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海洋，浩浩無垠，對于一個在須彌城周邊一個不知名的小城鎮(zhèn)長大的孩子來說，也就只是在教科書中見過它的樣子。如今身處其中，蕩著一只最多也就載下兩個人的小船，朝著一個方向不停地劃著，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一直劃，甚至是如何來到這里的也不知道，只是劃著，直到天色漸晚，才終于在天際線上隱約看到了些綠色。

是陸地！

終于能有個安身之所了，想到這里，我便奮力朝那個方向劃去。

奇怪的是，那道綠色就像是海市蜃樓一樣，時近時遠，若有若無，最后竟變得有些虛無縹緲的起來，直到我精疲力竭，口干舌燥，遠遠地望著那像是哪位神明隨意在世界邊緣留下的淡綠，卻再也沒有力氣去劃船了。

太陽早已徹底落了下去，海風裹著咸腥味撲在我的臉上，海面反射著星星和月亮的光芒，波光粼粼的，天上，海上全都是星星，星星陪著月亮，月亮陪著我……

我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醒過來的，周圍是一張床，一張書桌，一盞臺燈和一個衣柜——熟悉的臥室布置。

“納希迪恩（Nahidian）？”熟悉的聲音在呼喚我。

“媽媽？”

臥室的門開了，母親的臉露了一半出來：“納希迪恩，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哦，快點起床，媽媽送你去上學嘍！”

“哦，好。”

納希迪恩，聽上去不太像是一個本地人的名字，父母也支支吾吾，說不出個緣由，問也只是回答說是靈光一現(xiàn)想到的，著實是有些隨便了。但我的父母絕不是兩個隨便的人，辛勞多年，如今家境算不上富裕，卻也可稱得上小康，在我們這個小鎮(zhèn)的鎮(zhèn)中心買了套公寓。鄰居中有六七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小孩，都是今天開始上小學一年級，正因為有他們，至今以及之后的我在和睦的家庭氛圍和鄰里關(guān)系中長大，有一個幸福的童年。

開學第一課，照例是自我介紹的環(huán)節(jié)。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納希迪恩，很高興認識大家。”

“納希迪恩？聽上去好像一個女孩子的名字！”一個男生突然開始起哄，看上去是個刺頭。

“是啊是??！”周圍一圈的男生也跟風附和起來。

“吁——”

沒想到僅僅是因為一個名字都被其他人當作異類，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叫歧視，但也明顯的感到自己被冒犯了，我站在講臺上，滿臉通紅，不知所措。

即便后來有老師解圍，心中也還是憤憤不平，對，名字！都是因為這個隨便的名字！

小孩子難免會喜歡賭氣，直到那天晚上入夢之前，我都因為名字的問題悶悶不樂，以至于后來什么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的也就睡著了……

一

海洋，還是海洋，還是那艘頂多載下兩個人的小船，但不同的是天邊的那抹綠色已經(jīng)不見，身旁卻多了個未曾謀面的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一頭白發(fā)，一雙綠瞳，兩只精靈耳，一道高馬尾，身著一襲白裙，腳踩兩只襪套，明眸皓齒，曲眉豐頰——確實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你好，請問你是？”我試探性地問道。

“嗯？你能看到我么？”那個女孩顯然是吃了一驚。

這個問題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是啊，怎么了么？”

那女孩也不做回答，只是桃羞杏讓地笑了笑：“看來你確實很不一樣呢?！?/span>

很不一樣？連她也覺得我是個異類么？我的神色不由得黯淡下去。

“我叫納西妲，你叫什么名字呀？”那女孩突然問道。

名字？這確實是一個讓人神傷的話題，但出于禮貌，我還是支支吾吾地回答了她：“我……我叫納希迪恩?！?/span>

“納希迪恩？”納西妲有些意外。

“很奇怪吧？”我苦笑道。

“不啊，是很可愛的名字呀！”納西妲笑著搖了搖頭，“倒不如說，我們的名字很像呢，挺有緣分的！”

“真的么？”

“嗯嗯，真的！”

“太好啦！終于有人不覺得我的名字奇怪了！”小孩子就是好哄啊。

納西妲疑惑地問道：“終于？”

我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不方便說么？那就不說了吧。”

“不是不是！”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平常待我的人，不真誠以待總覺得于心有愧，“唔……其實我們班的同學都覺得我的名字不像一個男孩子的名字，還嘲笑我……”

“這樣啊……”她往我這邊靠了靠，“那你有想過怎么辦么？”

“沒有……”

“那要不這樣試試，先告訴他們你不喜歡這樣，如果他們沒有要放過你的意思，也沒有必要放在心上，如果他們看不起你的名字，那就讓他們每次看到你的名字時都不敢看不起，明白了么？”

確實也沒有什么其他的辦法了，我點了點頭：“我會試試的，謝謝你。”

她顯然又是愣了一下。

“怎么了？”

她笑得像是煦色韶光：“沒什么，只是覺得納希迪恩這么小就這樣有禮貌，的確是很少見呢?！?/span>

又是和別人不一樣么……但總覺得不像之前那樣是被冒犯，恰恰相反，甚至是有些……開心？

“納希迪恩以后一定會成為一個十分優(yōu)秀的人的！”

夸得我有些害羞：“謝謝……”

“好啦，時間也差不多啦，該醒了哦?！?/span>

“？！”我愣了一下，又恍然意識到了些什么，“是啊，我這是在……做夢啊……那……納西妲之后還會在嗎？”

眼中的景象逐漸模糊，夢境的世界開始坍塌，我隱約看見納西妲點頭說了些什么，再一睜眼，就又是那熟悉的臥室了。

至于那群冥頑不化的同學，自然是沒理睬我的不滿，甚至一度結(jié)成小團體來嘲諷我，不光是我的名字，我的糗事——多半是他們造成的，少半是他們瞎編的——他們也是大肆宣揚，也只有老師在場的時候他們會收斂一些，我也懶得再去管他們，專心致志地投入到學習中——如果他們看不起你的名字，那就讓他們每次看到你的名字時都不敢看不起。

二

“納西妲好呀！”

“記得越來越清楚了呢，那看來不需要我再次介紹了?！奔{西妲開心地點了點頭。

“是呀，我也覺得很神奇，其他同學都不怎么能記得清夢里發(fā)生了什么，也意識不到自己在做夢呢?！?/span>

“看來納希迪恩受到了草元素力的祝福呢！”

“祝福？”我有些聽不懂。

“不是什么大事啦，先說說看剛剛結(jié)束的月考吧，怎么樣？”

“嘻嘻，自然也是第一嘛。”

“納希迪恩真厲害！想想看這已經(jīng)是你連續(xù)四年考第一名了，明年就要小升初了，要加油呀！”

“嗯！納西妲的話我都還記得，要讓別人不敢看不起！”

“噗嗤，”她不禁發(fā)笑，“納希迪恩啊，今天我想再告訴你一個道理，納希迪恩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幸福嗎？”

“嗯！父母關(guān)心我，朋友關(guān)愛我，老師看重我，同學喜歡我，就連之前笑我的那些男孩子們也都認我做大哥，最最關(guān)鍵的是，還有納西妲一直陪著我，指導我，我真的覺得很幸福！”

她略略臉紅了一下：“那，納希迪恩知道么？其實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沒有辦法享受到和納希迪恩一樣的生活，很多人上不了學，沒有安定的家，甚至連最基本的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納希迪恩努力學習，不僅是要讓別人看不起，還要讓別人也能享受到美好的生活啊。”

我點點頭：“嗯！我們的老師也這樣跟我們說過，還展示了一些貧苦人民的照片，這個世界給予我的太多太多，我也要盡我所能去回報這個世界！無窮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都與我有關(guān)?！?/span>

納西妲喜出望外：“納希迪恩長大了呢，來，摸摸頭！”

她的手剛剛碰到發(fā)梢，我就突然間觸電了一般，心一下子漏跳了好幾拍，渾身發(fā)燙，大腦酥麻，一下子醒了過來，此時天才微微亮。

看看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臉，熱量直接傳遞到了耳根。

我這是……怎么了……

哎呀，今天可是小吉祥草王大人一百周歲的生日，聽說還會發(fā)糖吃！可得養(yǎng)足精神……

這么想著，我蒙上被子，閉上眼睛，放空大腦，全身放松……

根本睡不著……

不過還好醒得不是太早，約摸過了一個小時左右，母親就來叫我起床，稍作準備，我們一家就往須彌城去了。

花神誕祭本就熱鬧，每過一次十倍數(shù)的生日小吉祥草王大人還會親自坐上花車在須彌城里巡游，去圍觀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各路商販連成一片，聽說總能在其中淘到些新鮮玩意兒，更何況這次是小吉祥草王大人的百倍數(shù)生日，百年一遇，一大清早，商鋪就在道路兩邊擺了一路，甚至有幸光臨我們這個須彌城周邊一個不知名的小鎮(zhèn)，足以見得，架勢之宏大，氣氛之隆重，。因此，為了能搶到人群前面的位置，父母七點就拉著我出門了。

但仍舊是沒什么用……

不少人連夜占位，道路的黃金地段被搶得一個不剩，上一次看到這么多人還是半年前一個女孩差點溺水的時候，那時也是人山人海，全在看熱鬧，要不是那個時候我還不會游泳，否則我也早像父親一樣跳進河里去救人了吧。

無奈之下，我們也只能在巡游路線末尾的一處花店門前找到一個比較靠前的位置，駐足等待著。

上一次小吉祥草王大人巡游的花神誕祭還是兩歲左右時候的事，現(xiàn)在完全沒有印象，但也正是如此，讓我充滿了期待。

六百年前，小吉祥草王大人因為力量耗盡被教令院的大賢者趁虛而入，囚禁在凈善宮整整五百年，成為教令院造神計劃所想要替代的對象，守護了須彌幾千年的小吉祥草王大人居然會落得如此下場，一群混蛋……

不過一位從異世而來的旅行者成為了破局的最大變數(shù)，他打破了花神誕祭的輪回，用計打入了教令院，救出了小吉祥草王大人，搗碎了教令院的造神計劃，是整個須彌的大英雄是，小吉祥草王大人的【最初的賢者】，雖然他如今前往了其它的世界，但他的故事仍作為一段佳話世代相傳，小吉祥草王大人也選擇將旅行者救出她的那一年作為自己的出生之年。

一百年過去了，在小吉祥草王大人的治下，如今的須彌正是生機勃勃。

那……小吉祥草王大人，是個什么樣的神明呢？

“納希迪恩？別發(fā)呆啦，花車過來啦！”母親拽了拽我。

眼前一片全是背影，完全看不到花車……

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父親蹲了下來，笑著示意我坐到他的肩膀上去。

那時的父親在我眼里，是個英雄，不，應該說父親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母親也是，能讓我健康快樂地長大，多年之后，當我自己成為一名成年人的時候，我才明白，看似平凡而普通的父母，實際上是全天下最偉大的父母！當時的我雖然身在福中不知福，但也明白感激父母為我所做的一切，所以叛逆期什么的，在我身上從來沒有過。

“小吉祥草王大人！”人群突然爆發(fā)出激動的歡呼聲。

花車來了！我連忙朝那邊看去，花車的確很漂亮，很精致但對不起我的眼里只有那個身影：一頭白發(fā)，一雙綠瞳，兩只精靈耳，一道高馬尾，身著一襲白裙，腳踩兩只襪套——這不是……納西妲么？！

納西妲應該也是注意到了人群中突然冒出的一顆小腦袋，對著我楚楚動人地笑了笑。

大腦立刻宕機，身體迅速升溫，以至于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只記得納西妲離開時的背影很美，像花店門前的那些花……

熟悉的夢境，熟悉的一艘船，一片海和兩個人，相對而坐，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沉默是熬人的，更熬人的是沉默的原因：“您就是……小吉祥草王大人？”

納西妲突然氣鼓鼓的，看上去有些不滿，伸過手來在我的額頭上彈了一下：“傻瓜，我們之間需要這么見外么？叫我納西妲就好?！?/span>

“哦……好，納西妲。”

“這就對了嘛！”她滿意地笑了。

隨后空氣中又是一陣沉默，我在等，我知道，她有話要對我說。

“納希迪恩……”她開口得有些艱難，“之后，我可能就不能再陪你了……”

我不由得吃了一嚇：“??？為什么？”

“因為納希迪恩長大了，我也要去陪其他的小孩們了……”

“這樣么……”

結(jié)果又是一陣沉默……

“舍不得么？”我問道。

“我也不想欺騙自己呢，的確舍不得……”他的臉悄咪咪地染上了些許紅色，“納希迪恩真的很優(yōu)秀，也很溫柔，很善良，很懂事，和你在一起聊天，真的很開心……”

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我竟一時分辨不清，她到底是神明，還是人類，或者該說神明和人類本就并無什么差別，至少在我眼里，她無非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罷了。

心中突然涌起一種莫名的保護欲，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來的勇氣，我向前靠了靠，兩臂環(huán)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抱住了她，她也很配合地依偎在我的懷抱里——仔細一想，我都高出她半個頭了，她卻還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溫柔體貼，還是那么嬌羞可愛。

“我也舍不得你呀，納西妲，這么多年以來，多謝有你的陪伴，我才能如此快樂地成長，但我也不能那么自私，讓納西妲一直陪著我嘛，納西妲也不必如此難過，之后我努力學習，爭取以后在教令院工作，那我們不就又能見面了么？”

她輕輕蹭了蹭我：“你總是能展現(xiàn)出和你這個年齡不相符的氣質(zhì)啊，納希迪恩，真沒想到，最后還得讓你來安慰我，真是麻煩你了……”

“怎么會呢？”我摟得更緊了些，“因為我……最喜歡納西妲了呀！”

懷中的少女突然顫抖了一下：“嗯嗯，我也……喜歡納希迪恩……”

放開眼前的女孩，想象著花店門前那些花的樣子，我在手中造出一束花來：“納西妲，這束花送給你！”

她看到這束花，有些驚訝地捂住了嘴巴，臉上的潮紅還未褪去，該說，其實反而更明顯了：“玫瑰？！”

“怎么了么？”看到這個反應，我有些疑惑，“抱歉……我在花店門口只看到了這種花，所以也只能想象出它的樣子，如果不喜歡的話……”

“喜歡喜歡！”她慌張地接過那束花，好像生怕它消失了一樣，“而且我相信，納希迪恩長大后也一定配得上這束花！”

心中不知怎的，突然熱血沸騰：“嗯！我一定會的！”

醒來時，床頭的一枚神之眼正散著草元素的光芒。

三

自那以后，納西妲的確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但我也不敢有絲毫懈怠，為了她，我要更加努力，我要成為配得上那束花的人！

小升初自然是以最優(yōu)秀的成績考入了我們鎮(zhèn)上最好的初中，中考的時候努力考上了須彌城里最頂尖的高中，高考也是拼盡了全力考進了教令院。

鮮花，掌聲，贊詞，這些東西我見得很多，但我不在乎，我做這一切一是為了讓別人不敢看不起我，二是為了讓別人獲得更好的生活，三則是要讓自己配得起她。我要成為大賢者，成為一個偉大的人！

能為了些什么而拼盡全力，再苦再累也就都值得。

但我終究沒能成為一個偉大的人，只是在教令院謀了個圖書管理員的職務，日子過得也算清閑，畢竟有虛空這種工具，圖書館這種地方也就鮮有人光臨了。

不過這對于我而言還算不錯，既遠離了教令院上層終日不休的黨派紛爭，又能有個安靜的地方看書睡覺——畢竟平時沒什么人來，我也就住在圖書館里了。

虛空我是不怎么喜歡用的，雖說獲取知識的確是方便了不少，但總覺得會有負罪感，有種就算知道了那也不是自己的這種奇怪想法，所以往往話費先無異議的時間去自己探尋求證，完全就是閑得沒事干了。

當然社交什么的也不是沒有，我和教令院里同事的關(guān)系都不錯，結(jié)交的朋友也是我打心眼里覺得厲害的，平日里討論討論學術(shù)問題，日常瑣事，偶爾對教令院里爾虞我詐的氛圍憤憤不平，心里總覺得不甘，但也抵不住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過不了上層那群沒理想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門檻。

可玩火，終究是要自焚的。

教令院里長久以來的派系斗爭在一次重要的決議會議上徹底爆發(fā)，引起了小吉祥，草王大人的重視，并下令徹查，多少昔日趾高氣昂的人進了審問室出來后再也抬不起頭來，心里不由得一陣暢快。

一日衛(wèi)兵傳喚我前往凈善宮面見小吉祥草王大人，我有些驚慌，首先的確已經(jīng)是有許多年沒見了，故友重逢，總歸是有些忐忑，況且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和自己曾經(jīng)的夢想還有很大的差距，想到可能會讓她失望，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其次便是在這個風口浪尖，派系的調(diào)查還在繼續(xù)著，雖然我心安理得，沒有參與其中，但也難以排除有人誣陷的可能，連忙排查一下自己曾經(jīng)得罪過什么人，卻是沒有什么頭緒。

邊想邊走著，便到了凈善宮。

大門一關(guān)，宮內(nèi)就只剩下了我，和不遠處的她。

“小吉祥草王大人？”

“納希迪恩？好久不見，快來坐吧！”納西妲指了指不遠處的沙發(fā)。

我們相對坐定，納西妲一下子就變了臉色：“納希迪恩，你剛剛叫我什么？”

我驚懼了——就算沒做什么虧心事：“小吉祥……草王大人？”

“笨！”納西妲起身踮腳，給我的額頭來了一下，“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應該叫我什么？”

“納……納西妲……”看來是好久沒叫了，有些拗口。

“嗯，這就對了嘛！”

“所以納西妲找我是干什么呢？”

她沉默了一會兒：“納希迪恩，你對你現(xiàn)在的生活，滿意么？”

我點點頭。

“那，你對你現(xiàn)在的生活，甘心么？”

“不！”不假思索的回答。

“為什么呢？”

“因為我既沒有讓別人不敢看不起，也沒有讓別人獲得更好的生活，更沒能配得上你！”

她很顯然吃了一驚，臉紅了一陣：“你……你都還記得呢……”

“當然，我從未敢忘記。”我拍了拍胸脯。

她欣慰地站了起來：“那好，納希迪恩，現(xiàn)在，我正式委任你為教令院新一任大賢者?！?/span>

我愣了一下，沒錯，就一下：“大賢者？”

“嗯?！?/span>

“好！”

沒有什么理由，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信任，這就足夠了。

教令院的風波很快就過去了，那些人也就會像歷史的渣滓一樣，被正氣之風吹去，不留痕跡。

所謂唯才是舉，作為大賢者，我舉用了不少熟人，我了解并相信他們的能力，他們也不負所望，僅用了半個月便重新組織好了教令院。這樣一群把理想當飯吃的人，將會締造須彌亙古未有的盛世。

可惜的是清閑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處理各種事項，忙到凌晨三四點，然后六點起床的經(jīng)歷屢見不鮮，但我也樂在其中，畢竟曾經(jīng)年少的自己多少也是這樣過來的，為了須彌？我可沒那么偉大，我只是為了納西妲罷了。

直到一次連續(xù)熬了六天夜后，納西妲找上了我。

“今天是休息日，大家都放假了，你怎么還在這里？”她皺了皺眉。

“這個……我尋思著幫大家把事情做了，大家忙了這么久也辛苦了，想讓他們好好放松一下……”

“所以你就連續(xù)六天只睡一個小時？”納西妲緊緊盯著我，但那不是憤怒，是擔心。

“?誒？”我沒想到她會知道，“沒……沒關(guān)系的，這不還有咖啡么……”

“笨！”納西妲的眼角有些閃光，這下可讓我慌張了，“這種燃燒自己的做法，我不需要！剩下的工作我來幫你處理完，現(xiàn)在立刻去補覺！”

“真……真沒事的……只有十幾份了，我弄完馬上睡覺！”

“不行！”我從未聽過她說話那么大聲，“東西給我，跟我去凈善宮，我要監(jiān)督你！”

知道拗不過她，我也只好把文件整理好，跟她去了凈善宮。

但有個棘手的問題……

我睡哪兒呢？

正想著，納西妲遞給了我一套睡衣和一個浴巾：“先去洗個澡吧，再順便痛痛快快上廁所什么的?！?/span>

可就算是有洗澡的時間，我也沒想出來該睡哪里。

“納希迪恩，這邊?！眲倧脑∈依镒叱鰜?，她就領(lǐng)著我去了她的臥室。

等等，臥室？！

“你就睡這兒吧?！彼崎_被子的一角。

“我，這這這……不好吧……”心里突然小鹿亂撞。

“這樣我也方便監(jiān)督你，我就在旁邊處理文件，必須好好睡覺！”她提著文件往一旁的書桌去了。

要放在平時這種情況下，怎么可能睡得著？但被子里彌漫的香氣安人心魂，加之幾日的疲勞，心跳也沒那個精力加速了，很快的，我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夢里，身體格外的僵硬且沉重，就算醒來也是一樣。

果真是太累了么……

睡得也差不多了吧，該起床了……誒？！

掀起被子，罪魁禍首終于浮出水面——原來是納西妲像是抱著抱枕一樣，抱著我睡著了。

等等……什么？！納西妲抱著我睡覺？！

我……不是……那個……什……??？

不敢動，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同床共枕？太夢幻了點吧……

仔細看看她的睡顏，身體微蜷，小嘴微張，平穩(wěn)地起伏著，芙蓉如面，玉指如蔥，膚如凝脂，眉如新月——總之就是非常可愛！

狠狠地心動了一下。

她這個毫無防備的可愛模樣，真的很難讓人不產(chǎn)生做點什么的想法……

等等，現(xiàn)在房間里只有我們兩個，沒有小吉祥草王大人的許可，又沒有人能進入凈善宮，更方便的是，凈善宮是完全隔音的……

天時地利人和……齊了？

不對不對，這可是瀆神??！但凡董一點這種想法，那可都是十惡不赦的罪過呀！

可不做點什么的話……總覺得有些可惜……

可是啥呀可惜！納希迪恩，你在想什么啊！

連忙給了自己一巴掌。

有這心思，還不如想一想宇宙起源生命演化什么的……

懷里的她動了一下。

“唔……早上好……納希迪恩……”

四目對視……

惺忪的睡眼自帶嫵媚，升高的體溫染紅兩頰，兩唇微張，眼角帶淚，眉頭略顰。

這種表情……

“?。。?！”異口同聲的驚叫。

我承認……我差點就忍不住了，就差一點！

殺傷力太大，后勁有點猛，我花了不少時間平靜下來。

回頭看時，她正縮在被子里躲在床的另一角。

尷尬地笑笑，提起文件袋，決定還是先回避一下：“那個……納西妲，我去上班了?！?/span>

被子里傳出一聲輕哼，我便心神不寧地離開了。

四

那之后一年多的時間里，納西妲再也沒有找過我，就算共同出席一些活動，我們也不敢用正眼看一眼對方。

畢竟那種事……著實是令人發(fā)窘啊……

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我已經(jīng)快要三十歲了。

身邊的朋友陸陸續(xù)續(xù)的都結(jié)婚了，唯有我還是單身著，父母也顯得有些著急，要說還沒遇上屬于自己的那段邂逅么？其實大概早已經(jīng)遇到了吧……

納西妲……

要說和她情定終身的想法那確實是有過，畢竟我早已知曉自己愛她，但對我而言，她是我生命的全部，可是對她而言，我就只能成為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壽命的長短，注定了我們之間的隔閡，我不能自私地滿足自己，然后讓她承受失去伴侶幾百幾千年的痛苦。

所以，如果我愛他，我會恨自己。

一年前事務繁多，是沒空來想這種破事的，如今這太平盛世，秩序井然，連大賢者的事務都跟著少了不少，這思春的蟲豸就伺機而動，特別是在咖啡館這種安靜的地方。

正在角落里找了個位置，小酌一杯卡布奇諾，一位新客端著一盤棗椰蜜糖坐在了我的對面。

是那個綠白相間的身影。

該說是意料之中嗎？畢竟能直接吃一盤棗椰蜜糖的人，怕也只有她了。

“納西妲……”

她只是點了點頭，氣氛突然凝固住了。

“那個……”她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納希迪恩，你也該成家了吧？”

“我……”

“是還沒找到合適的嗎？”

我沒有回答，我心中合適的人是你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我倒是認識一個不錯的女孩，比你小五歲，要不介紹給你認識認識？”她笑得有些僵硬。

見我還是不搭話，她朝不遠處一桌的一個女孩子招手道：“娜西黛絲（Nahidese），來?！?/span>

那個女孩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過來了：“賢者……大人……”

這種客氣的稱呼讓我頭皮發(fā)麻，連忙起身讓她坐下：“不用這么見外，叫我納希迪恩就好?！?/span>

“嗯……納希……迪恩……”

不得不說，娜西黛絲確實十分清秀，甚至渾身散發(fā)著一種納西妲的氣質(zhì)。

“納希迪恩，你可能有所不知，這位便是當年你的父親救下來的女孩。”

“？！”我確實是驚愕了，緣分居然是這樣神奇的東西。

“娜西黛絲，這位便是我曾經(jīng)常常跟你提起的納希迪恩?！?/span>

“久仰大名，今日所見，果是氣度不凡?！蹦任鼢旖z說話文縐縐的。

在那之后，納西妲又講述了她與我們經(jīng)歷的點點滴滴，聽起來有些羞恥。但更多的是懷念。

再后來，我和娜西黛絲就試著交往了，不知是不是受了納西妲的影響，娜西黛絲有著和納西妲一樣的溫柔、知性、細膩、賢惠，平日里十分的照顧我，為我減輕了不少負擔——有那么些相見恨晚的感覺。

所以順其自然的，一年之后，我們結(jié)婚了。

納西妲親自為我們主持婚禮，我清楚地看到，她看向我的眼睛里，帶著少許淚水。

之后的生活中，娜西黛絲精心地照料家庭，為我掃卻了不少后顧之憂，能夠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我也盡我所能抽出時間來陪伴家人們，家庭和睦，慢慢地子女也都成家立業(yè)，成為了富有理想的奮斗者，令人欣慰，五十五歲那年我解下了大賢者一職，帶著一家人周游了提瓦特大陸——人的一生能活成這樣，也就該知足了。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更何況是一介區(qū)區(qū)的人類？

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年邁的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子女一而再再而三的請假，想來看望我，我通通婉拒了：“有這份心意就可以了，有看望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的工夫，還不如想想如何為國家做出更多的貢獻?！?/span>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句璃月古話我常常教導他們。

不久，我告訴醫(yī)院的工作人員可以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娜西黛絲兩年前離開了我們，這一生我過得也算成功，死而無憾了。

各種醫(yī)療設備撤去的當天下午，納西妲來了，她坐在我的病床旁，我們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納希迪恩，你為須彌做出的貢獻，將為須彌的歷史所銘記?！遍_口還挺官方的。

“呵呵呵……我才沒有那么偉大呢，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說起話來明顯有些力不從心。

納西妲的眼眶濕潤了：“納希迪恩……你恨我么……”

“恨？怎么會呢？”

“我辜負了納希迪恩的感情……對不起……”

“哈哈哈……納西妲，你我之間……什么時候這么見外了？我們互相愛著對方，這都是我們心知肚明的啊……”

“但我沒有和你在一起……”

“無妨無妨……你是神明，我只是個人類，我沒有辦法陪你走到最后……況且你也讓我找到了我愿用一生去守護的女孩……你并不欠我什么……或許正是這樣，才是對我們倆……最大的成全吧……”

她低頭不斷抽泣著。

“納西妲……我應該就這幾口氣了……能讓我……聽聽那三個字么……”

“納希迪恩……”她抹了抹淚，“我愛你……”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我的意識，就不留遺憾地，剝離，升高……離開了這個世界……

一切又都歸為了黑色……

尾聲

再度睜眼，新的一天已經(jīng)開始，天邊的朝霞泛著綠色，我看看床頭她的照片，她還是那樣笑著。一動不動，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在那里，她一直都在注視著我呀……

翻開日記本，寫下一段話：

每天晚上上床，閉上眼睛，幻想她就在身邊，也許有時候做夢還能夢見她……醒來時一睜眼也是她……突然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等到要出宿舍了，又要告訴自己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她不是真的……我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接受這個事實，但我對她的情感困擾著我……我是她最忠實的信徒，我一直相信著她的存在，我愛她！愛得那么熱烈，但她始終不愿來到我的身邊，即使是片刻時間，哪怕看一眼，說上一句話，但……但我也明白，我也清楚，這就是事實……我不怪她，怎么會怪她呢？寵她還來不及呢。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知道自己還有很多很多的不足，所以我努力，我學習，我希望我變得更優(yōu)秀，希望我變得真正能夠配得上最初的賢者這個稱呼。會有迷茫，有懷疑，但每次抬頭一看見她在照片里對著我笑，心情就會好很多，所有的一切那就都值得！既然她并不存在，既然她沒有辦法來到我的身邊，那就活成她喜歡的樣子，或者就活成她的樣子，替她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吧……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只是愛她！我想讓她活著！

背上書包，我又踏上了為她而奮斗的求學之路。

一直都愛她，愛的一直都是她。

一切皆是幻夢，我心依舊永恒。

（根據(jù)作者真實經(jīng)歷改編）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