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龍水仙 傅紅雪|花無謝】亂世傾情HE 5
第五章
承州城里誰都知道,傅家少爺驍勇善戰(zhàn)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讓他服軟的,只有家中的母親。而傅老太太唯一的愛好就是聽京戲,正逢七十大壽,傅少還不得請最好的戲班來表表孝心?
于是那個人,就這么名正言順地進了傅家的大門。
老太太的大壽在臘月里,空氣中已經(jīng)開始飄散著年味兒了。下了兩日細雪的天空終于在那日放晴,翠濃直夸是個好兆頭。積雪未化,妝點著園中剛剛綻放的一株株臘梅,傅紅雪一襲錦布長衫閑閑走在園子里賞雪,就這么在一片暗香里,撞見了正在吊嗓子的花無謝。
那依依呀呀的吊嗓聲,他是老遠就聽見了的,只是戲班子里來的人太多,他也不敢肯定是哪位老板,直到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那雙叫他無法釋懷的眼睛?;o謝停了下來,對他微微頷首,那一瞬間,他只覺得空氣中有什么東西開始暗暗流淌了。
他有很多話想說。他想問他,你的眼睛怎么就能這么干凈?你演的女人怎么就能那么風(fēng)情萬種?可是千言萬語到了唇邊,只匯成了最普通不過的一句話:“天寒地凍,花二爺怎么在外邊吊嗓子?可千萬莫要染了風(fēng)寒才好,還是回屋吧?!?/p>
花無謝對于自己被認出來這件事倒不是很意外,只是笑了笑,道:“屋里爐子火太大,熱得慌,呆不了一會兒就口干舌燥的。不如出來透透氣賞個雪,還能精神點兒?!?/p>
“二爺?shù)纳ぷ咏鹳F,可千萬別凍著了。今兒晚上,可全憑著二爺撐場子?!?/p>
“哪里的話,不過是個唱戲的。咱們梨園行的,從小過慣了苦日子,沒那么金貴。”
過慣了苦日子?過慣了苦日子的人,怎么會有如此干凈的眼睛,如此清澈的笑容?他見過那些街邊的乞丐,那些來領(lǐng)救濟的流民,那些被警察逮到的混混,甚至路邊擺攤的小販,那些眼睛里,有的只是對未來的迷茫,對金錢的貪婪,怎么會像眼前這個人一樣,如此與世無爭呢?
傅紅雪微笑道:“二爺好興致。不知二爺覺得眼下這園中的雪景如何?”?
花無謝閉眼深吸一口氣,感受著空氣中的絲絲涼意,接著環(huán)視四周,也微微一笑:“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傅府的花園,果然名不虛傳?!?/p>
“忽然一夜清香發(fā),散作乾坤萬里春?!备导t雪接道,“我提的是雪,二爺說的卻是這臘梅。”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遜梅一段香。若無這臘梅妝點,再好的雪也只是一片白茫茫了無生趣,哪比得上如今這紅白相間、暗香浮動的好景致?”花無謝回道。
“二爺沒見過這園子三月里的模樣,那才是百花盛放的好景致?!?/p>
花無謝搖搖頭:“那太亂了,我不喜歡。不若臘梅這般冰雪之中艷若朝霞,更有風(fēng)味?!?/p>
傅紅雪望著他,突然有種錯覺,仿佛花無謝整個人也化作了一株臘梅,在這冰天雪地的亂世間擎著錚錚鐵骨傲然綻放,倔強地舒展著他的清香。
花無謝見傅紅雪沉默,反問道:“先生以為如何?”
傅紅雪回過神,忙道:“二爺果然高見。不瞞你說,這園子里的臘梅,本是承州城中一道勝景。往年太平時候,每到臘月里,家父總要請上不少至交好友來園中賞梅。只是如今家父早已過世,外邊又兵荒馬亂,這臘梅也只能開在園子深處,自然無人賞識了。”
話音剛落,花無謝望向他的眼神變得有些異樣,問道:“還未請教先生名諱?”
傅紅雪這才發(fā)覺還未自我介紹,不過這承州城中不認識他的人也不多,便道:“匆忙間竟忘了通報姓名,二爺見笑。我便是此間主人,傅紅雪。”
花無謝聞言隨即斂了笑容,施禮道:“原來是傅督軍。方才多有失禮之處,還望督軍見諒?!?/p>
傅紅雪不禁有些迷茫,這是怎么了?剛才不是聊得好好的么?難道僅僅因為我是督軍,就話不投機了么?他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道:“二爺不必見外。若是二爺喜歡這園子里的臘梅,多住幾日也無妨?!?/p>
“不敢勞煩督軍。我這就該回去準備了,今夜的演出,一定讓督軍滿意。失陪。”花無謝說罷悄然離去,漸漸隱沒在梅花深處,只留下傅紅雪一個人在雪地里深思。
紅燭高照,暖閣馨香。
“碧云天,黃花地,西風(fēng)緊,北雁飛南翔。問曉來誰染得霜林絳?總是離人淚千行。”
一出《西廂記》,正演到崔鶯鶯淚別張生的橋段。鶯鶯輕含臻首,雙目垂淚,一字一句肝腸寸斷,老太太挽著翠濃的手坐在臺下,一邊看一邊搖頭嘆息。按理說,做壽的戲碼都該是喜慶十足,演這么一出惆云慘霧的頗有些不妥,但老太太指了名要看《西廂記》,傅紅雪架不住,只好遂了母親的心愿。
一曲唱罷,老太太開了口:“這花無謝的確有幾分能耐,明明是個男人,扮起女人來樣貌卻一點兒不差?!?/p>
沈蕙蘭忙應(yīng)道:“那是當然。如今承州城里,最紅的戲子就是他了,只要是他掛頭牌的戲碼,場場都是爆滿。少爺為了給您賀壽,這回可是花盡了心思啊。”
翠濃也插嘴:“誰說不是呢?方才我呀,在后臺瞥見了這位二爺,沒上妝的時候也頗有男子氣概,怎么也看不出來扮成女人會是這般水靈通透,怨不得名聲這么大呢!”
馬芳玲懶懶坐在一邊。她本不愛看戲,如此拖沓漫長的一出戲更是令她有些絕望。愛了就轟轟烈烈,恨了就一刀兩斷,癡纏來癡纏去有意思么?真搞不懂!她撇了撇嘴,道:“照我說,今兒就該換個熱鬧的戲碼。不是給娘做壽么?唱這么一出凄凄慘慘的,無端端的掃了娘的興?!?/p>
廳中頓時鴉雀無聲,只有戲臺邊的胡琴還在響。本來壽宴事宜由大少奶奶沈蕙蘭一手操辦,馬芳玲嫌麻煩不愿意插手,也根本不想插手,自然不知道《西廂記》是婆婆親點。沈蕙蘭大氣不敢喘,偷眼看了看婆婆,幸好老太太面色如常,依舊聽得津津有味,提到喉嚨口的心才放下一半。如果婆婆不是沒聽見,就一定是裝糊涂不想在這大好日子里多生事端,自己又何必站出來唱黑臉呢?
傅紅雪坐在她們身邊,也望著臺上的花無謝。臺上那個纖細柔弱的崔鶯鶯,真的是白日雪地里那個如傲骨寒梅一般的人嗎?
生平第一次,他覺得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令他無法看透的人。
生平第一次,他發(fā)現(xiàn)自己如此渴望了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