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繼志

“晚上好~”

失去憐詩之后，還要用笑臉應付興致勃勃的星空小姐。

“今天，仍然是五十嵐星宮先生的作品。”她向我展示著手中的……錄像帶？

“咦？怎么是錄像帶？”

“因為這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作品，而是遺物。”

“誒？”我大吃一驚：“星空小姐是怎么獲得這種東西的！”

“是他死后沒被公寓管理員發(fā)現(xiàn)的，藏在隱藏壁櫥里的東西，被我發(fā)現(xiàn)了。”

“我的天吶……這里面記錄的是什么？”

“緊迫而刺激的事情。”星空小姐四下尋找著放映機：“有能放這個東西的設(shè)備嗎？”

我接過錄像帶打量了一番……有點眼熟？哦！我想起來了，弈詩兄的那部《工人的階梯》，也是用這款錄像帶記錄的。

于是我找出被壓在箱底的，差點被憐詩玩壞的放映機，開始播放這段錄像……

“這……這是什么啊……”

“你不記得這些事了嗎？”

這段錄像毫無拍攝手法可言，攝像者的周圍是混雜的人群，他們有的向左跑，有的向右跑，有的向后跑；也分辨不出任何聲音，似乎人群的尖叫聲、毆打的聲音、什么東西爆炸的聲音此起彼伏；還能看到幾個偶爾出鏡的警察，他們?nèi)蔽溲b，揮舞著大棒一樣的東西。

“這是2021年沖繩暴亂的現(xiàn)場錄像?！?/p>

沖繩暴亂？哦……我記得是一個U軍的士兵強奸了我國的一個女生，引起的民眾抗議活動吧？我還記得，當?shù)氐木L不日就被刺殺了。

“只是抗議活動而已吧，有這么嚴重？”

“這種事情，政府能往大了說嗎？”

而下一段錄像，就更加讓人毛骨悚然了。

“這……這都是什么啊！”我看著竟然戰(zhàn)栗起來。畫面非常地不清晰，看來是用針孔攝像頭拍攝的。一群與自己長相相仿的人，被一群明顯是外國人的人用鞭子、皮帶抽打，不知道要去向何處；在一個工廠模樣的大廠房里，竟然有人抬著一個不省人事的女人，要把她放到哪里去？

“看這些東西，需要強韌的精神和穩(wěn)固的人生觀?！毙强招〗闫届o地說道。

“這真的是我們國家發(fā)生的事情嗎？”

星空小姐不回答我的問題：“這些人，他們可能有家人、有戀人，但現(xiàn)在他們不是人。昨天還住在同一個房間的人，今天忽然不在了，被留下的人會作何感想呢？”

“這……”

“你要等的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p>

“……”

“一定……一定……一定……會感到孤獨，對吧？”

“對……”

“錯了，這種時候不應該感到孤獨。”

星空小姐自言自語著：“我們并非孤身一人，團結(jié)的人民是永遠不會被擊潰的?！?/p>

“或許……吧？”

我隱隱約約有感覺，星空小姐，說不定是一位可靠的同志。

“學會在悲傷之中感受喜悅吧，知行。我們不該為他們的犧牲感到悲傷，相反我們應該高興，高興敵人又畏懼了我們一些?！?/p>

“你好像很懂這些？”

“因為，我也熱愛?。　?/p>

她的眼中閃著淚光，在這幅悲傷的面孔背后，又有著怎樣的過去呢？

“這錄像，就放在你這里吧?！?/p>

星空小姐留下了錄像帶就回去了。我拿出《工人的階梯》，把兩盤錄像放在一起。

是這樣嗎……我錯就錯在……忘記了做最重要的事？

星空小姐，是懷揣著和我一樣理想的人。這樣的機會，我不想錯過……

……

次日早上，星空小姐帶著咖啡來找我：“來喝咖啡嗎？”

我一看，并非是那種罐裝的咖啡，而是星空小姐親自沖泡的。

“那個……星空小姐！”

借此機會，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為了能和星空小姐在一起，完成我們的偉大夢想……

“什么事？”

“我想一直和星空小姐在一起，從今往后一直都……”

話說出口，我并沒什么壓力，臉也不紅，心也不跳。就算被拒絕了，也沒關(guān)系，我們還是好同志。

“怎么了，突然冒出這種想法？”

從她的表情還真看不出她的態(tài)度。

“我想和星空小姐一起，追逐我們共同的理想?！?/p>

我追加了這么一句話。

“我會好好考慮的。”

預料之中。被我突然這么問了，做出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很正常。

說話間，我的房門被推開了，往門口望去，竟然是……憐詩？

“大騙子……”她充滿敵意的眼睛盯著我們二人中的一個……也可能同時盯著我們二人。

“星空小姐，你果然要搶走我的知行前輩是吧！我全都看見了，我也全都聽見了！”憐詩以一副想要動手的氣勢向星空小姐走了過去。

“憐詩，不能打人！”

我急急忙忙地想要攔住她，卻被她推了一把：“知行前輩，你被騙了，這個女人已經(jīng)結(jié)過婚了！”憐詩蹬著我，指尖快要戳到星空小姐臉上去了。

“憐詩，你怎么知道的？”星空小姐皺著眉頭問道。

“你演不下去了是吧！你都結(jié)婚了，有丈夫了，就別再來搶我的知行前輩了！”

“但是，我要糾正你的一個錯誤。”星空小姐長嘆了一口氣：“我確實是結(jié)婚了，但是，他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我的丈夫，五十嵐星宮，他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p>

“五十嵐星宮……丈夫？”我默念這個名字……雖然我早就感覺五十嵐星宮和五十嵐星空這兩個名字可能有所關(guān)聯(lián)，但我還以為是成步堂弈詩和成步堂憐詩一樣的兄妹關(guān)系，沒想到是夫妻……也就是說，星空小姐，應該也原本有自己的名字？但是她卻沒有改回來……

同樣被震驚到了的，還有憐詩她自己：“誒？怎么會是這樣？”

“要帶你去墓地看看嗎？”

聽到“墓地”這兩個字，憐詩的身體像觸電了一般，隨后兩眼翻白，直接栽倒過去……

“憐詩！憐詩！”我急忙上前查看，這確實不怪星空小姐，我只好解釋道：“她的哥哥死了，以后別提墓地啊死人啊這類事情！”

我和星空小姐將憐詩送去醫(yī)院急救，還好憐詩并無大礙。我和星空二人坐在醫(yī)院走廊的座椅上……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還是我先開口吧。”星空把頭轉(zhuǎn)了過來，我則是點了點頭。

“我現(xiàn)在住的那間屋子，就是我們相遇的地方。住在那里，想要不想起以前的事情，確實是太難了。我說我不該感到孤獨，到頭也是逞強而已，他畢竟是我的愛人，而不僅僅是同志……我……一開始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很像他，隨后便……逐漸不能自已……”

雖然這是我最不愿意聽到的話語，但也是最容易讓人理解的話語。我被拿來和她的亡夫相比較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懂了……”

我只是個替代品罷了。她眼中看到的不是我，而是星宮先生。既然話已經(jīng)說清楚了，我們倆的事情，也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我及時打斷了她：“夠了，我已經(jīng)聽膩了，反反復復也就是那些話而已，我猜都能猜到你要說什么?！?/p>

星空的表情有那么一些絕望。

“最后一個問題，告訴我你的本名，好讓我將來也能認出你，并且討厭你。”

星空低下了頭，不知道在猶豫什么。怎么，連自己的名字都羞于啟齒？早知現(xiàn)在，何必當初呢？

她拿出自己的錢包，在里面掏了掏，竟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照片。我接過照片，打開一瞧：是年輕時的她，那時的她還是短頭發(fā)，身材也沒發(fā)育，看起來也就是十五六歲的模樣，照片上的她笑著，我從沒看到她這樣笑過……

她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在問你的名字嗎？

算了，不想再糾纏了。我收起照片，對她說：“你走，我照顧憐詩?！?/p>

她沒有回話，徑直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