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將在無垠的星河深處迎來另一個新生。

“神女大人，請不要摸那扇窗戶?！? 我摩挲著花窗的紋路，邊緣的破裂已經(jīng)能夠劃破我的指尖。 “教堂的窗戶該換了，可近日城中不太平，聽說是狂暴的異國人入侵，負(fù)責(zé)修繕教堂的大人們早已設(shè)法逃出城外……” “我知道了。”愣神時，幾滴血就順著指縫慢慢流了下來，我忙扯下一條布料纏在指上—— “神女必須是完美無瑕的”。 據(jù)記載，此國誕生為一少女功勞。為了紀(jì)念她，神女便作為一國信仰被人們所尊崇。每當(dāng)一屆神女歸天，國家則會繼續(xù)推舉一名少女作為繼任者，周而復(fù)始，數(shù)年如是。 “今天也不再有子民來了啊?！? 神女被寄予了美好的愿景，故人們常會來教堂祈禱，重要禮儀也會被選擇在此進(jìn)行。 那么我則需依照傳統(tǒng)，早起戴上用以示人的神女之匙，穿好這身用潔白綢緞墜成的長裙，站上那個可以使仰頭的信徒脖頸酸痛的高臺，聽眾人或大或小的訴求，賦予他們應(yīng)有的力量。 一國皆為我信徒，我為一國之救贖。 “是的，神女大人。”侍女回答道。 而如今別國人頻頻來犯，我的國家已經(jīng)不再維持表面的祥和寧靜，各地都流動著強(qiáng)暴的他國“惡徒”，無邊的恐慌早已將百姓們的生活攪亂。從上至下盡忙著逃竄，于是自然也不會有什么來祈禱的信徒了。 此地，已近空城。 “那我便抽個時間把這扇窗戶修補(bǔ)一下吧?！?我花時間打發(fā)了留下的侍女，然后開始著手打掃這座空曠的灰白色殼子。 我先仔細(xì)擦拭了那個我無比熟悉的高臺，自己的名字被鐫刻在底部最后一排的角落，就像在訴說這個國家最后一屆神女的命運(yùn)。 …… 不知為何，我看著它，竟生出一種想再次站上去的感覺。 我找來了自己做工最為精細(xì)的長裙——雖然也是純白色，但卻在月光下有種別樣的華美。 然后我摘下了所有繁重的裝飾，它們被我收進(jìn)匣子里，我決定再也不打開它。 重新站在臺上，一種前所未有的輕快縈繞了我全身，我一如既往望向手里的神女之匙，卻不由皺起了眉頭—— 。 六棱水晶折射著清冷的光線，同一時刻，混著清脆的響聲，把幾米外的景象盡數(shù)折射進(jìn)我的眼底。 鞋跟與地面相碰的聲音回響在整個禮堂，一步一步，于寂靜的夜，挾來一份不安定的氣息。 …… 直到余光里的那雙皮靴停下，一個陌生又些許慵懶的聲音才跟著傳來。 “我是來參拜神女的。” 項鏈倒映著教堂的幽暗，我看不清水晶里的虛影，只知道這人狀態(tài)可稱隨便，行事儼然一位不速之客。 “嘖……不會動的嗎?！?靴子來回踱了幾步，稍微靠近了掛有壁畫的那一側(cè)，然后是衣料摩擦的聲音。 “信徒，參拜神女大人?！? 面前的人單膝跪地，一手附在胸前，頭輕輕垂著，神情隱沒在黑暗中，姿態(tài)與畫中描繪別無二致。只是那一身夸張繁雜的服飾和那頭扎眼的藍(lán)紫色顯得與教堂格格不入。 “你不是我的子民。”我輕聲道，“這里也不該穿戴這樣的服飾?！? “哈？”男人抬起頭來。 “教堂就是給人進(jìn)的，神女就是給人拜的，只要是信徒不就得了？哪來那么多規(guī)矩?！? 我有些無言，但又不知如何下逐客令。 “而且我也行跪禮了?！彼^而站起身: “既然你是神女，就該傾聽信徒的訴求并幫助他，不能因為他穿得惹眼就差別對待，你說對吧，神女大人？” …… 我想起自己一只手已不慎劃破了，布條上好似還滲著淡淡的血。 就像看穿了我在想什么，他直言道: “手受傷了？又不是人沒了，怎么不能繼續(xù)?！? 我看向前方這個人，教堂的窗戶正巧破了塊缺口，使得月光能夠純粹地透過玻璃灑落進(jìn)來，堪堪鍍于高臺前這個男人身上，我也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張揚(yáng)的發(fā)色被淡光染上微微的灰，金色的眼瞳映照得更加剔透，幾乎將月夜細(xì)碎的光盡數(shù)收入其中，又輕輕仰起來，上挑的眼尾讓他看上去更加邪魅。伴著那個意味不明的笑，他直直望進(jìn)我的眼睛。 “神女大人，可以開始了嗎？” “……” “我的信徒，請說出你的訴求?！? “訴求啊?！彼^察了片刻這個沒被月亮照到的高臺，若有所思。 “那就……希望神女大人可以不呆在這座臺上？” 我重說了一遍: “抱歉，我做不到。請說出你的訴求。” “怎么還要說？這就是我的訴求。” 男人突然停了下來，他看著我，像是想到了什么。 “‘做不到’？那就，嗯哼，希望我一切順利。” 說著，他走上臺階，左手掌心抬起送至我眼前，唇角勾起笑得意味深長。 我不能追問或是對信徒的訴求提出質(zhì)疑，指腹開始在他掌中慢慢勾勒圖案。 “嘶……” 或許是皮膚溫差太大讓他有一瞬的打顫，男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的臉龐，眉頭有些蹙起。 我繼續(xù)進(jìn)行著儀式，可眼前的人仿佛已有些心不在焉，就要到最后一筆時，他突然間抽開了掌—— 然后反手抓起我停在半空的手腕，將我直接帶下了這座高臺?。。? “！……” 我跟著他栽了下去，從黑暗栽進(jìn)月下，重心的失去迫使我抓住了男人的衣襟，二人一齊跌落在地，幾個翻滾后終于停了下來。 我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身上好幾處都擦破了皮，隱隱作痛。 痛但不很痛，我再一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男人身上，整個人被他很好地護(hù)在懷里。 我趕忙爬起身，這身潔白的衣裙沾上了灰塵，脖子上的項鏈也不知什么時候掉落了。 看著跌在地上的人，我朝他伸出手。 “神女大人?！蹦腥藫沃碜诱酒饋?，惡作劇般的笑還殘留在臉上，“你明明很生氣，為什么還要裝作那副悲天憫人的表情？” 這話猶如穿心之箭，將我層層冰冷的外殼破開，直入心臟正中。 “那東西在我這。”他晃了晃手里的物什，水晶項鏈沐浴在月光里，透著好看的色彩。 “……請將它還給我?！? 他擺弄著那條項鏈:“沒意思。神女大人，這破教堂已經(jīng)沒有實質(zhì)作用了，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子民都已經(jīng)出逃了嗎？” …… 我當(dāng)然知道，人們沒有一個人肯真正聽我的建議，全部選擇了逃離，甚至將自己的信仰忘得一干二凈…… “一群只知道背叛和遺忘的懦夫，貪婪地索取與高標(biāo)別人……” “神女大人也是人?！彼又徊讲阶呓?，目光始終定格進(jìn)我的雙眼，“為什么要為了那些人把自己偽裝得如此完美？” “你是入侵者吧?！蔽也粍勇暽卮驍嗔怂桃饣乇芰四锹詭綄さ难凵?。 男人沒有回答，卻是離得更近了，伸出的手一點點湊近我的臉龐，我正要躲開，后知后覺的疼痛便從他摁下的指腹傳來，我疼得繃緊了身體。 “別躲，你的臉劃傷了?！? 我凝滯又不自在地看著他撕下衣服一角，沾了藥的布料擦上我的傷口邊緣，蟄得叫人想要落淚。 “哭吧，沒有人會看到?！? “……你是人?！蔽也恢趺吹木突亓怂@樣一句話，竟又燃起男人眼里的興味，甚至還更加濃烈了。 他輕笑望著我，為自己補(bǔ)充了一句話: “不，神女大人忠誠的信徒不算?！? 好像就為了得到這一定義式的言論，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沖出眼眶，洶涌的淚水一時間模糊了我的視界，我厭惡地抹了一把眼睛，像要將所有討厭的過往與不堪的結(jié)局抹除。 男人一直等待著我，期間還不忘環(huán)顧一圈教堂的花窗，突然，他瞇起眼睛，眼里露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喂?！彼D(zhuǎn)向我，勾起唇角，“怕打雷嗎？” 我遲疑地?fù)u了搖頭，又點點頭，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總有種不妙的預(yù)感。 “怕的話就捂住耳朵?！?說著，他舉起了那串神女之匙，項鏈停在空中，吊墜搖曳漸止。我眼睛緊緊追隨著男人的動作，只見—— 一簇耀目的光芒兀的自他手中竄出，發(fā)出噼啪的聲響，精準(zhǔn)地包裹住了那條項鏈，一剎那，那晶瑩剔透的物件就被利落地湮為粉末。 緊接著，窗外的閃電映亮了整座教堂，悶悶的雷聲自天際響起，四面的花窗咯吱作響，一道響雷落下，我捂住耳朵—— 破了的、完好的，所有窗子皆發(fā)出清脆的破裂聲，無數(shù)碎片一同迸裂而下，旋轉(zhuǎn)于空中映出無瑕月光，以及教堂正中那個，發(fā)絲隨風(fēng)拂動，還朝我肆意露出笑容的張揚(yáng)男人。 “記住，神女大人。 我是你唯一的信徒，凌肖?！? 玻璃全部在落下，不等我反應(yīng)過來，那人已至我眼前，一手?jǐn)堊∥业难?，轉(zhuǎn)身帶我飛快地穿梭過教堂中破碎的月光。 坐在馬背上，我還感到有些不真切。 凌肖策馬帶我一路狂奔，整座城的確如他說的，沒有了一戶人家，街上散落的谷物、器皿，到處都是逃竄所留下的痕跡。 遠(yuǎn)遠(yuǎn)的，我看到有一群穿著整齊的軍隊，正侯在那里，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看到我們走近，打頭的那個士兵率先行了軍禮:“首領(lǐng)大人，我們發(fā)現(xiàn)了兩具原住民的尸體。” “據(jù)推斷，是逃竄的居民之間因為搶奪糧食起了爭執(zhí)，最終引發(fā)血案。” …… 繃住的心徹底涼了下來，如果說教堂里凌肖的說辭讓我印證了內(nèi)心的猜測，那么現(xiàn)在所見，便是澆滅了內(nèi)心僅剩的那一點僥幸。 “處理好尸體，把街道全部清理干凈。不久我會宣告這座城，這個國家，已經(jīng)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凌肖平靜地說出這些話，我只感到自己從出生以來的所有意義，皆在此刻化為了虛無。 “我吩咐你辦的事？”他伸出手，打頭的士兵立馬獻(xiàn)上一個繡著暗紋的盒子。與其他人對視幾個來回后，才遲疑地問: “首領(lǐng)大人，這位是……” “你話有點多。”男人擰起眉毛，語氣透出的不悅讓那些部下瞬間不敢再多言語，凌肖駑馬越過這里，丟給他們一句話: “讓我親愛的叔叔收起他的好奇心?！? 我的精神一直恍惚到坐在柔軟的沙發(fā)上。我不知道自己是誰，該做什么，要以怎樣的身份在可以叫做敵國的地方生存下去。 “篤篤。” 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拉開木門，是凌肖。 “嗯，這身衣服你穿上挺好看的?！彼蛄苛宋乙环?，走進(jìn)屋內(nèi)，“總算有點人氣了?！? 我詢問他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也知道自己幾乎任何沾地的事情都沒做過，現(xiàn)在就如同一個花瓶。 男人邊撥弄唱片邊用思忖的目光看向我，片刻后，他一挑眉:“那肯定是得做。不過……要先實操下最簡單的。” 他說的“實操”原來是跳舞。實際上，我只會跳祭祀舞；關(guān)于交際舞蹈，我可以說一竅不通。悠揚(yáng)柔美的音樂，和凌肖著實不搭調(diào)……他朝我伸出手來，將我一把帶進(jìn)了懷里。 我硬著頭皮跟隨他的步伐，腳步磕磕絆絆，隨時都能絆倒對方。舞蹈的規(guī)律難找，我只能記住其中一兩個動作，凌肖則不疾不徐地領(lǐng)著我一前一后。 “嘖，要再過來點。” 他拉近了我們的距離，側(cè)過頭來靠近我的耳朵，我只感到有絲絲熱意攀上皮膚，異樣的情感促使我想要離開。 “凌肖，有點太近了?！蔽艺f著就要推開他，但脫不出身，反而被他箍得更緊。 “嘖……不如說說。”男人的吐息倚賴在我的脖頸處，聲音極輕: “神女大人，真的能夠做到禁欲嗎？” ……如綢的月光透過窗子，柔和地鋪在凌肖肩膀，我以曖昧不明的姿勢埋進(jìn)這片綢緞，它們順滑柔軟得讓我?guī)缀跬泦栴}的正確答案。 神女……可以愛上她唯一的信徒嗎？ 我不知道，但是今夜月色實在美得不可方物。 “篤篤篤——”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這片寧靜的氛圍，有女仆傳信來。 “首領(lǐng)大人，總督大人說想要面見商議關(guān)于舊國領(lǐng)土的行政問題?！? “告訴叔叔，我馬上到。” 等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凌肖才肯松開抓著我的手。我不禁產(chǎn)生疑問:方才他那么小聲，難道是不想被人聽到嗎？ “那個人很麻煩?！彼碱^輕皺，撫弄幾下我的頭發(fā)，告知我一個驚人的事實: “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的真實身份。不然，就別想在這里活命了?！? 我震驚地望著他，他卻不以為然，眉眼噙著戲謔的意味:“我可沒義務(wù)把你從斷頭臺上撈下來?！? 凌肖去商議國事了。明明是玩笑一般的話語，可卻使我久久不能平靜—— 他的國家也有什么不可觸碰的“禁忌”嗎？可是那句話說得對，他又為什么要幫我隱瞞身份呢？ …… 時間一晃過去幾個月，我在新國過得還算順利，也很好地融入了百姓的生活，甚至還能常常為凌肖的政事出謀劃策。但，我總不能感到一絲輕松。 原因是，一股若有若無的被注視感一直圍繞在我身側(cè)，最近更是會花眼瞥到一些熟悉的人影。我找不到產(chǎn)生這種感覺的原因，或者說，我試圖找到，但總會被一個人打斷。 “總督大人，親來此地有何要事吩咐嗎？”我看著捋摩胡須的中年男人，他銳利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逡巡，令人不是很舒服。 “啊，也沒什么。就是想問問，侄媳在我這塊小地過得可還習(xí)慣？” “謝總督大人惦念，我過得很好?！? “難得見那小子對一個人這么上心，容我好奇一問，你們可是一同經(jīng)歷過什么特別的事情嗎？” 我當(dāng)然聽得出他的話里話，嚴(yán)格意義來說，這是我第一次和總督當(dāng)面對話。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凌肖都以我體弱多病為由杜絕我和他叔叔的見面，他不認(rèn)為我可以偽裝得完全。 今天屬實是一個意外。晚間百姓們要在最神圣的場地舉辦大型慶典，而這個地方，就是修繕過后的大教堂。凌肖不放心成分復(fù)雜的部下，決定親自去一趟那里。 “唉，你也知道，我們國家最忌諱的就是和什么戰(zhàn)敗國的……骯臟的神女啊之類的搭上關(guān)系了?！蹦腥俗龀鱿訍旱膭幼鳎⒉粩嘤^察我的表情: “侄媳應(yīng)該知道這件事情吧。” 我不急不慢地點頭回應(yīng)過去。是啊，畢竟那，可是會污染本國百姓精神的禁忌。 “希望我的國家不會有這種情況出現(xiàn)?！彼酒鹕?，經(jīng)過我時斜睨一眼，接著又笑呵呵地大步走開:“我真是太期待今晚的慶典了。” 慶典于月亮初升時舉行，直至清晨月落才算正式結(jié)束，那么便是傍晚六時至清晨時分。 凌肖說慶典的月亮?xí)苊溃瑹熁ㄅc月光下的教堂也會呈現(xiàn)很不一樣的景象。 …… 那是宣告國家占領(lǐng)此地后不久，我得知了那個禁忌，為了不連累凌肖，秘密決定離開的那個晚上。 “你以前在教堂也會看月亮？”凌肖曲腿坐在屋頂，我和他并肩坐在一起，一起抬頭仰望無盡的夜空。 “……會看，很多時候?！蔽叶⒅禽喭暾奶祗w，它毫不吝嗇地把光完全灑在我的身上，就像它旁邊那顆熠熠生輝的小行星。 “你呢？” “月亮啊。”男人躺倒屋頂兩手枕到頭下: “當(dāng)了攝政王后就再沒好好看過了?！?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他的臉，夜幕低垂，銀白的清輝照射在這片屋頂，他折角分明的下頜被模糊了線條，睫毛在眼下投出兩扇陰影，訴說著某些別人看不懂的神情。 “……” 我望他良久，無言的沉默動搖人心。 “嘖，我猜你還沒看過慶典的夜空?！彼麑㈩^轉(zhuǎn)向我，一雙暗金色的瞳孔輕輕浮動著光，“怎么樣，想不想看？” “我……” “我肯定你不看會后悔一輩子。不過，是‘慶典的夜空’，起碼慶典之前，神女大人都不能再想著離開這?！? 說完他坐起來，凝視起我的臉，伸手慢慢撫上我的側(cè)頰。 “這么驚訝干什么。嗯，你在月光下的樣子是挺好看的。 那天也一定是這樣?！? 我其實并不知道他口中的“那天”究竟是哪天。是指初見那天，還是…… “砰——” 升天的禮花喚回了我的思緒，我再三眨了眨眼睛，確認(rèn)自己的確沒有看錯，剛剛街上一閃而過的那個面孔，就是我曾見過的，來教堂祈禱過的舊國子民。 連日來的記憶逐漸連成一片，那些錯覺都開始與現(xiàn)在呼應(yīng)。之前所見，無一例外都是真實的:于角落敵視著我的居民、宮中隱退的陌生人…… 等等，宮中？ 我記起那個人出現(xiàn)的地點是…… 是總督議事處后的花壇。 舊國與新國，舊民與新民。兩者之間存在的聯(lián)系，種種異樣似乎都指向了同一個人—— 總督。 一個清晰又合理過頭的，從未被想到的，關(guān)于勾結(jié)篡位的陰謀完整鋪開在了我的面前。 而不知情的我早已深陷陰謀漩渦，除此之外，還有身為眾矢之的的漩渦中心，凌肖。 時間已至夜晚九時，是月將盈滿之時。而我顧不得面紗被吹落，用盡全力朝著教堂奔去。 街道兩側(cè)的裝飾彩旗不斷往后退，人們手里燃燒著五彩的煙花棒，遠(yuǎn)處的高空炸開碩大的圖案，慶典的禮炮聲接次響起。其中隱隱綽綽，有某些不屬于這個儀式的事情在發(fā)生。 ……麻煩請你再等等我??！ 眼里的苦澀來不及流出，幢幢黑影攢動在人群暗處，隨著我的奔跑愈來愈近，刺耳的辱罵接踵而至: “神女大人，你私逃破禁與入侵者生情，愧對先人子民！若你停下悔過，會得到我們的寬恕的！總督大人也會考慮留你一條活路！” 何等諷刺，被背叛的人要反過來尋求背叛者的原諒。 “讓開——！”我抽出袖口的飛刀，利落解決了那張猙獰的面容。 “既然神女大人頑固不化，那休怪信徒們不客氣了！”為首的人手持棍棒，黑影們一擁而上，直接堵死了我的前路。 “叛徒……”我獰視著他們，手心的短刀轉(zhuǎn)動一個接一個劃過朝我而來的敵人。 悶沉的雷鳴與我相伴而行，刀刃舔舐鮮血，兵刃相撞在我的衣裙開出朵朵駭人的顏色，尸體填滿沿途，使接近教堂的整條街道都流動起醒目的紅。 轟隆—— 又是一陣驚雷，煙花還在月空綻放，而教堂周圍卻是尸橫遍野的景象，宛如人間煉獄。 我早已體力不支、傷痕累累，血色的手附上教堂大門，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將其推開。 “謀劃得如此天衣無縫，不愧是我凌肖的叔叔?！? 那個人的聲音明媚地照進(jìn)我的意識，遠(yuǎn)遠(yuǎn)的我抬起頭來，模糊地看到在高臺下的，那個狼狽的身影。 他已經(jīng)單膝在地，身上綻開的衣物露出下面存留的殘酷痕跡，手里閃爍的電光也變得明暗不定。 “凌……”我發(fā)出微弱的呼喊，下一秒兩臂就被緊隨而來的敵人擒在背后。 “還真是伉儷情深啊?！?前面的中年男人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侄兒的慘狀，他甚至眼皮都沒有抬起一下，就宣布了這一罪名—— “人贓俱在，告訴百姓，我的愛侄違背禁忌與舊國骯臟之女生情，不配為攝政王。其罪之重當(dāng)立斬！” “禁忌？”凌肖輕嗤出聲，“你可知道，禁忌是用來給我破的——！”他凝聚起閃電，趁男人一個失神，猛地將其甩出數(shù)米遠(yuǎn)。 那對眼睛充斥著久久不散的殺氣，視線轉(zhuǎn)向我，閃電騰起頃刻逼退我身后的眾人。我被他緊緊摟住，那些繁復(fù)的首飾一如初見那天割破了我的臉頰，可我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 這兩次已是油盡燈枯。 高臺上，他與我的額頭相抵，蒼白的笑刺痛了我的鼓膜: “神女大人，你總算來救自己的信徒了?！? 我哭著去觸碰他嘴角的鮮血，慶幸自己沒有真的離開，淚水滑落在他臉上，他睜開眼睛，蒙塵的眸里定格著兩個我: “你很笨。你的意義一直都是神女，不過……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信徒?！? “今晚的月亮不好看。”他摩挲我的發(fā)絲，聲音難得沾染幾分沮喪，又接近安慰的告別，“不像第一次見面……照得你很像女鬼。好像也不適合說那句話。” 我連笑的力氣也不剩了，雙手托起他幾乎乖順的腦袋，那頭原本張揚(yáng)的發(fā)絲無神地垂落在我手心，依舊被殘月照得發(fā)灰。 ……只有我才知道，根本不是所謂信徒，而是在這世間，我唯一的救贖。 “下次我定找一個真正美好的地方。神女大人……你告訴我，那個地方，是不是叫天堂?！? 我困住眼眶的酸楚，彎下身子貼近，輕觸于他唇之上。 男人彎起了嘴角，順從著我的動作， ……順從地，與我在殘存的月光下相吻。 月亮就要墜落下去了，帶著我唯一的信徒。 屬于它的恬靜與皎潔，也將消失在地平線上。我望著投向地線懷抱不斷跌落的天體，它的身邊跟著那顆小小的星星。它們即將迎來自己的另一種新生。 不待重新站起的敵人靠近，我拾起腳下的匕首，精確地插入心臟正中。 在后來的故事書里這樣寫道，神女也將追隨她的信徒迎來另一個新生，在那里，她可以完整地聽他說出那句話: “我愛你?！? “那他們會轉(zhuǎn)世投胎再次相遇嗎？”公園的小孩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向我發(fā)出疑問。 “你說呢？”混合可樂被墩在長椅上，男人點了點他的小腦瓜，藍(lán)紫的頭發(fā)隨風(fēng)飄動，接著朝我露出一個不爽的表情。 “可算寫完了？今夜的月空有煙花，為了補(bǔ)償，你必須和我一起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