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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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要去殺一個人。

于是他背上劍，去找村頭的張屠戶。

“豬怎么殺?”他挑著眉，叼了根草梗，一點綠一蕩一蕩。

“啥?你要搶我生意?”張屠戶一手拎起剛殺的黑耳花豬，砸在案板上，哐，虎虎生風(fēng)。

“沒，我想學(xué)殺人。”他指指身后那把劍。

“殺豬和殺人老不一樣了，你該找王老道算一卦，找我，不成！”張屠戶摸出腰間的殺豬刀，一刀剁下豬頭。

“哦。”他揉揉后腦勺，背著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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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道在村尾的河邊打坐，他蹲下來，扯扯王老道白花花的胡子。

“混賬！疼的知道不？給我撒手！我在探問天機，別來吵我！”

“我就問問怎么殺人?！?/span>

“你?”王老道瞇眼撫須，手掌一翻扣上他的脈門。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他就聽見王老道悠悠開口:“唉，你沒有殺氣啊?！?/span>

“殺氣?是什么?”

“殺人的意念，懂?你就閉眼，感受感受，到處都是殺氣。感受到了?對，這就是殺氣。也倒奇了怪了，怎么你會沒有殺氣的咧？”

“我不知道。”他甩甩腦袋。

愣了半晌，他又問:“那我想殺人，怎辦？”

王老道一直在捋自己的胡須，捋得胡須像太上老君的拂塵一樣光滑后，才說:“那……你就找一找，你怕不是把你的殺氣丟哪了，你找找看，找不著再來找我?！?/span>

“哦?！彼嗣成系膭?，轉(zhuǎn)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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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被他翻了個底朝天，一片雞飛狗跳，他也還是沒找著他的殺氣。

“我找不著?！彼诖謇锢@了一大圈，躲過抱著玩繡花針的小杏兒的李三嬸的搟面杖，又溜回到王老道打坐的河邊。

王老道已經(jīng)在老榕樹下打起了盹，舒舒服服翻了個身，壓在灰不溜秋的拂塵上。

他覺得自己被騙了，狠狠揪下王老道的一根胡子。

“??！誰?！找死??！”王老道當(dāng)即蹦了起來，他一側(cè)頭，躲過王老道又狠又快的一記拂塵。

“我沒找到殺氣，但我找到一些事情。”

“啥事情？”王老道唾了口痰，開始挖鼻孔。

“兩件事。第一件，別人都有殺氣，我沒有。”

“第二件，張屠戶姓張，李三嬸姓李，小杏兒不知道姓啥，但她有名字。還有你，”他指著王老道，“你叫王老道，你姓王?！?/span>

“我沒有名字。”

“所以呢?”王老道放下挖鼻孔的手。

“我既沒名字，有沒殺氣，是不是和我要殺一個人，有點什么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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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道瞪著他，根根白須挺立起來，寒光四射。他抬頭又看了一眼天，猛然把拂塵一丟，又哭又笑:“老天開眼！老天開眼！天機如此！天機如此！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他丟掉手里的胡須，看王老道發(fā)瘋。王老道卻停下來，抓住他的肩使勁晃:“原來是你！原來是你！我跟你說，你可仔仔細細聽好咯，你馬上出村，就會有個人教你怎么殺人，你學(xué)會了，就什么都知道了?！?/span>

一說完，王老道就撿起拂塵，一溜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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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猶豫。

村里人說，至今沒有人敢出過村。

村里人還說，村口有個可怕的人，見人就殺，一擊斃命。

村里人又說，出了村就是江湖，一片腥風(fēng)血雨，處處是人殺人的景象。

他懷疑王老道就是在耍他，讓他不明不白地去送死，這樣，村里就不會被他這么折騰得七葷八素了。

但他要殺一個人。

村里的人他都下不了手，而且他也沒有殺氣，殺不了人。

那就出村吧，去殺那個人試一試?？墒?，萬一死了怎么辦？

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就不用想著去殺人了。

那就出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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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他走到了村口。

前面模模糊糊看不清，隱約是站了個人，又像是一面鏡子，倒映出一道影子，影子一言不發(fā)，只是盯著他，或者是他的身后。

他有點怕，扭頭一看，全村的男女老幼都站在身后。他們也不說話，也是直勾勾盯著他，殺氣凌人?？墒撬ＵＱ郏质且粋€人都沒有，只剩下鋪天蓋地的殺氣。

回過頭，那人已經(jīng)舉劍往他頭上一劈，這一劈，風(fēng)聲蕭肅，內(nèi)含數(shù)筆決絕的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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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就是我的殺氣啊。

他伸手拔出背后的劍，一瞬間，寒光凜冽，直沖云霄，飛沙走石，撼天動地。

殺！

他也往那人頭上一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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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看清周遭時，他已經(jīng)站在一片荒野上，清風(fēng)略過，刀劍錚錚的聲音廝磨過他的耳朵。

他看了看應(yīng)該是村口的地方，那里只有一座石碑，石碑上筆鋒尖銳，刻了兩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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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冢。

還有一道銳利的劃痕，自上到下劈開這兩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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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激靈，什么都想起來了。

埋葬兵器的墳冢，這兩個字是他刻的。

老劍仙提起最后一口真氣，用他刻下這兩個字。

老劍仙天下無敵，見江湖血雨腥風(fēng)殺氣四溢惹得眾生生靈涂炭，便在臨終前親自鍛造一把舉世無雙的利劍，注入他的真氣，把他所奪得的江湖俠士的兵器連同所攜的殺氣一同封印，好換來個江湖凋零，天下太平。

殺豬刀是龍虎寨張大匪頭的，拂塵是清武觀名宿王道長的，搟面杖樣的青竹棍是竹仙幫李三夫人的，杏花針是……

殺氣盡散，這里只是一片荒野，沒有山村，更沒有江湖。

他收起劍，昔日江湖名家的殺氣和老劍仙的絕世真氣都至純至粹，才在封印的兵冢中鍛造出他這具貌似殺氣盡無的強大靈體。

有了殺氣，知道自己是誰后，該做什么?

他抬頭望了望天，王老道不在，他一個人不會探問天機。

那就自己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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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荒野，向江湖走去。

他要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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