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庭深挽清閑·六十四

張九齡站在鏡子前面,慢條斯理的把軍裝的扣子系的整整齊齊,他知道有人在門口等著他,他在給自己足夠的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
至少現(xiàn)在,面對他時,他仍然沒有勇氣
走到門口,張九齡剛推開門就看見了躊躇不前的王九龍,他見門開了,剛想開口說話,但是張九齡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抬步就往前走
“老大!”王九龍喊道
張九齡停了腳步,但是卻并沒有回頭
“你還是我的老大,對吧?”
帶著少年人的不安和執(zhí)拗,王九龍小心翼翼的問道
張九齡開了口,語氣十分平靜的說道:“我是粵東十三行張老爺?shù)拈L子,姓張,名九齡。”
“你說過,你叫張仲元!不是張九齡!”
王九龍語氣堅定不移,張九齡嘲諷一笑
“物是人非了王少爺,前塵往事,何必再提。”
“前塵往事?”王九龍一字一頓的重復(fù)道,然后他凄然一笑
“這么多年過去了,的確是前塵往事了。這些年,你一直都在北境嗎?”
張九齡挽了挽軍裝的袖子,說道:“江湖人命賤,說書落地兒在哪兒都能活著,不勞煩王少爺掛心煩擾?!?/p>
“咱們,非得生疏至此嗎?當(dāng)初,咱們不是這樣的!還有以后,咱們也要這樣嗎?”
“以后?何來以后?”張九齡的語氣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
“我們,沒有以后?”王九龍滿臉不敢相信
“我們什么時候有過以后,當(dāng)初不過彼此取暖而已,別太當(dāng)真?!?/p>
張九齡說這話的時候眉眼帶笑,回頭看著王九龍。
這模樣,亦如當(dāng)初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的一樣。
只不過,當(dāng)初幾分真情,如今就是幾分假意。
這真假之間,全在人心。
何九華到酒館的時候,王九龍都快喝的不省人事了,何九華嚇了一大跳
“不是,剛出正月才幾天,你要給你家添白布???!”
王九龍像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沒有嚎啕大哭,只是低著頭默默地掉眼淚
“他不要我了,他連自己都不要了。他說他叫張九齡,再也不是張仲元了?!?/p>
何九華聽著心酸,看著他這副模樣更是不忍心
“大楠,別哭了。前些日子,我去找他了,三番五次的,也算是問出了一點當(dāng)年的事?!?/p>
王九龍突然就醒酒了,他抓住何九華的胳膊急切的問道:
“他,他說了什么?當(dāng)初他為什么要走?那個除夕,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何九華嘆了口氣,說道:“你出門采辦年貨,伯母叫著九齡去花園閑逛。伯母說,這花壇里面的牽?;ú蝗肓鳎窍吕锇偷臇|西,若是讓外人看見了,是要要人笑話的。還說,這庭深院闊,規(guī)矩多,規(guī)律大,怕是束縛了他,若累,就出去走走,外面輕松的很,天大地大,走到哪兒都行,別在這兒折騰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要耽誤了大好年華。”
何九華低著頭,像是想起了那一日張九齡說話的模樣,一字一句冷言冷語,張九齡冷笑著跟他復(fù)述
他還記得張九齡當(dāng)時點燃了手邊的一支煙,長長的吐了一口煙霧,說道:“這話,好聽嗎?這些話,像是結(jié)了冰的刀冷的至極,狠狠地插進(jìn)了我的心里,我的自尊,我的傲氣,剎那間,就支離破碎灰飛煙滅?!?/p>
王九龍聽的呆愣,不知過了多久,才苦澀一笑,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何九華又說道:“伯母真是好一番處心積慮啊,這些話沒有半句不是話中有話!這些話字字句句滴水不漏,沒有一句不是在下逐客之令!正如你所說,他自幼年四處討生活,聰慧通透自然勝于他人千百倍!伯母的弦外之音他聽的真切,九齡更不是那般不要臉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再待下去。”
何九華說完,王九龍像是沒了魂,半分反應(yīng)都沒有了
“九齡讓我轉(zhuǎn)告,希望你不要再打擾他的生活,好好讀書,娶妻生子,繼承家業(yè),過好你自己的人生,別去招惹他,他自然不會來打擾你?!?/p>
“為什么?!明明只是我們兩個人,本應(yīng)該由我們自己來決定,憑什么,憑什么他說放棄就放棄?!”
王九龍接近于歇斯底里,他不明白,更無法理解
何九華依舊語氣平淡,說道:“臨走的時候我問他,既然不想被打擾,又為什么大老遠(yuǎn)回到這冰天雪地的北境,一待就是整整四年,聽完我說的,他什么都沒說?!?/p>
王九龍輕輕一笑,眼淚掉在了手上,滾燙的……
“他,其實特別怕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