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從教學(xué)樓里走出來時，已經(jīng)是晚自習(xí)的時候了。

之前本想是在白天將困擾自己的問題問清楚，但礙于各種原因拖到了現(xiàn)在。

可能正因為是正值晚讀時間，一樓的大廳同白天一樣，安靜得可怕，再加上光線昏暗，更是有恐怖片的感覺。

我用力的閉了閉眼睛，好讓自己習(xí)慣這種昏暗的環(huán)境。

“晚上好啊?！?/p>

坐在放在一旁長椅上的章程鳴，壓低著聲音向我打招呼道。

還好我膽子比較大，要是換成別人的話，早就已經(jīng)發(fā)出尖叫，把那些正在巡邏的老師給招來了。

“你這家伙是忍者嗎？干嘛要坐在那種黑咕隆咚的地方。”

我白了那家伙一眼，“地下黨接頭？”

“還不是你小子神秘兮兮的跟我說‘我有事情要問你，方便借一步說話嗎’，搞得我不得不重視嘛?！?/p>

“雖然你話是這么說，但是為什么要抱著一個籃球？”

“這不是想運動運動嘛。”

如果這要是在漫畫里的話，我肯定頭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大堆的黑線了。

“你小子好像不走搞笑角色之類的路線吧？”

“哎呀，不要那么在意這種小事啦，太在意的話容易變老的。”

章程鳴站起身，一只手正用手指頂著正在轉(zhuǎn)動的籃球而另一只手則拿著兩瓶飲料，朝著我這邊走來。

“你不是有問題要問么，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費時間?！?/p>

他說著將籃球輕輕往上一丟，然后迅速的將其捉住并夾在一邊的側(cè)腹，便順著樓梯往下走。

他沒告訴我要去哪里，只是用背影催促著我趕快跟上。

我將自己的外套裹緊了一些，跟在他的身后。

過了一會兒，我們來到了距離教學(xué)樓最遠(yuǎn)處的籃球場，在這里的話，即使發(fā)出很大的聲響，也很難引起正在督察學(xué)習(xí)的那些老師的注意。

“所以···為什么是這里？”

“還記得我們以前玩的游戲吧？”

章程鳴將身上敞開著的大衣給脫了下來，隨意的丟到了籃球框的下方。

“你是指升學(xué)游戲嗎？”

“看來你還記得，那就不用我再介紹規(guī)則了?！?/p>

章程鳴活動著身體，笑著對我點了點頭，“看在你很久沒有打籃球的情況下，就不算你三不沾的懲罰吧?！?/p>

“你這家伙，是在小看我嗎？要比賽就好好比?！?/p>

從他那興致勃勃的樣子來看，如果不進行這場臨時投籃比賽的話，我們之間的對話就很難繼續(xù)下去了。

我也只好學(xué)著他的樣子，將剛剛才裹緊的外套脫下來放到了一邊。

夜晚的氣溫和白天相比下降了好幾度，在白天還有太陽的情況下，就這么穿著制服反倒是讓人覺得挺溫暖的，不過在寒風(fēng)肆虐的夜晚就另當(dāng)別論了。

“這不是為了照顧你，別到時候輸了和我扯說是因為生疏的緣故。”

“我才不會那么賴皮好嗎？而且按你那種說法，就算是贏了也不會讓人高興?！?/p>

“哈哈哈，你這說法。”

正在熱身的章程鳴聽到我的話后，停下了動作，露出了懷戀的笑容，“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

我瞥了他一眼。

“對啊，以前的事情···而且你這句話和那家伙說的分毫不差。”

“那家伙···哦，我懂了，林晨星對吧。”

章程鳴對我露出溫和的帥哥笑容，笑著回應(yīng)了我的附和。

“你準(zhǔn)備好了嗎？”

看我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章程鳴拿起球開始慢慢運了起來。

“差不多可以了。”

我最后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后來到了籃球架底下，“你先還是我先？”

“照顧你這個太久沒打的家伙，你先發(fā)球?！?/p>

章程鳴將球傳給了我，然后站到了一旁，“別讓我看笑話哦，一上來就三不沾那是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放心。”

我在原地運了幾下，然后舉起球，往后輕輕一跳的同時，將手中的球投了出去。

籃球在空中畫了個弧線后，穩(wěn)穩(wěn)地從籃框中掉了下來。

“恭喜你上一年級?！?/p>

章程鳴在一旁輕輕的鼓起了掌，“看來你還沒生疏到很離譜的地步嘛。”

“我感覺你在內(nèi)涵我，”我將籃球撿了回來，然后來到了罰球區(qū)一旁的邊線上的第一條線上，“我記得一年級是從這里開始對吧？”

“對，開始你的表演吧?！?/p>

我再一次將球舉起，瞄準(zhǔn)位置后，用力跳起，將球投了出去。

結(jié)果這次，籃球并沒有從籃框中央掉下來，而是擦著籃板到了另一邊的場地上。

“你這家伙不經(jīng)夸啊。”

章程鳴留下這一句話后，便動身去追越跑越遠(yuǎn)的籃球，并在它即將跑遠(yuǎn)時將其帶了回來。

“那么輪到我了吧?！?/p>

“到你了到你了?！?/p>

和之前的我一樣，章程鳴來到了籃球架底下，開始了他的升學(xué)之旅。

“所以···”

章程鳴不愧是一直都有在打籃球的家伙，投球的精準(zhǔn)度比我這種已經(jīng)好幾年沒摸過籃球的家伙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非常順利的就將我擠回了幼兒園的狀態(tài)，“你想問我什么？”

“啊···嘛···一些以前的事情?！?/p>

“和她有關(guān)？”

“你是指誰？”

“能讓我問這種話的存在，你說會有誰？”

章程鳴將手中的籃球投出后，沖我露出了一個惡作劇的笑容，“這里就只有我們兩人，就別打啞謎了吧?！?/p>

我將籃球追回，重新丟給了他。

他那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的視線讓我變得有些煩躁，所以用力的聳了聳肩膀。

“你想問關(guān)于她的什么？”

章程鳴原本明快的語調(diào)忽然間急轉(zhuǎn)直下，但手上的動作并沒有因此而停下。

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讓我一時間懷疑起了自己的聽力系統(tǒng)是不是出問題了，于是抬起頭，撞上了他的視線。

眼中滿是嚴(yán)肅的神色，平日里的爽朗已蕩然無存。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狀態(tài)的他，不由得呆愣在原地，微張著嘴，想說些什么，但卻被堵在喉嚨口。

“···你聽到了什么嗎？”

最終，只能發(fā)出宛如默認(rèn)了一切的反問。

“沒聽到什么，而是注意到了?！?/p>

“注意到了？”

“當(dāng)然，我是你誰，你的變化我還會沒發(fā)現(xiàn)嗎？”

“既然如此···你也應(yīng)該很清楚我想問什么?！?/p>

“讓我猜猜，是因為瑾姝姐那邊吧？”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在我身上放了竊聽器，不然我要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已經(jīng)把大腦開發(fā)到一半了?！?/p>

不管從哪個方面，就在這短短時間內(nèi)，章程鳴已經(jīng)刷新了我對他的認(rèn)知。

“我既沒有像是跟蹤狂一樣亂放竊聽器，也沒有開發(fā)自己的腦子，只是簡單的一個演繹推理罷了?！?/p>

“那你不去開個偵探事務(wù)所可太浪費了?！?/p>

我發(fā)出了有些無奈的苦笑，然后擺正了自己的態(tài)度，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吐出，“···林叔的故事，能告訴我嗎？”

“為什么要知道這個故事？”

章程鳴停下了投球的動作，微微皺了皺眉，似乎對我的請求感到有些疑惑。

“因為我答應(yīng)過某個人，”我無法移開目光，也沒法別開頭，“要實現(xiàn)她的愿望，然而實現(xiàn)的前提是，需要知道一切···在我看來，這個就是一切的開端?！?/p>

章程鳴盯著我看了許久，然后發(fā)出了自嘲的輕笑，他低垂下的眉梢，在附近燈光的照耀下，卻顯露出愧疚之情。

“···是嗎？···這樣啊?！?/p>

喃喃自語著什么，他的語氣像是在說笑，又像是在自我催眠。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發(fā)出聲音打斷了章程鳴的思緒，讓他將意識重新拉回到球場上。

“先中場休息一會吧?！?/p>

他把籃球往地上一丟，讓它自己骨碌碌地滾到了籃球架下。接著他從地板上拿起了之前帶來的飲料。

“接著?！?/p>

才剛說完，就把其中的一瓶飲料丟了過來。我連忙伸出手去接，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接住了那有點重量的飲料。

“差點···你直接拿給我不就好了?！?/p>

我抱怨著章程鳴剛剛的行為，擰開白色的瓶蓋，喝了一口飲料。

一股淡淡的烏龍茶味涌進口腔中，從那微微發(fā)澀的口感可以得出這瓶是無糖的茶飲。

我們兩人各自撿起自己的大衣，在籃球架的底座上找了個位置坐下。

皎月當(dāng)空，微弱的讀書聲從教學(xué)樓的方向傳來，附近除了我們兩個人之外就沒有其他身影，就連晚歸的飛鳥也不見蹤跡。

“在我告訴你故事之前，”章程鳴眺望著遠(yuǎn)處，用故意放低的聲音向我搭話道，“你先告訴我你了解了多少？”

“其實并不算是很多，我只知道林晨星和楊瑾姝并不是親姐妹，以及林晨星的母親生前是一名很有名氣的律師。”

“看來你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章程鳴點了點頭，把飲料瓶在雙手間滾來滾去，“還有個問題，你真的想好了嗎？”

“想好什么？”

我被他這個問題問得有些不知所措，“你要告訴我的應(yīng)該不是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傳說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得換個眼光看林叔了?！?/p>

“如果你想知道的是林叔在商場上的打拼史，那估計你還真得換個眼光來看他了。別看他平時總是笑瞇瞇的一副很和善的樣子，在商業(yè)上可是出了名的強勢。”

雖然從自家老爹那邊多少有聽說過一點，但我還是很難將那個能與我們這些小鬼頭打成一片的林叔和那個在商場上強勢到讓對手害怕的傳說人物聯(lián)系起來。

“那個故事改日再告訴我吧?！?/p>

我用余光瞥向他。

“我現(xiàn)在想知道不是這個?！?/p>

“我想問你的也不是有關(guān)這個?！?/p>

“那你想問的是···”

“我想問的是有關(guān)她們兩，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的話語還沒說完，就被章程鳴打斷了。

一直被我掩蓋的事實，被他強行的拉到了不容忽視與逃避的情況中。如果繼續(xù)在這里打啞謎的話，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挑明了吧。

“說實話···”

嘴里發(fā)出輕聲嘆息，腦海中閃過許多以前的畫面，喃喃說道：“···我沒想好?！?/p>

“你這家伙。”

章程鳴握著飲料瓶的手在微微顫抖。冷風(fēng)再度從我們之間吹過，但他絕對不是因此而顫抖。

時至今日，就算是我，也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究竟是什么。

憤怒。

“如果沒想好的話···又何必來知道這些？或者說，你知道這些有什么用？”

這種說法讓我不悅，而皺起了眉頭。

“因為我需要知道過去，才能看清楚之后的方向?！?/p>

“如果你連自己的想法都沒有真正確認(rèn)過，知道這些只會徒增煩惱而已?！?/p>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會不會增加我的煩惱？”

被他的與其所帶動，我咬緊了牙關(guān)，握緊拳頭，用力的吐著氣。

我很少因為別人的原因而生氣，也很少會用這種語氣跟別人說話。

但是他不是別人，他是章程鳴，是從嬰兒時期就認(rèn)識的死黨，所以才能這樣說出口。

“就因為我不是你，”章程鳴轉(zhuǎn)過頭，表情嚴(yán)肅的盯著我的雙眼，“就因為我不在其中，所以我才會知道。”

“因為真的太相似了，所以我一定要確認(rèn)清楚···陳宇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問的是這么嚴(yán)肅，讓我很傷腦筋。我又沒有對此準(zhǔn)備太多的想法與理由。

“我···”

章程鳴一語不發(fā)，看著我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盯著獵物的雄獅一般，仿佛下一秒就會朝我撲過來將我撕成碎片。

到頭來，只有我自己是最無知的那個。

“我不知道···至少，現(xiàn)在的我沒辦法告訴你?！?/p>

我松開緊握著的雙手，放松那些因為用力過度而發(fā)酸的肌肉。

“理由？”

“因為有太多不知道的東西，”我慢慢將頭抬起，將胸口中的情緒從口中呼出，看著著股白煙在空氣中飄動、消散，“有太多干擾的東西存在，所以我需要能將其進行排除的工作，能夠作為將其證明的證據(jù)?！?/p>

既不是找借口，也不是隨意糊弄，而是將自己現(xiàn)在的想法全盤托出。

“我答應(yīng)過她，也答應(yīng)過她，這是個很重要的事情，不能有任何的不確定，正因如此，我才要完全了解透徹，才能給出真正的回答?！?/p>

我自然而然的笑了出來，“即使并不是她所期望的那樣也沒關(guān)系?！?/p>

不知道是因為我說的話讓他感到驚訝，還是我突然的笑容讓他感到疑惑。章程鳴用力的眨了幾下眼睛，才算是理解過來，然后垂下了肩膀，浮現(xiàn)出無奈的笑容。

“你這家伙啊···讓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就請你看到最后，這就足夠了。”

“需要我為你準(zhǔn)備一杯酒來訴苦嗎？”

“那我只能說，希望那一天到來時用不到這個吧?！?/p>

我揚起嘴角，和他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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