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最前——?

? 2022年的旬報十佳，一位雙耳失聰、身材矮小的女性，成為職業(yè)拳擊手的故事。無論是日劇還是日影，近兩年都呈現(xiàn)題材匱乏的現(xiàn)象。以社會弱勢、邊緣人為主角的故事越來越多。有些質(zhì)量可以，有些在我看來不過是健全人對身心障礙者的隱形霸凌與居高臨下。

? 聽障者的設(shè)定其實還挺多，去年大火的《Silent-靜雪-》，今年還有《于星降之夜》。比以前的犯罪或是社會黑暗題材，聽障者總是處于受害者或是歇斯底里的報復(fù)者不同。最近的影視作品更生活化，更日常化。而聽障者也不總是處于受傷害的一方。相反，更著重于表現(xiàn)障礙者本身的生命力。

? 《惠子，凝視》這部片子給我的感覺，就是一種水泥縫里生長出的野草般的生命力。岸井雪乃參演的作品更多看的是作為配角，或者客串。作為主演，而且是電影，還是第一次。我一直覺得她是一位慢熱的演員，演技無功無過，外形也和我們印象中的日本女演員差的比較多。在我眼里，她更多像是鄰家在片場打工的姐姐，角色和演技偶爾也有閃光點，但我不會專門找來看。

? 但這部完全改變了我的想法。她非常適合女主人公惠子，看似很堅強地在拳擊場、職場和人生中出拳、躲閃對方的攻擊，贏下比賽或是輸給對手。但還是會害怕疼，害怕對手過于猛烈的進攻，會對被對手絆倒無法開口向裁判申訴而無奈。也會對栽培自己的拳擊館館長露出溫柔的一面，會對恩人因病離開而落淚。會認(rèn)為自己是教練的累贅，但也會和教練吵架后回到訓(xùn)練。會和自己的朋友有說有笑，會想著要不要放棄拳擊，放棄比賽。同樣，也會對真心夸獎自己的同事表達(dá)感謝。

? 生命力來自日常，日復(fù)一日重復(fù)，在某個環(huán)節(jié)突然脫節(jié)的日常。而不是簡單的描述特殊群體異于常人的苦難。我們需要的是掙扎后的汗水，而不是身為健全人可憐的淚水。

于無聲處

? 放大環(huán)境音和音效細(xì)節(jié)，是常用的凸顯主角失聰聽不到設(shè)定的一種手法。整部電影都在這么做，但是處理得非常細(xì)節(jié)，給觀眾的聽感就像蛋糕順著地心引力流下的奶油 ，非常細(xì)膩。

? 對聲效的處理是我覺得全片最大的亮點，看片尾STAFF表感覺負(fù)責(zé)音效的工作人員是女性，助手也是。沒有像之前的一些影片處理得非常碎片化，反而很連貫且不多余。有些影片會用BGM填補臺詞上的空缺，做劇情上或是主人公心境的轉(zhuǎn)變。這部則反其道而行之，弱化了配樂，在很多情節(jié)依靠聲效、空鏡和剪輯來推進劇情。如果導(dǎo)演沒有自己的想法或是深厚的功力，很容易拍得平淡且留白過多。

? 說到剪輯，我很喜歡導(dǎo)演在翻譯女主手語時的黑屏切換，臺詞用白色字幕放在屏幕中間。這很像還未發(fā)明錄音機之前的老式電影，也像幕間劇，放到這部電影上這種手法非常聰明且舒適。給不懂手語的觀眾一個進入角色的時間。我覺得比現(xiàn)在的直接在角色下方打字幕效果要好很多。影片后半段，女主和朋友餐館看手相，用手語交流這一段是沒有配字幕的。我一開始覺得可能是角色比較多，如果不停黑屏切換給觀眾觀感不好，但寫這篇的時候在想，這可能是導(dǎo)演追求的一種普通。普通的笑，普通的開玩笑，普通的和朋友一起吃飯逛街。從而體現(xiàn)出，雙耳失聰?shù)陌∨?，打拳擊比賽也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好像沒什么特別堅持下來被打、承受比賽痛苦的理由。

? 整部電影的觀感其實非常老派和傳統(tǒng)，膠片機攝影獨有的質(zhì)感，也在畫面上增色不少。最近的日影日劇好像在追求一種顆粒感，隔壁中韓巴不得8K攝影機角色的毛孔都能看到。但日本還在膠片里特有的粗糙感，來表達(dá)這個停滯社會的坑坑洼洼人生，難以言明的酸澀感。

? 惠子通過積分總和贏得比賽，館長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說，失聰對拳擊來說是致命的缺點。以前待的拳館都不讓她打練習(xí)賽?；葑記]什么天賦，但是個好孩子。品性很好，很正直誠實，對訓(xùn)練也很認(rèn)真，從不缺席。我不認(rèn)為是因為校園霸凌她才想要用拳擊保護自己。記者一直在引導(dǎo)館長說一些她特殊的地方，館長想了想最后說，我問惠子要不要成為職業(yè)拳擊手，她非常開心地說了句“是”。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 人們總是在期待不被善待的弱者能有超越常人的地方，然后給自己帶來心靈慰藉。他們能做到這件事是因為有堅持下去的理由，或是堅韌不拔的品性。我做不到是因為我沒有對方那樣的困境，或是堅持。但館長沒有這么想，惠子聽不見其實對拳擊來說很麻煩，普通人能感受到的痛苦惠子也會，沒什么特殊需要言明或是特殊對待的地方。甚至因為更為敏感，會退縮，會直接說我沒有保持好姿勢是因為太痛。

? 如果不想打下一場了，現(xiàn)在盡早說會比較好哦。沒有斗志的話，是對對手和自己的不尊重，不職業(yè)。影片其實有比較濃厚的日式雞湯味道，但惠子沒有全盤接受，也沒有因為館長住院了就燃燒小宇宙。最后的比賽也沒有贏，世間就是有無論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東西。這看起來好像不是很有活力，不是很體現(xiàn)生命力。

? 但是這種普通的，沒有雄心壯志、絕地翻盤的主人公，只是處理一天又一天的日常，將拳擊當(dāng)做發(fā)泄酒店工作的不滿，會害怕會退縮會逼迫自己前進攻擊對手的人，是最有生命力的。拳館空氣中的灰塵、臟污的河水、按照程式變化的紅綠燈...這些都是日常里透出微小生命力的存在。疫情讓我覺得，這樣的生命力，磨滅后的一些平淡，才是最珍貴的。

? 別人在凝視中打量惠子，惠子也在凝視中完成了屬于自己的比賽。沒有人歡呼，沒有人悲傷，大家只是在靜靜地，看一場比賽開始到結(jié)束。