這人肯定就不會只身一人。哪怕都過去三年了,哪怕他已經(jīng)重啟普通人的生活模式,卻還是如一頭孤狼般不近人情。校慶會那會兒其實他注意到了,散打社的節(jié)目結(jié)束不久便有人在公告墻上發(fā)帖詢問領(lǐng)隊的男生是誰,還附上一張略顯模糊的照片,易飛揚刷到了這則訊息,圖中男人一頭惹眼的白發(fā)讓他幾乎瞬間就想到了他,但又覺太過荒謬便沒再多想。福利院見到對方時,他確確實實感到自己內(nèi)心的喜悅大過驚訝,許久以來一直深埋著的某種缺失感忽然就消失了——它并非來得莫名,易飛揚認為自己不過是再度過上平淡日子后還會時不時懷念那段(被迫)當英雄的時光,但感性偶爾也會占上風,回憶的沙漏里仍然埋藏著生離死別的痛。他時常會想要和他的伙伴們重聚,最起碼…還活著的人一定不能缺席,可當下卻連四靈戰(zhàn)士都有一位不知所蹤;它走得也并非無緣,而是被某種更為飄渺的抽離感所替代,并且在他發(fā)現(xiàn)對方還有事瞞著他時頗為惡化……
“有什么話想說就說吧,老這么盯著我感覺你要把我踹下去了。”
此時的易飛揚才沒那個開玩笑的心思,思索良久他咬咬牙,把從吃飯時就憋在心底的疑問吐了出來——
“你在騙我吧?”
“哈?我能騙你什么?!?/p>
“所有?!币罪w揚瞇起眼睛轉(zhuǎn)向他,對方面色波瀾不驚,一如既往的冷靜倒完全不妨礙他敘說自己的推理,只不過這次他不再那么趾高氣昂。
“背包客那個故事就很讓人起疑了,按道理說經(jīng)驗豐富的攀行者都會帶上必備的急救藥物,因為荒郊野外的一般得不到什么援助,你口中對方腿摔傷了你拿藥給對方的情況就不太可能出現(xiàn),再者以你的性格,最多幫忙幫到這就會離開,更別提陪對方一起,還答應(yīng)人帶你進城療傷了。”
“還有你中止四處流浪來到城里的原因,”易飛揚頓了頓,話到嘴邊后才發(fā)覺說出來尤為艱難,“是來治病的吧?”
“你果然還是看到了對嗎?”
“我是看到了,你也知道我看到了不是嗎?那你為什么什么都不說?那個是治療突發(fā)性心臟病的藥物,而且是救急用的,一瓶所需代價巨大,三年前分開后…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易飛揚越說越小聲,青龍獸在子空間里感受到他劇烈的情緒波動,勸他保持冷靜,但此刻的他恨不得把它揪出來罵一頓——它明明早就知道,卻又什么都不告訴他!
“易飛揚……”敖天終于不再繃著表情,但易飛揚才不想看他這樣,這副消沉的模樣和他太不協(xié)調(diào)了?!澳阒牢乙粋€人慣了,也不可能隨便什么事都會找你們不是嗎?況且我跟你不過聯(lián)手打了個怪物,生活方面我似乎還沒和你要好到那種程度吧?”
“可是這件事關(guān)乎你的性命!”易飛揚還是忍不住了,對方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令他惱火,他不愿相信當初那一戰(zhàn)在對方心中一點份量都沒有,哪怕離別時他問他是不是朋友,哪怕他給的回答并不明確,但他的的確確回來了,還給他送糖請他吃飯……其實他并不是個冷血的家伙不是嗎?!明明發(fā)生了這么重要的事情,被他發(fā)現(xiàn)卻又硬要他置身事外,他易飛揚難道這么不值得人信任嗎?!
天色早就暗下來了,遠處的山峰都被籠罩在一片深紫色的陰影中,在這種情況下易飛揚更加沒可能從對方臉上讀出什么。萬幸的是風從未停止,拂過臉頰的同時,給他帶去男人音色低啞的話語。
“這并不是在我們分開后發(fā)生的。早在決戰(zhàn)前,我為了更快提升自己的戰(zhàn)斗力走了捷徑,進了博士制造的生化箱,而那時白虎神獸就提醒過我這會帶來不可逆轉(zhuǎn)的副作用……其實它也不止一次提醒我,我自幼心肌有缺陷的事實,但我當時不想認,一心只想成為最強者,沒有意識到生化實驗透支的是我的生命。之后就如你所見,我在決戰(zhàn)后昏迷了,但那時醫(yī)生不過是給我做了簡單的檢查,認為我勞累過度需要休息罷。我本來也不覺得會有什么問題,因為我的身體素質(zhì)向來很好,但當我開始漂泊一年后,我的心臟開始不定期出現(xiàn)劇痛感,有時甚至令我喘不上氣,白虎神獸告知我我的心臟壽命已經(jīng)大幅度衰減,繼續(xù)這么高強度的野外生存會有突然猝死的風險,但我……”
“但你依舊沒有聽它的對嗎?”易飛揚冷著臉接話,內(nèi)心五味雜陳。
“對,”敖天嘆了口氣繼續(xù)道,“又過了一段時間,我以為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疼痛,直到一次攀巖途中,我忽然感覺一陣頭暈胸口難受得要命,腳下一滑摔了下去,幸虧我還沒有爬的很高,掉下去的時候求生欲使我抓住了巖石,可我還是不可避免地傷到了自己?!?/p>
“所以才有了那道疤?”
“對。”
“那后來呢?你為什么會進城?”
“那時候我終于醒悟過來,再這樣下去只會白白耗死自己,我廢了一番功夫,聯(lián)系上博士之前的私人醫(yī)生,他曾經(jīng)也會定期為我們做檢查??上У氖撬晔乱迅?,身邊僅有的儀器也不能較準確地判定我的病情,所以他推薦我去國內(nèi)在心臟病學(xué)方面頗有研究的醫(yī)院就診,那里也是他曾經(jīng)工作過的地方……”
“你說的…該不會是……”
“很意外吧?”敖天忽然笑了,“就是你們大學(xué)的附屬醫(yī)院。之后你大概也猜到了,我去了那兒,被診斷為先天性心律不齊,心肌功能嚴重受損,心臟輕度衰竭,還伴有突發(fā)性心肌梗塞的風險,像我這種情況連手術(shù)都是收效甚微,暫且只能靠藥物穩(wěn)定。就如你所說,那藥耗費巨大,所以我才不得已去找工作?!?/p>
夜幕降臨,彎月爬上山頭,清冷的光暈下對方的眼睛卻是晶亮,一口氣說完了全部真相,依舊沒有看他。易飛揚平靜下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水中依稀倒影。“從之前我就想說,”易飛揚再度開口,“敖天,你為什么不怕死啊?為什么要那么拼命…明明一切都結(jié)束了?!?/p>
“可我的人生還沒有結(jié)束。”敖天起身,在背后那堆行李中翻出一盞便攜燈點亮,暖黃的光驅(qū)散了黑暗,在這無人的野外倒也顯得溫馨起來。易飛揚默默盯著他,還期待著他再說些什么。
“餓么?吃東西嗎?”
“還行。”
“那就先搭帳篷吧?!?/p>
“你還沒說完呢,”易飛揚強行把話題扯了回來,人卻是乖乖過去幫忙,“關(guān)于你的人生,有什么需要那么拼命???”
“非要說的話,或許是我存在的意義吧?!卑教觳挥锰а鄱贾烂媲靶『⒐烙嬘质且荒樸?,還沒等對方發(fā)話他就繼續(xù)了,“我自幼和葉菁相依為命,福利院長大的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以前的我對未來的打算,情況好的話可能就是我和她一起被收養(yǎng),或者一起相互照顧著生活,壞的話可能就是不知道死在哪。但我沒有想到的是,最后的結(jié)局兩邊都不是。我們被博士收養(yǎng),卻被要求舍棄私情,被訓(xùn)練成只要服從命令的殺手。我們的確得救了,不需要考慮生計,不用像以前那樣擔心被趕出去后四處流浪,而我們付出的代價卻是自我?!?/p>
“其實…我很羨慕葉菁,”提到這個女孩時他神情黯淡下來,“曾經(jīng)我看不上她那份感性,我只覺得她作為一個戰(zhàn)士卻違背命令和敵人有了瓜葛實在是太沒腦子,但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和她相比我才是沒腦子的那一個。當初我有足夠的機會阻止博士放出蚩尤,因為那時的我也有點擔憂,但我沒有……因為這個我也間接性害死了她不是嗎?”
“別說這種話,她的死和你沒關(guān)系。”
“但我確實沒能救她,”敖天苦笑,“當初幫你們拿到地圖,給你們支招,不完全是為了我自己,更多的是我希望看到她活著,那個比我早一步走出陰影,慢慢變回小時候的快樂的她。雖然博士教導(dǎo)我們不要對彼此心慈手軟,但我還是清楚,她早就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小時候我答應(yīng)她,和她永遠在一起,永遠保護她,這是我認為的我生命的意義之一。所以,當我看到她在易大山懷里死去的時候,憤怒與懊悔幾乎是瞬間沖上腦子,一直以來積攢的一切都在那一刻爆發(fā)了。我的確清醒了過來,但再也找不回她?!?/p>
“就像夢一樣,決戰(zhàn)之后伴隨我左右都快小半輩子的人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我感覺我自由了,但心里空的不行,我不覺得我可以很好融入你們的生活,所以我選擇去天涯海角流浪,想在這廣袤世界中探尋我今后人生的方向,但很可惜,老天爺似乎不想給我這個機會。我猜到我可能沒有那么多時間了,所以才想拼,想在有限的生命里盡可能看到更多,最起碼不能留下遺憾。”
“但你后來不是回來了嗎?”
“我不是說了嗎?”他將最后一根支架撐起,又滅了燈,“我不想留下遺憾。我去了以前的福利院,那里還存有我尚且擁有自我的回憶,我看著那些小孩,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本以為我的旅途也就到此為止了,但我差點漏了一條,也因此才更想活久一些?!?/p>
“什么?”
“我們好像還有個約定吧?”敖天緩緩踱至高地邊緣站定,像是在欣賞月色,易飛揚對他這句話似懂非懂,“你是說,三年前分別的時候,你答應(yīng)我如果再有蚩尤那樣的怪物禍亂人間你會回來找我們的事?”
“不錯嘛,我還以為你的腦子裝不下這點東西呢。”敖天習慣性懟人,但這次語氣放得極輕,“雖然那種怪物沒有出現(xiàn),但我還是想再見見你們,尤其是你,我有時還會想著你個笨小子會不會連大學(xué)都考不上~不過,倒是沒想會重逢這么快…挺好的,能再次看到你們都在好好生活,挺好?!?/p>
“……所以呢?你現(xiàn)在是要告訴我你已經(jīng)沒有遺憾可以安心去死了是嗎?”易飛揚知道自己過分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了情緒,尤其在對方說了那種似乎下一秒就要永別人世的話后。青龍獸此刻卻是超出常理的安靜,仿佛完全不擔心他接下來會做什么或者說什么,但易飛揚才沒心思去糾結(jié)它,注意力全集中在面前這個聞言轉(zhuǎn)身的男人臉上——他好像笑了,嘴角的弧度在月光下依稀可見。
“你要這么理解也可以吧,無論如何,我還是很開心能認識你?,F(xiàn)在的我們,是朋友了?!?/p>
“敖天,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人情沒還呢。”易飛揚直視著他,忽然恢復(fù)到他慣有的沒正形狀態(tài),敖天愣了下,哼笑道:“那你倒是說說,我可不記得有欠你什么?!?/p>
“從無極空間回來后你暈倒了,是我們把你抬回去的。”
“這也算?”
“當然算,我還給你蓋被子倒了水呢。”
“……”敖天自然是知道對方才不是真心在乎這些,但又覺有趣,便再度走向?qū)Ψ侥沁?,“行啊,要我怎么還?”
“活著?!币罪w揚斬釘截鐵道,“不管你是自力更生也好,還是我們幫你也好,都給我好好活著,盡全力活著?!?/p>
“……”
“怎么?你不會要說你做不到吧?”
“哼,真是搞笑,我難道還不能決定自己的生死嗎?”
“你當然能。但我不想你死。”
“……”
風小了許多,連兩旁的雜草都停止了嘈雜。兩人就這么定在那兒,相顧無言。易飛揚注意了到對方的眼神,剎那的錯愕轉(zhuǎn)瞬即逝,隨后便扭過頭去。青龍獸在他腦海里蘇醒過來,但并未直接同他意識對話。先前縈繞心頭一團迷霧般的東西似乎變得清晰了,但他依舊沉默,單單注視著那人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在我這那么執(zhí)著干什么,別忘了你有好幾次差點死在我手里。”
“是啊,但正因為是你,我這不是還沒死嗎?!?/p>
“……你是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癥還是怎么?”
“雖然我得說你用詞有些怪,但我應(yīng)該沒有,畢竟我不滿足它的前提條件,”易飛揚頓了頓,把原本打算咽回去的話說了出來,“但如果那個‘壞人’是你的話,我想我也許就有吧。”
“……”
話語中暗含的意思已不再隱晦,易飛揚察覺到面前人身子明顯一震,可惜他背對著他,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的表情,可他也不知道這之后自己該說什么——他自然不會隨便蹦出這樣的話,對方于他而言,自分別后的意義便大有不同,或許還要更早,比如他們處在對峙階段時,他是隊伍里唯一一個和他打交道最多的人,他將他視作勢均力敵的對手,卻也從對方那兒收到了本性善良之人所給予的難能可貴的溫柔。葉菁加入后,他對他的好奇更是多添了幾分,不止一次想方設(shè)法都要把人拉過來,連艾小羽都對他那時不時的念叨無語連連。他始終覺得他身上有種神秘又不羈的色彩,三年后的這次見面,神秘卻被替換成悲涼。在此之前他想見他,從懷念斗智斗勇的時光一步步演化到擔憂他是否安好,是否有機會再見?,F(xiàn)在他找到他了,心中的空洞感終被填補,卻在得知對方的情況后又再度被撕裂……
『你是因為不想再經(jīng)歷生離死別才這么說的嗎?』
『不,我想是因為他?!?/p>
“剛說你有點腦子,這會又掉線了是吧?”敖天說這話時仍舊背對著他,不聲不響坐下來遙望星空,“你最起碼該選一個能陪你好好活著的人不是嗎?”
“但你可以活著,”易飛揚在他身旁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要盡可能地活下去,不留任何遺憾這是你說的,況且你還沒見到其他幾個人呢怎么就遺憾結(jié)束了,不能這么隨便吧?而且我認識的敖天才不會這么自暴自棄呢,雖然冷漠但內(nèi)心是善良的,哪怕被那些家伙奪走了這么久的時光,現(xiàn)在你回來了,你當然擁有好好生活的權(quán)利?。∵@才到哪啊,故事還沒結(jié)束呢!四靈戰(zhàn)士才不會輕易向命運低頭呢!這是青龍獸告訴我的,我相信白虎神獸也希望看到你回歸自我,回歸普通人的生活?!?/p>
“你要相信你的強大,平凡地活著不代表無趣,你還有大把的時間好好看一看這個世界?!?/p>
“我在臨床醫(yī)學(xué)課上聽老師說過一些和心臟病有關(guān)的東西,你的情況雖然是先天的,但只要后期積極配合治療,多加休息,不說完全能治好,最起碼會減小風險,正常生活不是問題?!?/p>
“……所以我才會回來找你們啊,”沉默許久的敖天終于開口,語調(diào)似是如釋重負,“四海為家的確自由自在,但還是會感到疲憊的。曾經(jīng)在博士那兒,雖然我體會不到什么正常人的情感,但他畢竟養(yǎng)育了我,算得上半個家,沒想戰(zhàn)后過去的一切在一夜之間成了過眼云煙,我想找尋自己的意義,找尋一個真正屬于我的地方?!?/p>
“我們……不能成為你的家人嗎?”易飛揚放輕了聲音,他為對方這番發(fā)自肺腑的話而欣喜,他離他又近了一步,“一起出生入死的舊敵兼戰(zhàn)友兼朋友,這么多buff疊在一起,難道不配成為你的家人嗎?”
“可以啊?!卑教旌龅乜聪蛩?,瞳孔倒映的月光幾乎要溢出來。
“易飛揚。”
“嗯?”
“謝謝你……成為照亮我這灰暗人生的第二縷光?!?/p>
“所以,答應(yīng)我嗎?”
各種意義上。
“當然?!?/p>
天邊黑暗絲絲縷縷褪去之時,他和他相倚在崖邊,靜靜地等待曙光初升。
我知道旁人會無法理解,但我不在乎。坦白其實很簡單,有些人藏在心里,有些人脫口而出。全世界都不喜歡等待,一等,生命將寫滿錯過,甚至留不下一頁完美的封面。
全世界都不知道誰在等誰。
但我知道,我在等——
等你幡然醒悟,等你明辨是非;等我沉淀自己,等我爬上懸崖……
然后整裝待發(fā)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