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甄母就是若曦(玉嬈篇二)
弘歷登基后,就派人放了十王爺和十四王爺。
這是我的請?jiān)浮?/p>
此事,姐姐沒有插手,她已做了太后,在這個(gè)世上,沒有人能再阻礙她。
她也一直都不知道我和母親還有先帝的關(guān)系。
弘歷替我瞞了她。
那日從養(yǎng)心殿出來,我就察覺弘歷的面色不對。
也是,我作為熹貴妃的妹妹,裕親王的福晉,再加上他曾經(jīng)對我有那樣的想法,我該是避之不及,那樣央求他帶我去見他一面,他自然會琢磨。
況且,那日他一直守在門外,屋里的對話,他聽的明明白白。
“姨母,或許我應(yīng)該直接稱呼你為拂曉?!?/p>
快到宮門口時(shí),他突然對我說。
是啊,若是按照真實(shí)的身份,我該是他的妹妹,可陰差陽錯(cuò),他竟成了姐姐的孩兒。
“弘歷,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姐姐,好嘛?”
“我知道其中利害關(guān)系,你放心。我只是遺憾,承歡到最后也沒能見一面她期盼已久的妹妹。”
“弘歷,你知道純元皇后,知道母親,所以當(dāng)初在圓明園,你也是故意接近姐姐的嗎。”
“算是吧?!彼ь^看向遠(yuǎn)方,并不看我,“那年承歡被嫁到草原,我不愿意,和皇阿瑪大鬧了一場,是承歡勸住了我,她相信姑姑,也想讓十三叔和皇阿瑪放心,她走后沒多久,我就被送到了圓明園,再不許我回宮。我不知道其中緣由,也曾經(jīng)多次想求見皇額娘。以前承歡在的時(shí)候,皇額娘總是對我們很好,可承歡走了,她總是讓剪秋出來搪塞我。我明白,圓明園算是流放,曾經(jīng)我得到的恩寵,不過是因?yàn)槌袣g,或者說是姑姑,她一直很喜歡讓承歡和我玩,還會精心替承歡為我準(zhǔn)備壽禮??晒霉米吡?,承歡走了,皇阿瑪不想見我,就再也沒有人愿意替我說話。
直到,我看到了額娘。我一眼就從眾妃嬪中看到了她,她長的一點(diǎn)也不像姑姑,可她站在那里,就是姑姑。我讓身邊的老嬤嬤去打聽,知道她是皇阿瑪?shù)男聦?,莞貴人。我知道她為何得寵,也知道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她。玉嬈,或許你會覺得我們的母子情并不純粹,但這些年,我與額娘也算互相成就,我需要她重新回到皇阿瑪眼前,她也需要我在后宮站穩(wěn)腳跟,我和額娘都心知肚明,其實(shí)這樣的利益關(guān)系才能更長久,紫禁城是不稀罕真情的?!?/p>
我心中有些唏噓,姐姐看似在宮中尊貴,可人人都在利用她像額娘,眼前她視作兒子的人,其實(shí)從一開始就是他的局。弘歷的確是皇位的不二人選,也不愧是九子奪嫡那個(gè)勝利者的兒子。
“弘歷,過去的都已過去,我們誰都不要再提了,我只是甄玉嬈,你的妹妹拂曉,她死在了額娘的腹中。還有一事,我替母親所求,求你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放了十王爺和十四王爺?!?/p>
“我會的,這是承歡臨走前叮囑過我的。她說姑姑這輩子都是為了皇阿瑪和他的幾個(gè)兄弟而憂心,皇阿瑪有心結(jié),他絕不會放過他們,我一定要登上皇位,替姑姑圓了她的心思?!?/p>
承歡格格。
這位我從未謀面的格格,自打我知道了母親的身份之后,就一直出現(xiàn)在所有人的口中。
我記得有一回,母親不知是何原因,在府中哭了很久,那時(shí)候我年紀(jì)尚小,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是拍著她的背,她抱著我流淚,告訴我,我有一個(gè)很遠(yuǎn)的姐姐變成仙子離開了。
那年,就是承歡格格離世的時(shí)候,草原傳來消息,皇上大悲,整座京城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傷。
母親,當(dāng)年一定很愛她,她也是最了解母親的孩子。
釋放十王爺和十四王爺,是允禧和我一起去的。其實(shí)是為了我,為了掩人耳目,弘歷才說讓裕親王作為弟弟去迎接。
允禧是康熙爺老年之時(shí)的養(yǎng)子,與幾位王爺并不熟,但母親說我的眼光很好。
十王爺看到我,明顯一愣,接著一臉嘲諷對允禧說:“可以啊允禧,能從先帝手中搶到人?!闭f完頭都不回離開了。
只剩十福晉匆匆與我們點(diǎn)頭行禮之后離開。
允禧捏了捏我的手,讓我別在意。
可我如今已經(jīng)什么都知道了,反而覺得十王爺這么些年了,性子還是一如年幼時(shí)那般莽撞,這樣的愣頭青,母親幼時(shí)和他一起玩,一定很開心,他能為了母親這樣同所有人生氣,我心里偷偷為母親開心。
十福晉倒是看不出年少時(shí)的囂張與潑辣,歲月的沉淀,她早已成了一溫潤之人,一舉一動都帶著端莊。
想象著她以前和母親打架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
“福晉莫要與十哥計(jì)較,他這人說話不過腦子的?!?/p>
說話的,是十四王爺。
我第一次這樣端詳眼前之人,他是他的親弟弟,是幫母親瞞住身份剩下我的人。這么多年的幽禁,他依然風(fēng)姿綽約,高大的身軀仍能看出當(dāng)年大將軍王的風(fēng)采,那時(shí)候的小姑娘,心里一定都想嫁給他,母親就是拒絕了這樣一個(gè)威風(fēng)凜凜之人,寧愿去了浣衣局。
“王爺莫往心里去,妾身甄玉嬈見過十四王爺?!蔽腋┫律碜酉蛩卸Y。
他有一絲慌亂,扶住我。也是,我是太后的妹妹,雖說是他的弟媳,可相對一個(gè)幽禁多年的王爺,我自然比他身份尊貴許多,行如此大禮,難怪他不接受。
“甄……玉嬈。”他看著我盈盈的目光,突然反應(yīng)過來,口中喃喃,“你莫不是甄遠(yuǎn)道之女?!?/p>
“甄遠(yuǎn)道是家父?!?/p>
“那你母親……”他問的著急,可那話還是沒問出口。
“母親早已過世了,在我與允禧大婚不久,母親這些年過得很好,家中的那些補(bǔ)品,父親日日給她熬著吃,她比十年多活了好久,也很記掛舊人?!?/p>
“你都知道了?”
“是,父親在先帝駕崩前告訴了我,我去見過他,他應(yīng)該也知道了。”
他知道我說的“他”是誰,知道母親過世,也有過一瞬間的悲痛,可轉(zhuǎn)而,就神色如常。
“既如此,就與裕親王和福晉別過?!?/p>
他沒有要多說的意思,只是點(diǎn)頭要離開。
“十四叔!”我小聲叫住他,他沒有回頭,只是停下腳步,“謝謝你。”
此次見過之后,我就很少再見他們。他們是舊臣,不該在朝堂再度出現(xiàn),做個(gè)閑散王爺,是對彼此都好的結(jié)局。
我讓允禧帶我去拜訪過幾次十四王爺,但都被駁回了,允禧勸我放下,也是,再來,姐姐就要起疑了。
何況,我的肚子越來越大,不能再出去操勞。
這個(gè)孩子是他駕崩之日,診斷出的。我抱著允禧,哭著說這該是我的阿瑪額娘送來的禮物。
我拿著他此前送來的同心鎖,摸著上面刻的“拂曉”二字,已經(jīng)有了年頭,應(yīng)該是他知道有我之后偷偷刻的。
我不能做拂曉了,這輩子。就讓拂曉做我的孩子吧。
孩子出生后,借由弘歷下旨賜名,她光明正大的做了拂曉格格,成為宮中最受寵的小格格。
也是我們有意無意促成。
承歡姐姐的兒子桑齋的父親也離世了,弘歷可憐他孤自一人在世上,總是叫人將他接到京城小住,拂曉是自小從宮里長大的,兩個(gè)孩子身上大概是傾注了幾代人的心愿,總是膩在一起。
如今,十幾年的光景過去了,兩個(gè)孩子都大了,弘歷決定為他倆賜婚,從此桑齋就留在京城。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弘歷跟我商量,此事請十王爺和十四王爺出面,也算是替了他們那代人來見證。
我當(dāng)然是愿意的。
承歡姐姐的兒子與我的女兒成親,母親啊,你在天上見了可寬心。
那日宴上,弘歷請了十王爺和十四王爺以及宮中許多皇親作見證,給拂曉和桑齋定了親。
那也是十王爺和十四王爺?shù)谝淮我姷椒鲿浴?/p>
拂曉應(yīng)該比我更像母親,她在皇宮中長大,被所有人寵的無法無天,什么都要去試一試。
我和允禧其實(shí)有些擔(dān)憂,怕她這樣的性子在皇宮里早晚會吃虧,可桑齋愿意哄著她,如今又加上了十王爺和十四王爺,她更是不聽我的勸,我一張嘴,她就往王府外逃,找到她都要費(fèi)好大一番功夫。
這日清早,趁她還在府里,我摁住她,讓她準(zhǔn)備大婚之事,她自從定了親,什么都拋給了桑齋,自己離了宮,四處吃喝,連我都覺得于心不忍,想替桑齋退親,偏那傻小子最愛聽拂曉嘴甜,樂樂呵呵替她干了所有事。
“不是有桑齋嘛,額娘,我再不玩鬧幾日,馬上就要成人家的新婦了,再也不能這樣隨心所欲了。
”她躺在床上眼都沒睜,鬼話張口就來。
“你少來,人家桑齋算是遠(yuǎn)親,這么點(diǎn)孩子為了你自己來這定居,孤苦無依的,你還讓人家?guī)湍愀伤惺拢瑒e的也就罷了,你的喜服總不能也讓桑齋給你準(zhǔn)備吧?;榍熬瓦@么欺負(fù)人,婚后他還能管住你,我可不信。”
“額娘!”她聽我這話不樂意了,跳起來反駁,“你公平點(diǎn),桑齋這些年在宮中的日子可比草原上多多了,比起來我,皇帝表哥對他那才叫一個(gè)言聽計(jì)從?!?/p>
“那還不是因?yàn)槟闾焯煨难厶啵噬险屑懿蛔?,再說,桑齋去請旨的事,十件里有十一件是你攛掇的?!蔽屹癫涣羟槊娌鸫┧?/p>
她見我并不動搖,于是兩手一攤,說道:“反正今天十伯父和我約好了騎馬,連騎裝馬具都送來了,待會兒他見不到我,就讓他找額娘要人?!?/p>
我一時(shí)無言,十王爺和十四王爺雖然對我淡淡的,可自從那次宴席上見過拂曉后,隔三差五邀她去府上,回來后拂曉身后就跟著一堆仆人,手里皆捧著許多不常見的器物。
說實(shí)在的,我心里有點(diǎn)吃味,明明他們對拂曉如此都是因?yàn)槟赣H,可對我總是淡淡的,還拒之門外,尤其是十王爺,之前看到我還總是連諷帶刺,卻對眼前這個(gè)無法無天的小丫頭這般縱容。
“拂曉,你覺得十王爺好,還是十四王爺好?”我沒忍住問她。
“嗯…感覺不太一樣,十伯父愛玩,去他府上會有說不完的新奇玩意兒,十伯母對我更好,每次她看到十伯父跟我耍心眼的時(shí)候,她都站在我這邊,在十伯父府上很快樂。十四伯父對我也很好,總是把他覺得最好的東西送到我面前,然后就問我喜不喜歡,有時(shí)候我明顯不喜歡,比如那次送的茶具,還要教我泡茶,我就不太喜歡,他就有點(diǎn)失落,我瞧著他不高興,就假裝自己喜歡,他可好哄了,立馬就笑瞇瞇地泡給我喝,然后討賞似的再問我好不好喝?!?/p>
我心下了然,他們哪里是在陪拂曉,他們是在陪自己心里的那個(gè)人哪。
“母親,你也跟我們一起去騎馬吧,十伯母也去呢,聽說她騎術(shù)可厲害了,我們一起去見識見識?!?/p>
我不太會騎馬,可是我還是去了,我想看看那些屬于母親的過去的時(shí)光。
果然,十福晉的騎術(shù)極佳,把拂曉看的拍手直蹦,十福晉也滿是得意。
“沒想到這么多年沒練了,明玉你的騎術(shù)還這么厲害,當(dāng)年紫禁城第三,不知道如今能得頭籌嗎?”
拂曉說的沒錯(cuò),十王爺此人總是想動點(diǎn)沒用的心眼,故意刺激得意的福晉。
“那也總比那不會騎馬的人要好吧。”十福晉反擊他。
“額娘額娘,十伯母可是說你呢,不會騎馬,哈哈?!狈鲿源笮χT馬而去,后面是急急跟上前的十王爺,大叫著讓她慢些,等等自己。
“我說這話只是為了說說王爺,沒別的意思?!笔x被留了下來,她淡淡笑著同我解釋。
“我知道,我沒多想。只是如今看福晉這般端莊,竟想不到還有如此颯爽的一面?!?/p>
“哈哈,老了,我小的時(shí)候,那也是任性妄為之人,比拂曉還要活潑些。”
“名動京城?”
“是,名動京城。一架成名?!?/p>
我與她相視而笑,大家都不約而同想起了當(dāng)年那一架。
“拂曉很像我小時(shí)候認(rèn)識的一個(gè)人,脾氣秉性都很像,她就這么一直無憂無慮的就好,不要像那個(gè)人,慢慢被磨失了棱角?!彼聪蜻h(yuǎn)處拂曉策馬的身影,感嘆道。
“可是福晉,拂曉是因?yàn)橄裎也畔衲J(rèn)識的那個(gè)人啊?!?/p>
她聽我這話愣住,許久才慢慢回味過來,“是,你也很像,你也很像?!?/p>
她不停喃喃。
“拂曉說她喜歡福晉,因?yàn)槭笇λ偸前侔愫?,不管什么時(shí)候總是站在她這一邊,我也很想福晉能這般對我,畢竟她所受的寵愛都源自我。”我笑著對她說。
“源自你,你?!?/p>
“十福晉,當(dāng)年那個(gè)孩子沒有因?yàn)槟憬憬汶x世,你莫要再愧疚補(bǔ)償了?!?/p>
從拂曉告訴我十伯母對她很好,我就心中有了疑慮,母親雖說與十福晉也是自小認(rèn)識的,可因?yàn)榘送鯛敽退齻兘憬愕年P(guān)系,一直相處了了,即便是后來解開心結(jié),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疼愛拂曉甚至超過了十王爺,那么,就只能是愧疚,她因?yàn)樗憬愫λ滥莻€(gè)孩子,心中有愧,所以當(dāng)初姐姐落魄她自去探望,如今又這般補(bǔ)償拂曉。
她拉著我的手熱淚盈眶,不停地打量著我,千言萬語說不出口。
“福晉,如你所想,但此事還需瞞著十叔,他性子直莽,絕不能讓太后知曉。如今他因?yàn)榉鲿韵駱O母親而與她如此好,就夠了?!?/p>
“他心里未必不清楚,當(dāng)年他見先帝得太后之時(shí),氣的滿嘴羞辱之詞,在他心中,那是不可替代的人,可他肯對拂曉百依百順,更勝從前,心中自有定數(shù),只是大家互相不要說破好了。”
“是,叔母?!蔽仪那膯舅?。
她不停點(diǎn)著頭,用手拭淚。
“只是您也勸著點(diǎn)十叔,再送下去,還沒到大婚,怕是整個(gè)王府都要被拂曉搬空了?!?/p>
“他愿意送,我們王府里的寶貝,都留給她,都是她的?!?/p>
我原本不想把我的身份再說與人知,我怕最后被姐姐知道,受傷的會是她,可是十福晉這么多年的心結(jié),只能由我打開,那不是她的過錯(cuò),也不該由她這樣半生愧疚的活著。
拂曉大婚前夕,桑齋邀我們?nèi)バ赂∫豢?,他說自己畢竟年輕,怕有不周到的地方,大婚時(shí)叫人看了笑話。
桑齋是個(gè)極穩(wěn)妥的孩子,拂曉嫁與他,多少有點(diǎn)糟蹋這孩子了,偏他自小與拂曉一同長大,對拂曉沒半點(diǎn)不滿意。如今他這般請求,雖不合規(guī)矩,但我與允禧,也自是答應(yīng)了他。
我見到了一個(gè)許久之前就該見之人。
其實(shí)這便是桑齋的目的。
桑齋和拂曉拉著允禧去后院看馬,我嫌氣味難聞獨(dú)自留在了前廳。
然后,一位老嬤嬤站在了我面前。
我從她眼神得知,她該是故人,可故人,我的確不識得幾位。
我踟躕站起身,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老奴巧慧見過福晉。福晉不識得老奴,老奴是桑齋世子身邊伺候的人,也是跟著他母親承歡格格從紫禁城來到草原的,在他母親之前,我還跟過兩個(gè)主子,是馬爾泰將軍家的兩個(gè)女兒,大女兒是當(dāng)年八王爺?shù)膫?cè)福晉,而小女兒是宮中一女官。”
我屏住呼吸,聽她繼續(xù)說下去。
“當(dāng)年小女兒曾懷過一個(gè)孩子,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可老奴總私心里希望是個(gè)如二小姐般的小格格,抱著這樣的心思,日日為她做百家衣,愿她能活七十七,可惜老奴沒福氣,沒能見著小格格,也沒能照顧她?!?/p>
“嬤嬤……”
“后來聽說宮里有位貴人,像極了我家二小姐,我心中難受,從不跟小世子回京,也很少聽小世子說這邊的事,直到小世子定親留在京城,老奴這才不得不跟著回來,可巧,遇著了小世子妃,這才妄想見一見小世子妃的額娘,辛苦福晉走了這一趟?!?/p>
眼前的人似乎不確定我是否知道事情的真相,話里話外處處都是旁敲側(cè)擊的打探,也許,當(dāng)初父親沒有告訴我真相的話,我也就只當(dāng)她作為桑齋身邊唯一的長輩,客氣一見了。
可萬幸,我知道。
“有嬤嬤這樣殷切地祈禱,那小格格不僅能活到七十七,還把她最心愛的小女兒送到了嬤嬤的身邊,嬤嬤可還歡喜?”
她聽聞我這話,眼淚驀地一下掉落,滿是滄桑的面頰將剛剛隱藏起的期待,展露為喜,她是希望我知道的,她只是怕打擾到我。
“歡喜,歡喜,自是歡喜,我一瞧見那孩子,就知道那一定是你的孩子,一定和她有關(guān)聯(lián)?!?/p>
她抱著我,我想起了母親,她的懷里都是母親的味道。
“母親若是能撐到現(xiàn)在,與嬤嬤重逢,她一定更歡喜?!?/p>
她搖了搖頭:“世子一直幫我打探著,我知道她何時(shí)離世,她撐了這么多年,可以了,別再為難她?!?/p>
我不太懂她的意思:“嬤嬤,母親在甄府的這些年,過得很愜意。”
“格格你不懂她,她的心早就死在了二十多年前離開紫禁城的那一日,如果沒有你,她根本活不下去,沒有那個(gè)人,她在這里沒有任何活著的意義,行尸走肉,虛度時(shí)光。”
我想起來先帝駕崩前與他見的那一面,他口中的母親。
“她每天練字,賞花,泡茶,做佳點(diǎn),沒有人覺得她與旁人有何不同,可她活著的每一刻都在懷念心底的人,相見卻不能見?!?/p>
我以為母親早已將他忘卻,她在府中永遠(yuǎn)那般安逸,寫字讀書,賞花烹茶,從未有過一絲憂傷與懷念??稍瓉?,寫的字是他,讀的書是他,賞的花是他,烹的茶也是他。他不在母親的身邊,可母親的生活里全是他。
眼前的老嫗分明是自我出生后就再沒見過母親的,可她卻分毫不差說出母親每日在府中所為。
原來我以為的安逸,只是我不了解。
她該有多難過,一次次的受賞入宮見作為受寵宮妃的女兒,一次次離那個(gè)日日所想之人那樣近,一次次忍著思念在方圓之地躲避。
所以,我嫁給允禧沒多久,她便靜悄悄地離開了,沒有了羈絆,她放肆去追尋心中所藏所念之人。
“當(dāng)年我是以多羅格格之儀與允禧成婚,母親在府外相送,長姐與先帝在新府接迎,上天,給了我另一種形式的圓滿?!?/p>
一切在不經(jīng)意間回到原軌。
屋外。
“桑齋,你說我送給額娘的這份大禮,她歡不歡喜?!?/p>
“歡喜,原來她的女兒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不通世故?!?/p>
“桑齋,你敢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