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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三 一如既往的早上

09:45（2小時5分鐘前）

越久百貨店賣場負責人北鄉(xiāng)玲奈，站在自己負責的母嬰用品櫃臺小聲咂舌。

上個月底，賣場負責課長制定了一個荒唐的目標，要把八月份的銷售額提高到上個月的兩倍。

八月是暑假期間。而且天氣十分炎熱。想乘涼的客人會來開著空調(diào)的百貨商店裡。那來客數(shù)應該很容易超過平時的1.3倍。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花錢客人的比例提高到了1.3倍，並且他們的消費金額也提高到1.3倍的話，那總銷售額就多了1倍。只顧著上司的心情但沒想過現(xiàn)場情況的中年男子這樣說了。

原來如此，計算上確實是這樣呢。事實上，有不少銷售人員已經(jīng)成功地和來店的顧客打好關係，並成功與銷售額增長掛鉤。然而，百貨商店的商品並不是全部都能賣出去的。

原本由她負責的母嬰用品銷售額受到了最近少子化的影響，需求曲線大幅下降了。此外，這跟泳衣和衣服等季節(jié)性商品不同，不會因為是暑假期間就增長需求。豈止如此，在這個酷暑時期，大著肚子的孕婦會經(jīng)常來擁擠的銀座嗎？不，這不可能。銷售額反而會下降。

顧客數(shù)量減少，可以透過通過提高銷售單價和推銷高級貨勉強應對，不過那也是有限度的。即使在耳邊怒吼「賣啊。再多賣點，再多再多買點」，能做的事情還是有限度的。

「那麼，今天也要加油哦～」

「哦！」

隔著通道對面，童裝區(qū)的榊原妙子和玩具賣場的神木佐知笑著互相打氣。雖然看起來漫不經(jīng)心，但現(xiàn)場氣氛卻是一片光明，周圍的人也微笑地眺望著。

「明明不那麼努力也沒關係?！?/p>

但玲奈一看到那張臉就有點不愉快。

現(xiàn)在是暑假。很多家庭客人帶著孩子來。所以銷售額一定也會上升吧。而她們越做得好，玲奈就越會被中年課長嘮叨成績不佳。

實際上昨天和前天，玲奈都被課長挖苦。

「你啊，拿多一點熱情出來看看吧！」

「怎麼這樣！不可能再增加了」

「不可能什麼的都是在說謊。如果你再繼續(xù)這種不合作態(tài)度的話，就有可能被解雇了?！?/p>

「你是在威脅要解雇我嗎？因為我是合同工就這種態(tài)度嗎？就是因為課長這種人這種態(tài)度，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令生孩子的女性減少了，才讓孕婦商品的銷售額也減少了！孕婦商品銷售額之所以低迷，總之都是課長的錯！」

「你說啥?。“萦毮阏埗嘭暙I一點銷售額再說話吧！」

這樣的對話持續(xù)了兩天，真是令人厭煩。

「應該??轉(zhuǎn)職嗎？」

在越久工作了兩年。正因為覺得很不爽，所以在腦海中閃過轉(zhuǎn)職這句話。

大學畢業(yè)後第一份工作半年後就辭職了。現(xiàn)在是第二份工作。正因為第一份工作很短，所以第二份至少想持續(xù)三年，但想到窒息感變得如此強烈。也許快到極限了。

看了一眼手錶，離上午十時還有幾分鐘。心急的客人們早早聚集在大樓一樓門前。

想著不如乾脆發(fā)生一個大地震什麼的就好了。這樣的話，就不用因為銷售額啦、接待客人啦被責罵了?？梢缘脑挵l(fā)生戰(zhàn)爭什麼的也可以。從半島那邊有飛彈射過來……。然而，北方的將軍也不會僅僅為了實現(xiàn)她的希望而突然按下毀滅的按鈕，今天又和昨天完全一樣，開始了心情沉重的一天。

10:15（1小時35分前）

「小香織～托特上有什麼新的段子嗎？」（即Twitter，諧音）

電話響起，人們忙得團團轉(zhuǎn)。

上司向螢幕呼叫部下，部下回覆後跑過去。

鍵盤發(fā)出按鍵聲，影印機嗡嗡作響，打印機吐出紙張的聲音。

被辦公室獨特的喧囂所包圍，旭光電視臺報導部的金土日葉，向新人播音員物部沙織提問。

「不是香織，我是沙織，金土先生。不是托特，是浪速的卡薩諾瓦殺人事件，那個，我想從被害者的角度重新採訪?！?/p>

沙織一邊撓著後面的頭髮一邊回應。

雖然看起來是名嚴肅的中年男子，但說起話來卻個男大姐的金土，手裡拿著紅色鉛筆嗡嗡地揮舞手臂。

「那可不行不行。已經(jīng)不用報導那件事了。然後我的稱呼不是金土，而是小金土！」（原文是キンドー 和 かねつちちゃん）

「誒～，不行嗎！？」

聽了這話的名川部長說道。

「比起那些發(fā)霉的段子，沙織你去採訪一下國有土地出售的不正問題吧?！?/p>

「又是這個嗎？就算繼續(xù)堅持下去也得不到什麼結(jié)果啊。」

「沒關係繼續(xù)採訪吧。即使是還沒用過的新抹布，只要硬敲一下就會起毛，纖維就會撕裂揚起灰塵吧？這樣的話就可以批判是滿是灰塵了。是吧？」

「我覺得挑太多毛病不會是好事?！?/p>

沙織目瞪口呆地歎了口氣。

說實話，那是旭光電視臺不想碰的舊傷。

旭光電視臺總部大樓所在的這塊建築地，曾經(jīng)是海上保安廳——也就是國有地。

但是，那是在日中邦交正常化關係密切時期的總理大臣，在可以說是朋友關係的時任社長的委託下，以便宜的價格轉(zhuǎn)讓的——據(jù)說是這樣。

如果這說法是正確的話，那就意味著比起現(xiàn)在國會追究的國有土地貶值問題，還更為黑暗的勾結(jié)。如果批判那一點的話，可能會被說是自打嘴巴。

不過嘛，對於名川和金土來說，這種程度的疑惑似乎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因為『審判』社會上發(fā)生什麼事才是問題、什麼事不是問題，是媒體的專屬權力。

如果媒體大聲批判總理大臣吃著二千日元左右的薄餅，就能變成大問題的壞事。另一方面，即使是吃一萬日元的午飯，還能贊揚說不愧是總理大臣，這是為了提振經(jīng)濟的善行?？梢哉f是善惡認定權——這才是他們擁有的特權。

「小香織，直接採訪總理怎麼樣？」

金土一邊哼著鼻子，一邊向沙織提議。

「我是沙織。你要我進入總理官邸嗎？」

「怎麼會??？其實是，今天笹倉總理要來銀座了。」

「這是從誰得知的？」

「那要保密的。是我多年的人脈關係的恩賜。笹倉總理穿的那套西裝，是銀座New Tailor製造的，據(jù)說一套要花一百五十萬日元。真羨慕啊?！?/p>

「哦。這麼說來，聽說我們社長的西裝是二百萬？」

「社長就沒關係。畢竟是我們的社長。問題是笹倉總理啊。對於能在西裝上花那麼多錢的政治家，難道不想喊一聲，你能理解我們老百姓的心情嗎？」

「那個嘛，我覺得很羨慕的，但……」

「聽說笹倉總理為了準備這次的峰會，要新準備一套新西裝。所以就輪到小香織出場了。」

「我是沙織。金土先生?！?/p>

「哎呀哎呀我是小金土啊！你之後就拿著麥克風和相機去銀座採訪吧?！?/p>

「讓我在銀座採訪什麼？」

「收集國民對政府和政策的批判聲。那些街上的聲音啊?！?/p>

「可是，就算現(xiàn)在去打招呼，也來不及召集劇團成員的櫻花了。」

櫻花是指為了街頭採訪而召集劇團成員等臨時演員，讓他們按照劇本回答。

因為經(jīng)常有同一個人出現(xiàn)在畫面上，所以被看穿是電視臺在網(wǎng)絡領域引導輿論的伎倆之一。常客的臨時演員已在網(wǎng)上被整理好照片了。不過即便如此，對於只看電視的老人來說還是挺有效的。

「沒關係。反正都是偽裝而已。你只要以街頭採訪的形式，去銀座New Tailor附近就好了！」

「也就是說，在街頭採訪的時候偶然就總理來了，所以去突擊採訪的流程嗎？」

「就是這樣了?！?/p>

「那麼，總理什麼時候來呢？」

「就算是我也不知道那麼多啦～」

金土以滑稽的動作說道。

「今天好像又要熱起來了呢。天氣預報說要注意酷暑。但金土先生要我出外等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總理嗎！？那樣會很容易死人的！會中暑！會曬黑！還有紫外線！」

「但是，這就是你的工作不是嗎？」

「當然金土先生也會一起來吧」

「為什麼我非得要去呢？」

金土再次做出滑稽的動作。然而旁邊一直傾聽的名川部長說道。

「這也是你的工作吧？金土，你也去吧～！」

「哎呀哎呀，我是小金土啊」

如果上司也這麼說的話，那就無法拒絕了。

「一之瀨，走吧?！?/p>

金土向攝影師打招呼，沙織仰望著天空，開始準備出門。

10:32（1小時18分鐘前）

伊丹耀司沒有用鬧鐘就自然醒來了。

當時室內(nèi)，空調(diào)開得恰到好處的涼爽。但是，透過窗簾照射進來的陽光很強，一牆之隔的外面就是灼熱地獄——雖然沒那麼誇張，但能感覺到近在咫尺的炎熱。

「嗚嗚，現(xiàn)在幾點了……」

等眼睛和思考的聚焦後再看看時鐘。於是知道現(xiàn)在是上午十點半左右。

「真的嗎？……這是怎麼回事？」

果不其然，一直裝訂工作到天亮太有效了。雖然只是想休息一下便躺下來，卻睡到了平時不會的時候。

「梨紗那傢伙已經(jīng)出門了吧……」

伊丹想起了自己即將躺下前的對話。

當太陽已經(jīng)升起，窗外變得明亮的時候，梨紗從床上起來了。

洗完澡後整理好衣服的她，吃完早飯就收到了伊丹裝訂好的複印本，說了聲「謝謝」。

一定是抱著那些本，以元氣滿滿充滿希望的表情出發(fā)吧。

「現(xiàn)在去的話已經(jīng)晚了嗎……」

今天是同人志即賣會的第二天。

本來這時候，伊丹自己也會衝進會場，以目標展位為目標快步前進。

不過現(xiàn)在出門的話，到達會場時中午都已經(jīng)過去了。

那時候也買不到想要的『ウ=ス異本（薄い本＝同人誌）』*了。姑且是想先跟如果不趁這機會就見不到的熟人打招呼，所以是想要出門的，但失望感可不只是一星半點。身體感覺十分沈重。

（注：此處保留原文，其中「ウ=ス異本」是日本漫畫、小說等作品的非官方版本，它是指在原作基礎上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并進行了修改、增刪等處理的版本。

「薄い本」和「同人誌」則是ウ=ス異本的一種類型，它們通常是原作在某個方向的衍生創(chuàng)作，載體多為紙質(zhì)簿冊，在同人展等活動中進行銷售。薄い本主要以成人向的內(nèi)容為主，同人誌則包含了各種主題的創(chuàng)作。

總的來說，「ウ=ス異本」是一個更為廣泛的概念，包括各種類型的二次創(chuàng)作版本，而「薄い本」和「同人誌」則是其中的一種具體表現(xiàn)形式。）

「糟糕。搞砸了。」

突然手機小聲地響了一下。

這是聊天式訊息應用的鈴聲。（原文「チャット式メッセージアプリ」，即時通訊(IM)軟件，日本的話最有可能是LINE，小概率是WhatsApp。）

拿起手機打開，裡面有大量訊息。

點擊滑動以啟動訊息應用，裡面幾乎都是梨紗向伊丹的戰(zhàn)果報告。

「哦？哦?。颗杜杜杜杜杜杜?！」

這樣一看，梨紗在確保了自己想買的東西的同時，還入手了伊丹預定要購買的同人志。

「真不愧是梨紗！我家的妻子，我的老婆！」

看來是梨紗代替伊丹購物而四處奔走。明明今天她必須在攤位做售貨員，還趁著空檔時間在會場跑來跑去。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p>

真是機靈聰敏。不愧是有多年交情的同志。

多虧這樣，伊丹的熱情瞬間復蘇了。

這樣的話，即使過了中午才到達會場也能好好享受第二天。不，因為避開了開場後的擁擠，反而感覺更輕鬆。

伊丹立刻起身洗了個澡，把粘在皮膚上的汗水和油脂洗掉。然後剃了鬍子，吃了早餐兼中餐充飢。

由於自己的職業(yè)，對體力很有自信，但他也深知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好好吃飯的重要性。雖說是從下午才開始參戰(zhàn)，但同人志即賣會這個戰(zhàn)場，有可能會遭到驕兵必敗的痛苦殘酷。

檢查好攜帶的備品，確認隨身物品是否有遺漏。

「攜帶商品目錄……好。身份證……好。錢包裡的千元紙幣和百元硬幣的零錢……好。芝士味和巧克力味的便攜式固體均衡營養(yǎng)食品……好。一升瓶裝運動飲料……好。毛巾……好。手帕……好。衛(wèi)生紙……好。瞬間冷卻劑…… 好。 止汗噴霧……好。用來裝寶物的紙袋……好。兩個充滿電的智能手機電池……好。智能手機用的單耳式麥克風耳機……好」

就像有人在問『你在看著啥說好啊？』似的，他仔細地觀察對象，一邊稱呼對象的名字，一邊把右手放在耳邊，再次確認是否真的沒有問題的狀態(tài)，然後揮下右手發(fā)出聲音說道。

「家裡火源和水源的檢查……好」

那時候能稍微抬起右腳就更好了。理由？就是樣式美。

「關門……好。全部搞定。檢查完畢」

這樣做好完美準備的伊丹，身心充實、意氣昂揚地離開家門。

今天充滿了，能度過非常充實一天的預感。

11:20時（30分鐘前）

那一天被記錄為相當炎熱潮濕。

氣溫超過攝氏三十度，濕度也很高，熱島效應將街道變成了灼熱的地獄。儘管如此，因為是星期六，很多人仍湧向銀座享受著遊玩和購物的樂趣。

一位被麥克風指住的遊客說道。

「那不是當然的嗎？代表日本與海外首腦見面的總理大臣，總不能穿掛在那邊的成衣吧？」

金土日葉、物部沙織、和攝影師一之瀨等人一起來到銀座中央大街六丁目附近。

這是為了告訴人們，總理所穿的西裝是量身定做的高級品，並收錄這件事的現(xiàn)場反應。

原訂計畫是喧囂的批判——比如「奢侈」「明明是靠我們的稅金過活」這種感情性的發(fā)言，能聽到嫉妒和怨恨的聲音。然而，提問對象都給了他們與期待完全不符的回答。

「可是，要花上一百五十萬日元啊?！?/p>

「既然人有那麼多收入，那錢不花是要用來幹什麼？如果每個人都很小氣的話經(jīng)濟就不會好轉(zhuǎn)了吧？有錢人就是得大肆花錢?！?/p>

「能在西裝上花那麼多錢的人，根本不會理解我們這些庶民的感受，你不會這樣想嗎？」

「你生活過得很可憐呢。這孤僻的性格連心靈都扭曲了?！?/p>

甚至有人對沙織和金土投以好像看著可憐孩子的目光。

「還是算了吧?！?/p>

也許是因為太辛苦了，金土深深地歎了口氣，說要停止收錄。

「但是，難得出來一趟了」

「說到底，向能在銀座購物的名流提出這種問題就已經(jīng)搞錯了！是誰說要在銀座街頭採訪的??！」

「不就是金土先生嗎！」

「沒辦法吧?。繘]想到我們和世間的受眾竟然隔絕到這個地步！」

「與世隔絕的是我們這邊呢～」

「不是啊！我們要製作出更具批判性的節(jié)目，引導那些只會順從權力的無知羔羊們！」

「是這樣嗎？」

「引導世界走向正確的方向。這就是我們的使命！請你明白這點！」

「正確的方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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