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且陡的橋坡上緩緩向下走，女孩的發(fā)梢微微地抖動。男孩在身后一小段距離跟著，太陽直直地打著，七、八月悶熱的正午。新城區(qū)，道路兩旁皆是圍起的野地，遠處尚能夠聽見吊機或是其他機械隆隆運作的聲音。少年并不感到過分的炎熱，他并不注意空氣的熱度給他造成的影響。他默默地跟著女孩前行。他和女孩從新城里走出，那里有他們的學(xué)校。他們在往新近通車的地鐵站走去，他們要去市區(qū)。那是一段很長的旅途。

空氣輕飄飄的。男孩幾乎感受不到自身的重量。這樣的感觸一直延伸到兩人搭上地鐵，稍稍有些刺骨的冷氣澆滅了盛夏膨脹的熱情。

列車出了隧道，爬上了很高很高的空中。高架兩旁仍是荒地，這世界旺盛地生長著一人多高的蘆草。遠處城市邊緣高聳的綜合交通樞紐和包圍著的層層疊疊的高架橋分明地勾勒出城市的邊際。城市被莫大的荒野包圍著，城市是高塔，也是囚籠?；囊澳軌颡毩⒌亻L久地存在，而城市則需要荒野源源不斷的供養(yǎng)。身處于城市中，在高聳的建筑間仰望被分隔的狹隘的天空時難以真切地感受這一點，身處于偌大的城市空間中，仿佛全身被包裹住的幻境一般，人總是飄飄然做起了夢。

列車上的座位并不充分，女孩坐著，男孩站在她面前。兩人本是很熟絡(luò)的，但實際在現(xiàn)實中卻又顯得不曉得怎么相處。男孩拿出閱讀器，女孩問他在讀什么，他拿給她看，是掃的書，歪歪曲曲地夾雜著許多外國人名，不是小說。女孩看不很懂，于是遞還給男孩。男孩看見女孩默默地拿出耳機，帶著耳機默默聽歌的情形讓男孩感受到了一種審美體驗，男孩感到這一刻的神圣性，時間幾乎靜滯，又伴隨列車流動著。男孩怔怔地盯著女孩，而又不時將視線轉(zhuǎn)回書以打掩護。女孩知曉這一切，而又默許，或是說成全了這一神圣時刻的發(fā)生、短暫持續(xù)。

換了列車，從稍顯陳舊的墻壁貼著瓷片的逼仄的地鐵站走出、市中心的繁華地帶。男孩在雨天來過這里，那時候的氛圍好極了：潮濕積水的路面映著紅綠燈的變幻，陰暗的云層低低地壓將下來，籠罩著城市的街頭，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街對角的商業(yè)中心，柔和溫暖的光線透過玻璃幕墻將氛圍映照得很好，仿佛是電影中移軸鏡頭中的情形。

兩人走進商場。他們此行的目的是采買學(xué)校里活動需要的裝飾材料。男孩在話劇中扮演了一個角色，那是一部生活劇，因而還需要一些實物道具。兩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一層一層地往上走，比照著樣圖仔細地挑選?？諝饫潇o極了，給人一種超真實感。之后去了商店里的餐飲區(qū)，兩人對坐著，男孩風卷殘云，之后用勺子擺弄著餐盤里剩下的果醬，看著女孩細作地、一點一點解決她的那一份。無言。

時間并不是很晚，晚霞、夏日橘紅色的明媚的光線，照在剛從冷氣房中出來的少男少女身上，讓人感到溫暖。世界被烘托得無比美好。兩人在商店門口作別。

下次再到什么地方去罷。

去哪里？

書展。這樣你父母也不會反對。

那會我可能會有補課。

那就再定好了，整整一周的時間可以選。

嗯。

那就說好了。

嗯。說好了。

此時已有了殘夏的氛圍，不知何時吹起了夜風，使人感到一絲凄涼。大約是又要有臺風的情形。然而街上的男男女女絡(luò)繹不絕，人們依舊耽受著夏日的美好，便好像對這樣脅迫臨近的信號視而不見一般。

?

這是最好的、黃金年代。

?

男孩背身走進了地下鐵。

?

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