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微光透過有限的狹隙漏進室內，覆蓋一層霜色。列夫佇立在光線無可觸及的地方，空洞地凝視著并不存在的事物，仿佛被寒冷凝集，那讓他看起來僅僅是一團模糊的陰影。這團影子遮掩了房間中另兩個被防護服包裹嚴實的人，也蓋滅了本應落在他們身上的月光。

??NOVA再也無法忍受房間里死一樣的寂靜，他一把扯下臉上的防毒面具，從防護服中露出自己的臉來呼吸新鮮而冷冽的空氣。他曾一貫的鎮(zhèn)靜早已在他受迫性追隨列夫行事的過程中消磨殆盡。NOVA清楚，自己與AK74M能存活至今是因為他們有分寸，懂得有些事不能觸碰?？闪蟹蛐闹袥]有這個尺寸，或者他清楚卻并不在乎，他根本就是一個瘋子，否則絕不會在自己的據(jù)點下方粗暴地埋藏一批化學臟彈卻不加以任何防護措施。

??好吧，NOVA承認，這讓他和他的搭檔看起來有些蠢。他聽說過多災多難的城區(qū)中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次追擊臟彈的事件，即便NOVA本人缺乏足夠的證據(jù)或者情報來證明兩者的關聯(lián)，但他完全認定兩者都是列夫所為。NOVA的一生中并沒什么處理生化事件的經(jīng)歷，也不知道要防護住這種連人形線路都足以腐蝕的毒氣需要怎樣高等級的防護措施，但毫無疑問，他們身上的防護服絕對抵擋不住。

??在這令他幾乎崩潰的一天里，NOVA看到一群同樣完全不加防護的人——也許是列夫的手下，他們都冷靜得嚇人，蒼白的臉上一點點人該有的表情都見不到——將臟彈安置進一個個奇形怪狀的，NOVA叫不出名堂的容器，然后運上白色的，有著帕拉蒂斯標記的運輸機，就像他們隨手扔進機艙的東西是一節(jié)節(jié)圓木。

??究竟是為什么呢？

??NOVA已經(jīng)放棄糾結帕拉蒂斯究竟是什么組織，又為什么要搞來這樣的一批臟彈，他更驚訝于列夫和這個組織居然敢于如此光明正大地用飛行器進行運輸。有了列夫之前弄出的動靜作為鋪墊，若是國安正在排查，這簡直就是給某些NOVA絕不愿看到的威力與殺傷原理足以連毒氣都無害化的東西指路。可若是國安沒有察覺，列夫此時就沒有任何留下來的必要——這是一個陷阱。

??“你正在拿我們所有人的命開玩笑?！盢OVA說道，他忽地感到臉上針刺般的銳痛，源于列夫的注視。

??“你的工作已經(jīng)結束。按照我們之前商議的方式，你會得到報酬。現(xiàn)在你們是自由的，可以隨時離開?！绷蟹虻穆曇艋仨懺诤诎抵?，他顯出些許心不在焉，一如他的目光正越過NOVA與AK74M，落進更為遙遠的地方——依舊只是一團漆黑。

??“讓我換個問法，你準備將這些東西用在什么地方？”NOVA已全然不顧他自己的某些準則。

??“現(xiàn)在是你對自己的命更兒戲一點?！绷蟹蛘f道。

??“別來這一套，你是在和我裝糊涂嗎？你說讓我走，可我能走到哪里去？你讓我不要問，可難道我不問就能活下來了？你很清楚現(xiàn)在誰正在追擊我們，如果我從這里走出去，他們會先一步找到我，試著通過我來找到你?？晌覍δ?，對那什么帕拉蒂斯一無所知，我只能成為你的替死鬼。而現(xiàn)在呢？天知道頭頂會有什么東西砸下來?！盢OVA憤怒地質問，卻牢牢將AK74M擋在身后，不讓她錯領了自己的意思去和列夫拼命，那才是必死無疑。

??“哦？你不想死……當然，誰會想死……”列夫喃喃著，仿佛剛剛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的事實。黑暗層層疊疊，掩去他臉上一絲稍縱即逝的落寞。他接著開口：“這批臟彈與帕拉蒂斯無關，與你今日見到的其他人都無關，也不會用在城區(qū)里形形色色的平民身上。只不過是作為我替帕拉蒂斯辦了些事的交換。”

??“你不會無聊到收藏這些東西。”

??“我需要用他們來處理一些早就應當結束的事?！绷蟹蛏陨蕴痤^，罕見地流露一絲感懷，“許久之前，我和一群人共生在注定的背叛之中，那時的我滿心憤恨，想要復仇，那些背叛者，自一切的源頭，與其中作為執(zhí)行者被驅使的槍，我想要殺死他們每一個。”

??“我沒看出你有改變的想法?！?/p>

??“某種意義上你是對的?！绷蟹螯c點頭，“當我僥幸活下來并將我的復仇付諸于行動，我并不在意這個過程中傷害誰，利用誰，然而我意識到悲劇的根源并不在仇恨本身，而是我們生來便是別人手中隨時可以舍棄掉的棋子。從這個時刻起，我開始嘗試反抗，反抗命運……命運不可違?！彼麌@息著，如此的渺小。

??“而現(xiàn)在，我不準備繼續(xù)反抗，我會促成它。你只是個傭兵，拿錢辦事，對與錯對你本來沒有意義。可不論你相信與否，我們在做的事卻恰恰是對的?！绷蟹蛐ζ饋?，笑容中有著化不開的諷刺，“不因為我們在做的事會幫助一個對的人，而是只有他能做到在未來正確的事?！?/p>

??“我不明白?！盢OVA搖搖頭，他心中的忐忑少了許多。列夫既然已經(jīng)說了這些，就算下一刻就會滅口，他至少會讓自己死個明白。

??“我也不明白，但從結果上來說，那些我曾想要殺的人，我依然要殺。我能做的只有這些，很荒謬，但像我這樣的人，在一天里的某一個時刻，也會想要做些對的事。造化弄人，那些每天都在這樣的道路上努力的人，恰恰是我的敵人。比如正在靠近我們現(xiàn)在位置的人。”列夫話鋒一轉，“那邊總是這樣，在決心砸下炸彈將我們和臟彈一并焚毀于熊熊烈火之前，總要派一隊人嘗試代價更小的方法，卻往往通向更難以接受的后果?！?/p>

??“我知道你是個狠角色，可你究竟怎樣知道有人在靠近的？”

??“感知?！绷蟹蜉p輕握住刀柄，“你最好快點離開，等到這些人全部交代在這兒，你心心念念的東西就該扔下來了。”

??“還真是叫人受益匪淺，他媽的?！盢OVA喃喃罵道，帶著AK74M迅速鉆進一條隱蔽而幽暗，直通向這庫房外幾公里的一片山林的地下隧道。

?

??BENNY的睡眠是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中被打斷的，一并驚醒的還有VECTOR，兩人正迷迷糊糊地彼此依偎。BENNY猜想自己應該沒有做什么關系上正當?shù)某龈衽e動，他揉了揉VECTOR的頭發(fā)，對方睡眼惺忪地發(fā)出些不滿的嬌哼聲。他瞥了眼窗外，地平線上才剛剛升起些許渾濁的紫意——距離天亮還早。

??出事了！

??懷著這樣的想法，BENNY麻利地擰下把手，然后默默肯定自己的猜測。尤里瞄著沙發(fā)上頗有些威脅意味的金色眼眸，大約已經(jīng)習慣了這兩人膩在辦公室里的現(xiàn)狀，放低聲音對BENNY說道：“卡什馬爾正在他那該死的辦公室等著我們，鋼翼正在機場待命?！?/p>

??“夜魔全員？”BENNY問道，他轉過頭。如果事情如他所見所想，需要夜魔集體行動，那么VECTOR與LWMMG都應當隨行，他在這一瞬間甚至在考慮G3——他與VECTOR之間沒什么秘密。

??“暫時只有我們兩個。”尤里聳聳肩，“不過這次見面之后有多少人要參與進來……很難說?！?/p>

??VECTOR會意地對BENNY擺擺手，表示自己了解情況，接著便翻個身繼續(xù)休眠了。

??“具體情況？KCCO還是帕拉蒂斯？”室外的冷意令BENNY頭腦徹底清醒過來。整個DE都還在沉睡，只有寥寥幾名哨兵正在寒風中悔于衣物單薄，并琢磨著換崗之后第一時間沖進春田的咖啡廳喝上一杯熱可可，畢竟人形的低溫耐受能力遠超人類也不代表她們的溫度感受系統(tǒng)不存在。不過BENNY和尤里就沒有這樣的雅興了。

??“老朋友?！庇壤锫冻鰺o可奈何的笑，“不然還有什么事值得卡什馬爾這么上心的？我可是幾年都沒聽過節(jié)點的消息了?！?/p>

??“列夫？不是昨天才有人去處理……所以他們找到了那批臟彈的位置？”

??“就像我們和列夫數(shù)次交手一樣，他很清楚卡什馬爾這群人的行事節(jié)奏并且永遠比我們更快一步?？ㄊ柴R爾協(xié)調了一支B組的特種小隊，并且有著幾架轟炸機作為善后手段。這點你不會陌生，與我們在格里芬的那次合作一樣，都是些足以令毒氣失活的玩意兒。”尤里二人開著瑪?shù)倌认蛑C坪疾馳，引擎的轟響在DE的基地中炸開。

??“重點不在應對臟彈威脅，而是如果臟彈在那里，列夫根本不會讓這支小隊有機會接近?！盉ENNY說道。想想看列夫的“蛇眼”系統(tǒng)對感知能力的強化，BENNY就不免頭疼，這簡直是國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些訓練精良的士兵所磨練出的一切隱秘靠近敵人的手段都被列夫天然克制。

??“是的，所以結果我不說你也清楚?！庇壤飺u搖頭，“這就是為什么卡什馬爾在我們的嫌疑排除后第一時間找了上來?！?/p>

??經(jīng)過一段冗長的飛行與繁雜的流程后，BENNY二人在短短幾小時后再度折返進卡什馬爾的辦公室，至少他們可以安慰自己，在尚未破曉的天空中航行與在他這怪癖的辦公室中停留也沒什么分別。

??卡什馬爾推出一部終端，說道，“我們的人手頭戴攝影機傳回的畫面，看看吧?！彼坪醺緵]考慮過這終端的光強烈得仿佛在別人眼前打開了一盞探照燈。

??這攝影機的畫面遮在一層湖藍色的濾鏡之中，說明是夜視狀態(tài)下進行的拍攝。而卡什馬爾已經(jīng)跳過了小隊自投入作戰(zhàn)區(qū)到接近庫房的漫長畫面。士兵們安靜而有序的列隊行進，這是長久的訓練與作戰(zhàn)帶來的經(jīng)驗以及隊員間彼此信任與默契的共同結果。他們找到了一條可以避開庫房那寬大而沒有任何掩體的開闊區(qū)域的道路從側面繞進目標建筑，并謹慎地用開鎖器打開了一扇窄門來避免驚動敵人。

??看著攝像機中露出的通用機槍和部分士兵護木下方掛載的榴彈發(fā)射器，絲毫沒有因為任務性質而進行刻意調整，或許是擔心半途遭遇敵人或者遇到重火力重裝甲的單位。BENNY與尤里絲毫不懷疑，以他們的作戰(zhàn)風格，如果不是擔心不必要交火可能使得臟彈內的毒劑戰(zhàn)斗部泄漏，他們完全會用重火力一路碾壓過去。而在攝影機拍攝不到的位置應該還有自動榴彈組和狙擊組在提供掩護。

??攝影機的畫面掃過整個庫房，空空如也，沒有臟彈，沒有守衛(wèi)。就好像他們來錯了地方，如果敵人沒有什么更為隱蔽的倉庫，這處庫房是區(qū)域內僅有的可能存放臟彈的位置。

??“HQ，這里是狼獾-1。沒有發(fā)現(xiàn)目標，我們也許來晚了?！碑嬅嫱庖粋€聲音說道，而攝影機的攜帶者緊盯著自己的射界。

??“繼續(xù)搜索區(qū)域?！?/p>

??“收到?！?/p>

??一個人影如同憑空出現(xiàn)般自庫房上方的通道出現(xiàn)在畫面中，并投下數(shù)枚柱狀體。

??“手雷！”攜帶者出聲警示，他的叫聲頓時被連續(xù)爆發(fā)的強光與爆炸聲吞沒，畫面的拍攝仍在繼續(xù)，而攜帶者本人卻會不可避免受到影響，這支小隊采用的夜視儀足以遮斷人眼與暫時強光的接觸，可也會連正常視野也一并屏蔽，加上近距離遭遇震蕩沖擊的影響，畫面頓時變得搖晃。未遭遇嚴重影響的士兵立即分為兩組，一組警戒，另一組，包括那名機槍手立即開始向著黑影出現(xiàn)的方位掃射壓制，墻壁在彈雨的洗禮中爆成一團團煙霧并大塊脫落。然而那些在畫面外傳來的槍聲在極短的時間內衰弱下去。

??沒人下達?；鹈?，而攝像機則比人耳更為詳實地記錄了一連串短促地慘叫聲。當攝像機的攜帶者轉過頭時，所有進入庫房的隊友都已經(jīng)倒在血泊之中，列夫站在這些尸體中央，手中的刀刃垂下濃稠的鮮血。

??BENNY與尤里誰都沒再去看終端中最后的一幕。

??“我記得局里有轟炸機待命。”BENNY問道。

??“是的，盡管我們確定臟彈不在這里，但我們還是下令轟炸這片區(qū)域?！笨ㄊ柴R爾的聲音變得低沉，“我不認為列夫這個混蛋會這么輕易的死掉，雖然我如此期望?！?/p>

??“我同意，列夫很清楚我們的應對策略，他既然敢在這里伏擊，就一定留著某些后手?！庇壤镎f道。

??“所以這就是我們的下一個任務?！?/p>

??“找到列夫的下落，找到臟彈的下落。你們剛剛擺脫審查，很清楚局里對此事的重視。”卡什馬爾說道。

??“我們需要我們的小隊，還有局里的協(xié)助?！庇壤锱cBENNY對視一眼，說道。

??“當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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