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烏甸的鎮(zhèn)魂曲(5)

??本章人性掙扎含量超標(biāo)
謊言迷宮
?
藥……這是藥……這是什么意思?
她頭腦一片空白,呼吸徹底凝滯,就好像忘記自己還有肺一樣。
莎麗變成了藥……藥原本都是人……那以前消失的所有人……
她在痛苦地逐漸理解一切——但朗斯特顯然并不是很想給她更多思考的時間。
“把她的血拿過來?!?/p>
萊特妮絲的左臂一絲尖銳的疼痛,不由得吃痛出聲。不一會,蘭娜捏著一小瓶血遞到了朗斯特手上,對方把血液灑進(jìn)了淤泥里,本來還在發(fā)出異響的淤泥慢慢地停止了活動。
我的血……居然有這種效果?
她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被布條捂住了口鼻。萊特妮絲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野又開始模糊。
“如你所見,我們要開始逃跑了?!碧m娜在她身后懶洋洋地說,“但如果讓神官們知道我們提前舉行儀式,就會變得很麻煩……這也就是說,你得至少陪我們到逃走為止?!?/p>
眼角的余光里,朗斯特搬出了一個半人高的輕薄箱子,她這才意識到這個地下室干凈得過分的原因:地板上早已經(jīng)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木箱,看起來隨時準(zhǔn)備被打包帶走。睡意來勢洶洶,她只來得及看到朗斯特小心翼翼地把淤泥驅(qū)趕到里面的畫面,就再一次進(jìn)入了黑暗的睡眠。
—————
萊特妮絲做了一個夢。
一個無邊無際的地下空洞里,她漫無目的地逡巡著。好像走了幾百年,又好像只徘徊了一會兒,時間的感覺非常模糊,分不清到底是前者還是后者。
她就這樣一直不知疲憊地走著,直到一棵金色的樹進(jìn)入她的眼簾。
地下的人通常對樹這種陽光下的東西一知半解,但不知道為什么,她模糊地認(rèn)出,那是一顆月桂。它的枝椏蔓延在黑色的洞窟里,成為了黑暗靜謐中唯一的焦點,像是撬開沉寂的貝殼一般將發(fā)光的生機(jī)鋪開來。
好美啊——這是她的第一反應(yīng)。
那棵月桂就這樣突兀而沉默地在黑暗中佇立著,發(fā)散著閃耀的光芒,但沒能照亮洞窟一分,看著竟有幾分孤寂的意味。她努力地瞇起眼睛看,竟發(fā)現(xiàn)月桂樹下有一個穿著長裙的金色人影,但因為太亮而看不清人臉。萊特妮絲下意識地向她走去,出乎意料的是,越是靠近,越是覺得那束光芒冰冷刺骨——這種寒冷仿佛刺入了大腦深處,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開口——
“你是……”
然后,她驚醒了——猛地吸入肺部的,是伴著潮濕的霉味與灰塵的冰冷空氣。
突然受到的強(qiáng)烈刺激讓她難以自制地咳嗽起來,在她慌亂的咳嗽聲中,一聲輕笑兀地透出。萊特妮絲猛地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蘭娜正坐在一個巨大的木箱上居高臨下地扭頭看著她,眼神無悲無喜,見她醒了,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讓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輕微的搖動讓她一陣頭暈?zāi)垦?,一下子就分析出了自己的處境?/p>
——我在船上被鎖起來了。
地下有數(shù)條犬牙交錯的地下河,在黑暗中像一張網(wǎng)一樣構(gòu)成了復(fù)雜的交通渠道,地下的人們傍水而居,在河上建立起居所。這些仿佛在黑暗中盤蟄的蛇一般的水道里,有一些分支會蔓延至聚居處外的黑暗中,沒有人知道它們會延伸到哪里,而萊特現(xiàn)在十分確定,自己就在其中一條分流上。
萊特一時無言。她低頭一想,發(fā)出了一個疑問,“你們要去哪里?”
沉默。毫無意外的沉默。
萊特妮絲盯著蘭娜看了一會兒,似乎想要說什么,又說不出來,然后便像放棄了般卸力,靠在了墻上。
“你不會說的,對吧?!?/p>
因為我從來都不是你們的一員,只是一個一身陽光臭味的“異物”。
被質(zhì)詢的蘭娜沉默以對,而這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承認(rèn)。萊特的心仿若墜入冰窖,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地下的一分子,但事實如何呢?
她太累了。一切源自善意的努力和疑問就像是被丟進(jìn)黑暗的沼澤一樣無聲地被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吞沒,從自己來到這里,直到現(xiàn)在。在這里度過的每一天都像在和看不見的淤泥搏斗,越是掙扎,陷得越深。
少女搖了搖發(fā)痛的頭,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嘴巴沒有被布條裹上,怔怔地問,“你不怕我大喊大叫嗎?”
蘭娜伸了個懶腰,敲了敲背后包裹著棉布的墻,發(fā)出了沉悶的聲音:“這玩意隔音效果很好的?!?/p>
“……”
面對無言地低下頭的萊特,她即沒有出言嘲諷,也沒有寬慰,只是把玩著手上的術(shù)杖,沉默地盯著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兒,她皺著眉頭,像終于忍不住了一樣唐突打開了話匣子。
“我說,你回來干什么?”
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種真誠的不解。
“如果你不理會我們的話,還能參加神選之日的?!?/p>
萊特妮絲沒有抬頭看她。她的神志清醒,腦子卻像糊了漿糊一樣,只是憑著本能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不想……就這么拋下大家?!?/p>
又是一顆投入黑暗的石子,她心想。
“噗?!?/p>
一聲嗤笑——好像神明的玩笑一般,傳來了一聲她意料之外的回音。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萊特妮絲震驚地睜開了眼睛,困惑不解地看著笑得份外癲狂的蘭娜。她就像是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毫無顧忌地大笑不止。
“白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莎麗一定要讓你看著她死,天吶!真的是了不起的大白癡啊?。?!滿腦子都是太陽光嗎?。?!”
“……”
“蕾拉在的話應(yīng)該會攔著你吧?”
聽到了蕾拉的名字,萊特妮絲緊緊地抿上了嘴。
“哎,本來想對你發(fā)火的,笑了一下又氣不起來了。說起來,引來那些神官的事倒也不能全怪你,本來絕對不該在神選期間進(jìn)行儀式的,要不是上一只不經(jīng)用的話,也不至于要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蘭娜頓了一下,收起了語氣里的笑意。
“不過莎麗能撐很久吧。畢竟她的心很純粹呢?!?/p>
萊特妮絲的心頭一顫。
她現(xiàn)在只有一個問題,無論如何都想問出來。
“上一只……是誰?!?/p>
蘭娜再次扭頭,帶著百無聊賴的神情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像是正在權(quán)衡利弊。接著她看著天花板聳了聳肩,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樣,跳下了箱子。
“也是,都這種時候了,瞞著你也沒有意義?!?/p>
她徑直捧起一個不大的罐子,揭開蓋子,在萊特妮絲面前晃了一下。她能看到,里面是一團(tuán)蠕動的黑色物體。
看清楚的那一瞬間,不知為何,一種裹挾著惡心的恐懼涌上了她的胸腔。
“……這是什么?”
“是皮蓬啊。”
萊特妮絲愣住了,原本銹蝕的大腦飛快地轉(zhuǎn)動起來。
皮蓬,皮蓬。對,她知道這個名字。兩年前失蹤的男孩,和蘭娜一起來里之家的人,蘭娜的哥哥。蘭娜和他站在一起的畫面涌入腦海,突然,一切碎片拼在了一起。
萊特妮絲震驚地抬頭,無言地盯著表情平靜的蘭娜。
“我說,這是皮蓬哥哥啊。一般來說,能用三年吧。但他沒能撐到那么久?!?/p>
“用……三年……”
“因為他恨我啊?!?/p>
回答的口氣里充滿了刻意為之的淡漠。
“你知道面包和術(shù)杖的意義吧?那是叫我們選一個人活下去啊?!?/p>
“……”
“但我啊,是膽小鬼,不想為他去死呢。所以朗斯特告訴我,我的時間到了的時候,我猶豫了。啊,也不止是猶豫吧。我把皮蓬綁起來見他了?!?/p>
蘭娜低著頭,看著罐子里的東西,嘴角竟有一絲似有若無的苦笑。
“……我跪下來求他呢,我不想死,讓皮蓬代替我吧?!?/p>
萊特妮絲呼吸凝重起來。
“所以,朗斯特同意了?!?/p>
“不?!?/p>
蘭娜晃著手中的罐子,幾乎是直愣愣地盯著那灘淤泥。
“朗斯特沒同意,是皮蓬同意了——他同意代替我。但我知道的,他在恨我。一直。就算是變成了這個樣子?!?/p>
“……”
“蕾拉跟我不一樣,應(yīng)該能為你做到吧。雖然我不理解為什么。你們也不是親屬吧?”
萊特妮絲緩緩地吸氣。她知道原因。
“……因為我救過她?!?/p>
“哦?”
“十年前,我曾經(jīng)有過一次機(jī)會……去地上的機(jī)會?!?/p>
“……”
“就像今天一樣,我回頭了?!?/p>
“……為了蕾拉?”
“為了蕾拉。”
蘭娜帶著狐疑的表情張了張嘴,最終卻什么都沒說。
“我告訴過她不要再在意這件事,但……沒能成功?!?/p>
又是一陣寂靜。接著,蘭娜發(fā)出了幾聲干笑。
“我怎么一點也不意外呢?”
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萊特妮絲,緩緩地合上了蓋子。
“原來如此,我就說為什么蕾拉對送你去地上這件事這么執(zhí)著呢……說起來,你倆就是這種人啊。”
蘭娜突然陷入了沉默。再開口時,語氣明顯帶著一絲無奈的自嘲。
“可能就是因為你們是這種人,才會被陽光接納吧?!?/p>
萊特妮絲一愣,是的,陽光……她都快忘記這件事了。
接著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蕾拉——她還在教堂里等著,還想著和自己一起去地上。
看著自己手上的鐐銬,萊特妮絲終于感到懊惱的情緒揪著她的心口蔓延開來。
如果我會瑪娜術(shù)的話……
然而現(xiàn)實沒有如果,她輕輕搖了搖頭,然后開始希望神官們可以勸阻蕾拉別等自己,先去地上。
對不起,蕾拉。這是最后一次了,忘了我吧。
只有你也好,去夠到陽光吧。
之后,船艙里的兩個人都十分默契地沒有再開口。
船在在沉默中飄了不知道多久——她模模糊糊地猜測有半天的功夫——終于靠了岸。她就這樣被蘭娜扯著脖子上的鎖鏈,踉踉蹌蹌地跟著木箱里的貨物們一起被搬運到了岸邊。一片漆黑中,只有蘭娜手里的油燈閃著氣若游絲的光輝,照亮了不大不小的一片地方。她被脅迫著跪在木箱旁邊,呆呆地盯著濡濕的黑石地沉默地反射著點點光芒,腦子里一片空白。
蘭娜掏了掏腰包,很隨意地扔過來一只面包,在木箱上發(fā)出了咔嗒的聲響。
“別餓死了?!?/p>
她頓了一下,又補(bǔ)充道,“要你還有用?!?/p>
萊特沒有回頭看她或是那支面包,她頹然地靠在木箱上開始深呼吸,腦子里不知道為什么又出現(xiàn)了那顆月桂。那束美麗但是冰冷的金光在黑暗里蔓延的樣子,不知為何讓她覺得那是在描摹孤獨的形狀。
就跟我現(xiàn)在一樣。
聽著蘭娜離開的腳步聲,甜美的睡意又一次侵襲了她。她渡過了過于漫長的一天,已經(jīng)沒有力氣和意志反抗,順從地走入了迷離的昏夜之中。她模模糊糊地又能看見那顆月桂樹的枝椏了,像是在邀請她走入黑暗一般,伸展著,延綿著,試圖占領(lǐng)她的整個神志。這一次,她覺得更靠近了一些——好像真的能夠到一樣。在神志幾乎要觸到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這些枝椏的形狀很特別。
是呢,這發(fā)光的樣子,多么像……多么像……
瑪娜啊。
突然,一陣金光照亮了她全部的視野。
“別動?!?/p>
被唐突扯出夢境的萊特妮絲艱難地睜開眼,感覺到脖子一涼,發(fā)現(xiàn)蘭娜扣住了自己,正拿刀抵著自己的下顎。萊特妮絲混沌的大腦再度試著掌握情況,接著,她全身的感官都泛起了一種熟悉的感受,和她在夢境里見過的那顆月桂一模一樣。像是被靈光擊中了一樣,她突然非常清晰地理解到——
瑪娜,那是瑪娜術(shù)的氣息。
那束金光是瑪娜。
她能看見瑪娜了。
眼前,是一個身著白袍的神官,手上的術(shù)杖正散發(fā)出那種她十分熟悉的光芒,像樹枝一樣不停地向空氣里蔓延。
她一眼就認(rèn)出了眼前的人:是約翰。那個帶她在教堂參觀的神官。
“再靠近一步,你們珍貴的神選者就沒有了?!?/p>
蘭娜握著刀的手微微顫抖,她其實不知道這威脅到底有沒有效果,只能咬著牙撐狠,內(nèi)心里滿是惶恐:這些地上人真的會珍視一個地下的小屁孩嗎?
出乎她的意料,面前的神官居然真的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術(shù)杖,雙手高舉,接著把術(shù)杖踢了過來。
萊特妮絲非常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她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驚訝,是神官居然趕過來救她,還是她突然就能感覺到瑪娜的存在。脖子上冰冷的觸感令她心生寒意,她緊張地看著滾過來的術(shù)杖,突然覺得不對勁。
蘭娜可能看不到——但她現(xiàn)在能清晰地印出瑪娜痕跡的眼睛里,那支滾過來的術(shù)杖上,瑪娜的金光并沒有消失。
“砰?。?!”
一陣巨響爆炸開來,在地下空洞中回蕩,萊特妮絲的整個視野都被金光覆蓋,接著,脖子上的冰冷消失了——蘭娜在她身后倒下,撞到了箱子發(fā)出了咯噔的聲響。她突然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鎖鏈被解開,接著手腕被扣住,就這樣被拽出了混沌的光芒之中。
她就這樣迷茫地,踉蹌地跟著跑了不知道多遠(yuǎn),等到她眼中的金光消散時,約翰波瀾不驚的笑容就這樣出現(xiàn)在她面前。
“神官……大人……”
面前的人噗嗤一笑。
“叫約翰就行??煺f,謝謝你,最厲害的約翰哥哥!”
“……”萊特突然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嗯,不說也行的。”
約翰狠狠地搓了一下她的腦袋,讓她原本就因潮濕而打結(jié)的頭發(fā)變得更亂了。萊特囫圇扒了一下頭頂,試圖理清楚雞窩一樣的頭發(fā),卻突然被一陣思緒擊中,踟躕了起來。
“蘭娜她……”
“沒事的,不會有生命危險。”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樣,神官微笑著解答。
接著又搓了一下她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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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你可不容易,”約翰說,“但不是不可能的任務(wù)。”
地下人對真正的瑪娜術(shù)知之甚少,逆瑪娜術(shù)只是和它形式上接近,施行的法則或者能力的極限都與之有著巨大的不同——萊特妮絲了解到,她的體質(zhì)特殊,雖然以逆瑪娜術(shù)的標(biāo)準(zhǔn),她的生命痕跡就像細(xì)碎的沙礫一樣微不可尋,但在瑪娜術(shù)的視野里,她是整個地下唯一一個能被追蹤到的對象。
“就像黑暗中的火炬,隔著多遠(yuǎn)都能看到一絲跡象?!奔s翰搖了搖手中的術(shù)杖,接著像是覺得有意思一般搖了搖頭,“也是湊巧,就是因為你被他們帶走了,我們才能找到這里?!?/p>
萊特似懂非懂地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跟在神官身后,看他左顧右盼地像是在尋找著什么。地上的石頭濕滑黏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地下潮濕的萊特都有些猶豫,但他走在上面如履平地,甚至沒有低頭看過一次。那樣子仿佛就像熟悉了這樣的步行環(huán)境一般,讓萊特妮絲心生一絲疑問。而面前的神官對此無知無覺,只是一心一意地四下探尋著。
面前的神官突然停下了腳步,接著一個反手將她護(hù)在自然形成的扭曲石柱后面,接著探頭向石柱后看去。萊特妮絲看到地上的積水反射出的點點燈光,意識到前方可能有人。
她終于忍不住小聲發(fā)問。
“我們……要找什么?”
約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下。
“藥?!?/p>
萊特心里咯噔一下。
“還有制作藥的人?!?/p>
“……”
她的心好像沉入冰冷的深淵,突然意識到了一切的起因是什么。
“我剛剛也看見……藥了?!?/p>
約翰不再張望,回頭認(rèn)真地看著她,眼里帶著一絲嚴(yán)肅。
“裝在一個這么大的黑色壇子里……應(yīng)該和那些箱子放在一起了。”
她用手比劃了一下,接著眼神躲閃了起來。
“……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那是什么了啊。”
這句話深深地?fù)糁辛怂睦锢⒕蔚能浝摺I窆賯円恢痹谠噲D對她隱瞞丑惡的真相,而她就這樣背叛了他們的好意,還讓自己深陷危險之中。若不是因為自己體質(zhì)特殊,她或許就會這樣沉睡在這深不見底的地下河里。
“……我,之前聽到你們的對話了?!?/p>
她突然卡住了,什么都說不出來,而約翰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等待她開口。
“……我聽到你們說,不能擁有藥。”她終于解開了束縛喉嚨的猶豫,囁嚅地敘述起來,“我不想他們……就這樣……消失。所以我回來,是為了通知他們……對不起。”
她終于說出口了。萊特心中沉甸甸的愧疚大石緩緩落下,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她小心翼翼地回望約翰,等待著神官的叱責(zé),卻只得到了對方嘴角的一抹苦笑。
“我理解的?;蛟S比你想象得更理解?!?/p>
萊特妮絲嘴巴微張——意想不到的回答。
約翰看了她一眼,輕舒了一口氣,擼起了自己的袖管,露出了下面的皮膚。在那之上,是一片盤根錯節(jié)的灰色疤痕,從手腕一直蔓延到袖管中,看不到盡頭。
雖然很明顯已經(jīng)被時間沖淡,但萊特妮絲不可能認(rèn)錯——那是灰鱗病的痕跡。
“你是……地下人。”
她的大腦飛快地轉(zhuǎn)動起來。
十年前能通過神選的人只有五個……大多是十多歲的孩子。
如果他們都順利長大了的話,就有二十多歲了呢。
她的思緒被一陣響動打斷。萊特妮絲身子一僵,緊張地抵住石柱:有人回來了。
但身邊的神官卻是明顯地身子一頓。約翰回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拂了拂衣袖就直起身子,徑直從石柱里后走了出來。
被對方過于直接的動作嚇到,萊特妮絲慌張地探身,然后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袍的人影,而看清楚的那一刻,她整個人都緊張地僵直了起來——是朗斯特。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神官的袍子,嚇得不敢說話。
毫無征兆地,約翰就這樣開口,語氣中有著萬般無奈和苦澀。
“十年不見,還認(rèn)得出我嗎?朗斯特?!?/p>
萊特妮絲驚呆了。她瞪大眼睛,不能相信剛剛聽到的話。
“……約翰。”
朗斯特準(zhǔn)確無誤地叫出了眼前人的名字。萊特妮絲怔怔地盯著約翰的背影,一時手足無措。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朗斯特醫(yī)生?!?/p>
萊特妮絲看不見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