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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章 佛手蛛絲(三弦)

2021-12-29 22:40 作者:神楽八奈のofficial  | 我要投稿

? ? ? ??昆侖八十年,夏,五月。

? ? ?? ?明不詳并沒有搬離在正業(yè)堂的居所,只是比往常起得更早,去往文殊院正見堂。

? ? ? ? 文殊院分為正見、正定兩堂,正見堂主掌藏書典籍,鉆研佛學(xué)武術(shù),正定堂則司傳授教學(xué),堂僧多為講課經(jīng)僧或授業(yè)武僧。寺中弟子若要精進(jìn)武學(xué),多需往正定堂學(xué)習(xí),正定堂亦不時開課,或講經(jīng),或演武,或出訪考校弟子。

? ? ? ? 佛教最重典籍經(jīng)傳,雖說四院平等,但文殊居首,普賢為次,地藏居末,已是暗規(guī)。文殊院中俗僧得以入堂者不過寥寥數(shù)人,首座與兩堂住持更是數(shù)十年來從無俗僧染指。

? ? ? ?“小僧本巖,是你的勞役領(lǐng)頭。”為首的僧人高而精壯,兩道眉毛下彎,看似一臉愁相,大伙給他的外號叫“愁師兄”。愁師兄問明不詳:“你在正業(yè)堂都做些什么?”

? ? ? ?“挑夜香?!泵鞑辉?shù)溃骸疤袅艘荒?。?/p>

? ? ? ?“斑狗就會欺負(fù)人,哼!”愁師兄噘起嘴,看著愁容更甚,“我們夜香是輪著倒,誰也跑不了?!庇值溃拔氖庠阂郧敖胁亟?jīng)閣,保存經(jīng)典,進(jìn)修武學(xué),后來改制成文殊院,增加了正定堂,為佛弟子傳道授業(yè)解惑。雖然改了制,藏經(jīng)閣還是在的。正見堂跟正業(yè)堂不同,人少殿大,多數(shù)是存放典籍的房間。師父們長年鉆研學(xué)問,我們負(fù)責(zé)的勞役就多了,除了灑掃,倒夜香,還得挑水,劈柴。你年紀(jì)小,我會酌量分派任務(wù)給你?!?

? ? ? ?明不詳?shù)溃骸皫煹芘c其他師兄分配相同勞役即可?!?/p>

? ? ? ?愁師兄道:“我自理會得,去打掃藏經(jīng)閣吧?!?/p>

? ? ? ?文殊院配置與普賢院大致相當(dāng),院內(nèi)多是僧居。正見堂是一座五進(jìn)院落,中庭校場是演武講經(jīng)之用。藏經(jīng)閣在正見堂后方居中,雖然樸素簡約,卻見宏偉巍峨。

? ? ? ?明不詳?shù)谝淮翁みM(jìn)這少林重地,只覺肅穆莊嚴(yán),細(xì)碎的腳步聲在大堂里輕輕回響,好似踏得急點都顯得褻瀆。

? ? ? ? 入了大堂,往左首走去,推開銅制大門,映入眼簾的是櫛比鱗次的書柜。明不詳看了下,多是文史典藏和各類應(yīng)用雜書,分門別類放置,這里叫“博物藏”。

? ? ? ?再往深處走,過一個小木門,又是一個較小的廳。這是“般若藏”,置放的皆是佛教典籍各種注譯版本,亦有原典,有些書籍已是斑駁古舊,難以辨認(rèn)。

? ? ? ?明不詳從架上取下一本《雜阿含經(jīng)》,正要翻閱,背后一人說道:“你要看,得找注記僧借閱?,F(xiàn)在是打掃時間,別偷懶?!?/p>

? ? ? ? 明不詳回頭望去,見是一名二十出頭,長相英挺的少年,并未落發(fā),也是俗家弟子,正對他笑。

? ? ? ?那少年指著大廳另一頭道:“那邊還有一間,你過去掃吧。”

? ? ? ?明不詳點頭走去,見那入口是一扇鐵鑄小門,門雖小,卻足有三寸厚,若是全為鋼鑄,力氣小點的只怕壓根推不動。

? ? ? ?此刻鐵門半掩,眼看明不詳走近,灑掃眾人忽然停下動作,定睛看著他。明不詳恍若不覺,正要推門,突來一道黑影沖出,口中大叫著,用力在他胸口推了一把。這人力氣好大,竟把他推飛出去,明不詳在半空中穩(wěn)住身形,雙腳落地,牢牢站穩(wěn),竟沒跌倒。

? ? ? ?只聽身后眾人哈哈大笑,也有人喝采道:“好厲害!”明不詳再看推他那人,歪嘴斜鼻,五官全扭在一起,約摸六尺高,身形佝僂,背上一個駝峰甚是顯眼。

? ? ? ?只見那人雙手不停揮動,罵道:“這里不準(zhǔn)進(jìn)來!滾!滾!”語氣又急又怒,說罷又看了明不詳一眼,瞳孔收縮,嘴角微微抽動,隨即急忙閃身入內(nèi),像是怕人繼續(xù)看他似的。

? ? ? ?這些,明不詳都注意到了。

? ? ? ?“開個玩笑,別生氣?!狈讲拍敲⑼ι倌曜吡诉^來,哈哈大笑道,“我們這里每個人都給卜龜推倒過,算是我們的入門禮呢。”

? ? ? ?一名弟子贊道:“你好厲害,竟沒摔倒。呂師兄第一次也跌了一跤呢?!?/p>

? ? ? ?那名英挺少年拱手行禮道:“我叫呂長風(fēng),跟你一樣是俗家弟子?!?/p>

? ? ? ?明不詳拱手回道:“我叫明不詳?!?/p>

? ? ? ?呂長風(fēng)問道:“你下盤功夫真穩(wěn),師父是哪位?”

? ? ? ?明不詳?shù)溃骸傲诵暮蜕小!?/p>

? ? ? ?周圍弟子紛紛“咦”了一聲,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呂長風(fēng)回頭道:“大伙干活去。”眾弟子紛紛散開,各自干活去了。

? ? ? ?呂長風(fēng)問:“你知道你師父去哪了嗎?”

? ? ? ?明不詳搖搖頭。

? ? ? ?呂長風(fēng)道:“我想也是,唉。剛才的事你別介意,這里的師兄弟人都挺好的?!?/p>

? ? ? ?“剛才那個人是誰?”明不詳看著那扇鐵門問,“那里不能進(jìn)入?”

? ? ? ?呂長風(fēng)道:“那里是神通藏,存放寺中武學(xué)典籍,沒得允許不得入內(nèi)。那個卜龜脾氣大得很,那是他打掃的區(qū)域,沒事你別惹他。”

? ? ? ?“打掃?”明不詳問,“他跟我們一樣?”

? ? ? ?呂長風(fēng)道:“照理是一樣的,又有點不一樣?!彼肓讼?,說道,“住持讓他自由出入神通藏,他就只負(fù)責(zé)打掃那處,誰要是走近,都會被他驅(qū)趕。倒不是我們排擠他丑陋,他脾氣大,又不與人講話,大伙都不想惹他發(fā)脾氣?!?/p>

? ? ? ?明不詳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 ? ? ?正見堂的勞役弟子相處融洽,私下嬉鬧打罵,時常結(jié)伴出游,感情甚篤。呂長風(fēng)是弟子中的佼佼者,他師父亦為正見堂堂僧,儼然成了這群弟子的頭頭。而那愁師兄,分派勞務(wù)公平,但除此之外,近來少與眾人接觸,眾人都說是因為過些日子要試藝,考俠名狀,愁師兄正在勤奮練功。

? ? ? ?至于卜龜,他不住院內(nèi)僧居,而是住在藏經(jīng)閣內(nèi)一間雜物房中,每日除了清晨灑掃,鮮少見他露面。

? ? ? ?正見堂的相處融洽似乎不包含卜龜,正如呂長風(fēng)說的,他有點不一樣。

? ? ? ?卜龜本名卜立,會取這個名字,可能是他父母仍希望他能“站的直立”。他的歪嘴斜鼻與駝背都是天生的,似乎有大夫說了原因,但他也記不清楚。他對父母最深的記憶就是父親對他說:“立兒,站直!站直!”還有母親的哭聲。

? ? ? ?這記憶很淡薄,淡薄到卜龜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 ? ?他的父母死得很早,他打小就當(dāng)乞丐,甚至可以說,他的記憶是從街頭行乞開始的。每個孩子看到他都笑他,罵他,他被扔過石頭,別人家的父母會避免自己孩子跟他玩耍,像是怕被傳染駝背似的。

? ? ? ?別人不敢靠近他,被打罵久了,他也不敢與人接近,只能蹲在角落里,討口殘羹冷飯吃,有時抓些野鼠,有時撈捕池魚,有一頓沒一頓地勉強維生。

? ? ? ?直到十歲那年,遇到他師父,正見堂的堂僧了因。

? ? ? ?了因和尚見他可憐,將他帶回少林寺照顧,至此他才得溫飽。為表感激,他辦事總是特別賣力。但了因和尚并沒照顧他多久,不到兩年,了因和尚沒來由地病倒,沒撐多久就走了。卜龜哭得很傷心,除了感激了因的照顧,也是擔(dān)心自己的好日子沒了。

? ? ? ?所幸正見堂的僧人并沒有趕走他,這些正僧都有慈悲之心,愿意收留他。只是有一點,那是卜龜自己也不知道的,了因本是從觀音院轉(zhuǎn)來的堂僧,雖是正僧出身,生前卻與俗僧往來甚密,并常言:“少林寺仰仗俗僧之處甚多,不問出身,又為何分正俗?”

? ? ? ?對此,正見堂眾僧只是搖頭嘆息,感嘆了因這么好的一個和尚竟也失足淪落,與俗僧同流合污了。

? ? ? ?了因既然被認(rèn)為是親近俗僧之流,卜龜處境就尷尬了。正僧為了避嫌,不敢與他親近,俗僧視他為正僧之后,也不對他留心,因此寺僧們竟無人愿照顧他。幸好他單純勤快,正見堂住持覺明禪師便分派他打掃神通藏,一般要三人才能打掃妥帖的地方,他一人便能張羅得一塵不染。由于他外型丑惡,性格孤僻,便讓他住在藏經(jīng)閣一間雜物房里,一住就是十年。

? ? ? 卜龜把神通藏的活當(dāng)作自己在少林寺唯一的價值,他天生力大,任何人想要靠近都會被他趕走。

? ? ? ?他就怕沒了這活,自己又要回到街上去乞討。他害怕街上,也怕那些人。

? ? ? ?卜龜并不是沒有想望。每天灑掃完畢,他回到自己房里,就把身體后仰,雙手撐地,練習(xí)鐵板橋。這是他跟了因求來的功夫,他每日里拉伸背部,強忍劇痛,一練就是一個時辰,只希望自己的駝背能夠直一點。他不求一如常人,只希望能高一點,直一點,即便一點也好。

? ? ? ? 這個姿勢就像是只翻了背的烏龜,諷刺的是,他只盼望這個姿勢能讓他不再那么像一只烏龜。這便是他寧愿住在雜物房也不愿跟其他弟子同住的原因,是他絕不愿被人發(fā)現(xiàn)的秘密。

? ? ? ? “久遠(yuǎn)之前,有一巨盜名喚干達(dá)多,他生前作惡多端,死后墜入地獄,受火焚煎熬之苦。一日,佛陀路經(jīng)一井,聽聞呼號慘叫,于是望去,原來那井直通地獄,地獄中干達(dá)多受烈火煎熬。干達(dá)多見到佛陀,法身莊嚴(yán),清凈圣潔,乃大喊佛陀救我?!?/p>

? ? ? ?這一天,覺明住持心血來潮,傳來眾弟子要考究《佛弟子戒》,同時講解佛法經(jīng)文。卜龜也入了列,覺明說了這個故事。

? ? ? ?“聽到干達(dá)多呼救,佛陀張開法眼,遍觀三千世界,過去未來。原來干達(dá)多生前雖然作惡多端,卻有一次走路,就要踩到一只蜘蛛,他忽然心念一動,心想何必傷害性命?于是一步跨過,饒了那只蜘蛛。于是佛陀伸出手,取來一只蜘蛛,將它放在井邊,那蜘蛛吐出絲線,往井中探去,干達(dá)多見到機會,急忙伸手抓住,沿著那絲線往上爬。他一路爬,爬到中途累了,便稍作喘息,一低頭,見地獄眾生也沿著這條蜘蛛絲爬了上來。他心想,這條絲線如此之細(xì),怎能承受這許多重量?要是斷了,我豈不是要回地獄受苦?于是蹬足踢向后面跟來的惡鬼,罵道:‘這條蜘蛛絲是我的,你們不準(zhǔn)跟上來!’他這一踢,蜘蛛絲頓時斷裂,干達(dá)多重跌入地獄前,只聽到佛陀輕輕的一聲嘆息。”

? ? ? ?覺明道:“諸惡莫做,諸善奉行。勿以善小而不為,也勿以惡小而為之。你們都年輕,血氣方剛,尤要注意,《佛弟子戒》是你們良師,務(wù)須謹(jǐn)記?!?/p>

? ? ? ?卜龜坐在角落,凝神聽著,甚是專注,這故事似令他內(nèi)心頗有觸動。接著覺明要眾弟子念誦規(guī)章,眾人持書大聲念了出來,卜龜回神,忙也盯著書本照樣念誦,卻總是落了半拍。

? ? ? ? 一日午后,眾弟子貪涼,躲在藏經(jīng)閣閑聊,明不詳也在其中。眾人聊得正興起,明不詳突然站起身,眾人都吃了一驚,問道:“怎么了?”

? ? ? ?明不詳?shù)溃骸拔铱吹揭恢缓淖?。?/p>

? ? ? ?眾人大驚,藏經(jīng)閣中最忌老鼠,若有耗子啃咬書籍,造成破壞,眾弟子都要吃罪。

? ? ? ?呂長風(fēng)忙問:“真的假的?”

? ? ? ?明不詳?shù)溃骸耙部赡苁俏已刍?。?/p>

? ? ? ?呂長風(fēng)道:“這玩笑開不起,大伙快找!”

? ? ? ?眾人忙分頭尋找,依次把所有儲物房打開,就這樣一間間找過去。眾人都有意無意地避開卜龜房間,想放到最后察看,唯有明不詳渾然不覺,來到卜龜房間門口,推開房門,卻看到卜龜肚腹朝天,四肢撐地,正在練鐵板橋,像極了翻身的烏龜。

? ? ? ?那一刻,明不詳?shù)谝淮卧诓俘斈樕峡吹饺绱梭@恐的表情。

? ? ? ?卜龜想要翻身,但他背部僵直,一時動彈不得,耳聽其他師兄弟正在走近,更是驚駭,唯恐自己這模樣被人看見,不知又要被如何取笑。

? ? ? ? 他正驚慌間,卻見明不詳快速掩上房門,他聽到明不詳?shù)穆曇粽f道:“這里看過了,沒老鼠?!庇致牭糜腥说溃骸八蟹块g都找過了,沒找著。”明不詳又道:“也許是我眼花了,讓師兄弟白忙一場?!蹦菐兹私徽劦穆曇魸u漸遠(yuǎn)去,卜龜這才放下心來,草草結(jié)束了這次練功,回想起來仍心有余悸。

? ? ? ?卜龜記得明不詳,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記住了這個人。明不詳有一張俊美秀雅的臉,跟個玉人兒似的。呂長風(fēng)雖然英挺,但比起明不詳,那英挺反像是個糙漢子般無趣。

? ? ? ?他有些嫉妒那張臉,那張臉本身就是對他最大的諷刺。同樣的眼耳鼻口,怎么有人能生得如此精致,怎么他就生得這般粗糙?

? ? ? ?若說卜龜最不想讓誰撞見自己的丑態(tài),那就是明不詳了,偏偏今天,卻讓明不詳見到他學(xué)烏龜?shù)某髴B(tài)。

? ? ? ?他會不會把今天的事告訴別人?

? ? ? ?這一夜,卜龜忐忑難眠。

? ? ? ?第二天晨間灑掃,卜龜從神通藏里偷偷張望,正與明不詳目光對上,忙躲了開來。他細(xì)聽外面眾人交談,并無異狀,稍稍安了心。

? ? ? ?此后幾天,一無異狀,但卜龜心底始終懸著這事。

? ? ? ?一日午后,眾人各自回去,卜龜在房中發(fā)愣。此刻他無心練功,只是來回走著,突然聽到屋外一個聲音道:“你不是才借了《楞嚴(yán)經(jīng)》,怎么又要借《維摩詰經(jīng)》?”另一人道:“弟子想多參照經(jīng)文?!辈俘斝南乱煌?,聽出是明不詳?shù)穆曇?,又聽另一個聲音道:“你才多大年紀(jì),這經(jīng)文就能參透了?”明不詳?shù)溃骸皡⒉煌副阌浵?,正定堂有許多師父呢?!绷硪蝗斯笮Φ溃骸坝X見住持說你聰慧,果然不假。別弄丟了?!?/p>

? ? ? ?卜龜把房門推開一道縫,見明不詳站在長廊上,稍遠(yuǎn)處,一名青年僧人打著懶腰走遠(yuǎn)。他隱約認(rèn)得那背影,是藏經(jīng)閣的注記僧,但自己幾乎未與他交談過。

? ? ? ?卜龜猶豫了半晌,見明不詳要離去,忍不住咳了一聲。明不詳果然回頭,見卜龜半身躲在門后,似在猶豫,也不說話。

? ? ? ?卜龜看了一會,終于伸出手,向明不詳招了招。

? ? ? ?明不詳走了過來,卜龜問道:“那一天……你見到我……練功,有沒有跟其他師兄弟講?”

? ? ? ?明不詳搖搖頭道:“沒有?!?/p>

? ? ? ?卜龜?shù)溃骸澳銊e跟人講,行不?”

? ? ? ?明不詳?shù)溃骸安恍??!?/p>

? ? ? 卜龜大急,正要問怎么不行,明不詳又說:“你這樣練功不行,治不好你?!?/p>

? ? ? 原來是這個意思,卜龜忙道:“你別管我,別說出去就是?!?/p>

? ? ? 明不詳?shù)溃骸榜劚畴y醫(yī),博物藏中有許多醫(yī)書,寺中也有藥僧,你怎不問問他們?”

? ? ? “師父很早就帶我問過了?!辈俘敁u搖頭,“他們說沒救?!?/p>

? ? ? ?明不詳?shù)溃骸拔冶緵]把那日所見當(dāng)一回事,你既然在意,要我替你隱瞞,那便要幫我一個忙,否則我便說出去?!?/p>

? ? ? ?卜龜問道:“幫你做什么?”

? ? ? ?明不詳?shù)溃骸拔襾泶私杞?jīng)書,每次最多只能借兩本,你再幫我借兩本,如何?”

? ? ? ?卜龜忙道:“不行,我……不行?!?/p>

? ? ? ?明不詳問:“為什么不行?”

? ? ? ?卜龜訥訥說不出口,只道:“這個不行,你說個別的吧?!?/p>

? ? ? ?明不詳?shù)溃骸澳悴蛔R字,對吧?”

? ? ? ?卜龜被說中心事,漲紅著臉,低下頭,問道:“你怎么知道?”

? ? ? ?“那日誦念《佛弟子戒》,你跟不上,只是學(xué)著念,我注意到了?!泵鞑辉?shù)?,“這好解決,我教你識字就好?!?/p>

? ? ? ?卜龜吃了一驚,抬頭問:“你教我識字?”

? ? ? ?明不詳點點頭,道:“你不識字,就不能幫我借書了?!闭f罷徑自走進(jìn)房里。

? ? ? ?卜龜不及攔阻,這房間本是儲物之用,并無窗戶,雖是白天,里頭也暗難視物。明不詳?shù)溃骸斑@里太暗,你看不清楚,我們到屋外去?!?/p>

? ? ? ?卜龜搖頭道:“我不去外頭。”

? ? ? ? 明不詳點點頭,道:“那我去找紙筆,你且等我?!?

? ? ? ? 明不詳說完便離去,卜龜焦躁忐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過了會,明不詳果然帶回油燈和文房四寶。

? ? ? ?“我先教你簡單的,一二三四,學(xué)過嗎?”明不詳點起蠟燭,鋪紙磨墨,邊問邊在紙上寫上“四十二章經(jīng)”五個字。

? ? ? ? 卜龜?shù)溃骸耙坏绞钦J(rèn)得的?!?/p>

? ? ? ? 明不詳?shù)溃骸澳俏蚁冉棠恪隆?jīng)’兩個字,你明日便幫我去借這本經(jīng)書?!彪S即又想了想,道,“不成,了凈師叔如果知道你不識字,肯定會問你借書做什么。你得多學(xué)一點,被盤問了也好回答。”

? ? ? ?卜龜怦然心動。他本不想見外人,每日只在用膳時會前往膳堂,但也是低著頭,速去速回,既不與人交談,也不與人目光接觸。他一直想學(xué)識字,只是羞于啟齒,明不詳愿意主動教他,那是求之不得。他思前想后,又怕明不詳泄露秘密,只得道:“好,我?guī)湍?。?/p>

? ? ? ? 明不詳看著他,忽地笑了,笑容如秋日午后的陽光般燦爛溫暖。卜龜看著這笑容,心想:“怎地他能笑得如此好看?”竟似看傻了。

? ? ? ?自那天起,每日午后,明不詳便來卜龜房中教他識字。卜龜問起明不詳身世,知道明不詳與自己一樣都是孤兒,師父失蹤,不禁有了同病相憐之感,兩人漸漸親近。

? ? ? ?卜龜此后也不練功,專心識字。他記性與悟性不算上乘,但極勤奮,每日服完勞役便開始學(xué)習(xí),明不詳走后又復(fù)習(xí),直到深夜才睡,不到一個月已會了上百個常用字。

? ? ? ? 學(xué)字最難是基礎(chǔ),基礎(chǔ)一旦有了,此后便能突飛猛進(jìn),明不詳便要他去借《四十二章經(jīng)》。卜龜推辭了幾次,明不詳都搖頭說不,不得已,只好硬起頭皮去般若藏拿了本《四十二章經(jīng)》,向看管的僧人說借。

? ? ? ? 注記僧是個年輕和尚,法號了凈,他見到卜龜,吃了一驚,道:“難得看你來借經(jīng)書?!?/p>

? ? ? ?卜龜臉紅心跳,自覺羞愧,低下頭不敢回話。了凈也未多問,只道:“讀經(jīng)文時如遇疑難,可來問我,我若不會,可幫你問經(jīng)僧?!?/p>

? ? ? ?卜龜沒想到對方如此友善,連連稱謝,拿了書快步離去。

? ? ? ?明不詳早在屋里等他,卜龜進(jìn)了屋,方才如蒙大赦,不住喘息。

? ? ? ?明不詳?shù)溃骸耙膊皇呛茈y,對不對?”

? ? ? ?卜龜點點頭,將經(jīng)書交給明不詳,明不詳卻沒接過,道:“這書我沒兩天就能看完,你還得太快,他們也會起疑,不如先用這經(jīng)書學(xué)字。”

? ? ? ?明不詳就這樣教卜龜識字,又解讀經(jīng)文。卜龜對經(jīng)文一知半解,漸漸地也能望文生義了。

過了幾天,明不詳又要卜龜去借書,這次是借一本雜書,是啟蒙用的《千字文》。

? ? ? ? “我?guī)煾刚f,《千字文》學(xué)字最快?!泵鞑辉?shù)?,“里頭有許多字你都學(xué)過,應(yīng)該不難。”

? ? ? ? 卜龜學(xué)了幾天,忽然想到:“他要我?guī)退杞?jīng)書,怎地借《千字文》?”這一想,又想到,“他說要借經(jīng)書是借口,其實是要我學(xué)寫字,讓我見人?”

? ? ? ?想通這層,卜龜內(nèi)心激動,感激不已,看著明不詳,訥訥地說不出話來。明不詳見他神情有異,問道:“怎么了?”

? ? ? ?卜龜?shù)溃骸澳恪闶菫榱宋也沤钑???/p>

? ? ? ? 明不詳不置可否,只說:“借書這事不忙,你以后再幫我就好?!庇值溃澳闳粲邢肟吹臅?,也可以自己借來?!?/p>

? ? ? ?卜龜感動道:“除了師父,你是第一個待我這么好的人,為什么?”

? ? ? ?明不詳想了想,道:“你跟我一樣,沒父母,沒師父,也許我把你當(dāng)成朋友了?!?/p>

? ? ? “朋友!”卜龜心中一動。他這一生中唯一記得的親人只有那相處了短短兩年時光的師父,從未交過一個朋友。明不詳是第一個把他當(dāng)朋友的人,他不免激動了起來。

? ? ? ?“我……我沒交過朋友……你有很多朋友嗎?”卜龜問。

? ? ? ?明不詳?shù)溃骸耙郧霸谡龢I(yè)堂有個跟我一起挑夜香的,或許算是朋友。不過他后來幫著本月欺負(fù)我,偷了我的《佛弟子戒》?!泵鞑辉斦f著,又沉思片刻,說道,“朋友,也有害人的那種。”

? ? ? ?卜龜急忙說道:“我不會是那種!除了你,我沒別的朋友!”

? ? ?? 明不詳?shù)溃骸澳憧梢远嘟粠讉€朋友?!?/p>

? ? ? ?卜龜?shù)皖^道:“我……我這樣子,沒人愿意做我朋友?!?/p>

? ? ? ?“正見堂的師兄弟都是好人?!泵鞑辉?shù)溃澳愣荚囘^一次了,怎么不多試幾次?”

? ? ? ?“怎么做?”卜龜問。

? ? ? ?明不詳?shù)溃骸懊魈鞛撸阕叱錾裢ú?,跟他們打個招呼?!?/p>

? ? ? ?“什么意思?”卜龜問得更細(xì)了。

? ? ? ?“就是一個招呼,每天一個就好。”明不詳?shù)?,“之后你就懂了?!?/p>

? ? ? ?隔天,卜龜打掃完畢,眼看時間將盡,想起明不詳說的話,卻是猶豫不前。

? ? ? ?他想起小時候,與別的孩子親近時,不是嚇哭對方就是惹來對方父母的打罵。

? ? ? ?他覺得害怕,那種鄙夷的眼神,輕蔑的態(tài)度,好似自己就是個不該被生下來的怪物。

? ? ? ?他在少林寺躲了十年,在那間獨居的小屋支起他的天地,那里就是他的全部。而他現(xiàn)在要走出那個天地,到另一個曾經(jīng)對他充滿敵意的地方。

? ? ? ?“只是一個招呼?!彼南耄斑€能損失什么?”

? ? ? ?他吸了口氣,覺得腳有點軟,一步步慢慢走向那扇鐵鑄的小門。

? ? ? ?鐵門沉重,關(guān)上了很難打開,打開了也很難關(guān)上。他站在門口,讓所有人都能看見他。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未幾,打掃的弟子全都看了過來。

? ? ? ?“大家……”他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最后說了句,“早上好?!?/p>

? ? ? ? 此時已近中午,眾人見他尷尬,都轟笑起來。卜龜覺得丟臉,正要縮回去,又聽到眾人紛紛回道:“早上好!”“早上好!”

? ? ? ?他分辨得出,這些話語中沒有敵意,有的頂多只有意外。

? ? ? ?此后,他從每日一句問候,到見面時問候,離去時問候,漸漸到兩三句簡單對話,不到三個月,他便打入了弟子圈中。他感覺得到,眾人本有些怕他,后來便與尋常相處無異,有時也會對他說些笑話,他性格木訥,反應(yīng)又慢,聽不懂時只能跟著傻笑。

? ? ? ?笑話是聽不懂,笑卻是真誠的。

? ? ? ?不到半年,他便能識字,又結(jié)交了朋友,而且不只一個朋友。

? ? ? ?這一切都是因為明不詳。

? ? ? ?他感激明不詳,像是感激師父了因一樣。

? ? ? ?某日午后,呂長風(fēng)突然建議,問眾人要不要上后山踏青。有的弟子說要回去請示師父,有的當(dāng)下允諾。呂長風(fēng)問明不詳?shù)溃骸按蠡镆胶笊阶咦撸闳ゲ蝗??”又轉(zhuǎn)頭問道,“卜龜,你去不去?”

? ? ? ? 卜龜沒料著這一問,忙看向明不詳。明不詳點點頭,卜龜也跟著點頭說好。

? ? ? ? 呂長風(fēng)沒注意到兩人間的默契。

? ? ? ? 于是一眾數(shù)十名僧俗在正見堂外集合,浩浩蕩蕩往后山踏青去了。

? ? ? ? 明不詳去過后山幾次,自然是了心帶去的。一路風(fēng)光明媚,蟲鳴鳥叫,眾人嘻嘻哈哈閑聊。到了一處空地,呂長風(fēng)指揮取柴火,一名弟子拿出茶葉,也有弟子取出糕果,各自分食,席地而坐,說說笑笑,甚是融洽。

? ? ? ?卜龜已十年未離寺中,此回雖然只是到后山,卻大有一種重見天日之感,不由得心舒體暢,四處走動,興奮不已。

? ? ? ? 眾人聊著武林掌故,提起半年多前覺空首座率領(lǐng)大隊僧眾出門,一去就是兩個多月。呂長風(fēng)笑道:“覺空首座是去參加昆侖共議,選新任盟主啦。”

? ? ? ?有人問道:“這盟主不是六個大門派輪著做嗎?青城、華山、唐門這三家只有流口水的份,還用得著選?”

? ? ? ?呂長風(fēng)笑道:“這你就不懂了。規(guī)矩是選出來,就算實際是輪著做,面子上也得走個過場。每十年也就這么一回,九大家掌門能齊聚一堂。”

? ? ? ?“都說是掌門親至,可覺空首座不是方丈?。俊币幻茏訂?。

? ? ? ?“你糊涂啦?昆侖共議是什么時候?四月!”呂長風(fēng)笑問,“四月有什么大日子?”

? ? ? ?這問題連卜龜都能回答,只聽眾弟子異口同聲道:“佛誕!”

? ? ? ?呂長風(fēng)笑道:“佛誕可是少林的大事,就為這個原因,早幾十年前就說好,除非改期,否則少林只能派代表。這幾十年來,除非輪著我們當(dāng)盟主,不得不去,否則都是派有分量的人代表方丈前往。”

? ? ? ? “就因為覺空首座不在,覺見住持才能把了心師伯的案子拖這么久?!眳伍L風(fēng)接著道。

? ? ? ?這就又聊到了心失蹤一案。幾個月前,覺見將驗尸結(jié)果上呈普賢院,覺空首座定了“疑似互毆致死,有疑待查”的結(jié)論,這在少林寺中掀起了巨大波瀾,流言蜚語不止,而當(dāng)中唯一的關(guān)鍵人物便是失蹤的了心。這段時日,不少堂僧皆曾拜訪明不詳,卻是毫無線索。

? ? ? ?眾人說到這里,也各自猜測,只是礙著明不詳就在旁邊,不好議論,于是又把話題兜開,講到哪個住持嚴(yán)謹(jǐn),那個住持寬松,兼有各種小道傳聞。

? ? ? ?一名弟子道:“你們聽說過嗎?覺空首座原來在山下是有家室的!”

? ? ? ?幾名弟子哈哈大笑道:“這誰不知道!覺空首座四十歲才剃度出家,沒家室才奇怪吧?!?/p>

? ? ? ?那弟子道:“我瞧他道貌岸然,還以為他是正僧出身,后來才知道啊……”

? ? ? ?明不詳忽問道:“正僧、俗僧,如何分別?”

? ? ? ?眾人看向明不詳,對他這一問感到訝異,但看他年幼,便道:“你不知道如何分別?”

? ? ? ?明不詳?shù)溃骸傲诵膸煾柑岬竭^,正僧是以修行為目的入寺,俗僧不是。俗僧的弟子,剃度了也是俗僧,只有正僧的弟子才能是正僧?!?/p>

? ? ? ?一名弟子道:“差不多就這個意思。跟你說吧,有些俗僧只在寺內(nèi)奉戒,離了寺,有家室的不說,吃喝嫖賭也是有的?!?/p>

? ? ? ?說到這,好些弟子露出了鄙夷神色。

? ? ? ?“之前我去佛都買東西時,認(rèn)識了幾名地藏院的弟子,我?guī)煾柑貏e囑咐我,少與俗僧弟子往來?!币幻烟甓鹊牡茏雍戎璧?,“最近遇到,招呼也不打了。”

? ? ? ?“我?guī)煾敢策@樣說。”另一名少年道,“說那些人不學(xué)好?!?/p>

? ? ? ?“正業(yè)堂那才有趣,我聽那的師兄說,一進(jìn)入膳堂,正僧坐一邊,俗僧坐一邊,中間就一排空位,水火不容一般?!?/p>

? ? ? ?正僧俗僧之間的對立漸漸展開,暗潮洶涌,連弟子們也漸漸感到不對。

? ? ? ?“別胡說。”呂長風(fēng)道,“明師弟還住在正業(yè)堂,這事問他就知道了?!闭f著看向明不詳,“真是這樣?”

? ? ? ?明不詳?shù)溃骸吧盘米徊粔?,空不了一排?!?/p>

? ? ? ?眾人哈哈笑了起來。

? ? ? ?突來一個熟悉聲音罵道:“小賤種過得挺美的嘛!”眾人看去,見是一個滿臉黑斑的和尚,正是本月,不知怎地,他今日也來了后山。

? ? ? ?本月走上前來,罵道:“你師父殺人逃亡,你倒好,在這享福!”說罷一腳踢上明不詳后背,將他踹倒在地。

? ? ? ?只聞一聲怒吼,卜龜沖上前來,攔腰抱住本月。此時卜龜早已將明不詳視為親人,哪容他遭受欺凌?見他被打,便沖了過來。本月見卜龜形狀可怖,嚇了一跳,卜龜力氣大,就要將他掀翻在地。本月哪容他放肆,雙手托住他脅下,扣住他經(jīng)脈,隨即屈膝上頂,撞入卜龜肚子,卜龜吃痛,仍將本月奮力摔開。本月退了幾步,左右開弓,接連兩拳打在卜龜臉上,卜龜皮粗肉厚,退開幾步,還想再戰(zhàn),幾名弟子忙搶上拉住他。

? ? ? ?呂長風(fēng)起身怒道:“憑什么打人?!”

? ? ? ?本月道:“賤種是正業(yè)堂的弟子,你正見堂管得著?”

? ? ? ?呂長風(fēng)道:“掃地的也有資格管教弟子?這是正業(yè)堂的規(guī)矩?”

? ? ? ?本月罵道:“掃地怎地?你不也是掃地的,就有資格管我?”

? ? ? ?呂長風(fēng)道:“你傷我朋友,我便管得著!”

? ? ? ?明不詳拉著呂長風(fēng)衣袖,淡淡道:“無所謂。”

? ? ? ?本月又一巴掌扇向明不詳,罵道:“輪得到你說話?”

? ? ? ?他知道明不詳已無了心撐腰,又想他身份特殊,也不會有師父替他出頭,便想加倍欺凌他。

? ? ? ?呂長風(fēng)更不打話,旋起一腳踢向本月。

? ? ? ?本月怒道:“來??!”

? ? ? ?兩人過起招來,幾名正見堂弟子護(hù)住明不詳與卜龜,另一些想要勸架,被呂長風(fēng)喝止。

? ? ? ?兩人剛開始拳腳往來,只是簡單擒拿功夫,呂長風(fēng)功力明顯勝上一籌。本月眼見打不贏,化拳為掌,連綿拍出,便似多生了幾條手臂般,掌影重重。

? ? ? 這是千眼千手觀音掌,已是寺中上等武技,非是尋常斗毆所用。本月功力雖淺,招式卻熟練,他仗恃體型比呂長風(fēng)壯碩,自料功力勢必更深厚,想要借此取勝。

? ? ? ?沒想到他這打算卻錯了,呂長風(fēng)忽地一掌拍出,勁風(fēng)撲面,竟是大金剛掌。

? ? ? ?就武學(xué)而言,金剛掌重在掌力雄厚,觀音掌重在靈巧,兩者各擅勝場。然而功夫無高低,功力卻有,呂長風(fēng)雖只二十出頭,內(nèi)力卻修得比本月精深,本月三掌五掌來襲,呂長風(fēng)只要一掌還擊便能逼得他退后連連。

? ? ? ?再過數(shù)招,呂長風(fēng)一掌打在本月肩頭,將他擊退幾步。本月吃了虧,自忖不敵,罵道:“你們今天仗恃人多,我就吃了這個虧,看你能袒護(hù)這賤種多久!”說罷轉(zhuǎn)身便走。

? ? ? ?一名弟子在后奚落道:“別走?。∥覀兲魝€弱點的跟你打,一對一,不欺負(fù)人?。 ?/p>

? ? ? ?眾人哈哈大笑,歡呼道:“呂師兄厲害!”“呂師兄好本事!”將呂長風(fēng)團團圍住,像是圍著名大英雄似地。

? ? ? ?呂長風(fēng)問卜龜?shù)溃骸安坏K事吧?”卜龜搖搖頭,說道:“沒事?!鄙袂橹袇s有不甘。

? ? ? ?明不詳?shù)溃骸暗米锉驹?,他總會找機會報復(fù)的?!?/p>

? ? ? ?又有人道:“他若去告狀,怕害呂師兄被師父責(zé)罰。”

? ? ? ?呂長風(fēng)道:“斑狗是俗僧,我打了他,師父會夸我的?!?/p>

? ? ?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 ? ? ?呂長風(fēng)又對明不詳?shù)溃骸澳阕≌龢I(yè)堂,他早晚會找你晦氣,不好躲。正見堂還有空房,你真不搬來?”

? ? ? ?明不詳仍是搖搖頭,道:“那是師父的房間?!?/p>

? ? ? ?眾人見他惦記師父,頗為感動。呂長風(fēng)道:“他若再欺負(fù)你,你跟我說,我?guī)湍愠鲱^?!?/p>

? ? ? ?明不詳?shù)溃骸八聝?nèi)禁止斗毆,而且他有幫手。”隨即又道,“現(xiàn)在有呂師兄在身邊,他若來惹我,呂師兄也會幫我?!?/p>

? ? ? ?呂長風(fēng)哈哈大笑道:“這不算什么,你放心,他敢聲張,我把他欺負(fù)你的事跟師父講,上面自有人主持公道,正見堂的師兄弟都是你的靠山?!?/p>

? ? ? ?話音一落,一眾師兄弟異口同聲說道:“沒錯,我們都是你的靠山!”

? ? ? ?明不詳看著眾人,忽地微微一笑,便如朝陽般暖活。自明不詳入正見堂以來,除了卜龜,沒人見他笑過,眾人皆道他是因了心失蹤難過,此時見他笑了,都覺得干了件好事,盡皆歡喜。

? ? ?卜龜除外。

? ? ?他一臉落寞,站在眾人身后。

? ? ?當(dāng)天晚上,卜龜翻來覆去,睡不安穩(wěn)。第二天一早,他在打掃神通藏時,忍不住偷偷抽了本《龍爪手》密笈,放入懷中。

? ? ? 選擇這一本,是因為眾多文字他不辨其義,只這個“龍”字讓他覺得威風(fēng)霸氣。

? ? ? 下午,明不詳教卜龜識字,卜龜問起本月與他的恩怨,明不詳?shù)溃骸八且郧罢龢I(yè)堂勞役僧的領(lǐng)頭,跟愁師兄一樣。只是他欺壓下屬,只發(fā)號施令,不干事,眾人怕他,卻不敬他?!?/p>

? ? ? 卜龜又問道:“可呂師兄就很受大伙愛戴???”

? ? ? ?明不詳?shù)溃骸八麩嵝模蛶熜值艿拿?,自然受愛戴。你要是也常常幫師兄弟的忙,也會受到愛戴?!?/p>

? ? ? 卜龜點點頭,不再多問。

? ? ? ?之后,卜龜便常主動幫忙師兄弟。他打聽到師兄弟若有用度,都需往佛都采購,佛都足有五里遠(yuǎn),有些師兄弟若無師父允許不能隨意離寺,難免要人代購,若遇不上巧的,只得到處求助。卜龜沒師父,可以自由出入,他便自告奮勇,幫所有師兄弟購買用品,一開始大家還有些不好意思,多有推辭,但見卜龜堅持,便也接受了他的好意。

? ? ? 卜龜雖矮駝,力氣卻大,無論搬運多少東西都難不倒他。每當(dāng)他采買回來,大家都會向他道謝,稱贊一番,卜龜雖然累得汗流浹背,卻都會笑得很開心。

? ? ? ?日子久了,大家漸漸習(xí)慣,遇有想買東西又不想出遠(yuǎn)門時,便委托卜龜去買,有時只是少了支牙刷也要卜龜來回走上十里路。

? ? ? ?臘月時,少室山下了一場大雪,隨后便是新年,雖則少林寺內(nèi)過的是佛誕,仍得熱鬧一番。之后又是觀音、普賢兩位菩薩誕辰,這幾個月直把正見堂眾弟子累得人仰馬翻。

? ? ? ?轉(zhuǎn)眼到了春暖三月,某日,有人來敲明不詳房門,說是覺見住持請他前往正業(yè)堂。

? ? ? ?“我本想早些去看你?!庇X見道,“只是正業(yè)堂雜務(wù)繁多,一直抽不出空,久了也就忘了,直到最近才想起。”

? ? ? ?明不詳?shù)溃骸暗茏佣谜疹欁约?,若能早日找回師父就好?!闭f完停了一下,接著道,“也可免去寺內(nèi)紛爭?!?/p>

? ? ? ?覺見挑了一下眉毛,說道:“我聽說你在正見堂借了很多書,都讀了哪些?”明不詳一一稟告,覺見不時抽問,明不詳應(yīng)答如流,讓覺見贊嘆不已。

? ? ? ?考察已畢,覺見問道:“你在正見堂勤奮學(xué)習(xí),我很欣慰,你師父想來也會欣慰。你要什么禮物?我送你?!?/p>

? ? ? ?明不詳?shù)溃骸暗茏硬恍枰Y物。”

? ? ? 覺見道:“這是獎勵,不是債務(wù)。是鼓勵你勤奮,你若記著,當(dāng)更加精進(jìn)?!?/p>

? ? ? 明不詳想了一下,道:“我想要雙鞋子?!?/p>

? ? ? 覺見疑問道:“鞋子?”

? ? ? 明不詳?shù)溃骸笆?,一雙鞋子?!?/p>

? ? ? 覺見哈哈笑道:“這有何難,過兩天我派人送去給你。”

? ? ? 明不詳行禮道:“多謝住持?!?/p>

? ? ? 覺見又嘉勉他幾句,派人送他回去。

? ? ? 就在這個三月,正見堂出了兩件事。

? ? ? 第一件是愁師兄通過試藝,被指派為監(jiān)僧,要離開少林寺,前往山西。

? ? ? 眾人替他高興,又為離別惋惜,與此同時,帶領(lǐng)勞役的領(lǐng)頭弟子便空了出來。只是領(lǐng)頭弟子一職倒也無啥念想,照例是離職弟子推舉,住持批準(zhǔn),那必然是呂長風(fēng)無疑。

? ? ? 餞別宴上,眾人籌錢為愁師兄買了一套僧衣僧鞋,那自然都是卜龜下山買的。眾人各訴離情,一一話別。

? ? ? ?輪到明不詳時,愁師兄道:“你入正見堂以來,我管事少,與你見面也少,沒能教你什么,如今想來甚是過意不去?!?/p>

? ? ? ?明不詳?shù)溃骸罢娞玫膸熜值苋硕己芎茫瑓螏熜趾芎?,卜師兄也很好。只是有些難過,估計到了明年又得難過一次?!?/p>

? ? ? ?愁師兄問道:“這話怎么說?”

? ? ? ?明不詳?shù)溃骸斑^不了兩年,應(yīng)該輪到呂師兄領(lǐng)俠名狀,離寺去了?!?/p>

? ? ? ?愁師兄眉毛挑了一下,心想:“呂師弟本事學(xué)得好,或者不用兩年也能下山。我這半年忙于準(zhǔn)備試藝,耽擱不少勞役工作,兩頭忙碌,不得清閑,全仰仗他幫忙。我走之后,呂師弟又要找誰幫忙?”

? ? ? ?他想著,不由得看向卜龜。

? ? ? ?此時呂長風(fēng)舉起茶杯,大聲道:“祝愁師兄一帆風(fēng)順,早日入堂,重歸少林!”

? ? ? ?眾人也舉杯交錯,齊聲歡笑。

? ? ? ?愁師兄走后兩日,覺明住持傳下命令,卜立代替本巖,成了一眾人的勞役領(lǐng)頭。

? ? ? ?得知這項任命,不止呂長風(fēng),所有人都愕然了,卜龜也錯愕不已。

? ? ? ?呂長風(fēng)雖想過自己若擔(dān)任勞役領(lǐng)頭,必會影響自己參加試藝,但他自視甚高,覺得兩頭兼顧并非不可能,愁師兄的好意倒似一廂情愿了。卜龜近來頗受師兄弟歡迎,年紀(jì)也相當(dāng),勞役本無須大材,他既無心俠名狀,也不會離寺,擔(dān)任此職確實適合,只是不知為何,呂長風(fēng)總覺得憋著一口氣。

? ? ? ?卜龜接了職,訥訥道:“我……唉……我會盡力。”眾人看他結(jié)結(jié)巴巴,不知所措,不免又動搖了些。

? ? ? ?當(dāng)天下午,明不詳來教卜龜識字。這大半年來,卜龜常用字已識得許多,偶爾會拿出些生僻字詢問明不詳,明不詳便當(dāng)場教導(dǎo)。明不詳雖年幼,在卜龜心中已是半個老師,有事不決,問他便是。

? ? ? ?卜龜問道:“明師弟,我……我當(dāng)了領(lǐng)頭弟子,唉……這……這該怎么辦好?”

? ? ? ?明不詳回道:“我沒做過領(lǐng)頭弟子,不知道怎樣教你,但以身作則總是對的吧?!?/p>

? ? ? ?卜龜問了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拿自己當(dāng)榜樣,多做一些,底下的人便會服氣。

? ? ? ?卜龜懂了,但做得太多。

? ? ? ?往常挑水,每人十桶,卜龜仗著力大,多挑了幾十桶,每個人便少挑了兩桶。

? ? ? ?劈柴時,卜龜一人可抵五人,每個人都少劈了幾捆。

? ? ? ?打掃時,卜龜更是一馬當(dāng)先,搬挪重物,陳年積垢都親自處理。

? ? ? ?他只負(fù)責(zé)干活,卻沒分派工作,但每位師兄弟都很開心,紛紛夸贊卜龜,自他上任已來,眾人工作輕松不少。卜龜也樂得哈哈大笑,對明不詳?shù)母屑び侄嗔藥追帧?/p>

? ? ? ?三月份第二件大事仍是與卜龜有關(guān)。

? ? ? ?他把幫其他弟子采買零食的錢弄丟了。

? ? ? ?“我明明帶著的!”卜龜甚是懊惱,難過道,“到了佛都,我一掏口袋,就全沒了……”

? ? ? ?“該不是被扒了吧?”一名弟子道,“佛都很多扒手,就叫你要小心的。”

? ? ? ?“我很小心。”卜龜喪氣道,“對不起大家。”

? ? ? ?呂長風(fēng)安慰道:“幾十文錢的小事,別介意了?!?/p>

? ? ? ?正見堂的僧人皆為正僧,除俸銀外并無其他收入,給弟子的零用也少,有些還是靠家人接濟。卜龜這次采買零食參與者眾,多則數(shù)百文,少則幾十文,數(shù)目雖然不大,卻是肉痛。

? ? ? ? 然而肉痛也無濟于事,卜龜又賠不出來。再說,這幾個月都靠他跑腿采買,卜龜好好的一雙鞋都因此走得破破爛爛,怎么好意思錢丟了還賴人家?

? ? ? ?卜龜回到房里,悶悶不樂,此時有人敲門,一看是明不詳,手上還提著一包東西。

? ? ? ?卜龜懊惱道:“明師弟,他們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 ? ?? ?明不詳?shù)溃骸安穾熜?,你聽過破油瓶的故事嗎?”

? ? ? ?卜龜問道:“什么故事?”

? ? ? ?明不詳?shù)溃骸坝袀€人上街買了一瓶油,抱在懷里走著,半路踩滑,失手把油瓶打破了。那人頭也不回,繼續(xù)走,一旁路人忙道:‘喂,你油瓶打破了!’卜師兄,你猜那人怎么回答?”

? ? ? ?卜龜本不聰慧,搔搔頭,說道:“不知道?!?/p>

? ? ? ?明不詳?shù)溃骸坝推科贫计屏?,回頭又能怎樣?”

? ? ? 卜龜一愣,似懂非懂。

? ? ? 明不詳?shù)溃骸板X都丟了,你懊悔又有何用?今后多幫師兄弟一些就是了?!?/p>

? ? ? 卜龜這才恍然,連連點頭。

? ? ? ?明不詳蹲下身去,打開袋子,拿出一雙嶄新的僧鞋,說道:“你試試,合不合腳?”

? ? ? 卜龜忙問道:“這是什么?”

? ? ? ?明不詳?shù)溃骸斑@是覺見住持送我的禮物,覺得你穿合適。只是你別跟人說起,讓覺見住持知道,面子上不好看。”

? ? ? 卜龜問:“那人家問起,我怎么回答?”

? ? ? 明不詳?shù)溃骸爸徽f是自己買的便是。你在堂內(nèi)服勞役,也有點俸錢?!?/p>

? ? ? 卜龜又道:“這鞋子這么漂亮,我收不得?!?/p>

? ? ? 明不詳?shù)溃骸澳阍灸请p鞋,上山下山,早已磨破不能再穿。換上這雙新鞋,以后幫師兄弟買東西也能走得快些?!?/p>

? ? ? 卜龜感動不已,抱住明不詳,流淚道:“明師弟,你真是好人!”明不詳?shù)人尥?,讓他試了鞋子,略為窄小,還算合腳。

? ? ? ?穿上新鞋子的第二天,卜龜察覺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他以為那是弄丟銀兩,大家仍未釋懷的緣故,只想著這群人這么小氣,終究不如明師弟大方。

? ? ? ? 然而從那天起,再也沒人托他下山采買。慢慢地,他也感受到自己似乎被冷落,以及背后不明所以的竊竊私語。

? ? ? 卜龜有些急了,這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朋友”,他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他只能在干活時更加賣力,擔(dān)下更多工作,來討好這群朋友。

? ? ? ?漸漸地,正見堂的師兄弟也有些懶了,灑掃勞務(wù)也沒這么用心了。他們越是不用心,卜龜就只能做得越多,卜龜做得越多,他們就越不用心。

? ? ? ? 到了四月,覺見來正見堂找覺明住持,見明不詳與卜立等弟子正在劈柴,看到明不詳腳上仍穿著舊鞋,心下疑惑。只見明不詳對他搖搖頭,他順著明不詳目光看去,那雙新鞋正穿在卜龜腳上。

? ? ? ?他知道卜立的故事,也知道明不詳來到正見堂后,十年不見人的卜立竟然愿意走出房門,更與其他弟子親昵,他想這必是明不詳?shù)墓?。他對明不詳微微一笑,點頭示意,旋即離去。

? ? ? ?“這孩子終究沒讓我失望?!庇X見心想。但他沒走兩步,突又回頭,皺起眉來,過了會,閉上眼,轉(zhuǎn)身離去。

? ? ? ? 又過了會,一名堂僧走來,把卜龜叫了過去。

? ? ? ? “今天要劈多少柴?”堂僧問。

? ? ? ?卜龜說道:“一百捆。”

? ? ? ? “你劈了多少,那孩子又劈了多少?”堂僧又問。

? ? ? ?卜龜?shù)溃骸拔遗硕Γ鲙煹芘耸??!?/p>

? ? ? ? “你們兩人劈了三十捆柴,剩下七十捆,二十幾個弟子分著劈?”

? ? ? ? “呂師兄也劈了五捆?!辈俘斆Φ?,但他的辯解沒有得到認(rèn)可。

? ? ? ? “你是領(lǐng)頭弟子,勞務(wù)如此不公,你怎么辦事的?”

? ? ? ? 卜龜訥訥道:“可今天總能劈完,時限內(nèi)沒耽擱了工作。”

? ? ? ? 堂僧道:“領(lǐng)頭弟子不是比誰干的活多,是分配勞務(wù)力求公平,監(jiān)督管理,各司其職。若是比活干得多,領(lǐng)頭弟子選身強力壯的就好,還需選年長的嗎?”

? ? ? ?卜龜答不出話來。

? ? ? ?堂僧道:“今后勞務(wù)分配務(wù)須公平,下回我來監(jiān)督,若再見有人偷懶,便處罰你?!?/p>

? ? ? ?卜龜唯唯諾諾稱是。

? ? ? ?然而他再也管不動正見堂的師兄弟了。

? ? ? ?他所分派的勞務(wù),無論多寡,總是做不完。人數(shù)雖然沒少,但藏經(jīng)閣的大殿始終不若以往明亮,砍柴挑水每日都耽誤了時辰,讓他挨了不少罵。

? ? ? 卜龜急了就會說大家?guī)拙洌昧苏f也無用,就罵。

? ? ? 然而罵也無用,反倒是這段時日下來,已經(jīng)很久沒人找他去踏青喝茶閑聊了。

? ? ? 他終于察覺到,自己被排擠了。

? ? ? 但他不知道原因。

? ? ? 只有呂長風(fēng)偶爾催促幾句,那些弟子才會認(rèn)真干活。

? ? ? 沒人將他放在眼里。

? ? ? 他著急地求助明不詳,明不詳只是勸他放下,建議他與呂長風(fēng)聊聊。

? ? ? 但呂長風(fēng)總是故意避開他。

? ? ? 一日他暴怒之下,竟毆打了一名師弟。所有人似乎都被嚇到了,這才開始認(rèn)真干活。

? ? ? 他想起了明不詳跟他說過的本月,他覺得懊悔,向那名師弟道歉,那師弟敷衍兩句后便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 ? ? ?那天之后,其他師兄弟開始認(rèn)真干活了,工作終于能如期完成,卜龜重又得到堂僧的稱贊。

? ? ? ?這方法雖然粗暴,但有用,每當(dāng)師兄弟偷懶時,只要他咆哮幾句,甚至動手打人,剩下的師兄弟便會開始干活,似乎也沒有人向堂僧投訴他。

? ? ? ?但呂長風(fēng)卻不干活了。

? ? ? ?他總是用鄙夷的眼神看著卜龜,無論卜龜怎樣大吼大叫,他始終不為所動,似乎就是要激卜龜動手打他。

? ? ? ?而呂長風(fēng)不干的那些活都是由明不詳幫忙處理的,這讓卜龜對明不詳更加過意不去。

? ? ? ?一日,卜龜終于忍不住,一拳揮向呂長風(fēng)。呂長風(fēng)卻似等待許久一般,輕巧避過,抓住卜龜手臂一扭,疼得卜龜唉唉慘叫。

? ? ? ?他聽到所有師兄弟都在拍手叫好。

? ? ? ?他覺得極度羞辱,就好像孩童時被別人父母驅(qū)趕遠(yuǎn)離自己的孩子一般屈辱,像是被其他孩子丟石頭一般屈辱。

? ? ? ?只有明不詳著急勸說呂長風(fēng)放手。

? ? ? ?只有明不詳是他的朋友,最初也是最后的朋友。

? ? ? ?“是我害了你?!泵鞑辉斦f道,在卜龜房間里,拿了瓶跌打藥膏給他。

? ? ? ?“跟你沒關(guān)系?!辈俘?shù)?,“他們討厭我?!?/p>

? ? ? ?“他們以為你偷了他們的錢?!泵鞑辉斨钢_上的新鞋子道,“他們以為這雙鞋子是你用偷來的錢買的,我聽到他們這樣說。”

? ? ? ?卜龜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他們逐漸疏離自己的原因。

? ? ? ?“我跟他們解釋了,但他們不信?!泵鞑辉斦f。

? ? ? ?“那怎么辦?”卜龜問。

? ? ? ?明不詳?shù)溃骸拔颐魈炀腿フ矣X見住持來作證,還你清白,這樣他們就會相信你了?!?/p>

? ? ? “有用嗎?”卜龜問。

? ? ? “你把領(lǐng)頭弟子的身份讓給呂師兄?!泵鞑辉?shù)?,“呂師兄會原諒你的。呂師兄原諒你,其他師兄弟就會原諒你?!?/p>

? ? ? ?原諒?明不詳走后,卜龜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 ? ? ?只有這一次,他不相信明不詳,因為他罵過他們,打過他們。

? ? ? ?只要有呂長風(fēng)在,他就無法取回大家的信任,因為大家都喜歡呂長風(fēng)。他英挺、高大,武功好,教養(yǎng)好,又能見義勇為。

? ? ? ?跟他比起來,自己就只是一個駝子。

? ? ? ?這段日子卜龜終于走到屋外,屋外的天地很大,但是太重,重得他直不起身來。他好像又縮回了那間小黑屋,窄小的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練著鐵板橋,拼命想讓駝背多直一分。

? ? ? ? 他終于明白了,他一直嫉妒著呂長風(fēng)。

? ? ? ? 他從抽屜里取出了龍爪手的密笈,放入懷中,趁著夜色走了出去。

? ? ? ? 他知道呂長風(fēng)的房間在哪,他不是賊,但他能讓呂長風(fēng)當(dāng)賊。竊取藏經(jīng)閣密笈,那是重罪,只要自己明天一早說藏經(jīng)閣經(jīng)書遭竊,正見堂所有僧居都會被搜查,呂長風(fēng)就人贓并獲了。

? ? ? ? 他還能說呂長風(fēng)就是偷錢的賊,有了明不詳?shù)淖C詞,證明自己這雙鞋子不是用偷來的錢買的,呂長風(fēng)就是最可能的小偷。

? ? ? ? 然后他與“朋友們”才能“誤會冰釋”,這才是他能重新取得“朋友們”信任的方法。

? ? ? ? 他躡手躡腳,避開巡邏的更僧,來到呂長風(fēng)房間外。那是一間兩室房,他輕輕推開大門,呂長風(fēng)住在右邊那間,他推了一下,該死,門鎖住了。

? ? ? ? 他繞到后頭去,見窗戶開著,便從窗戶爬了進(jìn)去。

? ? ? ? 他沒有爬窗的經(jīng)驗,當(dāng)他以為自己能鉆過去時,他背上的駝峰撞到窗板,發(fā)出了巨大的聲響。他大驚失色,還來不急縮回去,呂長風(fēng)已被驚醒,看到窗外人影,大喊道:“有賊,有賊!”

? ? ? ?呂長風(fēng)沖了過來,卜龜想要退出窗外,駝峰卻被卡住,一時動彈不得,被呂長風(fēng)抓住領(lǐng)子。呂長風(fēng)認(rèn)出是卜龜,訝異道:“怎么是你?你半夜闖進(jìn)我房里干嘛?!”

? ? ? ?卜龜腦中“轟”的一聲,一片模糊,只想著快點掙扎逃生。如果在這里被抓,他這輩子就再也交不到朋友了。但呂長風(fēng)武功遠(yuǎn)比他高,他怎么掙得開?危急間無暇深思,卜龜右手成爪,向前疾探,使出他練了半年有余的龍爪手其中一招“摧堅破硬”,扣向呂長風(fēng)咽喉。

? ? ? ? 呂長風(fēng)知道卜龜武功深淺,對他這一擊并不在意,雙手仍抓著卜龜領(lǐng)口,只是扭過脖子閃避。

? ? ? ? 然而他錯了,卜龜這一爪仍是扣住了他的咽喉,使勁一扯,竟將他氣管扯斷。呂長風(fēng)雙手扼住喉嚨,不能呼吸,喘不過氣來,不消片刻便倒地身亡。

? ? ? ? 卜龜也沒逃掉,聞聲而來的更僧與弟子將他擒住,壓倒在地。

? ? ? ? 這事震動了少林寺。正見堂的僧人栽贓嫁禍,戕害同門,盜書殺人,私學(xué)武典,隨便哪樣都能問個死罪。

? ? ? ?這時寺內(nèi)正為了正俗斗毆致死一案而多有紛擾,在這個關(guān)頭,卜龜又以既正且俗的身分殺死了寺中弟子,更是挑動了寺內(nèi)敏感的神經(jīng),讓這事情隱約又上到了正俗之爭的高度。

? ? ? ?明不詳?shù)姜z中見過卜龜一次,沒有問什么,卜龜也說不出什么。兩人相對無言,卜龜只是盯著明不詳?shù)哪樋础?/p>

? ? ? ?“明師弟的臉還是這么好看,比呂長風(fēng)好看多了?!贝驈牡谝淮我娒嫫?,他就惦記著明不詳?shù)拿婷?,卜龜心想,“如果下輩子我也長了這張臉,也該有很多朋友。”

? ? ? ?明不詳臨走前,卜龜說道:“謝謝你,朋友。欠你的,我下輩子再還?!?/p>

? ? ? ?明不詳點點頭,沒再回頭。

? ? ? ?正業(yè)堂的批示很快就下來了。

? ? ? ?刑立決。

? ? ? ?少林寺的死刑并非斬首,基于佛家慈悲精神,他們選擇較為無痛的死刑方式。犯人被捆綁后,跪坐于前,施刑者立于身后,必須是學(xué)過龍爪手以上剛猛指功的僧侶。這些僧侶多半為俗僧,以指力摧破受刑者背后肺俞、心俞兩穴,一擊之后,受刑者心肺立碎,死得無聲無痛。

? ? ? ?今日行刑者用的正是卜龜唯一所會,用來殺死呂長風(fēng)的武功——龍爪手。

? ? ? ?卜龜跪在刑場,環(huán)顧四周,沒見到明不詳。

? ? ? ?這是因果報應(yīng)吧,卜龜閉上眼睛,突然想起覺明住持說的那個故事,那個他很喜歡的,干達(dá)多與蜘蛛的故事。

? ? ? ? “也許那條蜘蛛絲并不是要解救干達(dá)多?!辈俘斝南?,“只是為了讓他摔得更深更重……”

? ? ? ? 他感覺到背后一痛,痛楚傳到胸口,還來不及反應(yīng)到全身,意識已擴散開來,一陣濃重的睡意來襲。

? ? ? ?卜龜死后,明不詳申請將神通藏交給他一人打掃,大家認(rèn)為,這是他紀(jì)念卜龜?shù)囊环N方式,便答應(yīng)了。

? ? ? ? 一名較為年長的師兄當(dāng)了領(lǐng)頭弟子,正見堂的灑掃一如既往,窗明幾凈,整齊利落,每名弟子都誠懇認(rèn)真,再無一人偷懶。

? ? ? ? 只是他們再也不會一起出游了,彼此間也少了很多交集。

? ? ? ?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一種濃重的罪孽感。

? ? ? ? 像是卜龜背上的駝峰。


- 本章完 -


02章 佛手蛛絲(三弦)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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