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逃離窒息

?

??

我是無名的證人

也是受害者

我早已選擇晦暗和遁隱

?

??

如果我曾沉默

好像那石階對陽光保持忠誠

并忽略自己被常青藤縫合的傷口

如果我曾是孩子

好像那一樹白花接納蜂群的驚惶

如果丘陵曾能存活到盛夏

如果閃電為我開啟了它的圍欄

如果屬于你的夜晚曾把我原諒

?

??

目光

群星的果園

金雀花和孤獨都與你不同

歌聲使流亡終止

羔羊呼出的和風(fēng)帶回新的生命

?

??

種子的愛欲蒸騰熱氣

城市是鋼鐵與遙遠(yuǎn)的閑言碎語

?

??

在你嗓音的三葉草中

群鳥的激斗驅(qū)散對干旱的憂思

?

??

“我愛你”

風(fēng)對那一切由它帶去生命的事物重復(fù)道

我愛你而你活在我身里

?

??

黃鸝飛入了曙光之都

歌鳴之劍蓋籠了悲傷的臥榻

現(xiàn)存的一切從此終結(jié)

?

【注】1939年9月3日：德國入侵波蘭后的第三天，英國、法國于是日正式對德國宣戰(zhàn)。

?

??

這位遠(yuǎn)離街頭人群的婦人懷抱著她的孩子

仿佛一座半燃盡的火山維持著它的噴口

她向孩子吐露的詞語

在劃破口腔的麻木之前緩慢爬遍她的頭顱

這兩個生靈

其中之一幾乎比星辰的外殼更輕

從他們身上散發(fā)出一種晦暗的衰疲

不久便不再緊繃并滑入解體

這悲慘的人們過早迎來的結(jié)局

?

??

自私的快樂

白癡與暴君的假期

只有膿腫始終逡巡在它地盤中

被點燃的相同區(qū)域

那敢于自我揭露的脆弱性

緊緊地介入我們

?

??

我知曉我的弱點把我困在何方

一塊彩繪玻璃仿佛花朵脫落初夏的血

?

??

此后翻草工人在那里死去

蒙面的老者

不忠的演員

可憎幻覺的藥劑師

?

【注】翻草工人（Faneur）： 原文首字母大寫，此處不是指普通的翻曬草料的工人， 而是對詩人這一身份的隱喻。夏爾在此暗示自己已拋棄了一種衰敗的、蒙 ?蔽現(xiàn)實的、沉淪于迷幻之中的寫作狀態(tài)。

?

??
我那從未被侵入的靈魂的霧月

誰在荒涼的羊圈中生起了火

?

【注】霧月：法國大革命后推行的法蘭西共和歷中的第二個月，一般對應(yīng)于格里高利歷的10月22日至11月22日。1799年，拿破侖、富歇、塔列朗發(fā)動霧月政變，驅(qū)散督政府，組成執(zhí)政府。

?

??

這就是死去的流沙

這就是獲救的身體

女人呼吸

男人保持直立

?

??

操控不安全性的魔法師

詩人只有領(lǐng)養(yǎng)之滿足

余燼始終未到盡頭

?

??

詩人必須在守夜的有形世界

與睡眠可怕的輕松之間保持平衡

他將其詩篇精致的軀體躺臥在字里行間

而這記錄其認(rèn)知的一行行文字

不加區(qū)分地游走在這些不同生命狀態(tài)的一端與另一端

?

??

每個人都會活到把愛補全的夜晚

在一種由所有人共同享有的奇跡和諧的威望中

個體的命運完成直至孤獨

直至神諭

?

??

也許內(nèi)戰(zhàn)是魅人的死亡構(gòu)筑的鷹巢？

哦，痛飲垂死未來的奕奕酒徒

?

??

憤怒與神秘已輪番將他誘惑并燒盡

然后完結(jié)他虎耳草之臨終的年代到來

?

【注】虎耳草：夏爾對詩人之形象的比喻，又名“穿石草”，因為此種植物習(xí)于在石塊間穿行并將其崩碎?！盎⒍葜R終”暗示了詩人曾在“憤怒”與“神秘”之間艱難地穿行，而現(xiàn)在他終于能夠?qū)Χ咄瑫r加以統(tǒng)攝。

?

??

屬于雨季的成人與屬于晴天的孩子

你們的失敗與進(jìn)步之手對我而言同樣必要

?

??

詩人不會為死亡丑陋的寂滅而動怒

卻信任它那非同尋常的碰觸

將萬物轉(zhuǎn)化為綿長的羊絨

?

??

一個被人們忽略的生靈是一個無限而敏感的生靈

當(dāng)他參與進(jìn)來

便能把我們的焦慮與重負(fù)轉(zhuǎn)化成動脈般的晨曦

在無知與有知之間

在愛與虛無之間

詩人每一天都在鋪展他的康健

?

??

剛擲出的骰子

無法握住的骰子

因為它們是誕生與衰老

?

??

與詩篇一同穿越沙漠的牧歌、

狂怒人格的稟賦與因眼淚而發(fā)霉的火

借著夜色沖入它的套房

最終在宇宙間石榴的婚禮中

?

??

認(rèn)識兩類可能性

白晝的可能性與違禁的可能性

如果可以

讓前者與后者對等

把它們放置在不可能性的皇家大道上

這種充滿魅力的不可能性是最高層級的可理解之物

?

??

請你不要在結(jié)果之車轍上停滯不前

?

??

筑起雉堞的當(dāng)下 ……

?

??

萊昂說狂怒的狗很美

我相信他

?

??

存在著一類人他們總在自己的糞便上前行

?

??

嫁亦不嫁于你的家宅

?

??

你將是水果滋味的一部分

?

??

我們曾在認(rèn)知的渴望與獲得認(rèn)知后的絕望間無所適從

?

??

紀(jì)律

你在流血！

?

??

如果不能時不時把無聊密封

心就會停止跳動

?

??

在那決定他命運的兩記槍響之間

他曾有時間對著一只蒼蠅說：

“女士”

?

??

泉水是巖石而語言被截斷

?

??

話語、風(fēng)暴、寒冰與鮮血將通過造就一片共同的冰花而完成

?

??

以原始人的方式行動并從戰(zhàn)略家的角度預(yù)期

?

??

過去我們曾為時間的不同片段命名：

這是一天

那是一月

這空蕩的教堂

一年

現(xiàn)在我們靠近了秒

此刻死亡極至暴力而生命得到了最好的定義

?

??

所有那些一臉怒容而未提高嗓門的人

?

??

在橄欖園中誰曾是多余的人？

?

【注】橄欖園（Oliviers）：原文首字母大寫，特指《圣經(jīng)》中的客西馬尼園，耶 穌和他的門徒在最后的晚餐后前往此處。耶穌獨自一人痛苦地向天父進(jìn)行 了三次禱告，而他的門徒在此時卻都睡著了。

?

??

生命曾始于一次爆炸并終于一條協(xié)議？

何其荒誕

?

??

我們忠誠而極度脆弱

用對突發(fā)事件的清醒意識

對抗無端言行

（又一個糞便般的詞語）

?

【注】言行（gratuit）：在法語中本是一個形容詞，意為“免費的、無動機(jī)的”。 此處作為名詞使用讓人可能聯(lián)想到以下兩層意義： 一是廉價的詞語、免費 ?的宣傳口號（mot gratuit），即維希政府時期的官方意識形態(tài)；二是無故的、 無動機(jī)的肆意之行，也就是紀(jì)德在《梵蒂岡地窖》中所提及的無動機(jī)行為（actegratuite）。

?

??

果實是盲目的

樹木方能遠(yuǎn)望

?

??

清醒是最靠近太陽的傷口

?

??

請加入雀躍

而非盛宴

它的尾聲

?

??

如果生命曾經(jīng)只能是一次心情失落的沉睡……

?

??

一個時代

詩從各個方面對他橫加虐待

另一個時代

它又瘋狂地任其擁吻

?

??

只看見一條水源的人只能認(rèn)知一種風(fēng)暴

他的潛力已被妨害

?

??

你的魯莽

一個肉疣

你的行動

一個似是而非的圖景

通過涂脂抹粉的一時好意

?

??

曾經(jīng)當(dāng)我躺倒在床

一個關(guān)于在睡眠深處暫時死亡的念頭令我安心

今天我為了幾小時的生存睡去

?

??

孩子并不透過可靠的角度

而是通過簡化的角度去看待成人

這便是他們之間為何不可分離的秘密

?

??

人有能力去做那些他無力設(shè)想之事

他的頭顱劃破荒誕之銀河

?

??

殉難者們在為誰奮斗？

高貴存在于遠(yuǎn)航的義務(wù)中

典范性生靈的質(zhì)料是蒸汽與風(fēng)

?

??

大氣為上午的賓客們

打開了它洶涌的無垠寬廣

那正是羽翼的長絲

尖叫的誘惑

光與透明間的飛舞

?

??

他們彼此在等待什么？

一片驟然而至的云把他們追捕

他們曾與一只海鷗生存于同一瞬間

這便足矣

?

??

在中生代的骨灰甕中

尚未出生的嬰兒曾由白堊構(gòu)成

?

【注】中生代：介于古生代與新生代之間的地質(zhì)時代之一，可分為三疊紀(jì)、侏羅紀(jì)和白堊紀(jì)。

?

??

你的口述無始無終

僅僅被缺席、被扯下的窗板、

被純粹的無所事事清點

?

【注】清點（soucheter）：林業(yè)用語，意為清點被砍掉樹干的樹樁來計算砍伐樹木的總量，意譯為“清點”

?

??

瀑布的狂亂

象征性地

償清了我的善意

?

??

總會有一滴水比太陽延續(xù)更久

但太陽的上升不可撼動

?

【注】上升（ascendant）：不僅意為太陽在空間中的移動，同時也是星相學(xué)名詞，意為“上升星座”，是一個人出生時東方地平線上正在升起的星座，對人 一生的命運有決定性的內(nèi)在影響力。所以，在此意為一種內(nèi)在的影響力、支配力。

?

??

我的愛人

我是否出生無足輕重

你在我消失之處變得引人注目

?

??

危險曾剝奪我們所有的憂郁

我們曾經(jīng)交談而不互相注目

時光曾令我們聯(lián)合

死亡曾把我們回避

?

??

流浪的火花在其燃成的大火中死去

在這遍布災(zāi)禍的大地上

我贊嘆對生命狂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