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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生丨無疆4

2022-09-14 17:45 作者:白衣送火鍋  | 我要投稿

沈巍找了一輛車,醫(yī)院里的四個人一同回了民宿。

白教授在知道檢查結(jié)果后,情緒并不見低落,她堅持要去發(fā)掘現(xiàn)場查看情況。沈巍勸阻無果,只能隨她一起去。

現(xiàn)場已經(jīng)有工作人員在忙碌,盜洞附近遺落了一些器皿和織物的碎片,研究員把這些收集了起來。一位身量較小的研究員自告奮勇從盜洞鉆了進去,想看看洞里還有沒有其他遺物。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看到槨室,發(fā)現(xiàn)盜掘者破開了東室與中室之間的隔板,所幸里面并沒被攪動,棺室應當完好。大家都微微松了口氣,唯有主任聽到后痛心疾首地說:“怎么會連中室都破開了呢!”周圍的人紛紛勸慰。

既然已經(jīng)知道下面大致情形,所有人都生出了希望,填土被盜掘者炸開一片,距離墓坑已經(jīng)很近,研究員開始加緊清理。

快到中午時,有警員過來了解情況,眾人輪流放下手頭的工作,積極配合,然而線索不多。

忙了大半日,在所長的勸說下,沈巍陪同白教授先行回民宿休息。

羅浮生在醫(yī)院時,已經(jīng)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給警員,雖然他的出現(xiàn)很意外,但他的行為清清白白,所以再沒人來打擾他。他從早上起,一直呆在沈巍的房間。

這是一個雙人間,面積不大,沈巍的床在右側(cè),兩張床被一張書桌隔開,上面堆放了不少書籍和資料,床頭朝著門的方向,門后有一個加鎖的柜子,沈巍和主任的私人物品放在各自的隔層里。

羅浮生前一晚耗盡了精力,雖然凌晨時分短短睡了一會兒,卻還是不足。民宿里住的幾乎都是研究員和工人,所以白天沒什么響動,羅浮生舒舒服服地倒在沈巍的床上睡了一天。房間的窗簾已經(jīng)修好,換上了深色的布,整個屋里黑乎乎的。羅浮生睡得酣沉,即使夢中感到些許饑餓,也不愿意起床,迷迷糊糊醒了一陣子,便又睡了,甚至沈巍進屋,他也不知道,好像把多年來難以安枕的睡眠都彌補了回來。

沈巍坐在書桌邊,就著窗簾縫隙間的光看資料。他本想叫羅浮生起床吃飯,卻又不忍心打擾他睡覺。光線很暗,沈巍看資料累了,便去看羅浮生。睡著的羅浮生面容不如清醒時熱鬧,反而浮現(xiàn)出一絲憂悒。沈巍想到羅浮生接他義父電話的樣子,那幾分鐘時間,他仿佛突然進入了一個逼仄的世界,使他不得不調(diào)動全副精神來對抗某種威壓,一瞬之間,他身上所有動人的力量盡數(shù)消失,沈巍感到害怕。他當然知道人心有多么復雜,他不奢求羅浮生能永遠保持他所熱望的模樣,但沈巍想在自己離開之前,幫他選一條自由的路,如此多年以后,他回憶里的色彩也許不會沖淡。

羅浮生動了一下,說了一句含混的夢話:“義父……不……”沈巍伏低身子,側(cè)耳去聽,他想知道羅浮生夢到了什么,但他卻再沒有出聲。

沈巍正打算直起身,忽然被羅浮生扯住了胳膊:“沈巍,你干什么?”沈巍微微一掙,羅浮生放開了他,旋即坐了起來,茫然地看他。沈巍本能地躲閃他的目光,可心里又覺得沒什么可避忌的,便回看著他道:“你剛剛說夢話了,我好奇,就……”

“啊……”羅浮生揉了揉眼睛,“夢到我義父了,他……”頓了一下,“……他讓我把車修好?!?/p>

“是啊,你的車怎么辦?”沈巍看出羅浮生沒有說真話,順著接了下去。

羅浮生的肚子突然作響,他一邊用手揉了揉,一邊回答沈?。骸败囍皇峭饷孀矇牧耍确旁谀抢锊挥霉?。沈巍,我餓了。”

沈巍佯嗔了一句:“虧你還知道餓,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嗎?”

羅浮生笑著把手按在沈巍的膝上,輕輕搖了搖,說:“沈教授,幫我買點飯回來吧,我實在起不來了?!?/p>

沈巍提起他的手,放回床上,站起身去拉窗簾,問他:“你想吃什么?”

夕陽正收拾著暮靄,深色的窗簾布一打開,房間里忽然亮起來,羅浮生的眼睛有些不適應,他舉起右手半遮著,隨口道:“什么都行,能吃飽就好。”

“你倒是不挑,等著我?!鄙蛭≌f完就出門了。

羅浮生愉快地再次躺倒,他拿出手機,屏幕上只顯示著一條未讀的信息,是洪老板用一個隱秘的號碼發(fā)來的:“他們忌憚洪家,暫時不會動你。隱藏行蹤,別回東江。”

羅浮生讀了兩遍,硬是在字里行間品出了關(guān)心。他稍加考慮,覺得自己的處境著實危險。他無意中阻了別人財路,畢竟理虧,而且他攪亂的可能還不止這一件事。義父居然不讓他回去,莫非有人敢上洪家興師問罪?他究竟惹了多大的麻煩?義父又頂著多大的壓力在保他?如果他留在龍城暫避一時,會不會連累沈?。?/p>

想到沈巍,羅浮生心中猛然一顫,他總覺得沈巍好像知道什么,是沈巍提醒他警察會詢問他的情況,也是沈巍告訴他有人在查他的身份。沈巍總是先他一步想到這些,可他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老師,洪老板給他的資料已經(jīng)寫得清清楚楚。羅浮生完全信任洪老板,也不愿猜疑沈巍。他漸漸回憶起剛剛做的夢,洪老板讓他除掉沈巍,他拼命地拒絕……羅浮生甩了甩頭,試圖忘記這個夢,他把雙手枕在腦后,像是勸慰自己一般喃喃低語:“有學問多好,想得深遠?!?/p>

沈巍出了民宿小樓,打算去食堂打包飯菜,卻在院子里看到了井然,他和所長好像很熟識的樣子,站在院子里聊天,沈巍走過去打招呼。

“井然,你過來接老師嗎?”

“是,她還沒醒。沈巍,謝謝你照顧我媽?!本槐虮蛴卸Y地說。

“應該的?!?/p>

所長略顯惋惜:“唉,井然你有這樣深厚的家學,怎么就學了別的專業(yè)?”

井然笑笑說:“人各有志?!?/p>

沈巍記掛著羅浮生還在挨餓,客套了兩句便告辭了,他往食堂走時,聽到身后的所長依然在嘮叨:“井然啊,你不是從小就對考古學感興趣嗎……”

研究所的人回來了一部分,因為遭遇了盜掘,又勞累一天,食堂里氣氛沉悶,和廚房的熱鬧煙火氣對比懸殊。研究員們看到沈巍進來,紛紛和他打招呼,沈巍卻發(fā)現(xiàn)主任一個人坐在角落里發(fā)愣。一個研究員悄聲對他說:“沈老師,主任不知道怎么了,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我們有點擔心。”沈巍不欲管旁人的事,只說:“一號墓被盜,主任心里難受也正常,讓他自己靜一靜吧?!?/p>

沈巍拿上飯,快步走了回去。

羅浮生餓著肚子,覺得時間格外難熬,他百無聊賴,在書桌上挑了一本最薄的書打開看。文字間畫了不少線,寫了幾個字,工整雋秀,氣度從容。羅浮生讀了兩行便放下了,又換一本,從中翻開,密密麻麻的標注迎面撲來,羅浮生呼吸一滯,他找到扉頁,空白處正正當當?shù)睾炛魅蔚拇竺唾彆攸c與日期。羅浮生“啪”地一聲合上書,心想:“果然字如其人,只有沈巍能寫出那樣好看的字?!彼职涯潜颈迷谑掷铮毤毴タ?,書的封底寫了一個“巍”字,羅浮生盯了半天,感覺出一點異樣,這字似乎和沈巍之前給他簽的名不同。他拿出手機,在相冊里找到拍下來的沈巍簽名,果然字跡很不一致。羅浮生平常不大寫字,他只有一個想法——沈巍學識精深,會幾種字體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他覺得這個解釋合情合理,便拋開此事,專心看書,挑著沈巍做標記的地方開始讀。

太陽已經(jīng)隱去,屋子里的溫度降低了,羅浮生餓了一天,手開始變得冰涼,他展開被子,正要披在肩上,敲門聲響了兩下,沈巍拎著打包的飯菜回來了。

“浮生,吃飯了。”

羅浮生大喜,翩然跳下床,去接沈巍手里拿的飯。

“是什么?”

沈巍把飯菜交給他,將書桌上的書推了一推。羅浮生打開袋子,拿出幾個餐盒,擺在桌子邊上,熱乎乎的食物味道彌散開,勾得他食指大動。

沈巍伸手揭開一個餐盒,里面盛著蔬菜粥:“你這么久沒吃東西,先喝點粥……”

“好吃!”羅浮生已經(jīng)咽了一口牛肉下去。沈巍滿面無奈,不知該心疼羅浮生的胃,還是被冷落的粥。

蠶食鯨吞般地吃完了飯,羅浮生饜足地仰靠在椅背上,他歪頭瞧著沈巍,慢悠悠地說:“沈巍,今晚……我在你房里打地鋪,行不行?”

沈巍顯出十分縱容他的樣子說:“你就睡在我床上吧,我……”

門突然開了,主任垂著頭,拖著步子走進來,走了兩步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多了一個羅浮生。他的表情一下子別扭起來,好像本打算說一句歡迎的話,笑容才展露一半,就被疑惑取代了,他又急忙地掩藏這種疑惑,可他疲憊的身體仿佛無法支撐他圓滑自如地切換面目,于是他只發(fā)出兩聲尷尬的笑。

沈巍站起身,對主任說:“主任,我想和我朋友換一下房間,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

羅浮生也站了起來,他用眼神表示著不同意,但沈巍沒有看他。

主任恍惚找回了與人交流的能力,他搖搖頭說:“沒事沒事,不介意,讓他睡在這就行,我得去工地,明天有大雨,要提前做好防水,今天晚上我不回來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自己的柜子,取出一個包,裝了幾樣東西,拎在手里,“你們隨意吧,沈老師你知道我,沒什么講究的,我走了?!敝魅螌⒏〕隽撕绲淖齑骄o緊一收,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一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沈巍覺得主任的行為有些反常,未及深思,羅浮生拍上他的肩膀:“我不是要和你換房間,你不知道,我那邊有個人,他……呼嚕聲大得很?!?/p>

“反正主任同意了,現(xiàn)在倒也不必換了,你也用不著打地鋪了?!鄙蛭『鋈恍那榇蠛茫幌肴ビ嬢^別人的事了。

半夜時分,風胡亂地刮,努力帶起一點響動,終于沒成什么氣候,不甘心地落下雨來。羅浮生還是躺在沈巍的床上,沈巍則借用了主任的床鋪。羅浮生白天睡飽了,此時精神百倍,他打算睜著眼挨一晚上,外面微弱的風聲雨聲窸窸窣窣,將時間拉得很長,聽在他耳中十分惱人。

羅浮生翻了個身,面朝另一張床,窗簾縫隙散進來一些微弱的光,是民宿門口留的夜燈,月亮被烏云遮得嚴嚴實實,屋內(nèi)的物體只能看出一個輪廓,沈巍大概是側(cè)躺著的,但不知道是否也面朝著他。羅浮生圓睜了眼睛,用力捕捉那一點微光,想分辨出沈巍的五官。這突如其來的與自己抗衡的執(zhí)念讓羅浮生大感有趣,他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看清沈巍這件事上,風雨聲仿佛主動地退卻了。正在努力時,門外忽然響起開門聲,隨即走廊的感應燈亮了,赭黃色的光穿過門上副窗照進來,羅浮生霎時看清了沈巍,他面對著羅浮生,剛剛睜開眼,迷茫地眨了眨。

羅浮生被抓了個正著,一驚之下,身體僵住了,他立即閉緊眼睛,腦子里飛速地琢磨如何自然地應對。等了好一會兒,外面又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他偷偷將眼睛裂一條縫,燈光還沒熄滅,羅浮生半睜開眼去看沈巍,他依然是面朝羅浮生側(cè)躺著,眼睛分明地張開,正追詢似的看著他。

羅浮生又趕緊閉上眼,心里驀然覺得沈巍的面貌有些不同,他沒戴眼鏡!羅浮生想到這,心里一松,他試探問道:“沈巍,你醒了?”

“嗯?!鄙蛭螁伟l(fā)出這一個音,聽上去還有些睡意。

羅浮生突兀地問:“你的眼鏡多少度?”

“沒有度數(shù)?!?/p>

走廊的感應燈熄滅了,濃重的黑夜朝羅浮生兜頭撲來,外頭突然不輕不重地打了個雷,雷聲一止,屋子里更靜了,他感覺自己的臉發(fā)起熱來,心虛地辯解說:“其實,我也剛醒?!?/p>

“嗯?!鄙蛭∮种皇呛唵蔚爻隽艘宦?,并沒有質(zhì)疑。

羅浮生定了定心神,懷著樂觀的態(tài)度揣測,沈巍其實沒注意到他在盯著他看。這安慰很有成效,羅浮生換了個放松的姿勢平躺,把胳膊伸出被子外,經(jīng)過剛才的尷尬,他出了一點薄汗,更加清醒了。

“為什么要戴眼鏡呢?”羅浮生好奇地問。

沈巍沒有回答,羅浮生以為他睡著了,下意識地將頭轉(zhuǎn)向他的方向,雖然知道看不見,但羅浮生依然維持了這個對面交談的姿勢。

“只是想變個樣子,”沈巍突然輕聲說,語調(diào)很平靜,好像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睡吧?!?/p>

這兩個字穩(wěn)穩(wěn)地落在羅浮生耳朵里,像一根軟羽搔了搔,又像有只輕柔的手在他胸膛拍了兩下,叫他安下心來,他轉(zhuǎn)回頭,輕輕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竟昏昏地睡去了。

窗外的雨停了,風也靜下來,剛剛那一聲雷悄悄地消失了,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又好像在醞釀著更宏大的計劃。

沈巍沒有合上眼,他注意到了羅浮生的目光,這讓他想起一些陳舊的往事,仿佛從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洶涌而出,正密密地向他圍過來。在很長的一段歲月里,他曾記錄過那些喜悅的、憂愁的、平淡的、悲壯的往事。那是一個紙筆流行的年代,他也趁著時風,為其命名。然而,不同的紙片載著相同的墨跡,以不得不然的姿態(tài),成為了另一些人終其一生難以解開的謎團,這是沈巍不愿得見的。于是,他將遺忘與改變鍛煉得更加精熟,但殘存的記憶總會在相似場景的催化下變成鋪天蓋地的遺憾,沉沉地罩在他的心上,記不清是哪個一燈如豆的風雨之夜,他和什么人對床閑談……

羅浮生忽然發(fā)出細碎的鼾聲,將沈巍的回憶趕回到黑暗里。他留意著羅浮生的動靜,他似乎不舒服地扭動了兩下,緊接著翻了個身,清晰規(guī)律的呼吸聲傳出,慢慢地、一下又一下?lián)犴樍松蛭∴须s的心。

凌晨三點,沈巍和羅浮生被拍門聲吵醒。羅浮生搶著去開門,幾個身穿制服、套著雨衣的警員沖進來,看到只有他們二人,嚴肅問道主任在哪。

沈巍冷靜地回答:“他昨天說,要去工地預備防雨,晚上不回來了,七點鐘左右就走了?!?/p>

羅浮生在旁挺了挺背,直視著問話的人,十分審慎地點了點頭。

他們把主任的東西全部帶走了。羅浮生關(guān)上門,沒有理會其他房間探頭出來查看動靜的人。

“沈巍,主任是不是……跑了?”

沈巍坐回床上,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我昨天就覺得他有些反常,居然真的是他?!?/p>

羅浮生詫異地瞪大了雙眼,他拉出椅子,坐在沈巍對面:“他就是那伙人的內(nèi)應?”

沈巍聽懂了羅浮生的語氣,他驚訝的是“主任是內(nèi)應”,而非“研究所里有內(nèi)應”。其實別人未必想不到,只是誰都不愿懷疑自己的同事,尤其主任是那樣一個熱情的老好人。他沒有成家,一心撲在工作上,研究所的行政、后勤事務(wù),他也一力挑著,雖然學術(shù)成果不多,但為人勤奮,很受大家信賴。沈巍也想不通他為什么要自毀前程。

“看來是的?!?/p>

羅浮生沒從沈巍的話里聽出什么惋惜的意思。他靠著椅子,眼珠轉(zhuǎn)了一圈兒,現(xiàn)在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恐怕研究所內(nèi)不會太平了,他的身份又尷尬,最好還是趁早離開。可洪老板有嚴命,不許他回東江,如果留在龍城……羅浮生瞟了一眼沈巍,他心里是很愿意的,但唯恐自己遭人報復,給沈巍惹上麻煩。

沈巍見羅浮生神色不定,對他的心思猜了個大概。沈巍是打定主意“不入是非門”的,從這上面來說,他們兩人頗為一致。于是沈巍開口說道:“我打算今天去向所長請辭,如果可以,盡早返回龍城。你要回東江嗎?”

羅浮生搖頭:“不回,我也想去龍城……”他遲疑一下,“只是……我可能有點麻煩……”

“沒事,我不怕麻煩?!?/p>

羅浮生吃驚地看著沈巍,沈巍鎮(zhèn)靜地說:“外面下雨,暫時不會開工,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吧?!?/p>

羅浮生茫然無措,他手腳機械地動起來,掀開被子,躺回床上,停了一會兒,他突然抓起被子罩住了頭。

沈巍被他的動作一驚,忽然悄聲地笑起來。窗外雨聲細密,已不知下了多久,沈巍伸手去撥了撥窗簾,外面依然黑魆魆的,不像天亮的樣子。窗簾阻擋了燈管射出的冷白,民宿夜燈的柔光浮在玻璃上,順著雨水的軌道歪七扭八地淌下來,消失在窗欞下,然后又有光再次淌下來,留了數(shù)道看似相同卻絕不重復的痕跡。沈巍合上窗簾,見羅浮生手臂還保持著拉被子的姿勢,絲毫沒動,心里更覺得好笑,他站起來去關(guān)燈,眼睛仍是瞧著羅浮生,手觸在開關(guān)上,遲遲沒有按下去。

羅浮生在被子里悶久了,實在憋不住,將被子抬起一點透氣,恰在此刻,沈巍關(guān)了燈。乍然黑下來,羅浮生愣了一下,他聽見沈巍的腳步聲移動回去,終于把頭露了出來。沈巍的那句“我不怕麻煩”令他心中迷惶,他只想在龍城躲避一陣子,等候洪老板的吩咐,并不想把沈巍牽扯進來。可沈巍的話,說得那般理所應當,就連洪老板都沒有給過羅浮生這樣的底氣。沈巍越是顯露出善意,羅浮生就越覺得愧疚,他是存了利用的心來接近沈巍的,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是一個“麻煩”。

胡亂地想了一會兒,羅浮生又睡著了。再次醒來時,天亮了,沈巍沒在床上。羅浮生坐起來,打開窗簾,雨還在淅瀝瀝地下,渺渺茫茫一片。沈巍推門進來,見羅浮生醒了,便對他說:“我剛剛打聽了一下,那幫盜墓賊已經(jīng)逃出龍城了,但是藏在哪里不好說。他們也是受雇于人,不會找你尋仇。”

“是吳邪說的嗎?”羅浮生脫口而出,那天在東江賓館,吳邪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太深了,他不可能是個普通人。何況,他和沈巍的關(guān)系那么好,如果沈巍所知道的事情都來源于他,一切就容易解釋了。

沈巍見他已經(jīng)猜到,便承認了:“是,他的確有些門路,可以相信他的消息?!?/p>

羅浮生垂頭不語,他開始擔心洪老板。既然盜墓賊一心潛逃,那么能讓義父感到威脅的人一定是背后的雇主,他們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迫使自己無法回東江?羅浮生想起送洪老板赴約時見到的那兩個人,他當時全然沒有放在心上。現(xiàn)在想想,難道義父竟參與其中了嗎?羅浮生腦子里轟然一響,萬一真是如此,洪家豈不是又攀上一艘風雨飄搖的船!

“浮生,你……浮生?”沈巍見羅浮生臉色不對,急忙湊近他身旁,在他肩頭微微用力捏了一下。

羅浮生回過神來,噬心的焦慮勃勃而生,他感到指尖有些發(fā)麻。

“沈巍……我想回東江,我想……”

羅浮生話沒說完,忽聽敲門聲緊密地響了三下。沈巍去開門,竟是所長。羅浮生從床上彈起來,剛剛的驚憂之色全不見了,代以乖巧的笑容,像個聽話的學生。所長朝他點了點頭,請沈巍出去說話。

門關(guān)上了,羅浮生頹然坐倒。他冷靜下來,知道自己要聽洪老板的話,不能回東江。他拿出手機編輯信息,想問洪老板實情,但反復刪了幾次,最終還是放下了。大概,義父也不能保全他了吧,而且他和沈巍走得這樣近,無論如何都撇不清關(guān)系了,倒不如留在他身邊,也免得殃及無辜。

過了一會兒,沈巍回來了,他見羅浮生情緒已經(jīng)平復,便與他商量:“浮生,所長答應讓我回學校,不過追繳回來的吉金器物需要我和老師幫忙看看,所以還要在這里留一天。你……回東江還是和我去龍城?”

羅浮生長嘆一口氣:“我跟你走。”

太陽升了起來,吃過早飯,所長帶著兩位研究員、白教授和沈巍以及井然,去了警局。

幾十件吉金器整整齊齊擺放在一大張會議桌上,這邊的人應對盜墓已經(jīng)有不少經(jīng)驗,甚至按照器形把吉金器大致分了類,也算“久病成良醫(yī)”。

所長繞著桌子轉(zhuǎn)了一圈,時而伸出手點一點,囑咐旁邊的兩個研究員做記錄。白教授看了幾件吉金器后,拿著一只淺圓的吉金盤發(fā)起了呆。周圍的人以為她在察看銘文,這批吉金器有不少鑄銘,說不定能揭示許多墓主信息,兩個研究員已經(jīng)難掩激動。

沈巍向白教授手里的吉金盤看了一眼,正中只有一個字,異常清晰。沈巍愣了一下,像躲什么似的,立即轉(zhuǎn)開頭,眸光散亂了一陣,接著又去看其他有銘文的器物。

井然在一旁將一切盡收眼底。白教授一直拿著一件器物出神,絕不正常,況且沈巍好像也對那件器有所避忌。井然走過去,白教授仿佛無知無覺,只是盯著銘文發(fā)怔。井然對吉金銘文所知不深,他皺眉辨認了一會兒,只能看出那個字上部似“委”,下部似“山”,合在一起,卻不認識。他扯了扯白教授的衣角,小聲問:“媽,這個是什么字?”

白教授終于放下手里的吉金盤,拿出手機拍下了那個字。她遲疑了一下,靠近井然回答他:“這是‘魏’字,也可以說是‘巍峨’的‘巍’。這種寫法是荊國特有的,‘委’是‘魏’字的聲符,與方言發(fā)音有關(guān),中原國家通常用‘鬼’,后世文字統(tǒng)一,以‘委’為偏旁的寫法就消失了,”

井然似懂非懂,又問道:“那究竟是‘魏’還是‘巍’?”

白教授說:“這兩個字原本就是同一個字的不同寫法,含義相同,吉金時代之后的四百多年,沒有‘山’旁的‘魏’字才確定專用為地名?!?/p>

井然抬頭看了看沈巍,忽然輕聲說:“‘沈巍’的‘巍’?”

白教授沒注意井然的話,她又陷入了沉思。沈巍的心里卻打了一個結(jié),這個字的出現(xiàn)終于讓他記起,兩千多年前他已經(jīng)用過這個名字,研究所正在發(fā)掘的墓葬正是沈巍自己的。雖然不會有人把他和墓主聯(lián)系起來,但塵封已久的記憶突然被晾曬在光天化日之下,沈巍內(nèi)心極度不安。他清楚研究所不會找到半點尸骸殘跡,這恐怕又將成為一個謎團,這樣的謎團會引來更多的關(guān)注和猜測。沈巍毫無辦法,他不能違抗一個禮樂昭彰的時代,所以在那之后他遠離權(quán)柄,放棄了安逸,也擺脫了裹挾,直到風俗改易,他可以消失得悄無聲息。

所長幾人做完記錄、拍完照,對這些吉金器的情況大致掌握了,便先回民宿,商量下一步的移交和整理工作。

羅浮生在沈巍的房間轉(zhuǎn)圈踱著步,這個時候,他要盡量隱藏自己,如非必要,他不想和任何人交流。沈巍出去時間久了,羅浮生一個人困在窄小房間里,這幾天發(fā)生的事雜亂地懸于心上,越來越壓迫他的精神,他只能不斷地活動,不讓自己停下來。

“篤、篤、篤?!遍T被輕叩三下,聽起來不慌不忙。羅浮生頓起警覺,研究所的人應該都知道沈巍在哪,不會有人到房間來找。羅浮生謹慎地打開門,來人竟是井然,他禮貌地問道:“羅先生,我能進來嗎?”

羅浮生側(cè)身讓路,請井然進門,然后把門關(guān)嚴。

“羅先生,我是白教授的兒子井然,上次你在東江賓館施以援手,我還沒有正式道謝,真是不好意思?!本恍Φ糜H和,但羅浮生卻感覺到他身上有拒人千里的冷冽。羅浮生在這方面感覺很敏銳,他牢牢站在原地,沒有絲毫向井然靠近的動作,只是露出一個笑容,客客氣氣地對答:“井先生,你好。職責所在,不用謝我?!?/p>

井然淺淺一笑:“沈巍是羅先生的朋友,他一定替我謝過了?!?/p>

羅浮生不明白井然的來意,顯然不會是專程來感謝他的,但井然似乎也沒惡意。由于洪老板和洪家的事,羅浮生只覺得草木皆兵。

“沈巍很照顧我,”羅浮生不動聲色地說,“白教授身體還好吧?”

“謝謝關(guān)心,明天我們回龍城檢查,”井然再一次提起沈巍,“沈巍說他今天下午就回學校?!?/p>

羅浮生臉上的喜色一閃而過:“是嗎?”

“嗯,不打擾羅先生休息了?!?/p>

送走井然,羅浮生反復思量,也沒想明白他的意圖,不過這倒是讓他從牛角尖里鉆出來,不再琢磨東江的情況,是時候想一想如何悄然離開緒山了。

下午,沈巍和羅浮生坐上一輛拉貨的面包車,一離開緒山縣地界,脫出相關(guān)部門的防控,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冒了出來。兩個人在緒山火車站下了面包車,沈巍進站給自己買了一張前往龍城市的票,而羅浮生卻上了一輛旅游客車,看起來打算緒山周邊民俗風光三日游。跟著他們的人猶豫著放棄了沈巍,綴上旅游客車??蛙囎咦咄M#M是人多熱鬧的服務(wù)區(qū)和景點,羅浮生不知在哪一次??繒r消失在了那些人的視線里。

天黑透了,又是緒山火車站,沈巍和羅浮生隱在一個報亭的暗面,報亭早已荒廢,玻璃窗緊閉著,反射出“緒山站”三個字的紅光。一輛面包車停在附近,按響長長短短的汽笛聲,來去匆匆的行人心里裝著自己的目標,顧著攬生意的小販也打著自己的算盤,沒人注意那稍顯奇怪的節(jié)奏。沈巍和羅浮生從暗處奔出來,飛速上了車,司機好像有些亢奮,把方向盤舞起來,倒了倒車,找好角度,一蹬油門,車身聳了一下,氣勢與速度各有主見,顛中帶穩(wěn)地上了主道,朝龍城方向駛?cè)ァ?/p>

他們兩人在司機后排并肩坐著,羅浮生長出一口氣,探身向前,手搭在司機的肩頭,低沉著聲音說:“大哥,真是感謝你,這件事千萬保密,不要和任何人說送過我們兩個?!?/p>

司機鄭重地承諾:“你們就把心放到肚子里頭,今天這事,爛在我心里,帶進棺材去,我也不會說。這車也就偶爾幫朋友拉點貨,我可是奉公守法,一等一的良民啊,我知道你們工作不容易,我肯定不說……”羅浮生捏住了司機用面包車拉貨的把柄,又暗示他自己在執(zhí)行公務(wù),司機滿心將功折罪的激動,也不敢琢磨這事的不對。

羅浮生濃眉一挑,看向沈巍,沈巍對上他灼灼發(fā)亮的眸光,忍不住想要發(fā)笑,硬生生憋住了,滿含著笑意地警示了他一眼,意思是不要得意忘形,露出破綻。羅浮生乖覺地點點頭,又對司機說:“大哥,我們休息一下,你辛苦了,過一個小時,我來換你?!?/p>

司機連連搖頭:“我不累,你們睡吧,我開車是村里有名的穩(wěn),你們還得辦大事,別費這個心了啊,到龍城我叫你們?!?/p>

羅浮生又客氣了幾句,便倚在座上。他朝車窗外看看,是漆黑一片,沒有月光,偶爾迎上對面來的車,或閃過一個反光標志,短暫地攫取他的注意。然而車越是往前開,他越是感到一種無助,他不能幫洪老板的忙,反而給他惹了禍端。這一次不同以往,洪家的生意他向來得心應手,在東江不管做什么事都很有把握,甚至有時候喜歡冒一點風險,可眼下羅浮生完完全全喪失了自信,他不確定洪老板想做什么,也不確定自己能做什么,他恍惚覺得這條夜路是無論如何都走不完了。

沈巍的眼睛一直盯著羅浮生,在他平靜的面容下看出了層疊的暗涌,他忽然伸手握住了羅浮生的小臂。羅浮生回過頭,沈巍手掌的溫度傳遞過來極堅定的力量,那是他久違的一種感覺——被人庇護。

對面駛來一輛車,在淡黃的車燈籠罩他們的剎那,有光透進了羅浮生的心。

巍生丨無疆4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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