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斷亡塵》第一章(Re)
?懵懂的雛鷹踏上求學(xué)之路
? 自己是怎么醒來的呢。
? 沒有任何征兆,意識的蘇醒似乎并不需要什么時機。就好像漂泊一夜的靈魂撞進了空空的軀殼,眼框沒有粘合感,緩緩睜開,房間的朝向讓陽光恰好照在我面前幾尺處,臥室的壁紙上已經(jīng)蒙上一層赤色,但卻不會刺眼。
? 難得沒有做夢,身體并不疲憊,那還是別在床上浪費生命了。輕盈地翻下床,腦袋正努力從真空向周圍吸取智慧的氣體。像個傻子一樣地盯著面前的老式掛鐘,眼神似乎在漫無目的地閑逛,床頭柜上的相框、墻上的顯示屏,都被初升的大日沾上了光芒。起身靠在右手邊的窗戶上,像往常一樣地欣賞著那副光景——青、粉、紫、黃點綴的草綠向視野的彼方蔓延,再遠一點,無盡的海藍頂托著稀疏的云白,繽紛的世界在保留了各自色彩的同時,又被賜予了一層沁人心脾的赤金。
? ?日復(fù)一日的景色,總是讓我沉入其中,也總會讓我贊嘆。宅邸坐落在隕山山脈最東邊的一嶺下,不算廣袤的草原外,即是一望無際的大洋。
? (我家祖宗們挑位置的眼光倒真不錯。)
? 每天看著這里的日出,心里的某處總被莫名觸動。
? 為什么呢?盡管景色的確很美,但與我何干?除了欣賞的閑情,那抹未知的情感是什么呢......算了,懶得管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 我趕緊把自己從無意義的遐想中扯回現(xiàn)實。瞟了一眼床邊的相片,身體觸電般彈射而起,一個跳步閃出了臥室。
? (完,比平常慢了四分鐘。)
? 出門左拐,兩步即是洗漱間?!暗巍钡囊宦?,整個房間的設(shè)備隨著我的進入自動啟動。牙膏立馬均勻地擠在牙刷上,水溫調(diào)成了微涼提神,而又不會傷牙的溫度。(啊呀,科技真是人類之友呢。)我一邊感謝著技術(shù)宅們拯救了世界,一邊觀摩著鏡子里的人臉。
? 頭發(fā)還不算太長,懶得麻煩黎姨剪了。我的眼睛仍盯著自己的臉,準確來說,是盯著嘴部。我一直對自己的面容毫無認知,但老媽在時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咱小塵就是好看,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笑,嗎...)我努力地把兩邊嘴角的肌肉向上提起,但鏡子上出現(xiàn)的卻是一副兩頰發(fā)抖的怪異表情,就算再怎么自然,一對銳利的黑瞳違和而刺眼,我自己都無法久視,整個人也就此散發(fā)出一種冷冷的氣場。記憶里,本來就認識不多的同齡人大多都因此與我交情不深。
? 不過管他呢,人際交往本來就應(yīng)適可而止,親密的關(guān)系是要靠所謂【緣分】產(chǎn)生并維持的。一邊這么想,我趕緊溜了出去。一出房門,里面的燈光就迅速暗了下來。
? 數(shù)不清第多少次的尬笑嘗試,失敗。

??
? 左轉(zhuǎn)穿過銀色的走廊,從黃白色的樺木折梯上翻下,依舊是不走尋常路地小跑進一樓的餐廳。
? 【少爺,不用著急,我們和飯菜會等你的。】一聽到這沉穩(wěn)而磁性的男聲,我的腳步瞬間放慢了下來。冷色調(diào)的餐桌旁,一位身著卡其色執(zhí)事服的老者掛著一絲微笑,黑白參半的鬢發(fā),有些皺紋的臉龐反而流露出這位管家的魅力。長桌上,升騰著熱氣的午餐肉與海鮮吐司、閃閃發(fā)光的西紅柿與生菜正瘋狂吸引著我的注意。
? 【任老,真沒必要等?!恳驗樽约禾寗e人多等,是我自己的失禮,所以還不如提前讓他們避免無意義的等待。
? ——雖然這么說,但我知道這只是徒勞。我的這位老管家在這種事情上倔得可怕,乃至就這么維持了十幾年也未曾改變。所以每天的照例回答也成了我表達感謝的公式。
? 任老正欲開口【走流程】,一位從廚臺出來的婦人打斷了他的施法?!緞e管他了,用餐吧斷塵,你還不了解任時嘛?!课乙埠芘浜系亓⒓醋拢枰烫字患咨珖?,肆意地對我投放寵愛的微笑。
? 【落英,那怎么行,基本的禮儀必須遵守,要是少爺以后學(xué)壞了怎么辦......】
? 【你個老頭子別那么倔不行嗎......】
? 這兩人又開始了拌嘴,我就這么容易學(xué)壞是嗎,真是不把我這個十五年單身漢放在眼里啊...我的嘴角僵硬地抽了抽,在他倆的拌嘴聲中飛速吃完了早餐。
? 這就是讓我不磨蹭的辦法嗎。
? 不過盡管有些無語,但我總不可能對一對感情好的老夫妻產(chǎn)生任何不滿。何況他們已經(jīng)為本家貢獻了二十年,我自然將他們列入了只有寥寥數(shù)人的【家人】名單。
? 突然,二人停止了吵鬧,一齊看向起身的我,微笑仍掛在二人的臉上,但眼睛深處仿佛多出了一些東西。我的身體一頓,然后徑直向樓梯的下層走去。
? ...所以說,我不會笑是有原因的。既然藏了那么多層餡,那還有什么必要刻意包一層笑容在外面呢。盡管我知道有很多東西是不好說出口的,但名為“虛偽”的罪名多少還是讓我有些不舒服。
? 這樣子做人會很累的啊。
? 與地上兩層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裝潢不同,地下室才是這座老宅本來的面貌。空氣中仍留有檀木的香味,安山巖砌成的規(guī)整小道通向了一間古色古香的房間,四周的墻壁懸掛著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式油燈,昏黃的燈光與正前方的一片燭光映出五排排位的影子。我的腳步慢了下來,靜靜地故意在了排位前的蒲團上。盯著右下角的一位出神,心里說不出的壓抑。
? 【汐澪】,老媽走了一個月了。
? 哎呀,人難免一走嘛,沒有疾病也沒有意外,在平靜中過完一生可是我夢寐以求的事啊。對他人或自己的生死持淡然態(tài)度,只求活得順利一點,這就是我固若金湯的價值觀。
? 但無論如何,想老媽還是在所難免啊。老爸在我出生不久就英年早逝了,原因不明;留存在我記憶中的唯一血親就只有老媽了,那個漂亮的、活力的、颯颯的老媽,也在一個多月前,在我眼前闔上了雙眼。
? 除了爸媽,我的身前還有一大片搖曳的燭海,那是衛(wèi)家四十五代祖先們的排位。說來離譜,我家靠著我這單脈,竟然從浩劫時代頑強地傳承到我這第四十七代,衛(wèi)家也成為了國內(nèi)最古老、最神秘的【家族】之一。(神秘到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 不過,即是在老媽走了之后,我也很少來地下室。今天,是來和祖宗們告?zhèn)€別的。
? 終于來了啊,我終于要離開這生活了十五年的宅邸了。
? 原因?外出求學(xué)。
? 我家一直不讓我參與世俗的初等教育,似乎那些東西會把我引入歧途,近十年的必要教育都是家教與網(wǎng)課相隨,不過這也是常見現(xiàn)象(畢竟科技很發(fā)達嘛)。但這也僅限于讀書,最重要的【社會學(xué)習(xí)】,老媽可是非常重視,經(jīng)常帶著我【體驗社會】。到了今天,這一切都將成為過去式了。
? 人都是矛盾的,小時候總想著擺脫父母懷抱,孤身闖蕩天下;長大了又覺得世界冷冰冰,懷抱里才溫暖。我倒是大同小異:一點不舍,一點期待,除此之外,似乎并無他感。
? 【好了,拜拜了您們嘞?!课覈@了口氣,手伸向了五排排位之頂?shù)暮谟啊?/p>
? 那是一個橫向擺放的刀架,我也不知道它的實際年齡,可能大幾百歲了吧。刀架上,躺著一把無鞘的刀,刀柄通體漆黑,但又有復(fù)雜的紋路陰刻其上(注:銘文內(nèi)凹為陰,外凸為陽),暗淡的刀刃散發(fā)出無比鋒銳的氣息。
? 【你的眼睛就像那把刀一樣】,這是老媽對我的評價。
? 這把刀貫穿了家族的歷史,是衛(wèi)家的至寶,記憶中不知多少人想得到或研究這把刀,自然被我無敵的老媽一一回絕。難以想象是哪位能工巧匠打造了這把巧奪天工的藝術(shù)品,更難以想象的是,刀刃在半米處兀然斷開,是什么物質(zhì)才能讓這種超乎認知的作品斷裂呢。在這個唯物的世界,仍有許多不可知的東西,這把刀的【力量】可以算一件,這也可以算一件。至于它的名字,老媽直接叫它【斷】刀,隨便,比某些花里胡哨的名字還是好一些...
? 拿起斷刀,順手摸起刀架旁一手大的金屬小筒,往斷刃上一套,小筒迅速地延展,伸長,變成了標準規(guī)格的刀鞘。這種廉價的變形金屬當(dāng)然無法阻擋劇烈的損傷,防防日常的磕磕碰碰就行了,最主要的功能是遮掩。
? 求學(xué)路上,好家伙可少不了,至于什么時候用得上...以后再看吧。
?

? 【少爺,請放心,我們會守好這里的。】
? 大門前,任老恭敬地朝我鞠了一躬,黎姨掛著笑容立在后方。我當(dāng)然無條件地相信我的老管家。
? 我永遠無法忘記,小時候任老輕輕松松扛著十幾米長的樹干陪老媽栽樹的場景。有這種狠人看家,我有什么擔(dān)心的呢?
? 我正經(jīng)地予以頷首,緩緩地后退了幾步,盯著、看著、望著山腳下茫茫綠蔭中央的一片、一塊、一點,越清楚越好,將其變?yōu)橐粡堨o止的相片,刻在腦海里,免得一步三回頭的不舍。隨即轉(zhuǎn)身,踏上了通往列車站的小路,前方或許一片迷茫,但我毫不關(guān)心,或者已有答案,至少現(xiàn)在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