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標題黨了，這是一篇關(guān)于古希臘劇作《阿爾刻提斯》的雜談。

也聊一聊，我們英勇的Berserker 赫拉克勒斯，在歷史英雄譚中的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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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有人將古希臘最偉大的三大劇作家進行比較：

埃斯庫羅斯崇信神權(quán)，劇作的教化意味很重，角色的命運受神明意志操縱。

到了索?？死账梗P下神的威能固然強大，卻叫我們留意到了角色面對命運的狀態(tài)，無論是殺父娶母的俄狄浦斯王，還是埃阿斯或其他主要人物，縱然他們的命運受神明擺布，但在故事里，令我們關(guān)心的都是“人”而非“神”。

再到歐里庇得斯這里，一切角色都可以被還原出人性本來的面目。他最負盛名的代表作《美狄亞》里，主人公幾乎是全然按照個人意志來行動。在《阿爾刻提斯》，縱然主角要含淚接受命運的安排，但最后也有英雄赫拉克勒斯挺身而出，主動挑戰(zhàn)神明并戰(zhàn)勝之。

1.阿爾刻提斯的奉獻與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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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臘人將奉獻與犧牲精神作為美德稱頌，也即《阿爾刻提斯》的主題。時至今日，我們卻對“奉獻與犧牲”心生懼意并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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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先別急著指點江山，批評時代的人心不古。實在是因為這些原本美好的詞匯，被濫用和扭曲得過于厲害了。

如果所謂犧牲，指的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奉獻，指的是讓員工加班猝死，換取老板跑車嫩模。那么，為何要玷污“犧牲奉獻”這如此美好的詞匯，逼迫哄騙人去做那獻祭臺上的殉葬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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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有朝聞道，夕死可矣。西方也有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然則千萬人吾往矣的前提，是聞道，是自由，是換取，是貫徹，是不背叛，而唯獨不應該是無所求的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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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嚴格來說，阿爾刻提斯的犧牲，只是為了他人（丈夫）的需要，而并非出于自己的需要。所以如今的人們看這個故事，總能咀嚼出道德綁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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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關(guān)于弱者的道德

尼采就旗幟鮮明地反對這種完全無所求的犧牲，并將之貶為“弱者的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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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類道德，要求人們心甘情愿地付出、憐憫、奉獻和犧牲自己。而換回的虛名反而可能會捆綁更多人，成為統(tǒng)治者牧民時做道德審判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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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個簡單的栗子。在公交車上，老人發(fā)現(xiàn)老弱專座被占據(jù)了，在占座者故意裝睡的情況下，旁邊一位女孩大聲詢問誰能愿意幫助老人，此時有位乘客將自己的座位讓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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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尼采看來，不合理的占位固然是惡，但女孩呼吁乘客們讓座，屬于慷他人之慨，滿足自己的不忍心，也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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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座者因道德壓力而行動，是這種惡德規(guī)訓下的弱者。也有將壓力傳播給別人的可能，在做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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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人自己，更因為沒有爭取應屬于自己的位置，卻選擇了其他讓出的位置，也是背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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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無動于衷堅持不讓座的其他乘客，才算堅守了道德的底線，因為他們沒有遵從這種“弱者的道德”，損失自己的合理權(quán)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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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聽起來像是在為自私自利辯護，但筆者認為，自私與自由，往往只有一線之隔。君不見，有多少時代打著消滅自私的旗號，卻消滅了弱者們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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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英雄史詩的破滅?

弱者的道德不可取。哲學家們心心念念的強者道德就能真的天降猛男或圣徒，把我們帶進桃花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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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刻提斯》給出了否認。本作另一個偉大之處，就在于揭露了英雄史詩的必然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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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回到劇本中，從一個古希臘人的眼光看來，男人的生命重于千萬個女人的生命，至于一個賢良的國王的生命更是寶貴。所以作為妻子的阿爾刻提斯犧牲性命換回丈夫茍活，不只是因為愛情，還出于國家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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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xiàn)代人聽來十分起反感，因為它導向了一種價值觀：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可以拿來比較價值的，英雄的價值高于平民，國王的價值高于王后，男人的價值高于女人，青年的價值高于老年……聽起來是不是有點耳熟？沒錯，它在現(xiàn)代有幾個變種，叫做“納粹主義”和“社會達爾文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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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刻提斯》里，王后為國王奉獻了生命，導致是賢王失去名譽，父子反目成仇，孩子沒有母親，全國人民被壓迫著強行與王室一起悲戚——或許人民真的會為犧牲的王后悲戚，但是面對強行禁娛令的王室，卻未必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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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犧牲的悲劇，正是英雄史觀下的必然。英雄時代，你的另一個名字，不妨叫做陪葬時代。

4.?阿爾刻提斯的沉默和真英雄

當赫拉克勒斯見義勇為，從死神手中奪回阿爾刻提斯——她同丈夫重逢時，卻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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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阿爾刻提斯，是一個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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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里庇得斯非常了解女人，或者不如說，了解人性。人之本能，貪生惡死，弗洛伊德將其劃歸為“本我”之部分，阿德墨托斯和他的父母是按照本我而活；而阿爾刻提斯所憑借的，是愛和奉獻，是“超我”的范疇。二者相遇，那么悲劇便來了——金玉之質(zhì)，終陷淖泥。

把悲劇變成喜劇的，不是奉獻，而是斗爭。我們有對金翠蓮仗義援手的魯智深，希臘有救出阿爾刻提斯的赫剌克勒斯，可謂雙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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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剌克勒斯的英雄氣慨和阿爾刻提斯的犧牲正相反。如果叫他犧牲自己的性命，得一種慢性病漸漸死去，去換回朋友的性命，他一定不會答應。但是若讓他冒著生命的危險，去赴湯蹈火拯救朋友的性命，他一定不會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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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服從的犧牲，導向必然的悲劇，不怕犧牲的抗爭，才能換回圓滿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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摒棄那軟弱的犧牲，和委曲求全的憐憫！屬于我們的犧牲精神和英雄主義是——

“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