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傳情】天下誰人不識君
s市的雪,獨一無二。
“落羽黏人輕喃語,花海擁人不覺寒。s市的雪,天性高潔,不染俗色,卻并非冷面仙子,拒人千里。拾壹月初,紛揚天降,四方游客皆慕而來,僅黃金地段的客流量就超過每小時三千人次?,F(xiàn)在……”
灰色的沙發(fā)緩緩扭動,抖下一片垂老的碎屑。肥大的紅褐色睡衣內(nèi),傳出一陣悠揚的哈欠聲,聽著像是老掉牙的唱片。男人走過客廳,順手拿起昨天喝剩下的咖啡,又去冰箱前要了兩個饅頭。
“嘶,咖啡太涼了唔,應(yīng)該唔,嗯晚點泡。饅頭,還行?!?/p>
品了半個鐘頭,男人終于解決完了早餐,準(zhǔn)備上路。剛邁出門沒幾步,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剛想回去,無奈太陽已經(jīng)升起,他笑了笑便繼續(xù)往前走。逐漸遠(yuǎn)去的影子身后,陣陣寒風(fēng)掃過空曠的橋洞,一無所獲的失望嗚嗚聲,只得在橋上音像店的收音機(jī)前默默聆聽今日的新聞。
“媽媽,那個人好傻啊。冬天穿拖鞋哈哈,真好玩?!?/p>
“乖,那人是個乞丐,要不了幾天就會死的?!?/p>
“死是什么,我也會死嗎?”
“我的小可愛你在說什么啊,你不會死的,你有穿的吃的住的,你簡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p>
“??!是嗎。唔我是最幸福的?!?/p>
女人看著跑在前面撒歡的孩子,扭頭看了看延伸到遠(yuǎn)處的鞋印。神情復(fù)雜地微微皺眉,“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的名字是識君,天下誰人不識君的識君。七年前的他是足配此句的紅人,只因他的一項過人之才。
“喲,大名鼎鼎的鑒仙,來老夫這小店有何貴干?。俊?/p>
老人笑著抹著一張桌子,不懷好意的盯著門口的識君?!安粫侨笔裁粗C星,要來找老夫湊數(shù)吧。誒呦,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現(xiàn)在的您吶,不是什么大人物了。昨個又在哪條街上過的夜?唉,要不是老伴管的嚴(yán),我早就讓你住進(jìn)來了,這大冷天,狗都得凍死!”
識君笑笑,踏進(jìn)店門,在老人的干枯的眼皮子下,放下一個紅的發(fā)亮的蘋果?!敖o師母嘗嘗吧,徒弟一生沒什么本事,您教的也一樣沒學(xué)會。但您說過的一句,徒弟一直記得:自己犯下的,自己還。這吃果子雖是洋人的節(jié),但這果子起碼是老家土里生出來的,干凈?!?/p>
說著,識君離開小店。陽光穿過書著“聚賢樓”的木牌,照在林納川的眼珠里。
“哼,就這果子,給老鼠都不要……喂,老不死的,識君回來了?!?/p>
七年前,識君拜入“鑒寶鏡”林納川門下,林老以識君的善識之才為百年難遇,收其為門下大弟子,傳以鑒人之法。識君有靈氣,學(xué)法飛快,半年便可一人承擔(dān)聚賢樓半數(shù)禮事。林納川欣喜門下后繼有人,怎料識君求學(xué)只為發(fā)財,修業(yè)一年便借買供禮之機(jī)遠(yuǎn)走天涯,不知去向。一年后,識君以“鑒仙”之名一步登天,眾多娛樂公司都相繼以巨資向其求才,其本人更是被捧上神壇,曾有記者語,“就算是個乞丐,只要被鑒仙看一秒,明天都能上頭條?!弊R君的笑容一天天盈潤,林老的眉間確仍是淡然?!白约悍傅模约哼€?!绷掷想S后遣散眾弟子,囑咐不要與識君再相認(rèn)。不久,識君帶重金厚禮回訪,卻見樓已冷清,知曉師傅意圖后便放下禮物,向著牌子大禮跪拜三下,悻悻離去。而之后的一次意外,端居峰頂?shù)淖R君直接墜入無底深淵。在宣告隱退后,識君就再未出現(xiàn)過。
對于識君的墜谷,林老似乎早已預(yù)料。卻也只是嘴邊一句“自己犯的自己還?!比欢挥凶R君自己知道,并非師傅所說,而這理由,識君卻是自己也不明白。
街道上的喧囂聲在不息的車流間橫穿,閃耀的霓虹變著臉向路人示好,金銀玉環(huán)在樹間縈繞流轉(zhuǎn),鎖著數(shù)道變色的瞳孔。
識君漫步在街頭,不經(jīng)意地打量街邊的商店。幼兒園傳來的嬌嗲聲,混著淘氣男孩子們的鬼叫闖進(jìn)售賣時尚服裝的品牌店,激起街邊攤上茶水的漣漪。
“爸爸,老師今天布置的作業(yè)是父母的工作。嗯爸爸你的工作是什么呀?”
“爸爸的工作啊,嗯,爸爸是很厲害的鑒賞家,厲害的人,厲害的物品爸爸都能看出來?!?/p>
“啊好厲害,那那,那我是厲害的,的人嗎?!?/p>
“在爸爸眼中,明禮是最厲害的哦?!?/p>
識君看著五歲大的明禮,眼中流出無限溫情。
“如果明禮還活著,現(xiàn)在一定……不,也不一定,那孩子,精怪的很,像我……”
識君看著奔跑的孩子們,思緒飄的很遠(yuǎn)。
“啊呀!”尖叫聲打斷了空中升起的云朵,識君扭頭看去,摔倒的小孩趴在地上,臉上沾著一層黑色的奇怪東西。
“勝人!叫你慢點。沒事吧,疼嗎?”女人小碎步來到孩子身邊,一邊拉起孩子,一邊打落著衣服上的黑泥。
“媽媽,這是什么啊?抓著好奇怪?!?/p>
“都是些泥土,誒呀,這城市的保潔工作是怎么做的,凈是一群每天鬼混的?!迸似持慌源┲ぷ鞣拇笫濉4笫宓难凵穹吹垢抢涞恍?,一言不發(fā)地掃起周邊的黑色泥土。
“那是雪,死掉的雪。”平靜的聲音響起。
女人聞聲打量,看著一身破爛的識君,眼中盡是不滿,卻不知為何說不出話,拉著孩子就急匆匆地走開。
“你去哪了?!睙熿F中火光閃閃。
“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你呢?!弊R君接過煙盒,打開卻是空盒。
“吸煙對身體不好?!庇湍伌笫迤缱约旱臒?,扭頭看著識君?!拔铱蓻]你那么大本事,哪里能賺錢,就去哪里。”
厚重的煙氣伴著低沉的語調(diào),兩個男人并靠著墻,看著頭頂壓成一條的天空。
“你還和以前一樣,大師兄?!?/p>
“哼,彼此彼此。”識途又掏出一根煙,卻沒放在嘴邊。
“你們夢了七年,可曾明白什么。”
“……”
“識途。你來。”
“弟子看到了城市,農(nóng)村,窮人,富人,牛羊,汽車,火紅的太陽,潔白的雪……”
“我問的是你明白了什么?!?/p>
“這……弟子不知……”
“識君,你呢。”
“弟子什么都沒明白?!?/p>
“當(dāng)真?”
“當(dāng)真?!?/p>
s市的雪,獨六年前一次,再無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