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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蓮】宿因(番外五)若有來生

2023-01-27 10:49 作者:蒔笙然  | 我要投稿

  ?主cp6713/柒十三,副cp為春十一/王可/赤蓮/貓狗和青鳳湛凰。??????

  ?ooc有,私設(shè)有。

  ?本章為赤蓮主場??????

  ?求求評論推薦摩多摩多

 ?

 ?。?)

  江惠蓮的生命終結(jié)在秋日的一個深夜里。

  一如之前所有的夜晚那般,她最后一次整理了自己的房間和東西,換好了衣服躺在床上。而后在睡眠中結(jié)束了江主任的一生。

  為她處理身后事的是伍六七與梅花十三。這既是江惠蓮為自己的安排,也是兩人自己的心意。江惠蓮沒有丈夫沒有子女,她早已經(jīng)將自己的整個后半生都交付給這個小小的社區(qū)。

  根據(jù)她遺囑的安排,江惠蓮的葬禮辦得十分簡單。但前來吊唁的人卻依舊絡(luò)繹不絕。人們從各個地方趕過來,只為了送別這位盡職盡責(zé)的社區(qū)主任。

  來的人大部分是女人,她們或多或少都受過江惠蓮的照顧與幫扶。對于她的離去,她們滿心悲痛。

  江惠蓮交代給伍六七的事情并不多。她并不富裕,僅有的財產(chǎn)也被她盡數(shù)捐了出去。她也沒有丈夫子女,就連朋友也不過伍六七幾人。

  唯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深夜,伍六七拿著江惠蓮臨終前留給他的手鏈來到了她的墓碑前。

  “梅小姐說這里風(fēng)水最好,江主任一生積德行善。下一世必然會生在一個好家庭里。算你小子有福氣?!?/p>

  “我知道?!?/p>

  手鏈閃爍著微微的紅光,而后傳出一個有些沉悶的聲音。

  “你快去吧,算算時間江主任已經(jīng)快投胎了。你去晚了恐怕就又要等一世咯。”

  “你個烏鴉嘴少來咒我!”

  聲音的主人咬牙切齒,伍六七嘿嘿竊笑,他打開江惠蓮留給他的小瓶子,而后將里面的液體滴在手鏈上。

  紅光大作,一個少年的身影在紅光中緩緩浮現(xiàn)。他手腕上系著一條暗紅的鎖鏈,只是另一頭卻垂在地上,不見了蹤影。

  “你準(zhǔn)備好了我就送你離開。最好盡快,梅小姐還在家等我呢?!?/p>

  伍六七頗有些不耐地?fù)]動著手中的材料,聞言少年翻了個白眼。

  “你沒看到她的魂魄嗎?”

  “人家一生積德行善沒執(zhí)念沒怨念的,死后當(dāng)然直接去輪回轉(zhuǎn)世,哪里像你。幾千年了還一身怨氣?!?/p>

  伍六七咂了咂嘴,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我得提醒你喔。你之前造的殺孽江主任用她前幾世與這一世的善行功德抵了不少,又以自身氣息消磨你身上的怨氣。你這才有這次轉(zhuǎn)生的機會,不然你怨念一散,怕是直接魂飛魄散了好吧。所以這次抓緊機會,少作死。”

  聞言少年低頭撫摸著手腕上的鎖鏈。他在江惠蓮的墓碑前緩緩蹲下,伸出手虛虛地?fù)崦菈K嶄新的墓碑。

  “再轉(zhuǎn)世,我還能找到她嗎?”

  “怨念散去后宿命鎖唯一的功能,就是將你們的宿命生生世世系在一起。轉(zhuǎn)生后,就算你們沒了前生記憶,宿命鎖也會指引你們找到彼此。為了能與你走到一處,江主任也是費勁了心思。”

  少年輕輕嘆了口氣,他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那墓碑,而后輕聲道。

  “師姐在等我,所以不論有多困難,我都一定會找到她。”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手腕上的鎖鏈應(yīng)聲而斷。紅光輕閃,碎裂的鎖鏈卻沒有消失,而是化作一條紅線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再不走,就真的趕不上末班車……”

  “你就不能說點好的!”

  少年咆哮著打斷伍六七的話,他罵罵咧咧地站到伍六七指定的地方站好。伍六七咬破手指畫就符咒,而后一巴掌將符箓貼在少年的額頭上。

  隨著符箓上的光芒亮起,少年的魂體也慢慢變得透明。在少年即將消失的時候,伍六七突然露出了一個頗有些欠揍的笑容。

  “可惜我和梅小姐還沒準(zhǔn)備要孩子,不然一定給你留個位置?!?/p>

  “伍六七!信不信我宰了你……”

  少年的怒罵戛然而止,透過眼鏡伍六七看到他已經(jīng)徹底消失在了原地。墓地里不少游蕩的魂靈被這邊的聲音吸引,紛紛朝這邊看來。

  伍六七咂了咂嘴摘下眼鏡無視掉那些游魂,他將那串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任務(wù)的手串仔細收好。而后靜謐的夜色之中,他凝視著那墓碑低聲留下了他的祝福。

  “江主任,如果你們來世真的能相遇,我衷心地祝愿你們。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能幸福一生?!?/p>

 ?。?)初見

  第一次見到陳裕權(quán),是江惠蓮六歲那年。

  和媽媽關(guān)系很好的阿姨生了小寶寶,媽媽要帶她去醫(yī)院看望那位阿姨。臨行前媽媽囑咐了許多類似不要亂碰東西,不要隨意摸小寶寶之類的話。

  江惠蓮一一應(yīng)下,心里滿是難耐的激動。

  她從未見過出生不久的嬰兒,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兒,雖然父母曾想過再為她要一個弟弟。但不知為何他們最終還是放棄了。

  從家到醫(yī)院的路并不遠,那里和江惠蓮從前生病去的地方不同。周圍都貼著粉粉嫩嫩的墻紙,空氣中除了消毒水味,還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進到病房里時,江惠蓮一眼就看到了床邊那個小小的,米白色的襁褓。

  嬰兒的母親將襁褓抱到她面前,那是江惠蓮第一次見到如此幼小的生命。

  米白色的襁褓中,出生剛剛一周的小嬰兒穿著一身青綠色的衣裳。他張開手憤怒的哭喊著,似乎不滿這么多人擾亂了他的睡眠。

  嬰兒的小臉皺成一團,像是一個憤怒的小老頭。但江惠蓮卻不覺得丑,反而覺得有種別樣的可愛。

  嬰兒的母親有些無措地輕哄著他,可嬰兒似乎并不滿意,依舊哭喊著不肯罷休。

  望著嬰兒大張開的小手,江惠蓮下意識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嬰兒的掌心。這時嬰兒忽然合攏了手指,將江惠蓮的手指握在自己手中。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嬰兒小小的手熱熱的,軟軟的。他緊緊握著江惠蓮的手指,似乎抓住了他尋覓已久的人。

  與此同時,嬰兒停止了哭泣。他忽然睜大眼睛看向江惠蓮,如同葡萄般的眼眸清澈似水,江惠蓮能清晰的從他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就那樣靜靜地望著她,不知為何,江惠蓮的腦海里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畫面。

  少年的眼睛凝望著她,綠色的眼眸中,只有她的身影。

  “看來我們阿權(quán)很喜歡你們家惠蓮呢?!?/p>

  嬰兒的母親笑瞇瞇的看著她,江惠蓮這才發(fā)現(xiàn)嬰兒竟握著她的手指安穩(wěn)的睡去了。她輕輕抽回手指,仰起頭輕聲問道。

  “弟弟叫什么名字?”

  “大名陳裕權(quán),小名叫阿權(quán)?!?/p>

  心里忽地涌上一陣莫名的欣喜,那種感覺就好像她一直在等一個人。等了好久好久,終于在這一刻見到了他。

  江惠蓮?fù)焖膵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柔軟的臉蛋?/p>

  “你好啊,小阿權(quán)?!?/p>

 ?。?)小學(xué)

  江惠蓮小學(xué)畢業(yè)的那一年,陳裕權(quán)剛剛上小學(xué)一年級。

  小豆丁們的開學(xué)第一天,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由他們這些高年級的學(xué)生帶著他們習(xí)慣校園。因為這一屆新生都是住宿制度,所以第一次離開爸爸媽媽的小豆丁們已經(jīng)在教室哭成了一團。

  在一群小豆丁中,江惠蓮一眼就看到了陳裕權(quán)。小小的男孩安安靜靜的端坐在座位上,和周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豆丁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那綠色的頭發(fā)微微炸開,配上有些歪歪斜斜的紅領(lǐng)巾,看起來像是一顆小小的圣誕樹。

  有幾個小朋友走到他旁邊,吸著鼻子問他為什么不哭。是不想爸爸媽媽嗎?陳裕權(quán)看了他們一眼,沉默著搖了搖頭。

  “你為什么不說話呀,你是不是啞巴?”

  “你頭發(fā)為什么是綠色呀,你是綠毛龜嗎?”

  “綠毛是啞巴!哈哈哈!”

  江惠蓮緊緊皺著眉頭,小孩子說話口無遮攔,說的東西卻最是傷人。

  陳裕權(quán)三歲時,他的父母離婚了。他的爸爸去了別的城市生活,只留下他與他媽媽兩人相依為命。

  自那以后,他就變得沉默寡言,性格也漸漸孤僻起來。這樣的性格在小時候或許還好,可到了學(xué)校,弊端便漸漸顯露了。

  “綠毛龜爸爸媽媽不在身邊都不哭,他一定是不愛自己爸爸媽媽!”

  “我沒有!”

  怒火似乎再難壓抑,陳裕權(quán)忽然用力推了一把對方,江惠蓮看到他小小的胸脯因為憤怒而用力起伏。老師們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爭執(zhí),他們過去將幾個孩子分開,而后將陳裕權(quán)拉到一旁去嚴(yán)肅地批評起來。即使老師命令他道歉,小小的男孩依舊仰著頭,咬著嘴唇不發(fā)一語。老師們無奈又憤怒地看著陳裕權(quán),毫不掩飾目光中的嫌棄和鄙夷。

  “老師,我看到了,是他們先欺負(fù)的弟弟。為什么他們不接受懲罰?”

  江惠蓮?fù)蝗慌e起手,聲音清脆堅定。

  聽到她的聲音,陳裕權(quán)猛地轉(zhuǎn)過頭看向了她。

  這一瞬間,陳裕權(quán)眼中剛剛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興奮的亮光。

  老師們有些尷尬地停止了訓(xùn)斥,他們互相看了看,似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職一般,又訓(xùn)斥了幾句那些學(xué)生。而后連忙組織他們這些高年級學(xué)生進入教室,草草結(jié)束了這場鬧劇。

  經(jīng)過這么一遭,那些剛剛還在哭鬧不止的小豆丁們已經(jīng)收起了眼淚,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們這些高年級的哥哥姐姐。

  這么看著,此刻的小孩子們就像是天真無邪懵懂無知的天使,讓人無法相信剛剛那些傷人之語是出息這些小孩子的口中。

  再看著他們,江惠蓮心里原本的期待不知怎的散去了許多。

  自由交流的命令一下,江惠蓮的身邊便圍了幾個小豆丁。其他同學(xué)們也都鼓起勇氣去和那些孩子們交流。應(yīng)付著那些小孩子,江惠蓮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陳裕權(quán)。他垂著眼睛看著地面,嘴唇緊緊抿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是剛剛陳裕權(quán)的行為嚇到了其他人,低年級的學(xué)生們自發(fā)的遠離他,也沒有高年級的同學(xué)愿意去同他搭話。陳裕權(quán)的周圍便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空白。江惠蓮下意識看向一旁的老師,那些老師們只顧著在拍攝那些高低年級互助的溫馨場面。他們只是掃了一眼陳裕權(quán)和他周遭的空白,而后便無視了那一切。

  江惠蓮只覺得胸口有些發(fā)悶。不該是這樣的。那些小孩子們或許因為年紀(jì)尚小而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意識著什么,可那些老師們不可能不知道。即使是十幾歲的江惠蓮也看得出這是孤立,可他們卻默許著這樣的行為發(fā)生?

  江惠蓮看著扯著自己衣服讓她選自己的小豆丁們,她溫和地婉拒了那些孩子,而后毫不猶豫地走到了陳裕權(quán)的面前。

  陳裕權(quán)依舊低著頭,手指糾結(jié)在一起。他沒有看她,依舊低低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綠葡萄一般的眼眸。江惠蓮輕輕咳了一聲,陳裕權(quán)的身子震了一下,這才緩緩抬起頭看向她。

  那雙青葡萄一般的眼睛泛著微微的紅,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只流浪的小狗。

  “惠蓮姐姐?!?/p>

  陳裕權(quán)有些怯生生地開口,在這么個陌生的環(huán)境中,唯一熟悉的江惠蓮儼然成為了他可以抓住地救命稻草。江惠蓮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而后蹲下來幫他把脖子上有些歪歪扭扭的紅領(lǐng)巾仔細系好。

  她伸手握住陳裕權(quán)有些冰涼的小手輕輕搓了搓,男孩露在外面的耳朵很快泛起微微的紅。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而后似是回應(yīng)一般,輕輕握住了江惠蓮的手指。

  很突然地,江惠蓮的心似乎也被什么東西輕輕握住了。心底沒由來地涌起一陣酸楚,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陳裕權(quán)柔軟的發(fā)絲。

  “如果下次再遇到這些委屈,一定要說出來?!?/p>

  “為什么,我討厭那些老師?!?/p>

  陳裕權(quán)的聲音很小,江惠蓮也有些無措。十二歲的少女尚且還不知要如何處理這樣的問題,她只得支吾著努力思考著要如何回答。

  “老師里也有好老師的,受了委屈不能自己承受,要去找大人的?!?/p>

  “像惠蓮姐姐這樣的好老師嗎?”

  男孩的發(fā)問讓江惠蓮一怔,在陳裕權(quán)眼中,她是好老師嗎?壓下心底莫名涌起的歡喜和驕傲,江惠蓮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p>

  陳裕權(quán)乖乖應(yīng)下,但神情中仍浮動著一抹散不去的陰影。江惠蓮敏銳地意識到困擾陳裕權(quán)的事情并非是今天的開學(xué)第一天,也不是那些小孩子略顯刺耳的話。顯然有什么他更在意的事情困擾著他。

  “有什么事情讓阿權(quán)不開心嗎?”

  “他們說,六年級的哥哥姐姐們很快就要走了?;萆徑憬隳愫芸焓遣皇且惨x開這個學(xué)校了?”

  沉默了許久后,陳裕權(quán)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囁嚅著開口。江惠蓮知道父親的離開是陳裕權(quán)心里的陰影,而此刻她不知如何回答才能夠不觸碰到陳裕權(quán)心中那還未愈合的傷口。

  江惠蓮最終還是選擇了坦誠,她無聲點頭。心里忐忑不已。

  “那是不是以后也見不到姐姐了?就像見不到爸爸一樣?”

  一直沒落淚的陳裕權(quán)忽然在這一刻紅了眼眶,綠葡萄一樣的眼睛望著江惠蓮,淚水在眼眶中轉(zhuǎn)著圈圈。江惠蓮看著他的眼睛,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思考了片刻,她輕輕搓了搓他的手,而后柔聲開口道。

  “不會的?!?/p>

  江惠蓮伸手將陳裕權(quán)拉到自己懷里,被熟悉的懷抱所包圍,男孩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悲傷。江惠蓮聽到他低低的啜泣聲,手忙腳亂地為他拭去淚水。

  “阿權(quán),每個人都沒辦法永遠在一個地方陪伴另一個人。所以我們都要學(xué)會堅強。但是姐姐可以答應(yīng)你,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會拋下你的。我們拉勾?!?/p>

  江惠蓮舉起手溫和地看向陳裕權(quán),男孩吸了吸鼻子,猶豫著舉起手輕輕勾住江惠蓮的手指。他的手指溫?zé)幔@讓江惠蓮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那只握住她手指的小小的手。她輕輕晃了晃他的手,直到男孩的臉上重新露出笑容。

  下課鈴聲叮叮響起,老師們示意高年級的學(xué)生們回到教室準(zhǔn)備下一節(jié)課。離開教室的時候,江惠蓮回首看了一眼陳裕權(quán)。他坐在座位上與她對視,而后他抬起手,小大人一般的對她揮了揮手。

  江惠蓮在那一刻意識到,他們都在長大,終有一天他們會長成大人。他們會擁有各自的生活。而等到那個時候,江惠蓮無比確信,阿權(quán)一定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毫無畏懼的少年。

 ?。?)初中

  江惠蓮高三那一年,他們居住的小鎮(zhèn)迎來了夏季的熱潮。

  炙熱的高溫讓本就悶熱的教室更加難熬。江惠蓮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試卷上。還有幾天,她就將迎來人生中最重要的轉(zhuǎn)折點——高考。

  為了備考,江惠蓮幾乎快一個禮拜沒有睡上一個好覺。老師們說以她的成績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學(xué),父母也同樣對她寄以厚望,用篤定的口吻說他們的女兒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學(xué)光耀門楣。

  可他們越是這樣,江惠蓮身上的壓力就越大。夏日悶熱的教室里只有翻閱試卷的沙沙聲,那聲音像是無形的催促,試卷上的文字隨著那聲音緩緩扭曲,每一個她寫下的答案都像是一根根枷鎖勒得她喘不上氣。講臺上,老師們正聲音激昂地為他們打著氣,試圖為他們描繪出大學(xué)的生活又多么自由,多么美妙。

  江惠蓮在講臺上聽著,心里卻只覺得煩躁。

  “叩叩?!?/p>

  窗戶上忽然傳來小小的敲擊聲。思緒被突然打斷,江惠蓮聞聲探出頭看向窗外。

  窗戶外面,綠發(fā)少年正晃著一根冰棍笑嘻嘻地看著她。

  橙子味道的冰棍,是江惠蓮最喜歡的味道。

  江惠蓮心里一驚,連忙看向講臺。還好老師忙著演講并沒有注意到她這邊的方向。這讓她微微松了口氣。

  看了看時間,離下課大約還有十分鐘的時間。她再一次向窗外望去,外面已經(jīng)沒了陳裕權(quán)的身影,大約是躲到了什么地方去。

  再去看卷紙上的題卻是怎么也看不進去了,江惠蓮長長吐出一口氣。祈禱著這十分鐘快些過去。

  下課鈴聲響起的那一刻,時間仿佛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年那般漫長。江惠蓮用從未有過的速度跑出教室,在學(xué)校后面的一條無人休息的小道中,她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陳裕權(quán)。

  少年站在陰涼處,手上拎著裝滿零食的塑料袋。其中最顯眼的,就是他剛剛給她看的橙子味冰棍。

  “你怎么在這?”

  陳裕權(quán)沒有回答她的話,他將一根冰棍打開,遞給了江惠蓮。

  橙子香精的甜膩味道隨著冰棍的冷氣涌入江惠蓮的鼻子。

  “天這么熱,給你送冰棍啊,快吃,一會兒化了?!?/p>

  他叼著一根青蘋果味道的冰棍,看著江惠蓮笑得眉眼彎彎。

  江惠蓮接過有些微微融化的冰棍,她將冰棍上流下來的果汁舔下去,而后沒好氣地瞪了陳裕權(quán)一眼。

  “剛上初中就逃課,當(dāng)心你媽媽知道了又要教育你了!”

  “她才不會管我呢,她早就習(xí)慣了把我丟給學(xué)校了?!?/p>

  提到母親,陳裕權(quán)臉上的表情冷淡了幾分。上了初中后,陳裕權(quán)的母親常常忙于工作,同他的聯(lián)系也愈發(fā)的少了。

  小學(xué)時偶爾江惠蓮會帶他去自己家住上一兩天,上了初中后,陳裕權(quán)只說不愿給她添麻煩,說什么也不肯去住了。

  他每天大部分的時間便都在學(xué)校中度過。青春期的少年開始變得有些敏感,僅是江惠蓮聽到或看到的逃課,便已經(jīng)有數(shù)不清的次數(shù)。而每次逃課,陳裕權(quán)都毫無例外地是跑來江惠蓮的學(xué)校找她。

  就像今天這樣。

  這讓江惠蓮有些不安。她只能勸解自己,好在他只是來找自己,而不是跟著那些壞孩子去做什么不該做的。

  冰棍融化落在她的指尖上,冰涼的觸感讓江惠蓮回過神來,連忙快速將冰棍咬下一大口。冰涼的感覺直沖額頭,緊跟著泛起一陣尖銳的刺痛。

  江惠蓮微微皺了皺眉頭,忽然,一雙微涼的手落在了她的太陽穴上。

  “吃太快了當(dāng)心頭痛?!?/p>

  陳裕權(quán)輕輕幫她按著太陽穴緩解頭痛。如今的他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到她腰的小豆丁,剛剛上初中的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身高上甚至有了隱隱超越她的趨勢。

  少年的手指微熱,身上還殘留著未散去的青蘋果味道。江惠蓮的臉泛起陣陣熱來,可猶豫了一下最終也沒躲開。

  她已經(jīng)不是小女孩,青春期的年齡,和男生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她也會感覺到有些害羞。

  “說起來,惠蓮姐最近在學(xué)校怎么樣。有沒有男朋友?”

  陳裕權(quán)忽然問的問題讓江惠蓮微微一怔,臉上的灼熱感更甚。緊接著,便是一陣莫名的羞赧。

  這個臭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問什么問題!

  身為班長,又是年級第一名。江惠蓮在學(xué)校無疑是受歡迎的??涩F(xiàn)在這種時候,少年人們隱晦的愛戀都被高考巨大的壓力以及做不完的卷紙所淹沒。哪里還會發(fā)生那種小說中青澀的校園戀情。

  不過學(xué)校里也不乏勇敢者,為了追求真愛而與校規(guī)斗智斗勇。每個班級里多多少少有上那么一兩對地下情侶。只是在學(xué)校開除了幾個頂風(fēng)作案的勇士后,那些少年人的勇敢最終還是紛紛在學(xué)校的鐵規(guī)下敗下陣來。

  閑暇時江惠蓮也偷偷看過一些言情小說,可她始終無法理解里面對少年人的感情。

  書中描寫的那些肆意而張揚,熱烈而美妙的感情,和那些酸酸甜甜的歡喜。江惠蓮讀著,卻毫無代入的感情。

  “惠蓮姐。”

  少年略帶稚嫩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后響起。江惠蓮下意識回過頭,目光猝不及防地裝入一雙清澈的綠色眼眸。

  噗通!

  噗通!

  空氣中橘子味和青蘋果的味道緩緩匯合而后交織。少年綠色的眼眸中盛滿了她的身影。心里像是被果汁淹沒,酸酸甜甜,還泛著濃濃的果香。

  心跳毫無緣由地忽然加快,臉頰熱得要命。但江惠蓮莫名地確信,那不是天氣的原因。

  江惠蓮連忙倉皇轉(zhuǎn)過頭去不讓陳裕權(quán)看到自己臉紅的模樣。好在他們在的地方有陰影遮蔽,陳裕權(quán)沒有發(fā)覺她的異常。

  “怎……怎么了?”

  “惠蓮姐想考什么大學(xué)?”

  陳裕權(quán)歪頭看著她,微長的頭發(fā)有些遮住了他的眼睛,江惠蓮下意識伸出手,幫他將落下來的碎發(fā)整理干凈。

  “我準(zhǔn)備考玄武大學(xué)的師范類專業(yè)?!?/p>

  “師范?惠蓮姐想當(dāng)老師嗎?”

  “是啊,專門教訓(xùn)你這種不聽話的學(xué)生!”

  她說著,像從前那般輕輕彈了下他的額頭。少年揉著額頭沒有說話,江惠蓮卻忽然看到他手腕上隱約露出來的的創(chuàng)可貼。

  心忽地一緊,她立馬抬起手捉住他的胳膊將他一直遮掩手指的袖子拉了上去,江惠蓮看到了他通紅的指關(guān)節(jié)。

  “你和別人打架了?”

  “是他們先惹的我?!?/p>

  陳裕權(quán)聲音悶悶,他低下頭不去看江惠蓮嚴(yán)肅憤怒的目光。

  “陳裕權(quán)?。∠乱淮稳绻切┤嗽偃悄?,你就去找老師,老師如果不管你就告訴你媽媽。怎么也不能自毀前途!”

  “她們都不會管的,她們的自己的生活過得幸??鞓?!沒有人在乎我的死活。”

  “我在乎!”

  莫名的怒火涌上心頭,江惠蓮伸出手捧住陳裕權(quán)的臉讓他看向自己。

  少年眼中還殘留著沒來得及散去的孤戾,那是如孤狼一般的眼神,孤單,狠戾,倔強。但在和她對視的那一瞬間,那些情緒便統(tǒng)統(tǒng)軟化下來。又變回了少年人特有的略帶孤單的目光。

  “以后不許和別人打架了知不知道!”

  “我知道啦,惠蓮姐你現(xiàn)在越來越像我們班主任了。不愧是要考老師的人?!?/p>

  少年有些無奈地應(yīng)下,語氣中沒有半點不耐,反而透著些許欣喜。他微微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般地低聲道。

  “惠蓮姐考上大學(xué)就要去玄武了吧。那里是大城市?;萆徑銜粫盐彝袅耍俊?/p>

  “不會,以前我們不是拉過勾嗎。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也不會忘記你的。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弟弟。”

  “誰要做你弟弟!”

  江惠蓮說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陳裕權(quán)的頭發(fā)厚實而蓬松,像極了一只大狗狗。這讓江惠蓮忍不住摸了又摸。陳裕權(quán)低聲反駁著,但卻一動不動任由江惠蓮將自己的頭發(fā)揉亂。

  上課鈴聲忽然響起打斷了他們的交談,江惠蓮嘆了口氣,又囑咐他下午一定要早些回學(xué)校去,不要再逃課。陳裕權(quán)低著頭沒有應(yīng)聲,直到江惠蓮要準(zhǔn)備回教室的時候,他抿了抿嘴唇,而后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夏日里少年的掌心汗津津的,被握住的地方泛起陣陣灼熱。綠色的眼眸靜靜地看著江惠蓮,眼神中已沒了先前的孤戾,反倒多出一抹乖順。

  他看著江惠蓮,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開了口。

  “惠蓮姐,我以后不打架,也不逃課。我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學(xué),你在玄武大學(xué)里等我好不好?”

  “傻,等你考大學(xué)的時候我都畢業(yè)了。不過我可以答應(yīng)你,我會在玄武等你?!?/p>

  少年的眼中亮起一點光亮,江惠蓮看著他期待的目光,伸出手輕輕勾住他的小指。

  回去時,江惠蓮是踩著正式上課鈴從后門溜進的教室。這對她而言確實是頭一遭,老師們有些不滿地看了她一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她的臉頰紅撲撲的,不知是因為剛剛奔跑過,還是因為夏日的炎熱。

  她用手輕輕扇了扇風(fēng)試圖為自己降溫。指尖晃動間掀起陣陣橙子的果香。江惠蓮垂眸看題,耳邊卻回響著少年的聲音。

  “我會努力,所以你一定要在玄武等我!”

  唇角不自覺地綻出一抹笑意,江惠蓮低頭在試卷上寫下答案,筆尖與紙張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夏日燥熱依舊,但是現(xiàn)在她的心已經(jīng)安定了下來。

  盡管未來如何仍是未知,但因為那個承諾,江惠蓮已經(jīng)找到了目標(biāo)不再迷茫。

  她看著試卷上的題目,腦海中卻不自覺地描繪著那個畫面。

  那是未來的某一天,他們會在玄武相見。

 ?。?)高中

  被鬧鐘叫醒時,江惠蓮閉著眼睛匆匆從床上蹦下來,洗漱穿衣。直到拉開大門聞到小鎮(zhèn)里特有的泥土氣息時,江惠蓮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不在玄武了。

  畢業(yè)一年后再回到小鎮(zhèn),江惠蓮發(fā)現(xiàn)這個自己長大的地方如今竟已經(jīng)變得有些陌生?;蛟S是因為離開時她還只是一個學(xué)生,而再回來時,卻已經(jīng)成為在社會中浮沉的大人。

  五年前她考上了玄武大學(xué),懷抱著對玄武的憧憬踏進了校園。同時也踏入了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新世界。玄武繁華而龐大,炫目的同時也充滿了未知。

  那時候的江惠蓮滿心歡喜地迎接著自己的新生活,但生活卻毫不留情的給她迎頭潑了一盆冷水。

  “惠蓮姐?!?/p>

  少年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和記憶中的聲音里相比成熟了很多,但仍帶著少年人的聲調(diào)。清澈,透亮。江惠蓮回過頭,看到少年含笑的綠色眼眸。

  和上次見面時比起來,陳裕權(quán)的臉龐已經(jīng)完全脫去了孩童的稚氣,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的神采飛揚。他的眉眼中仍帶著和他年齡不相符的沉穩(wěn),只是在她面前卻又多了一分依賴。江惠蓮下意識想伸手摸摸他的頭發(fā),可伸出手只觸碰到他的臉龐時江惠蓮才恍然發(fā)現(xiàn),上次見面時還只是和自己一般高的男孩,如今已經(jīng)成長為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少年了。

  她有些無措的收回手,陳裕權(quán)沒說話,只是默默蹲下身子仰頭看著她??粗请p清澈的眼睛,江惠蓮愣了一下,而后重新伸出手揉了揉少年柔軟的綠發(fā)。

  “阿權(quán)長高了?!?/p>

  “我都已經(jīng)十七歲了?!?/p>

  陳裕權(quán)說著站起身來,江惠蓮仰頭看著他,少年的眼睛里浮動著淺淺的笑意。他將一瓶飲料遞給江惠蓮,她擰開喝了一口,發(fā)現(xiàn)是自己最喜歡的橙子味。

  陳裕權(quán)坐在一旁的臺階上,江惠蓮看著他身上還穿著上一次回來時她買給他的衣服。過去了那么久衣服顯然是有點小了。

  母親給她打電話時常常會提起陳裕權(quán)。說是她上學(xué)以后不久他媽媽就又結(jié)婚了,有了新家庭,自然對這邊就忽視了許多,除了每個月的生活費一點不少外,基本上很少會看到她露面。

  而那之后陳裕權(quán)就像變了個人一樣開始學(xué)習(xí)。成績也從倒數(shù)變成了全校第一。他有時候依然會和人打架,只是這次老師們不再責(zé)罵他,而是裝作視而不見。假期結(jié)束,他們就將迎來最重要的高三,老師們神經(jīng)開始緊繃著,但陳裕權(quán)卻依舊是我行我素的樣子。如今的陳裕權(quán)直接成了所有老師眼中既頭疼又無可奈何的對象。

  “馬上高三了,阿權(quán)不緊張嗎?”

  聞言陳裕權(quán)卻沒有回答,他望著窗外的風(fēng)景,依舊是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樣。

  “惠蓮姐當(dāng)初緊張嗎?”

  聽著陳裕權(quán)的反問,江惠蓮涌到舌尖的話不知怎的停了下來,緊接著,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陣煩躁。

  那個時候她每天每天都很緊張??疾缓迷趺崔k?沒被錄取怎么辦?報的專業(yè)她根本不懂怎么辦?那些問題徹夜徹夜的折磨著她,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說,甚至不能表現(xiàn)出半分緊張的模樣。在所有人眼中,她這樣的好學(xué)生是不會因為一場十拿九穩(wěn)的考試而緊張。

  她敷衍地?fù)u了搖頭,而后仿佛掩飾什么一般地喝了一口手中的飲料。橙子味安撫著她煩躁的思緒,江惠蓮長長吐出一口氣,靠著欄桿眺望著遠處的群山。

  從小時候江惠蓮就很喜歡這樣做。望著遠處層層疊疊的高山,幻想著山的另一邊會是什么景象。

  家長們說,山的另一邊是海。老師們說,山的另一邊,是天堂一般的大城市。

  可事實上,山的另一端還是山,只不過是由鋼筋水泥鑄就的鋼鐵高山。

  陳裕權(quán)站在她身旁,他順著她的目光望著遠處的群山不知在想些什么,過了片刻,他忽然轉(zhuǎn)過頭看著江惠蓮開口道。

  “惠蓮姐,我們?nèi)タ春0?。?/p>

  聞言江惠蓮微微一怔,?畢業(yè)時她曾想過走出這小鎮(zhèn)第一個要去的地方就是去看看大海。說來諷刺,玄武就是海濱城市,然而畢業(yè)至今,她都沒有時間去看看大海。

  “好啊,等有時間.....”

  “不,就現(xiàn)在?!?/p>

  陳裕權(quán)說著跳下臺階,他仰起臉在午后的陽光下看著她。少年人的眼睛里沒有半點對于未知的恐懼,只有對于即將到來的旅行的期待和欣喜。

  看著那樣一雙眼睛,江惠蓮到了嘴邊的拒絕不知怎的變成了好。

  笑意在陳裕權(quán)的眼睛里迅速蔓延,看著他,江惠蓮的心里也忽然對這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升起了幾分期待來。

  在這份期待的推動下,江惠蓮竟真的帶著陳裕權(quán)拿了證件去買了火車票,直到她真的坐在座位上時,發(fā)熱的大腦才漸漸冷靜下來。

  她怎么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念頭沖昏了頭腦,像個沖動的少年人一樣胡鬧?!

  可后悔為時已晚?;疖囈呀?jīng)緩緩開動。江惠蓮認(rèn)命般地嘆了口氣,發(fā)了消息和家中解釋了一下后,江惠蓮靠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景色計劃著這場旅途。他們要去的地方是鄰市的一個海島。坐火車大約只要半天時間,現(xiàn)在出發(fā)晚上到達,住一晚后第二天去看海,然后回家??偠灾?,倒也算是個不錯的短途旅行。

  不過說走就走這種事,對她而言還是頭一遭。

  果然只有阿權(quán)這樣年齡的少年才會有這樣一往無前的勇氣。這樣想著,她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陳裕權(quán)。少年的身上泛著淡淡的雨后青草般的味道,此刻正坐在座位上閉著眼睛休憩。他的頭發(fā)似乎有些長了,此刻微微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江惠蓮下意識抬起手,卻在指尖即將觸碰到他發(fā)絲的時候停了下來。

  “惠蓮姐?”

  少年的眼睛在陽光下亮晶晶的,臉頰不知怎得熱得厲害,江惠蓮連忙垂下眼睛收回了手。

  “怎么忽然想去看海?”

  “沒什么,一個突然的想法。想和惠蓮姐一起去旅行。”

  陳裕權(quán)的聲音很輕,他將頭靠在椅子上看著江惠蓮。江惠蓮?fù)难劬?,心臟卻不知為何亂了節(jié)奏,咚咚地跳個不停。

  她和阿權(quán)的旅行……

  這樣想想,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不過火車距離目的地還有一段時間,江惠蓮思索著說些什么來打發(fā)掉這段時間。她看著正望著窗外發(fā)呆的陳裕權(quán),思索著要如何開口??墒菐啄晡匆?,江惠蓮發(fā)覺她竟不知要與他說些什么了。

  “尊敬的旅客,前方即將到站……”

  廣播聲打斷了江惠蓮的思緒,她只得將還未說出口的話咽下去,而后起身輕輕拍了拍身邊的陳裕權(quán)。

  “到站了,我們該下車了?!?/p>

  下車時外面已經(jīng)是晚上。夕陽早已落下,整個街道都被夜色籠罩著,只有淺淺的月光灑在路上。

  因為計劃突然,江惠蓮沒來得及預(yù)定旅館。最終,他們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跟著地圖走了整整兩個小時,才終于看到一家旅館。

  “真是不好意思,我們的房間已經(jīng)滿了。你們可以去另一家旅館看看。離這里大概五公里的距離……”

  “實在抱歉,我們這里也滿員了?!?/p>

  “不好意思……”

  被最后一家旅館拒絕后,江惠蓮有些絕望地站在旅店門口。她怎么就忘了現(xiàn)在正是旅游旺季,沒有預(yù)定,根本不可能找到空房。

  無奈地嘆了口氣,江惠蓮帶著陳裕權(quán)走出了旅館。他們沿著一旁的公路漫無目的走著,深夜的公路上空無一人。只能聽到風(fēng)呼嘯吹過的聲音。

  海風(fēng)冷得刺骨,江惠蓮出發(fā)時沒料想到這一點,只穿了一件半袖襯衫,此刻在海風(fēng)中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身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陳裕權(quán)吸了吸鼻子,將身上的外套裹在了她身上。被帶著少年體溫的外套包圍,江惠蓮覺得自己得救了。盡管有些微妙的尷尬,但江惠蓮還是裹緊了外套,貪婪地享受著片刻的溫暖。

  “對不起?!?/p>

  陳裕權(quán)的聲音有些微微的沙啞,最開始的激情已經(jīng)被冰冷的海風(fēng)吹散。此刻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這個決定究竟給他們帶來了怎么樣的麻煩。海風(fēng)將他本就外翹的頭發(fā)吹得連七八糟,江惠蓮看著他垂頭喪氣的模樣,走過去踮起腳伸手將他的頭發(fā)一點點理順。

  “旅行就是這樣的。誰都不知道下一瞬會發(fā)生什么。這也是一種經(jīng)歷。等以后你去讀了大學(xué),還會經(jīng)歷更多?!?/p>

  面前的少年身子微微一顫,他低下頭任由江惠蓮為他整理著頭發(fā),過了半晌,他終于悶悶地開了口。

  “我看你最近心情一直都不好,所以想著或許帶你來看海會好些,沒想到會搞成這個樣子?!?/p>

  “哪有,我心情挺好的。倒是你,馬上高三了,得收收心準(zhǔn)備高考了?!?/p>

  “這話和我們班主任說的真像,不愧是江老師。”

  陳裕權(quán)忽然笑出了聲,抬起頭看向江惠蓮。夜色中,他的眼睛望著她,但不知為何,江惠蓮總覺得那里沒有半點笑意。

  “說起來惠蓮姐不是一直想做老師嗎?為什么最后換了專業(yè)?”

  江惠蓮一時無言。報考的時候她是一心想報考師范類專業(yè)??筛改刚J(rèn)為這樣的專業(yè)前景不好,工作又累事情又多。最后半逼半勸的讓她報了更熱門的專業(yè)。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專業(yè),江惠蓮一點也不喜歡。可是看著父母拿到通知書時的歡喜表情,江惠蓮最終還是什么也沒有說,認(rèn)命般地讀了自己不喜歡的專業(yè)。

  熟悉的窒息感忽然涌了上來,江惠蓮忙扯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臉,搖頭拒絕。

  “沒什么,只是有更好的選擇,所以就沒選?!?/p>

  “惠蓮姐喜歡現(xiàn)在的工作嗎?”

  “……當(dāng)然?!?/p>

  “騙人,惠蓮姐你明明一點也不喜歡。”

  陳裕權(quán)打斷了她的話,他的聲音很低,卻叫江惠蓮無言反駁。她下意識咬著嘴唇,被點破的情緒卻已經(jīng)猶如身后的大海一般翻涌不斷。

  的確,她討厭這份工作,討厭現(xiàn)在的生活。

  從大學(xué)時就已經(jīng)如此。她讀著不喜歡的專業(yè),做著不喜歡的工作。她找不到想做的事情,可又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父母的期望推著她前進,那些期望就像一根根枷鎖將她困在其中,無法前進,也無法后退。

  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會傷心絕望,可到了后來,壓力鋪天蓋地的落在她身上。她已經(jīng)連悲傷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了。

  “既然這么不喜歡,惠蓮姐為什么不換一條路呢?”

  陳裕權(quán)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徹底撕開了江惠蓮試圖隱藏的情緒。這讓她直面著那個自己渴望卻不敢選擇的選項。

  是啊,明明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了,換掉工作就好了。

  可是她做不到。

  沒有了工作,房租如何償還。父母這邊如何交代。喜歡這兩個字那么鮮艷奪目,可她被現(xiàn)實磋磨得早沒有了當(dāng)初追逐喜歡這兩個字的勇氣了。

  月光下,陳裕權(quán)的目光讓她忽然想起這個年紀(jì)時的自己,那樣堅定,那樣不屈。那目光仿佛在肆意嘲笑著如今的自己。這讓江惠蓮的心頭忽地涌上一陣煩躁。一天的疲憊和饑寒交迫讓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猛地抬起頭,看著陳裕權(quán)冷道。

  “我不是你,可以隨心所欲的想做什么做什么?!?/p>

  似乎意識到語氣的生硬,江惠蓮放軟了聲音,像是在勸說著陳裕權(quán),又像是勸說著自己。

  “阿權(quán),沒有人是完全為了自己而活的。那太自私了!”

  但她的話似乎激怒了陳裕權(quán),他望著江惠蓮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他低頭譏諷地笑笑,突然抬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江惠蓮。

  “不成熟的人是你!想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有什么錯!爭取自己想要的人生有什么錯!憑什么要因為別人的評判放棄自己的人生?你們這些大人,不過是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拋棄了自己本來想要的人生后,再用這種所謂成熟的話來欺騙自己而已!你們才是真的自私!”

  江惠蓮呼吸一滯,她咬著下唇看著陳裕權(quán)。耳邊似乎只剩下了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思緒亂作一團,就連大腦也是一片空白。她張了張嘴,下意識說道。

  “就算這樣,這些事情也與你無關(guān)!有關(guān)心我的時間,不如好好想想你的未來要如何走……”

  “無關(guān)?”

  江惠連的話被陳裕權(quán)的冷笑打斷,他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略顯譏諷的笑容??赡请p綠色的眼睛里卻沒有半分笑意,甚至泛著淡淡的悲傷。夜空下看去,江惠蓮的心沒由來的一陣酸澀。

  “江惠蓮,你以為我真的是突發(fā)奇想才要來看海嗎?不是!因為你以前說過,你想去看海。我希望你能開心!因為我喜歡你!該死……我想要的未來只有一個,那就是有你的未來!”

  在這片深沉的夜色之中,少年的聲音沖破了呼嘯的海風(fēng)在她耳邊回蕩。他的手緊緊抓著江惠蓮的胳膊。他綠色的頭發(fā)被海風(fēng)吹得散開,眼中炙熱的感情如火焰一般幾乎要將江惠蓮灼燒殆盡。隱藏了多年的心聲在這一刻隨著陳裕權(quán)的嘶吼流露出來。

  一時間,海岸上只剩下了風(fēng)聲與海浪的聲音。他們就那樣沉默的注視著對方,卻誰都不肯先開口。

  江惠蓮被這突如其來的表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驚訝,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些微歡喜,無數(shù)情緒充斥著她的大腦。江惠蓮張開嘴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思維已經(jīng)是一片空白。而這樣的情況下,她唯一能夠確認(rèn)的一件事居然是,對于陳裕權(quán)的表白她心中竟無半分惱怒。

  只是這份感情來得太突然,太熾熱,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

  遠處隱隱傳來陣陣海浪聲,江惠蓮抬起頭時才驚覺他們竟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海邊。夜色下的大海一眼望不到盡頭,仿佛鈷藍色的紗披在沙灘上,月光為海面上綴上點點光亮。

  “惠蓮姐還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嗎?”

  最終還是陳裕權(quán)先一步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隨著海浪聲浮沉,江惠蓮看著那片大海,輕輕點了點頭。

  夜色中,江惠蓮看到他似乎笑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惠蓮姐的,也許從很久以前就這樣開始了。想要靠近你,想要在你身邊。所以我才會選擇追著你的腳步。因為我不想和你漸行漸遠。惠蓮姐你知道么,你說想做老師的時候,眼睛里是有光的?!?/p>

  江惠蓮的睫毛顫了顫,她抬眸看向陳裕權(quán),他綠色的眼眸里映著的滿滿都是她的身影。少年眼中的感情是那樣的真誠熾熱,江惠蓮的心也不自覺地亂了節(jié)拍。阿權(quán)這個年紀(jì),會有喜歡的女生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只是江惠蓮萬萬沒想到,那個人會是自己。

  少年的心意被這樣赤裸裸的放在她的面前,江惠蓮卻不知要如何回應(yīng)這份感情。

  “惠蓮姐或許會覺得我的想法很自私。但我覺得惠蓮姐你的未來至少是該由你自己決定的。而不是過著像現(xiàn)在這樣背負(fù)他人期望,被這些鏈條束縛住手腳的生活?!?/p>

  陳裕權(quán)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在冷靜下來后,他對于自己剛剛突如其來的表白也有些心有戚戚。不過陳裕權(quán)并不后悔,只是擔(dān)心會不會惹惱了江惠蓮,從此再不理會自己。江惠蓮看著面前的陳裕權(quán)一時語塞。震驚過后,江惠蓮發(fā)現(xiàn)剛剛的憤怒已經(jīng)消失了,其實冷靜下來后想想。雖然陳裕權(quán)的話語里仍帶著些許孩子氣般的任性,但是他說的卻是對的。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只是為自己的膽怯找的借口。她害怕自己無法面對未知的未來,現(xiàn)在的她,早已沒了當(dāng)初一往無前的勇氣。

  事實上,江惠蓮很羨慕陳裕權(quán)。羨慕他可以不去按照別人的要求過活的人生。羨慕他有著說走就走的勇氣??粗臅r候也會讓江惠蓮想起過去的自己,但那個堅強果敢的少女好像已經(jīng)只存在于一個遙遠的夢境里。她的未來早已是一片模糊。多諷刺,那個為了自己的夢想拼命前進的江惠蓮,現(xiàn)在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她討厭的,其實只有那個被枷鎖束縛無法逃脫的自己。

  江惠蓮發(fā)出一聲嘆息。她知道束縛自己的鏈條何止是那些規(guī)矩,同樣也有自己的怯懦。

  她是姐姐,是優(yōu)秀生,是家中人的期望。她遵循著所有人的期望前進著,久而久之,她差點忘了她還是她自己。

  江惠蓮輕笑著伸出手,一如那個夏日那般在陳裕權(quán)頭上彈了一下??粗行┟H坏哪抗猓萆徦坪跤忠淮慰吹搅四莻€夏天為了夢想一往無前的自己。

  “對不起?!?/p>

  她輕輕嘆了口氣,而后走到陳裕權(quán)的面前幫他整理被海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

  “剛剛我不該說那些話的。阿權(quán),你說得對。我的人生不該被這些枷鎖束縛。但你也一樣?!?/p>

  江惠蓮輕聲說著,手指從陳裕權(quán)的額頭,移到了他的眉眼間。她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眉毛,而后是耳朵。她望著眼前已經(jīng)高出自己許多的陳裕權(quán),心中涌動的卻是她也不明了的滋味。

  “對于現(xiàn)在的你而言,對我的那份喜歡不應(yīng)該成為束縛你的枷鎖。追逐我的腳步,也不該成為你未來唯一的選擇。阿權(quán),去找找那個你想要的未來吧,那個不必追著我腳步的那個未來?!?/p>

  “當(dāng)然,我也去找找我想要的未來?!?/p>

  江惠蓮輕聲說著,手指也從陳裕權(quán)的額頭,移到了他的眉眼間。她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眉毛,而后是耳朵。。

  遠處的海岸線忽然躍起一點光亮,金色的陽光仿佛被傾倒的金色顏料,一點點在海中蔓延開來。

  那是新生的朝陽。

  沉默良久,陳裕權(quán)還是伸出手輕輕勾住了江惠蓮的手指。

  “不過無論未來如何,我想要走到你身邊的心意是不會變的?!?/p>

  收回手時,陳裕權(quán)突然開口??粗倌陥远ǖ哪抗?,江惠蓮的臉頰隱隱地泛起熱來。

  遠處傳來陣陣人聲,是趕來看日出的游客。陽光下,江惠蓮與陳裕權(quán)相視一笑。

  過往已經(jīng)隨著黑夜沉寂,現(xiàn)在,是新的朝陽,新的未來。

  回程的火車上,江惠蓮看著身旁的熟睡的陳裕權(quán),嘴角不自覺地?fù)P起一抹笑意。

  少年靠在她的肩膀上,陽光透過玻璃落在陳裕權(quán)的身上將他綠色的頭發(fā)染上一層溫暖的光亮,仿佛澆上蜂蜜的青蘋果派。一陣微風(fēng)從他們之間穿過,帶著淡淡的雨后青草的香氣,那是少年身上的味道。

  那場旅途結(jié)束后,江惠蓮在小鎮(zhèn)中又待了一段時間。在經(jīng)過幾個月的休整后,江惠蓮買下了返回玄武的車票。

  只是這一次回去,她要走向的是那個她想要的未來。

  而關(guān)于陳裕權(quán)的心意,江惠蓮卻并沒有給他答復(fù)。她告訴陳裕權(quán),現(xiàn)在的她無法草率的給他回應(yīng),或是做出什么承諾。未來他還會去大學(xué),遇到更多的人。那些人或許比自己還要優(yōu)秀,到了那時候,也許他的心意就會發(fā)生改變。

  拋開這些不提,陳裕權(quán)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高考,她也要為自己想要的未來去努力。在他們實現(xiàn)關(guān)于未來的目標(biāo)之前,這份心意也只能暫時先等上一段時間。

  對此陳裕權(quán)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無聲地點了點頭,而后便岔開了話題。

  離開小鎮(zhèn)的那天,陳裕權(quán)來車站送她上車。一路上他們都沉默著沒有說話,在車站分別前,陳裕權(quán)忽然叫住了江惠蓮。

  “惠蓮姐,現(xiàn)在的我在你眼中或許還是那個沒長大的孩子,但是我希望等到再見的時候,請把我當(dāng)成和你一樣的大人。然后,告訴我你的回答?!?/p>

  看著陽光下的陳裕權(quán),江惠蓮微微勾了勾唇角,?她注視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yīng)你。”

 ?。?)大學(xué)

  “小江老師,聽說你這次又被評選為優(yōu)秀教師了啊。恭喜恭喜啊?!?/p>

  “謝謝李姐。”

  收起教案,江惠蓮禮貌地對恭維自己的老師們點頭示意。

  “我就說嘛,還得是咱們年輕老師有能力。自從小江老師來了以后,學(xué)生們聽課都不走神了?!?/p>

  “哪里,只是我比較招小孩子喜歡。論能力,還是李姐更好一些?!?/p>

  年長的教師推卻著,臉上卻是擋都擋不住的笑意,江惠蓮維持著臉上的笑意,動作利落地整理好東西準(zhǔn)備回家。

  再回到玄武后,她半工半讀著考下了原本需要的證件,在投了無數(shù)家簡歷后,她終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工作offer。

  做老師的這幾年里,壓力并不比從前的工作少,又要備課講課,又要處理學(xué)生之間的問題和解決家長的刁難。

  壓力依舊存在,不過看著自己桌子上與學(xué)生的合照,江惠蓮臉上的笑容卻是怎么都無法消失了。

  “小江老師你知道嗎,那個教美術(shù)的老師小趙這幾天請假去結(jié)婚了,我記得她和你一般大吧。要不我也給你介紹介紹?我朋友家有個兒子……”

  “謝謝李姐費心,我現(xiàn)在還沒那種想法。那個我家里還有事,先走了。”

  江惠蓮微笑著打斷對方的話,盡管她知道這樣并不禮貌,但再任由對方說下去,只怕自己又不知何時才能下班。逃也似的離開辦公室,直到走出學(xué)校大門,江惠蓮這才松了一大口氣。

  小趙結(jié)婚后,辦公室里單身的女老師就只剩下她一個。自那以后,自詡為金牌紅娘的李老師看到她就一定要給她介紹幾個男生。

  推脫不掉,江惠蓮也應(yīng)了幾次會面。示好的人也并非沒有,只是她心里對對方實在沒什么感覺,最后也只得婉拒。

  在大學(xué)的時候她忙著實驗和學(xué)習(xí)無心考慮這些事,而如今,卻已經(jīng)想不到這種事情的必要了。

  或者說,她早已經(jīng)喪失了對戀愛的興趣。

  但是……

  腦海中不知怎的閃過陳裕權(quán)在海邊向自己時熾熱的目光。身體有些發(fā)熱,江惠蓮搓了搓臉頰,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陳裕權(quán)上大學(xué)后,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但彼此住的地方卻也相隔甚遠。繁忙的學(xué)業(yè)和社團活動以及兼職工作將陳裕權(quán)的生活占據(jù)得滿滿的。而江惠蓮這邊也需要時間來適應(yīng)新的工作。所以在陳裕權(quán)到達玄武之初,他們見面的時間并不算多。

  不過新的工作穩(wěn)定下來后,他們漸漸地也重新熟絡(luò)起來。陳裕權(quán)常常會來她工作的地方看她,她有時間也會去玄武大學(xué)找陳裕權(quán)。

  只是他們之間再沒有提過關(guān)于那場告白的事情。仿佛海邊的那一夜只是一場難以忘懷的夢境。他們似乎又恢復(fù)了從前的相處模式,但似乎隱隱的又有些不同。

  “惠蓮姐?!?/p>

  少年清朗的聲音從校門外傳來,夕陽下的他對她揮著手,眼中滿是歡喜。大學(xué)幾年的生活里他似乎又長高了許多,如今的江惠蓮只能堪堪到他的胸口。她笑瞇瞇地看著陳裕權(quán),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臉頰。

  “瘦了?!?/p>

  “哪有,最近食欲還挺好的。”

  陳裕權(quán)說著,動作嫻熟地接過她手上的教案和挎包。自從找了兼職以后,只要時間允許,陳裕權(quán)一定會來她工作的學(xué)校外面接她下班回家。李老師他們撞見過幾次,第二天便八卦兮兮地問個不停,江惠蓮只推說那是她弟弟。但心里卻莫名的有些歡喜。

  每每想到陳裕權(quán)對自己的告白,江惠蓮總是暗暗告誡自己,不要被少年人的一時沖動蒙了心。阿權(quán)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弟弟,更何況他們之間相差了六年的歲月。

  她這么想著,心跳卻很誠實的快了一拍。

  “最近忙么?實習(xí)還適應(yīng)嗎?”

  “都挺好的,暗影公司就在學(xué)校旁邊。如果做得好,畢業(yè)就可以轉(zhuǎn)正?!?/p>

  “暗影公司聽說挺不錯的,我相信以阿權(quán)的能力一定能順利轉(zhuǎn)正?!?/p>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聊到周圍同事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結(jié)婚時,江惠蓮?fù)蝗婚_口問道。

  “對了,阿權(quán)在大學(xué)有沒有遇到喜歡的女孩子?”

  “沒有?!?/p>

  這一次陳裕權(quán)的回答很快,但聲音卻有些沉悶。江惠蓮覺察到他似乎沒什么興致,便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只是陳裕權(quán)始終沉默著,沒再言語。

  兩人無言地走著,在走到一處路口時,陳裕權(quán)忽然開了口,出乎江惠蓮的預(yù)料,他說的竟還是剛剛的話題。

  “你呢,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教育小孩子就夠累了。”

  耳邊傳來一陣低低地笑聲,不知是不是錯覺,江惠蓮總覺得陳裕權(quán)聽到這個消息似乎很開心。

  “對了惠蓮姐,我下周就能拿到實習(xí)工資了。下周末的時候,我請你吃飯吧。”

  “好啊?!?/p>

  “那天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惠蓮姐說,所以千萬不要放我鴿子?!?/p>

  幾乎是瞬間江惠蓮便意識到他口中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理智讓她想要拒絕??稍谔ы聪蛩劬Φ乃查g,話便卡在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夕陽映在他的眼中仿佛一團跳躍的火。一點一點灼燒著江惠蓮的理智。在她還未反應(yīng)過來時,應(yīng)允的話便已經(jīng)脫口而出。

  “好,那……周末見?!?/p>

  “周末見?!?/p>

  回到家里,江惠蓮握著手機盯著墻壁足足發(fā)了十分鐘的呆。

  她做了什么?答應(yīng)了阿權(quán)的邀請?

  抬手摸了摸,江惠蓮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早已熱得不成模樣。

  其實江惠蓮已經(jīng)猜到陳裕權(quán)想說的話是什么。她已經(jīng)不是小孩,看得出一個少年眼中燃燒的愛慕之情。

  這么久沒有再提起他的心意,江惠蓮本以為陳裕權(quán)已經(jīng)忘記了??傻搅私袢账琶靼?,他一直都沒有忘記,只是在等一個和她再次提起的機會。

  然而問題是,她要接受嗎?

  或者說,她可以接受嗎?

  她不是沒見過姐弟戀的情侶,只是走到最后的卻寥寥無幾,甚至有的最終只落下個老死不相往來的結(jié)局。而她與陳裕權(quán)從小一起長大,無比珍視他們之間的感情。她不愿意他們最終變成那副模樣。

  江惠蓮的感情告訴她,她并非對陳裕權(quán)沒有半點感情。否則她不會因為他而臉紅心跳。更不會將他們相處的回憶都銘記于心。

  可恰恰因為她珍視這些感情,她才不清楚要不要接受陳裕權(quán)的心意。如果他們沒能走到最后,甚至彼此仇恨,她無法想象那時候她會有多痛苦。

  她忍不住苦笑,江惠蓮明白自己在逃避正視這份感情??伤F(xiàn)在實在拿不出賭上失去一切的勇氣。

  接下來的一周,江惠蓮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魂不守舍。

  上課時偶爾看著那些小豆丁們的笑臉,她會想起小學(xué)時陳裕權(quán)在自己懷里哭泣的模樣??粗鴮W(xué)生們自習(xí)時,她又會想起高三夏日里逃課為自己送橙子味冰棍的少年。晚上下班路過海灘時,又不自覺地想起海邊那一晚少年的第一次告白。

  仔細想想,陳裕權(quán)在她心里其實早已經(jīng)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跡。

  只是這份心意,她實在是不知要如何回應(yīng)。

  也許蒼天聽到了她的煩惱,周末下午的時候,江惠蓮很突然的接到了一份加班整理教案的通知。

  看著面前的教案,江惠蓮的心亂成了一團。她暗暗安慰自己,加班是不可控因素,怪不得她。她下午就給陳裕權(quán)發(fā)了消息,然而對面卻遲遲沒有回復(fù)。

  江惠蓮試圖將自己沉入工作的海洋,她盯著電腦中的文件,可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是陳裕權(quán)的身影。

  自己簡直是瘋了。

  她想。

  一直工作到天黑時分,直到辦公室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她才慢吞吞地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下班回家。

  走到校門口時,江惠蓮愣住了。

  門外路燈下站著一個身形高挑的綠發(fā)少年,他的懷里抱著一束花。燈光下,他隔著校門靜靜地與她遙遙相望。

  初冬的玄武夜里已經(jīng)開始凍人,少年明顯只穿了一件單薄外套。江惠蓮忍不住想,這樣冷的天氣,他究竟等了多久?

  她下意識加快了腳步,走到他面前時,她看到少年因為寒冷而通紅的鼻尖和手指。

  “不是叫你回去么,這么冷的天,凍感冒了怎么辦。”

  江惠蓮將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遞給陳裕權(quán)。后者沒說話,只是默默低下頭示意江惠蓮幫他圍圍巾。

  江惠蓮嘆了口氣,還是幫陳裕權(quán)系上了圍巾。指尖劃過他垂下來的柔軟的發(fā)絲,而后又劃過他冰涼的耳廓。不知為何,江惠蓮的指尖變得灼熱起來。

  剛剛系好圍巾,江惠蓮懷里就被塞了什么東西,她下意識接住,低頭一看,是那束花。

  “原本訂了餐館想請你吃大餐的。”

  “實習(xí)工資本來就不多,你得省著些花。”

  江惠蓮訥訥地回應(yīng),事實上,她能敏銳地感覺到身邊的少年在生自己的氣。在心底嘆了口氣,江惠蓮明白自己欠他一句對不起。

  她看著懷里盛放的紅色玫瑰,低聲開口道歉。

  “對不起,今天……”

  “我不是因為這個生你的氣。事出有因,你又不是沒通知我。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寧可躲著加班,也不肯聽我說那些話。你就這么不愿意回答我的心意嗎?”

  陳裕權(quán)語氣生硬地打斷了她的道歉,江惠蓮?fù)低荡蛄克?。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眸,江惠蓮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在心里偷偷嘆氣。

  真的生氣了啊。

  “阿權(quán),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可是我們之間這樣也挺好的……”

  她澀聲開口,努力在混亂的思緒中找出詞句來回應(yīng)陳裕權(quán)的話??缮眢w和大腦似乎各有各的想法,說出的話完全不是心中所想的語句子。

  心臟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了一般,她再也說不下去那些混亂的詞句。咬咬牙,江惠蓮決定干脆直接離開??蛇€沒等她邁出那一步,便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少年身上屬于冬日冷氣的味道和淡淡的青蘋果味道混合在一起,和他的呼吸一同灑在她的耳邊。

  “江惠蓮,或許對你而言我只是沒長大的小弟弟。可從我明白什么是喜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喜歡你。那不是小孩子的任性,是大人之間的喜歡。當(dāng)年你讓我找出那個不追著你腳步的未來,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回答和當(dāng)初一樣,我想要的未來,是有你的未來。”

  少年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她被他抱在懷中,耳邊聽到的只有他的心跳。江惠蓮轉(zhuǎn)過身,抬頭看著他。

  路燈下少年綠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細碎的光芒,那雙眼睛里只有毫不動搖的堅定與熾熱的愛戀之情。

  它們?nèi)缤瑩u曳的火焰,吞噬蠶食著江惠蓮僅剩的理智。

  “我喜歡你,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這份喜歡永遠不會改變。就像你從前答應(yīng)過我永遠不會拋棄我一樣,我也永遠不會停止喜歡你。”

  少年試探著牽上江惠蓮的手,她垂眸看著他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攏住自己的手掌,少年的手掌溫?zé)?,在初冬的寒夜里如同取暖的火爐。

  掌心傳來的溫暖讓江惠蓮的理智開始搖搖欲墜。

  “即使我比你大出這么多?”

  “只要是你,就算你大出我五十歲我也依然喜歡?!?/p>

  陳裕權(quán)目光灼灼地望著她,想了一下七十歲的自己與二十歲的阿權(quán)站在一起。江惠蓮卻沒忍住笑出了聲音。

  “胡說什么呢!”

  “我沒胡說!”

  江惠蓮有些頭痛的嘆息,她狠了狠心,將那些話一口氣說了出來。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沒能走到最后。以后要如何面對彼此?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失去我們之間的這份感情?!?/p>

  “不去試試怎么知道我們會不會走到最后?我從來不懷疑我對你的喜歡。相差六年也好,十年也好,這些時間只會讓我更清楚自己的心意?!?/p>

  也許是因為寒冷,也許是因為激動,又或者是因為羞澀,陳裕權(quán)的臉紅紅的,他凝視著江惠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無比認(rèn)真地說道。

  “來這里前我曾說過,再見面的時候要把我當(dāng)成和你一樣的大人。所以即使你拒絕我也沒關(guān)系,我只想知道在你心里那個真正的答案?!?/p>

  江惠蓮抬眸看向陳裕權(quán),那雙綠色的眼睛似乎在說,“江惠蓮,問問你的心。答案就在那里?!?/p>

  答案其實已經(jīng)很明顯了不是么?

  江惠蓮垂下眼眸這樣想著。

  她的一生中似乎一直都在循規(guī)蹈矩,聽父母的話,做老師眼中的乖孩子。那些枷鎖困著她,叫她忘了真實的自己。

  是陳裕權(quán)幫她一點點打破那些枷鎖,找到真實的自己。是他幫自己找到目標(biāo),也是他幫自己找回初心。

  也許早在很久以前,在她還不曾知曉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住進了她的心。

  她將手指從他的指縫中伸出,十指緊扣地握住他的手。陳裕權(quán)似乎意識到了她的回答,他看著他們交握的手,眼中漸漸涌上驚喜。

  “小江老師,你弟弟又來接你啦!”

  李老師的聲音遠遠傳來,江惠蓮忽然粲然一笑,她舉起他們十指緊扣的手,揚聲回應(yīng)道。

  “是啊,不過不是弟弟,是男朋友?!?/p>

  不等李老師消化好她的這句話,江惠蓮整個人已經(jīng)被騰空抱了起來。

  少年的歡呼響徹了整個校園,江惠蓮聽到自己的心在瘋狂跳動,咚咚的聲音和呼嘯的風(fēng)聲交織著充斥在自己耳邊。

  酸酸甜甜的歡喜從心口涌出來,擁抱時她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青蘋果味道。時光在這一刻似乎也格外眷顧他們。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幸福而緩慢。

  未來的事情會怎樣他們無從得知,但這一刻少年的愛給了她面對未知恐懼的勇氣,江惠蓮很清楚此刻她心中的答案。

  她不想錯過他了。

  無論是現(xiàn)在,還是未來。

 ?。?)未來

  和陳裕權(quán)在一起的生活并沒有江惠蓮之前想象的那么不可控。

  父母知道后雖然震驚,但卻并不反對他們在一起。母親還說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相處得就那么好,那時候他們還開玩笑說要不要結(jié)一個娃娃親。

  畢業(yè)后,陳裕權(quán)成功在暗影公司轉(zhuǎn)了正。因為能力出色工資也跟著翻了一番。加上江惠蓮的工資,也能夠勉強在玄武有一個小小的立足之地。

  戀愛第三年,他們在兩人工作地點折中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開始同居。他們輪流做早飯,收拾房間。雖然偶爾也會有爭吵,但最終也都會都會重歸于好。慢慢的,兩人的生活開始過得有滋有味。

  更多的時候他們還是會忙于工作。陳裕權(quán)正是升職的要緊關(guān)頭,江惠蓮也面臨著期末浪潮。工作堆滿了他們的生活,最忙的時候,陳裕權(quán)一連出差整整半個月,江惠蓮也連著一周熬夜寫教案做課件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但很奇妙,即便他們之間沒有半點聯(lián)系,似乎也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減少半分和對方的感情。

  只要聽到對方的聲音,看到對方發(fā)過來的文字。那種對方一直在身邊的感覺就會重新涌上心頭,暖酥酥熱烘烘的幸福感驅(qū)趕走了一天的疲憊。

  每每陳裕權(quán)出差,基本上每天江惠蓮下班到家時,陳裕權(quán)的電話就會剛剛好打過來。江惠蓮一邊熱菜,一邊摁下接聽鍵同他聊天。

  他們聊的東西并不多,一天的生活,最近的困擾。有時候若是都忙,匆匆聊幾句就掛掉的情況也是有的。

  只要知道對方一切都好,就夠了。

  陳裕權(quán)公司的人都知道,他有多重視自己的女朋友。就算工作再忙也不忘和江惠蓮?fù)ㄔ挕?/p>

  有同事調(diào)侃陳裕權(quán)是老婆奴,陳裕權(quán)則毫不示弱地表示江惠蓮值得。

  江惠蓮的脫單也同樣在一段時間里成為了震驚辦公室的八卦。曾經(jīng)在他們眼中清冷的小江老師就這么不知不覺的有了男朋友,還是比她小上六歲的男生。

  也有同事偷偷勸她別太認(rèn)真,姐弟戀最后結(jié)局都不怎么樣。聞言江惠蓮只是笑笑,對于別人的猜測,她都選擇了不予理會。

  現(xiàn)在的生活很好,她依舊追逐著自己的夢想,而身邊還有他的陪伴。

  同居四年后,陳裕權(quán)向江惠蓮求了婚。

  那并不是什么盛大的場合,只是在某個在普通不過的晚上,陳裕權(quán)單膝跪地,而后問她要不要做他的新娘。而那枚戒指,最終戴在了江惠蓮的手指上。

  婚禮他們只請了各自的親朋好友。在席面上,江惠蓮看到了陳裕權(quán)的母親。她與自己的母親不知在談著什么,也許是他們小時候的糗事。

  對于母親的出現(xiàn),陳裕權(quán)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也許是因為在漫長的時光里他選擇了放下不再去怨恨,也許是因為他已擁有了自己的幸福,不愿讓那些怨恨毀了這一切。

  江惠蓮輕輕握住陳裕權(quán)的手,她感覺到身旁的阿權(quán)回握住自己的手,而后輕輕捏了捏示意她不必?fù)?dān)心。

  念婚禮誓詞時,江惠蓮看著面前的少年,她忽然想起他們的初見,還是嬰兒的他望著自己時澄澈的雙眼,他小學(xué)時在自己懷里的無聲啜泣。他初中時為自己送去的橙子味冰棒,還有他高中時為她尋回的初心。以及他向自己告白的瞬間。

  她人生中每一個不可忘卻的瞬間里都有他的身影,仿佛冥冥中的宿命將他們拉到一起,直到這一刻。

  戴上婚戒的那一刻,鉆石折射的光線忽然晃到了江惠蓮的眼睛,恍惚中她看到自己手腕上系著一條紅線,紅線的另一端則系在陳裕權(quán)的手腕上。

  婚禮結(jié)束的那個晚上,江惠蓮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她是陳裕權(quán)的師姐。陳裕權(quán)向自己傾訴了愛意,而她為了師門拒絕了陳裕權(quán)的表白。她心中并非毫無波動,只是為了她身上的責(zé)任,將那份波動深深的埋到心底最深處不去觸碰。后來他被門派追殺。那顆頭顱放在她面前時她還不愿相信。直到她觸碰到他冰冷的臉頰,撕心裂肺的悲痛才終于從心底涌出。

  再見面,他變成了對她只剩下怨恨的厲鬼赤牙,而她是肩負(fù)著門派的責(zé)任的掌門。命運將他們推向?qū)α⒚?,而后又將他們推入了絕路。

  為了大義,她犧牲自己將他封印,而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沒有來得及回應(yīng)他的那句我喜歡你。

  陳裕權(quán)的怨恨讓她心碎,那是她釀成的苦果,是她必須償還的罪孽。

  生生世世的輪回中,陳裕權(quán)在找她,她同樣也在找陳裕權(quán)。每一世她都用自己一生積攢下來的善行為他消磨身上的怨念。

  一世不夠就兩世,江惠蓮堅信總有一世她會磨去他的怨念,送他一世本該幸福的人生。若是他們之間仍有緣分,或許他們之間能求得一世圓滿。

  夢中的最后一世,她在中年時與他重逢??恐鴼埓嬗洃浀年嚪ê团笥严嘀?,她用宿命鎖將兩人系在了一起。

  與陰魂宿命相連使得她的生命開始快速的流逝。但看著陳裕權(quán)在自己身邊平和的模樣,她只覺得值得。

  也許是之前幾世磨去了他身上大部分的怨念技術(shù),也許是因為用漫長的時光恨一個人實在是太累。最后的時光里,他們相處得很和諧。和諧到江惠蓮常常會想,如果一切沒有發(fā)生,或許這才是他們或許那才是原本他們之間應(yīng)該相處的模樣。

  沒有被執(zhí)念所控,沒有被規(guī)矩和大義所束縛。只有兩個普通人,這樣平淡而和諧的相處著。

  生命即將走到終結(jié)的時候,她終于可以不依靠陣法就能夠看到他的身影。她看到他坐在自己床邊凝視著自己。赤紅色的眼眸里滿是復(fù)雜的情緒。

  江惠蓮心中是有遺憾的,這一世他們相遇的太遲了。她的人生已經(jīng)快要走到盡頭,沒有辦法再多陪一陪他,為他的來生多搏一份力。

  臨終前,她問他還恨自己嗎?他搖了搖頭說過了這么久,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還恨不恨她。他抬起虛幻的手輕輕的落在她已滿是皺紋的臉上。而后問她,如果他們真的還有來世,還能再相遇。如果他還會愛上她對她說那句我喜歡你。這一次她會答應(yīng)他嗎?

  江惠蓮微微瞇起眼睛,她想要回答他的話,可卻已經(jīng)沒有了一點力氣。

  她會答應(yīng)的。

  生命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在心里這樣回答。

  在陳裕權(quán)的懷抱里醒來時,江惠蓮已經(jīng)滿眼是淚。

  江惠蓮曾聽人說,人是存在前生的。前生的因落入今生,也會結(jié)出宿命的果。

  那是他們的前生嗎?那無數(shù)個悲傷的結(jié)局,是他們曾經(jīng)歷過的嗎?

  是因為他們曾錯過那么多世,所以才會有今生她和他的相遇嗎?

  一只手輕輕撫去她面頰上未干的淚水,她抬眸望去,看到了陳裕權(quán)好看的綠色眼睛。

  “做噩夢了?”

  江惠蓮輕輕點了點頭,而后鉆進陳裕權(quán)的懷里緊緊抱住了他。

  陳裕權(quán)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撫著她。江惠蓮忽而有些想笑,她想起來自己曾經(jīng)也這樣安慰過在自己懷里哭泣的小小少年。

  “笑什么?”

  “沒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來你小時候哭鼻子我也這么安慰過你?!?/p>

  “我才沒有哭過!”

  “我可記得一清二楚,你上小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

  陳裕權(quán)伸手呵江惠蓮的癢來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江惠蓮在他懷里笑成一團。嬉鬧過后,她抱著陳裕權(quán)想和他講講那個夢的內(nèi)容??勺屑毣貞泤s發(fā)現(xiàn),夢里的回憶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不清了。

  江惠蓮微微一怔,隨即釋然。

  是的,那只是一場夢。一場充滿遺憾又悲傷的夢。

  而現(xiàn)在才是屬于他們的人生。

  幸福的,真實的人生。


【赤蓮】宿因(番外五)若有來生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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