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劫船的少女————『碎月筆談』第一章
10月下旬,初秋。神土最西陲的廣云王國迎來了農(nóng)業(yè)豐收的季節(jié),來自碎月群島的貨輪絡(luò)繹不絕,海岸的碼頭上晝夜燈火通明。
雖然神都嚴禁大陸諸國對外的往來,但對于關(guān)乎諸國生計的經(jīng)濟貿(mào)易,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
或許可以借此渡海前往碎月?
「不管怎么說,長途輪渡也是要交錢的,小姐?!箒碜援悋氖燮眴T面色難看地看著眼前的少女——衣服看著也不像是窮人,咋連船票都出不起呢。
「另外,」售票員稍作停頓,目光落在少女臟兮兮甚至帶著點血痕的面龐,眼神中露出些許忌憚,「貴國的出境管理十分嚴苛,如果無法出示相關(guān)的證件的話,我們也不能讓你登船。」
「你的意思是得加錢,對吧?!购甑狼鍦招闹邪脨溃砻婀首髌届o。廣云前往碎月的偷渡業(yè)務(wù)非常發(fā)達,但是……沒有錢又如何偷渡呢?
「不過,小姐,倒是還有其他的方法?!故燮眴T詭譎一笑,「貧苦的廣云人會選擇坐貨輪、擠在集裝箱里前往碎月。這樣不用花很多錢,但是偷渡者不僅成堆擠在骯臟悶熱的狹小空間里,還需要為貨輪免費打幾個月工……什么的,小姐也可以考慮考慮?!?/p>
「其實…」
「但是!」售票員大聲打斷了清溦,又壓低聲音說道:「小姐如果愿意稍微委屈下自己,我也不是不能讓你免費登船。呵呵…」
看著售票員滿面猥瑣的笑容,清溦又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憶,厭惡之情難以抑制的表露了出來。但她迅速強壓下怒氣,繼續(xù)保持著平靜:「先生可以說來聽聽,在船上務(wù)工什么的我也不是不能接受?!?/p>
不管怎么說,想辦法得先上船。追兵指不定哪天就會到來,通緝令也早已張貼在了廣場公告欄上。
在斬斷那神像之前,清溦雖然是逃犯,但也是「信仰神明的巫女」,哪怕教廷可以將她追捕定罪甚至殺害,也無法剝奪她的力量。但在斬斷神像之后,被斷定為背叛信仰的行為被神明所察覺到后,她便被徹底奪去了一切力量。但所幸有修習些許劍術(shù),或許尚且可以自保吧……
「小姐可以去我的艙室歇息,就不知道小姐介不介意了?!?/p>
「告辭?!骨鍦疹^也不回的離開了渡輪,準備去尋找其他船只。
但不幸的是,清溦才剛剛下船,一聲驚叫便從碼頭不遠處中爆出:「這,這不是通緝令上的那個人嗎?」
??慷奢喌拇a頭邊此時并沒有很多人,但偏偏有幾位軍士正巧前來粘貼新發(fā)布的通緝令。紫色的眼眸、銀色的長發(fā)、“文淵閣守藏使”的巫女制服,這特征未免也太過顯眼了些。
幾位官兵一邊拿著通緝令,一邊不經(jīng)意的看過去——行走的幾十萬賞金就在面前啊。宏道清溦一路上風餐露宿,那模樣更是與逃犯無異。
「那邊那個,過來一下!」
「別跑!」
「有事和你商量!」
清溦心中大呼不妙,拔腿便跑。但渡輪停泊的地方已經(jīng)是碼頭盡頭,除了剛剛那艘渡輪,她幾乎已經(jīng)無路可逃。迫不得已,只能強闖了!
主營客運的渡輪在落后的廣云地區(qū),也是貴族、碎月商人之類的少數(shù)上流群體才消費的起的,一天下來也沒多少乘客。清溦走后,售票員才剛剛放下心來偷懶,就聽到了登船梯上鋼板碰撞的聲音。
只見剛才的少女三步做兩步狂奔上來,右手緊握著把銹蝕的長劍,在她背后則是幾個壯年男子的呼喊聲:
「攔住她,這是通緝犯,可不能放跑了!」
售票員一時間驚慌失措,剛剛下意識的站起來想要前去阻攔,只見到一道白影掠過,便直接將他撞倒在了甲板上。隨后又有幾個官兵模樣的人一擁而上,也不曾在意甲板上還躺了一個人,就直接沖進了船艙中。
但此時最迷茫的還是已經(jīng)沖進了船艙的清溦。在一幫來自碎月群島的商人、船員驚異的目光中,身著東方式的寬袍大袖的少女氣喘吁吁,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鎖死了艙門。
雖然暫時安全了,可是……我這是在干什么……難道要劫船逃跑嗎?那可就真的從莫須有的罪名變成了真正的惡人了啊…
「里面的人,速速開門,包庇逃犯可是重罪!」
「那個逃犯可是觸犯神威的重犯,倘若被牽連,那也不排除死罪的可能!」
「轟隆」
所幸緊縮的鋼制艙門異常結(jié)實,沒有被輕易撞開。
「你……!」
一個老船員見狀急的站起來,準備直接沖過去打開艙門。在生死存亡的威脅下,清溦已經(jīng)來不及多想了,只想逃命的她也發(fā)了狠,拔起劍便斬斷了艙門邊的座鐘。
斷裂的木質(zhì)座鐘轟然倒塌,各種金屬零件就像破碎的內(nèi)臟般流了一地。船艙內(nèi)的眾人也被暫時鎮(zhèn)住了,莫名其妙的,清溦就從逃亡的罪犯變成了劫船的惡匪。
可是接下來要怎么辦呢?
船艙內(nèi)一片死寂,而船艙外的甲板上,官兵們尋找入口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如今的自己不過是沒有任何力量的一介凡人,又如何能一直管住這船艙內(nèi)的幾十號人?
無論如何,她的目的也只是逃離神土前往碎月而已,并不至于為此傷害無辜之人。
宏道清溦掃視四周,舷窗外的不遠處,一艘貨輪正離開碼頭準備啟航,目視距離似乎就在渡輪的不遠處。
或許……可以有個大膽的辦法?
「我是來自神都的巫師,如果敢開門放人,別怪我心狠手辣。」
第一次被迫劫船的少女努力做出威脅的表情,放下惡狠狠的話,隨后便飛奔上駕駛室。
「遭了,完全涉及到知識盲區(qū)了……」
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操作臺,從未接觸過電子儀器的清溦直接兩眼一黑。
但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看起來像船舵一樣的圓盤,應(yīng)該就是轉(zhuǎn)移方向的工具吧!只要能轉(zhuǎn)移方向,靠近右側(cè)的那艘貨輪,或許就可以借機逃之夭夭了。
呃……為什么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呢,奇怪了……
此時的船艙內(nèi),眾人面面相覷,但又異常默契的保持著沉默。畢竟……萬一那個巫女真的會什么法術(shù)呢?神土大陸的“巫師巫女”,就像碎月群島上的“魔法師”一樣,都是會使用法術(shù)、哪怕用熱兵器來對付也很棘手的敵人——更何況船員們連冷兵器都沒有。
但是等到時間過去了兩分鐘后,情況就變得完全不同了,在死一般的寂靜中,那位年長的船員又一次開口:
「或許……我們可以試試打開艙門?被劫船了也是等死,被殺了也是死,都是死,還不如試試看和她拼了,萬一她真的只是個小姑娘呢?」
船員間一陣騷動,但依然無人敢去開門。
「先上去看看那家伙在做什么?」
「估計是在布置什么法陣吧?!?/p>
有大膽的船員悄悄向駕駛室望去,但是那里一片寂靜。
「好像是……想開船?」
「?」
「這……?」
此時的宏道清溦正大汗淋漓的研究著復(fù)雜的駕駛臺,究竟怎么樣才能讓這艘該死的渡輪動起來呢?然而她并不知道,渡輪本身甚至根本沒有啟動——總而言之,這樣無意義的鼓搗是不可能讓船動起來的。
沉悶的開門聲和騷動從駕駛室外傳來,似乎還有船員們討論著什么的聲音,不出意外的話,船員們已經(jīng)識破了清溦的恐嚇了。
遭了,沒哄住他們。宏道清溦咬咬牙,努力舉起駕駛室的座椅,狠狠掄向舷窗。隨著一聲巨響,勉強砸開一個大洞后,便倉皇失措的逃出了駕駛室??墒侨绻话讯奢啺l(fā)動起來,又如何逃離這里?
看來只能嘗試一些更過分的辦法了。
那劫船犯逃出了駕駛室,沒一會兒,四五個官兵也慌忙追了上去,這時船內(nèi)的眾人才得以松一口氣。
「你們倆去駕駛室里看看,有沒有什么儀器損壞了。」
「哦……好。」
兩位駕駛員不慌不忙的走進駕駛室,各種儀器雖然被調(diào)試的亂七八糟,但所幸根本沒有啟動船只,所以一切都在可控范圍內(nèi)……
「想活命就閉緊嘴巴!」
二人背后一涼,少女低聲的威脅幽幽傳來。鋒利的劍鋒直抵在二人的后背,兩個普通的駕駛員頓時便渾身發(fā)軟、不敢動彈。
「只要照我說的做,就保你們一條生路。」
「呃…嗯……」
「啟動船只,往右前方全速前進?!?/p>
二人大驚,那右前方可是滿載著貨物的大貨輪,這樣開過去豈不是要把渡輪撞沉?難道說……她真的是什么大法師,準備獻祭一船人的生命來召喚什么法術(shù)……兩個人的思維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急速發(fā)散,然后便被少女的厲聲威脅再次驚醒:
「動作快點!」
「可是……可是這樣的話,會撞上去的啊!」
「那是你們的事!」
船艙外傳來了官兵們困惑的交流,駕駛室下的船艙內(nèi),也傳來了疑慮的詢問:
「情況怎么樣???為什么一聲不吭?。俊?/p>
「沒啥事兒就回來,可別一會被那巫女給逮著了!」
清溦惱火地將長劍刺入皮質(zhì)的船舵,幾乎被扎穿的船舵發(fā)出了清脆的“?!钡囊宦?,就像一劍捅在了人體身上,兩個駕駛員渾身一激靈,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啟動了渡輪。
轟鳴的馬達聲震耳欲聾,巨大的渡輪猛然轉(zhuǎn)向,鐵質(zhì)的艇頭刺破海潮,層層銀白的浪濤掠過船舷,泛起萬頃波光。異常劇烈的晃動幾乎讓船艙內(nèi)的眾人滾作一團,站在甲板上的人甚至差點跌入大海。那連接地面的登船梯更是在驟然加速下幾乎扭斷,售票員也慌不擇路的爬回了船艙。
「怎么回事!船怎么啟動了,我們的船錨可沒有固定??!」
「還不是因為你當時害怕被官府查訪,居然連錨泊都沒有弄……我真的是!(碎月詈語)!」
「別吵了,船都要撞上去了,還不快上去看看,那兩個飯桶到底搞了些什么事!」
沒有固錨的渡輪輕而易舉地進入了全速運行的狀態(tài),帶著大無畏的精神朝著比自身大數(shù)倍的貨輪撞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就要出意外了。
一行船員水手連滾帶爬地沖上駕駛室,但未想到駕駛室的門也被上了鎖。
「估計就是那個巫女搞的壞事,怪不得那些官兵沒抓住她。看這陣仗難道她是要劫船了嗎?」
「嗯……那現(xiàn)在必須更要不惜一切代價把船停下來了。嗯……你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幾個官兵會不會和那個巫女是一伙的,畢竟他們都是神土大陸的人,這會不會是神明的什么陰謀……」
「別擱這陰謀論了,哎……實在不行只能跳船逃跑了?!?/p>
「這……?」
正當船艙內(nèi)的眾人慌作一團之時,幾個官兵已經(jīng)勉強在晃蕩的甲板上站穩(wěn)了腳跟,重新快步?jīng)_向了駕駛室。
渡輪轉(zhuǎn)眼間就已經(jīng)逼近了貨輪,雙方船只的水手隔岸旗語交流,貨輪也早已得知了對面船只出現(xiàn)“技術(shù)性故障”的情況,然而距離實在太近,小型渡輪的速度又實在太快,貨輪哪怕用盡全力也無法躲閃了。看起來一場莫名其妙的撞船事故就要發(fā)生了。
然而就在這時,清溦卻突然改了口:
「剎車。啊……咳咳,不是,是剎船!嗯……總之就是那個意思!」
「哎喲我的姑奶奶喲……船是沒辦法急剎的!把螺旋槳停了也會有慣性繼續(xù)往前前進哎!」
「?那就直接拋錨!」
「這,這根本……」
「動作快點!」
少女再度舉劍威脅,但同時收攏裙擺,看起來準備要逃了。
「是,是……」
駕駛員滿頭大汗,在剛剛,那個女魔頭已經(jīng)逼迫他們將船速加速到了最大,如果此時拋錨的話,錨鏈大概率就會斷裂了。
但或許可以試試,借著拋錨時錨鏈尚未斷裂的片刻,來一個神龍擺尾,用船舵轉(zhuǎn)一個大彎……或許也只能這樣冒險試試了,駕駛員心想。
幾個官兵擠在一起臨陣商議著抓捕罪犯的計劃。迂回包抄之類的分工才剛剛確定下來,沉悶的船只拋錨聲卻突然傳來。
「不好,估計那小賊準備急剎車跳船跑路了!」
幾個官兵趕忙抄起武器就跳向駕駛室舷窗破裂的大洞。不料突然間,驟然減速的渡輪又猛然轉(zhuǎn)向,伴隨著船體劇烈的晃動,幾乎要把幾個人甩進海里。
就是現(xiàn)在!
宏道清溦一把收起長劍,拔腿就跑。跳出駕駛室后,渡輪的尖端已經(jīng)幾乎要與貨輪擦邊,眼看著貨輪的水手正躲入船艙避險,而身后的幾個官兵還沒從甲板邊緣爬起來,幾乎沒有比現(xiàn)在更好的時機了,就現(xiàn)在跳船逃跑吧!
「兩位先生架船技藝了得!」
宏道清溦照常拋下一句禮貌的贊賞,便深吸一口氣,全速飛奔向甲板前沿。
明媚的陽光灑在潔白的甲板上,洶涌的浪花起伏不斷。汽笛轟鳴,渡輪的船身漂亮的轉(zhuǎn)彎,幾乎與貨輪擦邊而過,在千鈞一發(fā)的時刻避開了一起嚴重的撞船事故。
一道白色的身影飛躍而起,在幾乎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剎那爬上了貨輪,轉(zhuǎn)眼間就消失在了集裝箱林立的甲板上。貨輪的水手們歡呼著、渡輪的船員們慶幸著、追捕罪犯的官兵懊惱的看著異國的貨輪,鋼鐵巨獸像一道利刃般劃開廣闊的大海,在船身之后留下長長的印痕。
服侍神明的巫女最終叛逃了神明恩澤的土地,她幾乎失去了一切——無論是作為巫女的力量、還是作為貴族的權(quán)勢……如今的她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難民”罷了。
不過年僅十六的少女尚且對未來的生活抱著巨大的憧憬,那時所閱覽的禁書上刻畫過這個神秘的群島王國:那里沒有神明、沒有教廷、甚至沒有皇帝……不需要依靠神明力量的魔法師也可以使用法術(shù)、貴族們建立起議院治理國家……他們身著奇異的短小衣裝,而不是優(yōu)雅的寬袍大袖……
這一切都太過于奇幻,對于生來就在神土的清溦來說,幾乎是神話故事般的存在。但如今,碎月群島已經(jīng)近在咫尺。
「我會去找到真正公正賢明、擔當?shù)闷鹕衩髦煹纳衩?。就此了斷,我會去印證我的話。」
沒有神明的國度又是什么模樣?或許在這片土地,少女會得到些許啟發(fā)吧。
在貨輪中躲藏的時日,清溦意外找到了一本厚厚的空白手賬和裝滿墨水的鋼筆。處于某種說不清的感情,她決定寫點什么記錄一下將來在碎月群島的旅途。那么……這本札記就叫……「碎月筆談」好了。

可能接下來也會夾雜一些由清溦小姐第一人稱的日記來更全面的展示她的故事!
總之大概就是這樣啦,本章暫時還沒有進入正文(拖的有點長了),接下來碎月篇就正式開始咯 ヽ(°?°)???
順帶一提,接下來正文中的
這樣子的文段
就是清溦內(nèi)心活動的意思!方便大家閱讀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