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棲(半改)
?一個噩夢懸繞的人間。城池是蒼白的空洞顏色,與這世界的底色全然不同。
?那個靈魂在骸骨的半途,再一次賜予了我生靈的回環(huán)機會。
?在那的,手執(zhí)長刀之人在血海天空之上,走入了無天無地之所,他負著枷鎖將罪者一城一城地屠戮殆盡。
?我如今才發(fā)現(xiàn),整片天空都是陌生的苦白色。
?那個滿身是血的不知名者,殺戮靈,鐵血無心之間,在煉獄的頂端發(fā)現(xiàn)了我。我就伏在他的腳邊,深陷地獄亡靈山中,那雙瞳中僅存的漠世與我的一瞬恐懼在血霧中慢慢交織??謶謶腋〉搅隧旤c。一柄無源的長刀刀尖抬起我的身軀和靈魂。
?血在他那附滿罪惡的手臂上一圈圈徘徊,反射出了天國的純白。
?他伸出了滿是血污的手。在一個應(yīng)該死去的靈魂前。他把身前吊墜給了我,身下的亡靈們從瘋狂化為顫抖,死亡似乎像逃離神靈一樣緩慢從空氣中離開。那只手把我從血海中拉上人間,影子負著枷鎖從我面前消失了。
?我的妄想,將那僅屬于我的一只梭子贈給他。在某天凌晨,我的祈愿收到了回應(yīng)。噩夢反反復(fù)復(fù)回蕩在不清醒不存在的意識中,醒來時看到了那個模模糊糊的吊墜,身上那只梭子在我睜開不見光的雙眼時一同消失了。
?在不久后,我看見了他。他被賜下地獄的底端。
?他在無盡的回廊之城中行走,奔跑,拋棄。肩胛的白骨從血肉中閃出可怖的反光,心臟空缺滲出鮮血與濃淡的霧氣,我看不清那里有什么。
?似乎有空洞的歌聲回響著,一遍一遍悼念著早就該下地獄的亡者,將他身軀上枷鎖一點一點往墨藍色火焰與仇怨的罪者靈魂中墜去。殷紅彼岸花突然地在回廊上下一點點綻開,那血色的光芒驅(qū)趕著他,影子拖著罪惡殘卻開始游走起來。
?身上那血紋中隱匿的墨色與灰白纏繞,組成他模糊不清的軀體與靈魂的投影。深淵中傳來不能忍受的亡靈序曲,那是無數(shù)他手下的罪者所有罪惡疊加的呼號,遠隔兩個世界,我的雙耳仍流淌出了創(chuàng)傷的鮮血。
?我凝視著他帶血的枷鎖,無法發(fā)出聲音。這人間的罪惡又添上一道,在地獄的人無法看到來自他親手救下的靈魂的瞳孔。
?在幽幽的回廊中,他曾漠世的眼眸不再反射出罪人們的恐懼,無神的瞳光中心出現(xiàn)了一個庭院。
?臨近崩潰。一切都在模糊又清晰地投入我的雙眼。
?我凝視著,嘶喊著,希望、祈禱有什么將他拉起。
?帶著血的白色的天空中,空洞蒼皇的庭院中心,無聲的雷鳴在我已幾乎接受不到聲音的雙耳中突然地炸響。我在人間看到那里的天空閃爍,一只手從亡白色的天穹里撕裂開人間的看不見的底色,一根手指從云層的黑暗中探出。
?贖罪已經(jīng)被放棄。
?在那手指的指端,垂下了一根銀白色的絲線。
?在凜黑的人間底色中格外顯眼。
?絲線墜落在那地獄庭院的中心。
?他向絲線的末端一點一點抬起那遍布創(chuàng)傷的臉頰,沒有停頓地,一步一步走向那里。
?在咫尺之遙,我看見他在左手里緊握著的那只梭子連同他的瞳孔一起閃爍起來。
?他吃力地,慢慢把梭子舉到眼前,抬起頭。
?血絲從嘴角滿溢出來,一滴一滴回響在地獄與人間之間。
?他在笑。不似我喉中發(fā)出的無法分辨的嘶吼讓我能在那瞬間的視野完全清晰,看清了他的軀殼。
?在交錯駁光的中心,原本的心臟位置,探出一截?zé)o法辨認的刀柄。那柄無源的長刀斜貫過他殘破的胸膛,刀柄一直隱匿在他上半身的血污之中,而刀身潛藏洞穿了他的靈魂。
?他一點一點低下頭,注視著那絲線。
?淚從噩夢中劃向現(xiàn)實,在恐懼中顫抖又清晰地看到,他那閃爍的瞳光中一點點反射出了蜘蛛絲上地獄的赤色,直至彼岸花盛放都不及那一層的鮮紅。
?他的嘴輕輕動了兩下,我的靈魂不能明白他在說什么。
?身軀上的鮮紅一點點暗淡下去,他喃喃著,手指向蜘蛛絲上一點一點移動著。
?我的視力集中在那指尖。
?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明明殺的是罪人,他還拉起了我的生命。
?我的情緒在分崩離析,像山河崩摧的面目瘡痍的世界。
?在庭院周圍,飄起了一點一點的殷紅的光芒。
?他觸碰著那絲線,瞳神迷離。
?在我幻境中的的跌撞奔跑下,在我的靈魂崩析之時,他輕輕地,將五指把那絲線緊緊包裹。
?人間與他身軀茫然的黑與白中,我的腦中不知為何回蕩起了剛剛他說出的那句話。
?“除了倚靠這<愛>,我還能做什么呢?!?/p>
?在一瞬崩析復(fù)原的視角,身軀仿佛一遍一遍瞬間抽空,在邊緣崩壞重復(fù)的時間里,那一絲自己的靈魂分離而出,我將她送入了回廊之城中。
?我抱緊了那份寒冷與恐懼。
?庭院邊的殷紅光點化為在地獄光芒中盛放的彼岸花,在他抬手的一瞬,周圍一切都變得毫無希望了。
?他只剩下一條路走了。
?恐慌從內(nèi)心中開始共鳴。
?我的靈魂從回廊邊緣向中心一步一步奔跑著。我聽見亡靈莫名的獰笑。
?他知道那是不可回轉(zhuǎn)的陷阱。他在虛弱的笑里踏上去了。
?天堂中那指尖的絲線一點也不動,恍若那隔世的毫無退卻的猛烈進攻。
?彼岸花在我身邊一朵一朵綻開,亡靈們向我拋出枷鎖。靈魂毫無知覺,不知疲倦地奔跑著。
?回廊之城里的哭嚎與負面情緒,隨彼岸花一起在沉默中無盡地爆發(fā)。
?“謝謝?!?/p>
?我在靈魂的那一端共鳴來的聲音。我很快就找到了中心的庭院,眼前是層疊鎖住出入的彼岸花。
?他沒有回過頭,只是一點點舉起了那只梭子。
?光點蔓延到他的腳下,等待他的動作。這殷紅最后會吞噬掉所有靈魂。
?而兩個靈魂之間,就差著這么一道不可解的墻。
?我把手伸向他,企圖撥開阻攔我的彼岸花?;ò瓯晃矣|到后飄落,靈魂撕裂的痛苦從地獄那端傳來,我放松了共鳴,讓靈魂向中心一點一點走過。
?你停下吧,笨蛋。
?知道我給你的那串吊墜是什么嗎。
?那是我的容器,我的靈魂就在里面,容器在你手里,我不會死的。
?啊啊……現(xiàn)在想想,多拙劣的謊言啊。
?為什么要為了我這個無用的靈魂而停下腳步,編下謊言讓我離開呢。
?追尋希冀的笨蛋試圖把那無法回環(huán)的靈魂一同帶走,自己卻在彼岸花中一點一點消逝。
?他將枷鎖托起,手中有血與白色的光紋,我那即將逝去的半邊靈魂在模糊中被風(fēng)輕輕咬下手腕,清醒時已在人間。
?你不明白啊。
?她的手中握著那一只梭子。
?為什么要為我這個無用的棄子而向地獄獻出自己的靈魂,而不是選擇離開呢。
?地獄的頂端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吸引力,似乎到達那里就可以回到人間。可那終點是背叛啊。
?蜘蛛絲在那指尖一點也不動,直到彼岸花將城的地面侵開,地下的罪者亡魂們抬起頭,數(shù)千雙眼目光鎖在我的枷鎖上。
?在靜默中傳來她的嘶喊。
?在剛才還想憑借這份力量倚靠這救贖而離開。
?可如今,我連倚靠這愛的能力,也沒有了啊。
?我向慢慢地向上攀爬,低頭,黑色的金字塔在我的視野中移動著,數(shù)千的四肢攀爬上了這蛛絲。
?很快觸及到了那片無盡的穹頂,天空中散發(fā)著彼岸花的味道與黑白色交錯的光暈。
?那墨黑是人間的底色啊。
?地底那血色的罪者奮不顧身踩著別人向上攀爬。地獄里是八倍的延展的高度,靈魂們在貪欲中止不住的顫抖,沒有抓住那蛛絲等同于粉身碎骨。
?瞳孔中反射著他們那無盡的欲欲,占據(jù)了我向下的全部視野。
?這時我的瞳光一定反射著那熟悉的漠世吧。
?我輕輕觸碰著這我已無法逾越的邊界,握住刀柄,鮮血淋漓。
?天國的白光于長刀上流轉(zhuǎn),自己鮮血的光暈將這片天空染成蒼白色。
?血黑的刀將銀白色的蛛絲斬斷,緊接著那天界上的手指收回,蜘蛛絲全部碎裂開。
?她走出了坍塌的樓道,注視著那碎裂的一切散落在人間部分的天空。
?他墜落下無盡的深淵,目視著最后一個靈魂在地面上無序散開,將雙眼輕輕閉上。
?風(fēng)穿過兩人的軀體。她緊握住手中吊墜與那梭子。
?靈魂在深淵中永不復(fù)蘇,身軀在地獄里完全潰散。
?人間傳來了穿過了一切的長嘯。
?“蜘蛛系ものぽりー?。。 ?/p>
?他眼角沒有漠世的淡灰色,而是特殊的曦光。
?謝謝你,在地獄里擁抱了,一個世界的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