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愛戀

作者：白梨

（一）?????

　　正值下課，走廊上人來人往，百里守約站在輔導員辦公室門口，手里拿著復學資料，他深呼吸一口氣后推門進去。

　　百里守約休學了兩年，學校早已物是人非，之前的同學們正在實習，吵鬧的六人寢也只剩他一人，可這對百里守約來說卻是無比的放松。

　　“你有一門攝影課要重修，你找鎧老師溝通一下吧，他的辦公室在隔壁?！?/p>

　　百里守約輕道了聲謝便轉身出去了。他以前是學委，跟每位老師的關系都還不錯，這個叫鎧的老師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也不知道是個怎樣的人。

　　“鎧老師！”幾個女生從百里守約身邊跑過，他順著女生們的身影望去，走廊盡頭的窗邊站著一個男人，他比自己高一個頭，此時正低頭看著手里的書，純白窗紗被風吹動，遮住他大半張臉，陽光透過窗紗將他皮膚襯得更加白皙。

　　百里守約不自覺向前走了幾步，風恰好停下，他終于看清那人的臉，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讓百里守約一瞬間失了神。他的目光太過直白，鎧轉頭與他四目相對，他們站在原地沒有說話，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只剩下打鬧的嬉笑聲。

　　那幾個女生已經(jīng)來到了鎧跟前，可他的視線依舊落在百里守約身上，察覺到自己的失禮，百里守約忙別過視線，下意識就想轉身逃走。

　　“那位同學是找我嗎？”

　　鎧開口叫住他，百里守約的腳步微頓，只能硬著頭皮轉過身。

　　“啊…是的！”

　　對方明明只是簡單提問，百里守約卻不敢再次與他對視，心里像揣著一只小兔，怦怦跳個不停。

　　鎧正想繼續(xù)追問，上課鈴聲卻不合時宜的響了，他無奈聳了聳肩，拿出手機朝百里守約晃了晃，意思很明顯——線上再聊。

（二）　　

　　百里守約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手機里翻看著鎧的朋友圈，十幾分鐘的時間，百里守約已經(jīng)對他有了一個初步了解:在日本留過學、喜歡日系的攝影作品、有一只叫“奶罐”的布偶貓……

　　“叮”手機震動了一下，鎧回復了他關于重修的消息，百里守約敲下“好的，謝謝老師”后便在床上滾了幾圈，良久才將腦袋從被子里鉆出來，盯著未熄的屏幕看了好一會，終于重新拿起手機。

　　“老師，你也喜歡貓嗎？”

　　“你喜歡貓？”

　　百里守約剛按下發(fā)送鍵，幾乎是同時，鎧的消息也彈了過來，屏幕前的兩人愣了愣，隨即都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里，兩人經(jīng)常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百里守約空閑時間會跑去蹭鎧的課，就算遇到自己有課，他也會在課堂上戴著藍牙耳機旁聽，美名其曰“鞏固基礎”。

　　跟朋友們出去拍照時，他會將路上遇到的趣事跟鎧分享，也會特意選鎧喜歡的風格照片發(fā)朋友圈。

　　鎧偶爾發(fā)的幾句語音都被他收藏著，每晚入睡前總要反復聆聽……

　　他想多了解鎧一點，想多聽聽鎧的聲音，甚至想貪心得到鎧的夸獎，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很瘋狂，可他已經(jīng)抑制不住喜歡上了鎧。

　　鎧對他而言是特殊的存在，自己對鎧而言是怎樣的呢？是普通學生中的一個？是跟他相談甚歡的朋友？或許…他也喜歡自己？他猜不透鎧的心思。

　　隨著鎧的校園知名度越來越高，不少女生借著學習的幌子接近他，個別大膽的女生已經(jīng)在校園墻上對他進行表白，這些事情百里守約都心里清楚，有時他甚至很羨慕這些女生追求愛的勇氣，相比之下，他就像在臭水溝里偷窺月亮的老鼠。

（三）　　

　　大一學期總成績剛出來，百里守約以優(yōu)異的成績穩(wěn)居第一，當天晚上，每個宿舍都響起議論聲。

　　“百里守約分數(shù)怎么這么高？”

　　“老師也太偏袒他了吧？早知道我當初也去競選學委了。”

　　“別酸了，百里守約本身基礎就比咱們好?！?/p>

　　…………

　　第二天早上，整個系都炸開了鍋，一條標題為“百里守約為奪第一與多名男老師上床”的帖子被發(fā)布在校園貼吧里，成功把百里守約推上風口浪尖，他不可避免的被叫去了辦公室。

　　百里守約作為學委平日里沒少幫忙，他的為人老師們都有目共睹，大致問了一下情況后，輔導員將此事匯報給學校，事關學校聲譽和學生清白，學校那邊很快查清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多時，同班的一個男生被喊到了辦公室，那個男生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班的班長。

　　這件事情很快被澄清，對于造謠者，學校僅僅只是給他記大過的處分。百里守約本以為生活會恢復平常，可當他走在路上時，周圍人依舊議論紛紛，他在心里不斷安慰自己，起碼同班同學是站在他這邊的，他如此相信著。

　　同學們如往常一樣和他相處，他卻明顯感覺到昔日舊友正慢慢遠離他，聊天的內容他不再能插得上話，小組作業(yè)也沒人愿意跟他組隊，日子一天天過去，百里守約已經(jīng)身心俱疲，整個人變得沉默寡言，最終在一個溫暖的午后選擇休學。

（四）　　

　　深夜十一點五十七分，百里守約平躺在床上看手機，準備發(fā)給鎧的消息刪刪寫寫，手心已經(jīng)冒出了汗，連身體都有些輕微顫抖。這是他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雖然經(jīng)常會手忙腳亂，但也讓他樂在其中，每天都滿懷期待。

　　表白的話他在草稿紙上反復攥寫，擔心文字太過蒼白無力，他還對著宿舍鏡子練習過無數(shù)次，他想讓鎧明白自己的心意，想讓他感受到這份感情的分量，想讓他跟自己在一起。

　　明明一切都早早準備好了，可真正行動起來卻不知所措，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百里守約豁出去般在對話框敲下一句話便將自己蒙進被子里。

　　“老師，聽說城東的桃花開了，周末一起去拍照吧？”

　　百里守約此時手死死揪著被子，臉頰也燙得厲害，耳邊環(huán)繞著自己的心跳聲，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剛剛發(fā)出的消息，羞憤讓他不自主的把身體縮成一團。

　　枕頭邊上的手機震了震，百里守約立即從被子里探出頭，拿過手機打開屏幕，鎧的消息映入眼簾。

　　“好啊。”

　　看見鎧答應，百里守約瞬間清醒，嘴角還沒完全咧開，下一秒手沒拿穩(wěn)，手機重重摔在他臉上。

（五）　　

　　周末清晨，百里守約站在校門口等鎧，暖風撥弄著他額前的碎發(fā)，陽光灑在他身上，他卻渾身發(fā)冷。不管和鎧獨處過多少次，他還是會緊張，尤其今天還帶著目的性。

　　不多時，鎧騎著自行車停在他面前，隨即朝車后座揚了揚下巴，等他坐穩(wěn)后便向城東駛去。

　　城東的桃花開得正艷，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偶爾停下來拍幾張照片，直到太陽隱沒在地平線，他們才找了家飯店吃飯。

　　等餐期間，百里守約放在桌下的手不斷在褲子上摩擦，心里不斷默背自己表白的話，耳朵尖早已紅透，正準備開口，鎧卻先他一步出聲。

　　“守約，你之前是不是和其他男老師有一腿？”

　　聞言，百里守約錯愕地看著他，臉色有些慘白，整個人僵在那里，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身體從微微發(fā)燙逐漸變得冰涼。

　　“之前無意間聽到兩個女生在議論這件事，有些好奇罷了。”

　　“老師也是這樣認為的嗎？”

　　鎧被他直盯著，他眼中的憤怒和審視一覽無余，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一時間竟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四目相對，氣氛陷入尷尬，直到服務員走過來上菜，僵持的局面才被打破，兩人沉默著吃完了飯。

（六）　　

　　自此之后，百里守約便很少出現(xiàn)在鎧面前，大多數(shù)時間都泡在圖書館，或者在宿舍發(fā)呆，可越是逃避便越是想念，他病入膏肓了。

　　這天晚上，百里守約正準備睡覺，高中的好哥們破天荒給他打了電話。

　　“守約，你睡了嗎？沒睡來做我的情感導師?！?/p>

　　“什么情感導師？”

　　“我暗戀一個同班女生很久了，你說我要不要跟她表白？”

　　“喜歡當然要跟她表白?！?/p>

　　“如果她不喜歡我怎么辦？”

　　“你不試怎么知道？”

　　“有道理，可是要怎么跟她表白呢？”

　　“……”

　　“你怎么不說話？”

　　“……”

　　他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之前的事，本以為是甜蜜的二人獨處，本以為精心準備的表白終于說出口，本以為韓信會接受自己，結果卻一團糟。

　　他本是溫暖自己的火爐，原以為他是特殊的，卻被現(xiàn)實澆了一盆冷水，他在意自己虛假的過去，他不相信自己，即便自己喜歡他，他也做不到一如往常，做不到憎惡他、遺忘他。

（七）　　

　　時間飛快，轉眼間百里守約已經(jīng)大四了，畢設短片以他和鎧為原型，講述了一個女生暗戀老師但最終沒有表白的故事，他將這部短片取名為《無聲愛戀》。等整部短片最終剪輯完成，答辯也如期而至。

　　“短片中的女主最后會向老師表白嗎？”

　　“不會?！?/p>

　　百里守約斬釘截鐵地回答。

　　“原型人物的結局也和短片中一樣嗎？”

　　“是的?！?/p>

　　“真是一段遺憾的感情，要是雙方都再勇敢一點就好了?！?/p>

　　百里守約搖了搖頭。

　　他一開始便清楚地知道，這份感情注定沒有結果，身份差距、世俗眼光和內心情感，這些是阻擋他們的鴻溝。就算鎧跟他都不畏懼世俗，可鎧的前途也會因此受到影響，更何況他并不相信自己。

　　哪怕再次鼓起勇氣表白，鎧一定會同意嗎？可能會因為真心喜歡自己而答應，也可能會因為憐憫而施舍自己一個機會，甚至可能會因為自己的同性戀而徹底厭惡自己。

　　和鎧在一起確實是他想要的，可這個愿望就像肥皂泡一樣脆弱，面對這么多可能性，他不想賭，也不敢賭。

　　如果這個美好愿望實現(xiàn)的前提會傷害鎧，那么與其強行在一起，不如把這份感情當成剛埋下的桃花釀，慢慢等它陳釀完畢，等回憶起這段往事時，還可以仔細品味它的醇厚芬芳。

　　…………

　　微風吹拂著梧桐葉，路上的人來來往往，百里守約拉著行李箱停在路邊，他望著銀幕上自己的畢業(yè)作品，那是他和鎧的故事，他是戲外人，也是戲中人。沒多做停留，他轉身朝校門口走去，身影漸漸消失在人海里。

　　他越過了道德的禁忌，卻沒能到達幸福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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